进了屋内,老人并没有开锅做饭的打算,而是直接下到灶前,从大铁锅里盛出了三碗连内容都看不出来的面条糊糊,端到桌子前,和阿喜就着大蒜吃了起来。
我虽然饿,但看着这碗已经能捏出形状的糊状物,还是犹豫不已。
老人看出了我的尴尬,他站起来,又走到灶台边,回来时端着一碗看起来硬硬的东西,推到我面前。
我仔细一看,竟是半碗红烧肉。
阿喜也不吃了,看着我面前的碗,喉头处不停地动着,明显是在咽口水。但老人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不准再看,阿喜只好低下头接着吃自己那碗。
瞧到这里,我鼻子突然一酸,端起那碗“面糊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而面前的红烧肉,一下也没动。
可能是我真的饿了,这碗面条比想象中要好吃得多。
饭后,阿喜被关进房睡觉去了。山里人晚上一般是不准孩子出去玩的。我正坐在桌旁闲着无聊,老人端着一杯冒热气的茶走了过来,在桌子对面坐下。
老人把茶杯推到我面前,看着我的双眼,正色道:“百草坪是死路,而你突然间在山洞中出现,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从吃晚饭就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年轻人。放心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我……”我有些迷糊,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下,问老人道:“您听说过扶尸咒么?”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老人露出会心的微笑。“先是冥道,又是扶尸咒,你手腕给我看看。”
我拉开长袖T恤,露出了无为印。
“果然,如果不是掌印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老人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难道您……”我没想老人居然知道这么多。
“我不是。”老人示意我喝一口茶,接着说道:“掌印人身份神秘,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或无意透漏给你知道,切记不要乱问。”
“哦……”我讨了个老大没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端起茶杯来闷着头喝茶。
茶水呈暗红色,还掺着一股咸咸的味道,实在不能算好喝,但人家端来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小口小口地抿着。
“想不想知道如何破解扶尸咒?”老人见我默不作声,下了一剂猛药。
“您知道?!”我听了这句话,浑身一震,一把抓住老人胳膊,热切地看着他,仿佛走夜路的人看到了远方的明灯。
“呵呵,扶尸咒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招惹到的,破掉它的确不容易。但有一样东西,正是扶尸咒的克星。”老者任我抓着他,依然满脸微笑地说道。
第三十章 断臂求生
“是什么?”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此刻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老人收起了笑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抬手指向里屋。
“阿喜?他能破了扶尸咒?”我实在有点不敢相信。
“他身上有一样独特的东西,能降低扶尸咒的能力。”老人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说……舍利血?”我终于明白了老人指的是什么。但又随即发起愁来,我总不能为了自己活命,就要取一个陌生孩子的血吧?再说鬼知道要多少舍利血才能制住那个怪物。如果多的话,岂不是要了阿喜的命?
“你不用愁这个,因为即使我们给你,你也拿不走。”老人说完,递过来一面镜子。
“干什么?”我一头雾水的接过镜子,不明白老人的用意。
“看看你自己,有什么不一样?”老人指了指镜子,示意我照一下。
看着镜中的自己,粗粗的眉毛,大大的鼻子。除了因为这两天有些憔悴而长出的胡子茬和黑眼圈,别的也没什么啊……
等等!我的眼珠……为什么是灰色的?!
本应是黑色的瞳孔,此时却散发着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色,浑浊不清。
“知道为什么吗?”老人见我发现了异样,接着说道:“因为你并不完整。在这里的,只是你的魂。而你的肉体,并不在这里。”
我的肉体不在这里?我迷茫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到这里前我又在哪里?
所有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你呆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必须尽快离开。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但破除扶尸咒,舍利血是唯一的办法。回去后,来豫北太行山,找这孩子的爷爷,说不定他会有办法。”老人向我不停交代着。
“走……怎么走?去哪里?”老人不提醒,倒还没什么,此时我越来越迷糊。
“去你该去的地方,喝了茶,就上路吧。”老人的语调变得温柔而低缓,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我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在打架了。
“记住,这孩子的爷爷叫张世勋。只有他能救你……”老人话还没说完,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张世勋……好耳熟的名字……张山……张老头!那个叫阿喜的孩子果然就是张山,怪不得长得这么像。
一股发霉的味道渐渐占据了我的鼻腔。
我猛地睁开眼睛,这是哪里?好像是在一个柜子中。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我竟然靠墙坐在“壹号通道”的入口处。左边就是那条黑黑的冥道,右边则摆放着一口口的大木箱子,顶部还亮着灯。
但好多箱子貌似遭人破坏,都裂了开来,那些个棉袄棉鞋散落得到处都是。
远处的角落里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昏暗的天花板上,红光不停地闪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我站了起来,扶着箱子刚绕过一根柱子,就看见对面的角落里,有一口大木箱正剧烈地燃烧,火焰直冲洞顶。
火堆前有一个背对着我的人,看不清是谁。
“张山?”我叫了一声,正打算走过去,那人转过身来。
扶尸咒!
赵有德的尸体基本上已经看不出了原来的样子,衣服几乎只剩下丝丝缕缕,挂在身上,露出了紫黑紫黑的皮肤。
它在空气中闻了一闻,就晃晃悠悠地冲我走来。
这怎么办?!我顿时就傻了眼,张山又不在这里,我有什么武器也没有,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刚要转身逃跑,响起了张山的叫喊声。一条人影,从火堆中飞了出来,直扑扶尸咒。
张山抱着扶尸咒滚做一团,但这怪物根本不和他纠缠,只是翻了个身,就把张山甩了出去。又站起来,向我逼近。
张山反应也不慢,躺在地上的身子一扭,双手就抱住了扶尸咒的左腿。
扶尸咒依然紧盯着我,就这么拖着在地上的张山继续走来。
“快!去拿汽油!这家伙怕火!”张山眼见根本不能阻止它的行动,朝我喊道。
“哦……哦!”我反应过来,转身往回跑。记得在“壹号通道”那里,靠墙放着一排汽油筒。
跑到墙根,我试着搬了一下,可是太沉。这筒一米多高,两个人合抱才够得着。别说是搬,对我来说连挪动都是个问题。
“太沉了,我搬不动啊!”我扭过脸,冲后面喊道。
刚转过身,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就在正前方,白色的眼球没有丝毫光芒。
我刚要喊叫,扶尸咒抬起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瞬间,血液被阻断的感觉从脑部传来。
张山爬了起来,伸手来掰尸体的手指头。
缺氧正在慢慢侵袭着我。以扶尸咒表现出的力量来看,它要一把扭断我的脖子,轻而易举。
现在却要弃简从繁,让我慢慢窒息而死,显然是故意为之。
真是恶毒的诅咒啊!
张山在我脖子旁忙活了半天,一根指头也没掰开。
无奈下他跳到一旁,抽出了一直别在腰间的那把断刀,左手握刀,同时抬起了右臂。
“我日你姥姥!”
张山一声暴喝,举刀砍向了自己的右臂。
还没等我看清,一股浓烈且带着体温的鲜血喷向我和扶尸咒。
我感觉咽喉处的压力在逐渐减小,试着扳了一下,扶尸咒的手指居然有了一丝松动,不再是那么坚硬如铁。
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催动着身上仅剩的力量,慢慢掰开了扶尸咒掐着我的双手。
“啪”,我掉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鲜血溅得我一脸都是,眼睛也被糊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张山!张山!”我一边用手抹着眼睛,一边焦急地喊着。
“快站起来!”刚擦干眼睛,就看到张山向铁塔一样站在我面前,眉头紧锁。
他的右臂自肘关节以下,已经不知了去向,平整的伤口处还在不断地流着血。仿佛沙场中的战神。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
张山见我看着他发愣,伸出左手把我提了起来。我赶忙站直双腿,不敢再让他用力。
他又一把拉倒了扶尸咒前的那桶汽油,红色的液体从桶内冒出,咕嘟咕嘟地迅速朝我们蔓延过来。
第三十一章 都结束了
扶尸咒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依然还是站在原地,保持着掐我脖子时的姿势。
“退后!”张山又是一声简短的命令,我知道他是在咬牙坚持着,每说一个字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
一根软软的东西被我踩在脚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张山的半截断臂。
我赶忙捡了起来,抱在怀中。
退了大约有十步,张山待流出的汽油慢慢地到了跟前,举起手中半截断刀,向地面砍去。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地面声,断刀在青石砖上划出了一道火星,那股汽油瞬间被点燃了。
“轰!”不到两秒钟,前方瞬间陷入了火海之中。赵有德的尸体,那个扶尸咒,正处在火焰的最中心,也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快跑!”张山丢掉了断刀,扯着我转身朝来时的铁门跑去。
没跑几步,身后汽油桶接二连三地发生了爆炸,火焰卷着气浪直冲我们而来。
堪堪跑进铁门内的通道时,火焰充满了整个物资库,我甚至被掀翻在地。
如此情况,怎敢停留?继续又向前冲出好一段路,我们才停了下来。
“完事了!那家伙完了!”张山靠着墙说完这句话,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我想要抓住他,却没能够到。
赶忙打开头顶矿灯,蹲下查看张山的伤势。
除了断掉的小臂之外,基本上没有别的伤口,但也正是这个伤口,导致他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我不敢再耽误时间,慌忙脱掉贴身的T恤。撕成两条,分别扎住了大臂上的伤口和那条断臂,防止再有血液流出。
虽然对急救措施不是很明白,但最基本的给伤口止血,我还是知道的。
张山已经陷入了昏迷,连我拍他的脸都不知道。
我试着想扶起张山,无奈他不但毫无感觉,而且二百多斤的体重对我来说实在无法负担。
两分钟后,我浑身大汗淋漓,坐在了张山旁边。
一种想哭的冲动顿时闯入大脑中。我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张山总是说借助我的能力,和他的经验,一起来破除扶尸咒。可自始至终我不但没有帮过他,却接二连三地闯祸、踩雷。
现在想起,每次都是他来替我解围,排除危险。
张山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来管这个事情。即使是我突然死了,也根本不会追查到他们身上。这种死而复活的事情,谁会相信?
张山不但严格执行他爷爷的命令,要保护我。而且他自己心里如果不是这么想,也不会总能在第一时间出手,帮我度过难关。
珍惜每一个生命,在他看来就是人生的信条,要为之谨守一生。
张山早就知道他自己身上留的是舍利血,是抑制扶尸咒的唯一法门。
在冥道内,他咬破手指,点在我眉心,破解幻境;还有碰到男孩时,那把能够打鬼魂的冲锋枪,但这些我当时并没有在意。
我如果了解这一情况,也许从开始就能发现些许端倪。怪不得他总是混不在意,无论多危险的情况下,也能侃侃而谈,甚至是开玩笑。
因为张山知道,只要有他在身旁,我就不会有危险。
虽然危险没少出现,但他一直在等待机会,等着对扶尸咒进行必中和致命的一击。
最终,张山在最危急的时候,断臂取血,神奇般化解了已经走到死局的这盘棋。
如此的侠义,舍己为人的情怀,我还能怎么做?
兄弟,如果不把你活着带出去,我就陪你一起死在这里!
如果不把你这条断臂给接上,我也自断一臂赔给你!
不是不愿意承你的情,而是这份恩惠,实在是太重了!你叫我如何承受?
擦干眼泪,我又重新站了起来。
既然扛不动,我拉也要把你拉出去!
我想过先跑出去叫人,再来一起救张山。这样说不定能节省一点时间。
虽然扶尸咒已经除掉。但想到那鬼打墙的女孩,回梦蟾蜍和通向阴间的“壹号通道”,我强压下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更何况把张山一个人丢在这里,我着实不放心。
不管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同生死,共进退!
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我让张山平躺在地上,双手抓着他的外套衣领,一步一步地退着向后挪去。
这条弯弯曲曲的路真没少让我吃苦头。
每到转弯处,由于空间狭窄,且成九十度直角,我都要先把张山扶着坐起来,再抬着他腋下向后拖,才算勉强过得来。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我们终于走出了最后一节弯道,回到了地下二层的大厅。
张山后背上的衣服因为长时间拖拽,早已破烂不堪。看着他被地面擦破的皮肤,我心里像被人狠狠地攥着,连喘气都艰难万分。
我突然记起,这个大厅的中间,有一个主席台,而主席台上堆放着不少杂物。说不定能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不但不用让张山再被拖着,我还能节省体力,甚至节约时间,早一点回到地面。
想到这里,我把张山扶起,靠墙坐好。紧了紧扎着伤口的布条,就跑到了主席台上,四处找着每一个可能有用的东西。
但这些老旧的桌椅板凳,都是几十年前开会时用的,除了长条的桌子,就是长条凳子,几乎没有合适的。
终于,在翻到最后一个角落时,我找到了一把单人坐的靠背木头椅子。椅子旁边,居然还扔着一大盘食指粗的电线。
我试了试这把椅子的坚硬度,几十年前的老式家具果然耐用,依然严丝合缝。
搬着椅子,挎着电线又回到张山身旁,先拿出他给我的匕首,割了两段三米左右长短的出来,分别套进椅子靠背的缝隙中,打了个结,用来一会我拉他时的纤绳。
我又把剩余的电线割成好几段等长的,待把他放在椅子上后好固定住,防止掉下来。
一切准备完毕,只差最后也是最难的一项——把张山放到椅子上。
时间就是生命,我不敢休息,只是大口喘了几下,憋住一口气。双手叉到张山腋下,打算把他架起来,放到椅子上。
太重了!我只刚刚抬起一点,就再也无法向上,坚持了大约五秒钟。我终于放弃了这一方案。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张山的生命也在逐渐地微弱,我却干着急,毫无办法。
翻开他的眼皮,其实什么也看不懂,但在矿灯的强光照射下,瞳孔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一下就凉了半截。
我甚至在想不行就还用老办法把他拖出去,但算了一下,就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地下二层正中间,离出口还有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