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说:“这是一个古老的诛杀尸鬼的方法,千年老尸每逢月圆之夜子时蜕皮,只有这两个小时之内才有效果。我跟尸体打交道几十年,知道一些保护的措施。”
“那墙上的记号我以为是你写的,我想错了,你我既然都没有写,那么是谁?”我想不出来。
“是老尸。”
第三章
“谁是老尸?”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异样的目光和那一丝嘲讽的眼神儿。
“是你老爸!”后妈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哦,老爸,我如何也接受不了您竟然是一只千年老尸的真相,我竟是老尸所抚养成人,这太残酷了……。
“不,我不信。”我几乎绝望的叫了起来。
“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每逢月圆之夜,他都要离开家中,一个人偷偷溜出去,凌晨才回来,风雨不误。”后妈悲伤之极。
“他去哪里?”我问。
“一所洗浴中心泡澡。”
热水蜕皮!这个想法猛的掠过心中,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知道现在的洗浴中心、洗浴城多如牛毛,而且都是通宵达旦营业,泡在热水池里蜕皮,既安全又舒服,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千年老尸太聪明了。
“我跟踪过两次,因为无法接近男浴室,没办法就返回来了。”后妈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所以一直想同你谈谈,你可以进得去,但又怕你也是老尸,一直不敢说,毕竟你们是相濡以沫的父子啊。”
“今晚又去了?”我猜测道,尽管答案很明显。
“去了。”后妈无奈道。
“好,我进去,如果真是千年老尸在蜕皮,我只有……。”我不知道。
“你下得了手?”后妈急切的目光。
“他不是我的爸爸,他是老尸,是将来会害我儿子的老尸,我一定要铲除!”我坚定不移的说道。
“好吧,我们出发。”后妈把枪交还给我,我重新插回了腰间。
月光下,我跟随着后妈向洗浴中心方向一路而去。
这是一家私人开的小店,坐落在离我家不远处的后街上,地点偏僻,昏暗的灯光下,店名叫“烛光洗浴”。
后妈在店门外等候,我吸了口气推开店门走进去。
迎面扑来湿热酸臊得气息,我不禁微微发汗。四下环顾,不大的前厅,点着几支巨型的红蜡烛,左右两边分别是男女宾浴室。柜台上一老妇抬起头来,睁着惺忪睡眼,满脸的疲惫之色。
“老板,泡澡吗?”她说着打了个哈欠。
“泡澡。人多么?”我问道。
“不多,池子里就一个老先生了。”那妇人道。
一定是爸爸,也是千年老尸,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12点05分,正是子时中,老尸正在蜕皮,我必须抓紧时间,趁老尸身体处于最薄弱的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我领了号牌,先进入了男更衣室,迅速脱光,架子上取了条干毛巾,衣物锁入橱内,手枪用毛巾遮好,然后对坐在一旁打瞌睡的男服务生坦然一笑,毅然走进了热气腾腾的里间。
果然是名符其实的“烛光洗浴”,四周墙壁上镶有烛台,大红蜡烛点燃着,洒下了摇曳着的黄色光芒,一个硕大的热水池雾气蒙蒙,真是蜕皮绝佳之地。
我定睛细瞧,水池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泡在热水里一动不动,隐约发出低低的抽泣声,那是爸爸。
我迈进水池,好烫,肉皮像刀割般一痛继而发麻。我悄悄接近老尸……。
水汽朦胧之中,我看见了他。
这就是我从小敬畏的父亲么,瘦骨嶙峋的肩胛,皱褶的老皮,衰弱得如同霜打过的草,蔫蔫的藏在这肮脏的臭水池里,满脸泪痕,孤独无助的啜泣着。
我的眼眶湿润了,紧握枪把的手微微颤抖……。
“你来啦,孩子,我知道早晚是会被人发现的,今天终于应验了。”爸爸红肿的眼睛悲哀无助的望着我。
“你为什么会这样?爸爸,我们相依为命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呢?”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能说。我怕说出来会令你伤心,宁可所有的痛苦由爸爸一个人来承担,我永远也不愿意伤害你,我的孩子。”父亲痛苦的说。
“有多久了。”我必须冷静下来。
“从你妈妈去世的第二个月。”父亲回答说。
“答应我,爸爸,停手吧,永远不要这样了。”我心中一热,几乎是在哀求。
“我做不到,我尝试着忘记,但我真的办不到。”父亲坚定地摇摇头。
我慢慢的举起了手枪……。
爸爸惊恐的望着我,一脸的疑惑,结结巴巴的说道:“孩子,你,你要干什么?”
我心如刀绞,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今天一直看你很怪,你是怎么了,你想杀我?我是你的父亲!”他绝望的盯着枪口叫道。
原谅我,爸爸,原谅我,妈妈,我是个不孝的儿子。
我狠下心来,扣下了扳机……。
致命的老醋射出,一股一股的接连击中老尸的脸上和口中,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又一股射中老尸的前胸……。
我扔下了手枪,一屁股坐在了水中,悲哀、痛苦、绝望、内疚,我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许久,许久,老尸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哈哈笑声。
我惊愕的抬起头来。
“开什么玩笑?给老爸喝醋,吓坏你老爸了。”
只见父亲吞咽着口中的山西老醋,一面撩起水冲去脸上流淌着的黑褐色液体,脸上挂着往日那种慈祥的笑容。
我大惊,急忙定睛看去,父亲中醋的脸上和前胸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你,你不是老尸!”我喊了起来。
“什么老师?孩子,我是你爸爸,你认不出来了?”父亲关切的说着,眼光之中依稀流露出拳拳父爱。
我完全糊涂了,但依旧是警惕的问道:“你不是老尸,每个月圆之夜来这里干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妈妈的忌日就是月圆之夜,在她临死的那天晚上,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她要我在每个月圆的深夜为她祈祷,告诉她儿子的近况,她是多么的爱你,为你,她死不瞑目啊。”
父亲的眼中闪着泪花,接着说:“从你妈妈去世的第二个月圆之夜开始,不论刮风下雨,天气阴晴,也不管有没有月亮出来,我从未有间断过,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等我,等我告诉她儿子的事。四十年了啊,你从小到大的所有事她都知道,你上大学,结婚,添了孙子,要知道她有多高兴,她一直在看着你长大。”
“爸爸!”我大叫着扑过去抱住父亲年迈衰老的躯体,失声恸哭起来……。
父亲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喃喃说道:“孩子,原谅爸爸,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你妈妈不想你伤心,每月十五,爸爸一个人在一边和你妈妈聊聊天,免得她寂寞,也只能躲到这里。”
我早已悲痛万分,惭愧欲绝,我可怜的妈妈……。
我搀扶着父亲走出了“烛光洗浴”店,后妈见后大吃一惊,看看父亲再看看我,一脸的狐疑。
“爸爸不是老尸。”我长舒了一口气。
“那年历上的记号……。”后妈不解的喃喃道。
“那是我画下的,已经记了几十年了,回头我再向你解释吧。”父亲和蔼的说道。
“咱们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尸,那是算命的胡说而已,差点铸成了大错。”我边说着边高兴的挽住他俩,一路回家。
回到家中,妻还在熟睡,我脱衣上床,兴奋心情不减,轻轻推了推妻子,她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夜已深,连日来的紧张情绪一下松弛下来,连打了几个哈欠,沉入梦乡。
清晨,我感到浑身精神抖擞,早早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仍在梦乡的妻,然后出去买早点。
城隍庙一带早点铺很多,我特意买了父亲最爱吃的黄桥烧饼和后妈中意的小笼包。
回到家中,妻已经起来了,正在洗床单,一问才知是星期六,我都完全给忘记了,太好了,可以好好休息两天了。
儿子在清洁房间,偷偷对我一笑,压低声音问道:“爸爸,昨晚你和妈妈干什么去啦?”
“啊,我出去找爷爷去了,”我不经意的回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妈妈也出去了?”
“是啊,半夜三更的,妈妈和你是前后脚回家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回忆起我回到屋里时,妻子早已睡熟,而且我还清楚地记得那轻微的鼾声。
“你们身体没事吧?”儿子关心的问道。
“身体?”我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你们的床单上有好多头皮屑,还有挺大块的,以后还是听我的,用‘海飞丝’吧。”儿子一直听电视广告的,使用名牌洗涤品。
我挠挠头皮……。
老尸蜕皮!我的心猛地一沉……。
第四章
我的心猛的又提上来……。
我的妻在我到家之前刚刚上床,那鼾声是假装的!我推她,她竟然装作睡熟,一清早就洗床单,床单上有大块的皮屑,这一切太可疑了。她那么温柔贤惠,那么小鸟依人,那么爱自己的老公和孩子,怎么可能是老尸?
妻是苏北农村人,文化程度不高,来上海打工时相识。十多年了,一直在青浦福寿园做清洁工,福寿园是……公墓,慢,公墓?死人长眠的地方,老尸的摇篮……。
我头脑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心在一滴滴渗血,风情万种的枕边人竟完全可能是一具红颜老尸。
老尸也能生孩子?
一件早已忘却的小事在我的脑中浮现,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年她为什么坚持不在医疗条件好的上海生孩子,反而要跑回苏北老家去分娩。
难道说,孩子……。不,不,这不可能。谁见到我们家孩子都会说像我,尤其是五官、手脚,就连走路的形态都酷似,简直是一个模子扒出来的。
“老公。”耳边突然响起妻的耳语声,我冷不丁吓了一跳,起了一身鸡皮。
我僵硬的转过身来,看到了妻的那张诡异的脸……。
她的脸与我近在咫尺,满脸都是绿色的圆斑,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盯着我。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怔住了。
“吓着你啦?人家说这样可以使皮肤吸收营养。”妻将贴在脸上的黄瓜片一个个揭下来。
我看着我深爱着的顽皮的妻,不知怎的,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了我的全身。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哀愁,这当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们的孩子……。”我若有所思,竟脱口而出。
妻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惊慌失措,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我冷冷的说道,从脚底板处升起一股凉气。
“我好怕。”她竟然显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千年红颜老尸,我敢肯定。
“你还记得去年那场车祸吧。”红颜老尸提起了去年十一长假期间,儿子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在黄山遭遇的那场车祸。
那是一次惨痛的恶性事故,中巴从百多米的悬崖上摔下,十六个学生和老师,除我儿子抢救活了外,其他的都死了。
“比咱家儿子伤轻的都死了,他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却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连医生都感觉难以理解,你有没有觉得蹊跷?”她紧盯着我的眼睛,我感到浑身发麻。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儿子命大呗。”我淡淡的说道。
“他回来以后,人的整个性情都变了。”那老尸还在说。
“任凭谁遭受那样的打击都会变的。”我冷冷的回应着。
“你看见他拍的CT片子了么?”她还在说。
“怎么。”我不经意。
“他没有内脏。”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内脏而能活着……只有老尸!
我不信,别蒙我,我的儿子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学业优异,说他是老尸,我死也不信。
我斜眼瞄着我的妻子——红颜老尸,口中发出冷笑。
“你说的CT扫描报告在哪儿?”我问。
“医院保管着,就是黄山脚下抢救的那家小医院,你是知道的。”她说。
车祸发生的当天晚上,我和妻子深夜赶到那家医院,负责抢救的值班医生姓赵,是个医术高超和认真负责的人。
不对,红颜老尸在转移目标!我差点上了当。
“你昨晚偷偷去哪儿啦?为什么假装睡着了。”我趁她不备,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一愣,尴尬的说:“我,我以为,你有了外遇,我是跟着你到那个洗浴中心的,后来看到父亲从里面一同出来,才知道是我错了。”
我想要不要再来一击——床单上的皮屑。不行,小不忍乱大谋,万一逼急了老尸,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只有等候下一个月圆之夜,子时蜕皮之际了。
我哈哈笑道:“我哪能做那种事呢,我是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啊。”怎么这个词儿听着这么别扭。
她也附和着我笑了,但是很勉强,这丝毫逃不出我的眼睛。
哼,今天我就人不知鬼不觉地赶去黄山,弄它个水落石出,还我儿子个清白,然后缩小范围,找出真正的老尸。
当天黄昏,我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黄山脚下的那家医院。
值班护士告诉我,赵医生已经于数日前被人谋杀了。
尸体的脸上,画着一个红颜色的嘴……。
老尸先我一步下手了!
我必须要整理一下思路了,决不能让老尸处处抢在我的前面,我已经预感到,老尸就隐藏在我的身边。
首先从怀疑对象中去除父亲和后妈,他们经证实不是老尸。再就是要从作案时间上分析,妻子的疑点有二,前几天她曾经回了苏北老家一趟,会不会绕道黄山呢?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就是我床上的皮屑从何而来?儿子的疑点也有二,前几天和同学结伴去苏州一带旅游,也有作案时间,最大的疑点是妻子所说他的CT扫描片子里没有内脏,如果属实,他就是老尸确定无疑。
目前,最紧要的是找出那张CT扫描报告,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护士小姐,您还记得去年的一次上海学生夏令营活动时在黄山发生的车祸吗?”我问道。
“当然记得,好惨呐,整整死了16个人呢。”护士心有余悸的说。
“有一个学生奇迹般的救活了,你知道吗?”我接着问。
“知道,那个男生真的是命大啊。”护士咂舌道。
“那个男生的病历还在吗?”问题的关键了,我紧张的注视着她。
“应该还在,我们医院的病历保管制度很健全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我恳求道。
“不行,没有主治医生的允许,外人是不能随便翻阅的。”她肯定的回答。
“我想见见主治医生。”我说。
“你见不到了,他就是赵医生,昨天火化了。”
我得采取苦肉计了。
我身体一晃,就向旁边倒下去了,护士小姐急忙扶助了我。
此刻,我已经泪流满面,不停的抽搐着。护士手忙脚乱,一个劲儿的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我是那个男孩子的父亲,孩子产生了后遗症,命在旦夕,如不知道当时的CT扫描情况,后果则是致命的云云。
善良的护士相信了,安慰我不要着急,她现在就去找。
我停止了抽搐,坐在椅子上等结果。
谢天谢地,护士小姐终于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份病历文件。
我一眼就看到了儿子的名字,心脏不由得“嘭嘭”乱跳。翻到儿子的CT报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赵医生的签名,下面写的结论是……。
我的视线模糊了,体温骤然降低,天旋地转……。
结论是:没有发现病人内脏,原因不明。
我万念俱灰,神志恍惚,按照护士小姐的要求留下了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后,跌跌撞撞的踏上了漫长的归家路。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的上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家。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妻和儿子正焦急的围在我的床前,我看见我的父亲在角落里抹着眼泪,后妈正在一旁安慰他。
我的视线落在了儿子身上,他双眼红肿泪水盈眶,焦急期盼,纯真的感情表露无疑。我招了招手,唤他到身边,他见我醒来,高兴的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妻子见状也是热泪盈眶。
哦,我的孩子,即使你是老尸,我也决心不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