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政的视线跟着那份协议落到桌上。
男人的身躯顿住,僵硬,面孔萎白,再也无法靠近她似的,一额头冷汗地伫立在那里。
“润润……”
“我特别不明白,您有钱有权买了我的肾,两年后直接从我身体里挖不就得了?你们有钱人的世界器官买卖不算残忍之类吧?何必要小心翼翼经过我同意,又是安排匹配测试又是带我去见你的姆妈的,难道心甘情愿交出来的肾脏比直接挖出来的好用?”
萧雪政手指发抖,心跳快到他无法呼吸,舔了下惨白的薄唇:“我可以解释。”
“不用,你回答问题就行。”施润看着他笑。
“两年前你娶我是不是因为这颗肾?”
“后来酒吧遇见我,是不是对我有反应才连续招惹我,想和我发生。关系?”
“知道我怀孕了吗?”
男人站在那,薄唇抿成一条森白直线。
施润笑着笑着,慢慢地扶着桌角蹲下,身体似乎碎裂掉了,像灵魂像心脏那样,抖着抖着骨头松了,血肉枯槁了。
她啜泣着呼吸,呼吸着啜泣,不知道体内还有多少氧气可以让她活下去。
她伸手,捂住眼泪模糊了的冰凉双颊,捂住眼睛,叶离对她说什么她都可以不信。
但眼前这个男人,他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为什么呢?
因为事实,没办法反驳了。
“那么多人来骗我一个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姆妈的命是命,我就那么低贱啊。两年前不怪你,你们有钱人做有钱人的交易,你需要肾,你跟我爹买我,你顶多是违背法律良心。寂寞了想要了占有我的身体,做到这一步你真的够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我的心是不是可以随便拿来玩耍的东西?我的爱情是不是你嘲笑的资本?叶离说的没错,我活的真讽刺,太讽刺,为了你我真的可以把我的心脏挖出来切成一片片给你姆妈煮汤喝,只要你说一声,我没什么不能去做的。我今天甚至偷偷背着你打算拿掉孩子,以后还能不能生我其实不确定,可是我不能多想,凭着一股劲我愿意豁出去,余生不能做个健全女人我也要救你的姆妈,因为你想救,爱着你做更多的牺牲我没有怨言,甚至舍不得你跟着我一起痛苦,做两难的选择,所以我当一个狠心的妈妈当一个侩子手,结果不是啊,原来有更狠心的爸爸……哈哈……”
“你要偷偷拿掉孩子?”萧雪政按着太阳穴,声音苍白地吼出来:“你在干什么?!”
“我在犯贱啊。”施润哭着笑出了声,笑容苍白诡艳:“丈夫一直在算着我这颗肾脏,我自己也算着我这颗肾脏,全心全意别无二心地去打掉孩子,救一个也在算着我这颗肾脏的老人。”
她扶着那根桌角站起来,指着眼前的男人,冷笑着手指惨白发抖:“老天在看,都会有报应的!萧雪政,今天话说明白,肾脏我不会给。贱到今天我够了!这份协议是违法的,我已经有备份,你的姆妈她不配得到我的肾,她是生是死老天会给决断!肚子里的孩子我会打掉,它爸爸不要它的!从此我施润和你萧雪政恩断义绝!!”
施润用尽全身力气,双目空洞死灰,她手指揪着心口,轻轻地闭眼重复:“我们,恩断义绝。”
201。201:我会把肾给你算是对他最后一点情分【万众瞩目男二粗现】
恩断义绝。
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萧雪政伫立在白如明昼的光线下,男人如同蒙上一层白霜的表情,模糊成一片踺。
清晰地听见身体里血液和筋脉似乎断裂的声音犬。
十根手指,苍白修长,垂在身侧,无意识的抖动着。
似乎此刻,内心陡然疏松了,却也,彻底坍塌了。
一个再强的男人,他会有害怕不敢去做的事,比如亲口告诉她真相,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不是一个为瓦全的女孩。
他生得高大,躯干磅礴,身形笔挺的这幅男人身躯,似乎蕴藏无比的力量。
可事实上,身体深处绝望的潮水扫荡得他浑身无力,她的一句话四个字足够让他彻底倒下。
不是她不给姆妈捐肾,而是她说,孩子不要了,要恩断义绝。
施润抬臂重重擦掉脸上的泪水,摇晃着似倒的身躯,往门口决然走去。
“站住!”男人嘶吼着伸臂一拽,担心她现在极度崩溃的状态下做出什么事。
但他的手指下一秒陡然抽。搐开来,神情一滞,五官阴翳:“你干什么?!”
施润举着那把匕首直对自己腹部,似癫地笑声:“非惦记着我这颗肾是吗?要抢是吗?我自己戳碎都不会给你!”
“我从来不想要你的肾!从来不想!”萧雪政崩溃地嘶吼出来,五官隐忍苍白,悲伤语无伦次:“我讨厌你这颗匹配的肾,恨透自己两年前娶了你!恨我们之间没有更好的相遇……我身体里有两颗,我随时能挖出来,可是不匹配!它们不匹配……不想动你,一点也不想动你,只想要你,生了厮守到老的心思……”
男人喃喃不休,痛苦地捂住发红欲裂的一双眼眸。
施润扯嘴,再也不信他嘴里的任何一个字眼,“让我走,要么死在这。”
那把匕首很小,却有最锋利的尖刃,萧雪政拦在她身前。
施润等了三秒,刀刃对准白色的短袖往腹部一侧一刺。
她的双手握着刀柄,双目铮铮决裂的望着他。
萧雪政瞧见白色衣服上的立刻渗出的血痕,与她对视,男人森白的薄唇惨然一扯。
她烈成这样。
如果她拿自己的命对付他,他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雪政缓缓抬起那只在痉。挛的手,抹了把脸,闭眼,侧身让开。
施润如风般逃亡出去,手中始终紧攥那把匕首,他开过来的那辆车停在外面,车窗开着,她成功上去了。
急速倒车的时候,男人无比挺拔的身躯伫立在别墅门口,那双深沉阴鸷的眼眸,紧锁在她脸上。
车往下坡道上行驶,施润开得很快,情绪崩溃中安全早已抛在脑后。
萧雪政算着她开出的距离,立刻拿遥控打开别墅车库,空空如也的车库,搬家时所有车都开走了。
男人仓皇咒骂,跑回客厅找手机!
“遇南,立刻联系交警那边路上拦截一辆黑色奥迪……我的车,她开着!她什么都知道了,要走,要离开吧,不知道……情绪崩溃,手里拿着匕首,腹部有很浅的伤口在出血,会出事……”
数十分钟后,别墅弯道上疾驰过来一辆路虎,萧雪政立刻上车。
纪遇南那边还没消息。
天色彻底黑下来。
施润边开边哭,路上根本没注意速度,面对他的时候凭着最后一点骄傲不让自己崩溃,转身之后,她一个人在车里,竟只有寻死一个想法。
开着开着,撞上栏杆或是哪辆车,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施润。
她本身也不是被谁牵挂的人,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为谁而活?为谁拼命付出得到满身绝望?所以死了,是不是更好?
没有人念着你,没有人珍惜你,没有人能够疼一疼你……
这样的你活着,是个悲剧吧。
黑色奥迪像失控的野马,在这个城市黑夜的道路上,无尽头地狂奔肆涌着。
施
润知道他的车危险,最多两个来小时一定被他找到,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下车了。
奥迪丢弃在路边,想了想,她把手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扔在一辆经过的车上,很快那辆车开走,带走了手机里他设下的定位装置。
一身缥缈,她像没有重量的幽魂,游荡在各处街角,空气的尘埃里。
抱着膝盖坐在月色下很长时间,长长的无痕的时间里,她凄楚笑着做了个决定。
深夜十二点,施润回了临湖别墅。
此时的临湖别墅,寂静如魅,别墅正厅只有一处亮着灯,王姐周婶在三楼,恐早已睡下。
施润进门时,暗处的保镖认出她,恭敬地颔首,保镖并非贴身佣人,主人间发生什么事,保镖一般不知情。
走进别墅,施润面无表情,直接去了姆妈的病房,护工九点下班,现在一位佣人看着,佣人在病房外间趴桌睡着了。
施润进病房后,反锁了门。
病房灯光昏暗,施润伫立在病床前。
施润想起叶离说:因为我妈疼我,她舍不得牺牲我!有了两亿买下的为什么要用自己女儿的呢?这件事雪政也知道,可是雪政什么都听我妈妈的,他很孝顺,我妈要你的,雪政就来摘你的。
她冷眉森森地,突然笑开。
何不成全这本该是一家人的一家人呢。
凄清的冷笑声引得病床上睡得不安稳的老人缓缓睁开眼。
叶静芳先是一吓,愣了愣,眉眼柔和,带着呼吸罩,身上插了更多管子,手指艰难地上移,拿掉呼吸罩一点点:“润润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她说话很慢,一两个字就需要喘气:“孩子,昨天今天怎么都不来看阿姨?”
施润盯着她,试图看清楚这个温柔的女人眼底,究竟是什么样的真面目。
“怎么了丫头?”
“有几句话想对叶女士说明白。”
叶静芳眉头渐渐皱起,察觉到了,这丫头不对劲,冰冷的态度,怎么了?
施润站近了些,笑出声,“是您太会演戏还是我这双瞎眼睛真的看不透?相处的很多日子里,您没有提过一
句叶离是您的女儿,我在您眼里是不是特傻,一个人的真心在您眼里被逗弄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好玩?”
“润润……”叶静芳撑着身体想起来,但她一个人办不到,有些着急囫囵地辩解:“阿离是我女儿,但我不想提她,你和小政是夫妻,在你面前我提阿离也不合适,润润,你可能误会……”
“都无所谓了。如您所愿,如您女儿所愿,如您二十四孝的女婿所愿,我这颗肾会给您的。”
“什么?”叶静芳一头雾水。
施润懒得再去看这个女人一眼,看一眼都是满心伤痕。
她俯下身,离她极近,一字一句:“我说,我肚子里萧雪政的孩子不要了,不被爸爸期盼的孩子降生的到个世上,它太可怜。萧雪政只想要我这颗肾来救你,那我成全你们,我会把肾给你,算是对他最后一点情分。两亿,我至此还清!没有孩子,没有这颗肾,远离你们,我能活好,活不好,那我死了也跟你们没有关系!”
叶静芳神情茫然地听着,本来就苍白的脸,陡然一瞬间变了脸色,煞白无比。
她拿着呼吸罩的手,晃动着,渐渐地抖开,颤抖的动作都需要力气,她呼吸一扼,急促喘开。
施润垂眸死死地望着,恨也是不忍,伸手过去帮她把呼吸罩带好。
病房门外似有动静,脚步声响起,施润惊得身躯一震,恐怕是他找来了?
她攥紧口袋里折叠的匕首,惊慌地望着反锁的病房门,往后退,病房很大,却只有这一扇门,从这里出去会被他逮个正着!
施润慌乱中瞄到窗户,临湖别墅住进来仓促,没有来得及按防盗窗,窗台一米多高,施润打开窗户,慌忙爬了出去。
不得不跳下去,好在外面就是后院的草地。
她打了几个滚,起来,住在这十天有余,各处地方很熟悉,黑暗中摸着方向绕着湖,她爬围墙爬了出去。
这一片离医院近,意味着不像独栋
别墅那样偏僻,很快打到车。
施润捂着心口催促司机快点开,同时从车窗往后看,别墅静寂,她松了口气,软倒在座椅上,闭上眼,恍惚笑着,慢慢地哭出声。
结束了,做了决定,放弃了自己,放弃了……宝宝。
都结束了。
……**……
凌晨两点,热闹声靡的酒吧。
施润记不清自己怎么会让计程车停在这里,不过也不奇怪,她现在状态有多糟糕她自己感觉不到。
走进去了,发现是个慢摇吧,音乐不吵,环境雅人,地方较小,不是大规格的酒吧。
她坐到吧台位置,浑浑噩噩听见酒保问她喝什么酒。
施润笑着,伸出手指,在那些红红绿绿鲜艳的样酒上来来回,点了一杯。
高浓度的酒很快上来,一杯摆在施润面前,酒气扑鼻让她皱眉。
小小惨白的手指端起来,慢慢地凑到微张开的唇边。
她立刻捂住嘴,有呕吐的恶心感觉。
平静了一会儿,手拿开,她望着那杯酒,神思怔茫,脸上有恐惧,有犹豫不决,有撕裂这一切悲伤的一了百了。
喝下去,宝宝就毁掉了。
反正,捐了肾宝宝也保不住的。
不如现在喝,亲手杀了宝宝,对萧雪政最大的报复,是不是?
可是……
可是……
舍不得,她想当妈妈的,因为是他的种,所以特别想当妈妈。
孩子生下来肯定像他,他太英俊,眉眼五官都太精致,比她精致多了……
可是宝宝你生下来不会幸福,你背负着一条命,没有爸爸的爱,跟着妈妈你会很辛苦。
一杯酒,举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举起来,她再度崩溃,捂着嘴角,痛哭失声。
哭着哭着,难以坐住高脚椅,她从椅子上滑下来,手扶着吧台,那杯酒在手里摇晃着洒出来,她弓下孱弱的身躯,缩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被泪水洗的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修长简约的白色休闲皮鞋。
黑色裤腿,褶皱堆在精致的鞋口。
很长笔直的一双腿,精干凌厉。
这人在她面前蹲下,施润眼里,模糊庞大的影子。
她闻见一股似乎在哪闻见过的薄荷味,甘冽清凌入了鼻腔。
眼前出现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这只手用温和随意的力度,把她撒了半杯的酒拿开了。
施润抬头,双眼被一张递过来的暂白的纸巾挡住。
202。202:姆妈死了,不是去世,是死了,她死了,死掉了
纸巾垂在她面前,被她啜泣的呼吸吹得一动一动。
她不接,那只漂亮的男人大手就没动,不知道是有耐心还是兴趣昂然。
“谢谢。”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无声的互动颇为熟悉,没有拒绝踺。
接过了纸巾,眼前的视线没了遮挡物,明晰了。
施润把面巾纸蒙在脸上,擦了一把,嗓子抽。搐带着她细瘦的身体整个也在动。
视野摇晃加上灯光昏暗,很久她才慢慢看清眼前这个人的身形轮廓。
他以非常俊雅随意的姿势蹲着,一膝点地,男人衬衫袖卷起的一条健康肤色手臂,露出腕表,撑在曲起的另一膝盖上。
施润目光迷茫地再往上,瞥见一抹线条极其深刻的下颌骨,工笔雕刻般,他的整个轮廓给人非常明晰的感觉,硬朗,却清越出尘。
这是一个长得相貌极好,并且气质还要胜过长相的男人。
施润对视上那两道泓潭般无波的眼眸,他在看她,不带审视,不带情绪,微敛的平和目光。
她眨眼睛的时候眼泪又坠出来。
男人随手抽了第二张纸巾,慢条斯理地递过来。
施润想起他是谁。
飞机上那位一直给她递纸巾的好心先生?
那一次两人并未打照面,她一直说谢谢,他全程呼吸都很轻,更别说出声。
现在面对面,他还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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