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再差内臣召入,则可以拟封爵。”高宗允奏,复遣司农李若虚同内官黄顺,齐诏催促岳飞速赴朝廷。李若虚、黄顺领诏,迳往舒州见岳侯,宣读上意。
岳飞俯伏听命。诏曰:
提七萃之旅,入则拱卫于岩除;建六纛之威,出则抚临于边塞。克备爪牙之寄,聿资心膂之臣。诞敷显命,播告治朝。乃者诸路招讨使岳飞伟量沈雄,英资果毅,早膺勇爵,备历戎行。怀干城御侮之材,着斩将夺旗之绩。屡得捷闻,甚契朕意。今将颁诏于诸镇,即日咸聚于京师。
欲拟封赏,惟卿未至,故兹诏示,指不多及。
岳飞拜受诏书,请使臣李若虚、黄顺入后堂坐定,问曰:“有劳使臣远来,近日颁诏诸镇,出于上意,或由廷臣主之?”若虚曰:“不瞒君侯说,吾二人实上命所遣,其拟封赏级,皆从秦丞相之请也。”飞曰:“二使臣先回,岳某随后便至。”黄顺曰:“圣旨候君侯与诸镇会朝,若复后期,则吾二人亦有罪也。望君侯一同付朝。”岳飞只得以军事付岳云掌理,自与使臣迳赴行在。至京师几越七日,遂同韩世忠、张竣杨沂中、王德等,会朝见高宗皇帝。帝下命召岳飞入内廷,有机密事商议。飞即承命,进见高宗于拱德殿,拜伏阶下。高宗曰:“朕尝思内阁之语,以中兴一事专委任卿。廷臣多有议论与金讲和者,朕亦缘太上皇梓宫未还,韦太后车驾耗焉,是以切于寻盟,欲得应成此事。目今遣使往返道路,金人屡有此请,朕不得已而从之。是使卿班师还镇,用赐封赏,居列朝廷,分理诸政事。
候在金人的有太上皇及韦太后消息,与卿等又作远图。何屡屡诏至,卿未即赴以慰朕怀耶?”岳飞顿首流血徐奏曰:“臣非敢抗违君命,而不果行哉。初,臣驻兵郾城,距黄龙府只曾七 十里。那时金人之气销沮殆尽,正待会集两河忠义,指日渡河,诛兀朮如砧上之肉,复汴京犹反掌之易。陛下连赍到御札金字牌一十三道;臣遽离朱仙镇,河南百姓苦遭金人所荼毒者,遮道而留,哭声震野,惨不忍闻。彼时臣逗遛于进退莫得之间。
仰思君命,俯视民情,是班师归鄂之旨,臣甚不得已之意也。”言罢血披阶墀,呜咽似不出声。高宗亦为之惨焉,复谕曰:“卿之勤劳,朕足知矣。日已晏,且退,来早诣尚书省听候指挥。”飞披命而退。
次日降出圣旨,拜韩世忠、张俊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并宣押至枢府治事。加杨沂中开府仪同三司,赐名存中。王德清远军节度使。准秦桧奏而进范同为翰林学士。世忠等既承封爵,各具表会同谢恩。惟张俊怀不平,退居府中,自以为岳飞年少于我,初只列在将校之中,今日职位拔起,居我上,必须谋陷之,方雪此愤。乃与心腹人胡居正商议陷岳飞之计,居正曰:“枢密近来知朝廷封爵之事乎?”俊曰:“不知也。”居正曰:“秦桧力主和议,恐难制诸将,故用此锁诸侯法,尽收枢密等兵权。今圣上拟定升职,犹使并宣押诣枢府治事,非秦桧之本意。枢密何不以罢兵首请秦桧,将所部隶御前,庶示不复用兵意,且力赞和议,重结于秦桧。那时何患官职弗进于岳侯之上,而乃区区欲陷之乎。”张俊闻居正之言大喜。次日,迳往秦府中见桧,请以所部隶御前。且言边将贪功,阻其和议,致使干戈不息,毋以舒内寝之宵旰也。桧见俊首开罢兵之端,深合其意,喜曰:“张枢密果有心对秦某,终当不负公也。”俊曰:“丞相为天下苍生也,俊安得不赞其成。”桧尤悦之,留府中议论终日。自是秦桧有所为,必谋于后。俊图得高位,亦尽心为之措置矣。
桧因奏帝,乞罢三宣抚司,以其兵俱隶御前。遇出师之际,临时取旨调发。又奏置三总领所于湖北、淮东、淮西,以统诸军。帝皆允其请。诏下,即日罢三宣司,以收其兵。凡朝廷一 应政事,皆出秦桧门矣。以后军需钱粮,因时改变。中外骚动,将士多不安。淮东旧属韩世忠部下之军,因罢宣抚司后暴悍无统,欲生边衅。消息传入御前,高宗召廷议曰:“军制之初,即闻变乱,以其无大将统之也。朕于众诸侯中择其素有重望者领之,惟宣司职不预焉。尔众臣试举谁能任此职者?”谏议大夫万俟禼奏曰:“陛下之论极善。大将之中素有重望者,惟开府仪同三司杨存中深得士心,其人可称此任。”高宗曰:“存中虽有小才,而非大器,终不足以济大事也。据朕所论,大将才无如岳飞者,若委任之,必能服众矣。”是日即下诏着岳飞往淮东,安抚韩世忠之军。岳飞承诏迳往淮东地界。军士闻知朝廷差岳侯来到,无有不悦。岳飞至镇所,宣以威信,部伍肃然,内中有反去者,依前来归。事闻行在,高宗悦曰:“岳飞的不负朕委任也。”廷臣举贺,不在话下。
第六十一回 吴璘设立迭阵法
却说岳飞既靖淮东,以为圣上知人之明。惟秦桧恨之,退谋于中丞何铸。何铸曰:“丞相着令张俊分其军,则岳飞自当让退也。”桧从其计,次日具奏高宗曰:“世忠所统多有离叛,且外患未靖,乞陛下复委张俊与飞预为谋画,镇守淮东,不失根本,此万全之策也。”高宗允奏,即命张俊同领淮东军。张俊得旨,轻骑迳诣淮东,会见岳侯。岳侯大喜。自是与俊条阵军政,凡一切事,必禀俊而后行。遇俊不允,飞未尝自专。俊虽有骄凌飞意,飞亦屈已下之。未数月,飞与俊在军中交论,俊因曰:“戎务诚重事,今圣上已罢宣抚,世忠所统,未有总理,其最难制者,惟背嵬军,我与公分而管领,斯可以销其不靖志也。”飞曰:“不可。君与世忠皆朝廷命官,且世忠职居枢密,虽罢宣抚,将士皆遵其令。今一旦分之,非处同列之宜,复如公义何?”俊闻飞言,大不悦。
忽谍报金人阅兵柳河,将睨窥楚州。飞谓俊曰:“某同公提背嵬军往楚州观敌。”俊从之。岳飞即离了淮东,率背嵬军既至楚州。俊见楚州城郭不完,壕堑颓废,与飞议曰:“敌人在迩粮馈不及,难与为敌也。莫若修理城郭以为备御计。”飞曰:“虏贼知吾等在此,未敢即南侵也。正当与君训练甲兵,戮力以图恢复,岂可为退保谋哉。”俊变色,甚不平岳飞所言,遂退居别府。守门小校报知世忠部下来见枢密,张俊令召入。
二人迳至堂上拜见,乃世忠旧军吏景着、总领胡纺也。俊问曰:“汝二人来有何见议?”景着曰:“近闻枢密与岳副使欲分韩枢密军,吾二人特来禀知,若枢密的有是意,恐致众情不协而生祸乱矣。”俊大怒曰:“吾尚未主行是事,孰教汝来禀复?”意必岳侯所使也。叱令二人退出,乃具书,遣人告知秦桧。秦桧见俊书道:“韩世忠部下每来根究分军一事,是必世忠未欲罢兵柄也,丞相可理会之。”桧大怒,差步骑数十人,至楚州捕捉景着及胡纺。步骑疾驰楚州,捉二人回见秦桧。桧令下大理,命司刑官拷勘。令以煽摇诬世忠。
岳飞部下报知秦桧遣步骑临楚州,捕捉世忠军吏景着、总领胡纺下大理。飞询得乃张俊所谋,大惊曰:“韩世忠诚实君子也。张枢密亦有是意陷之乎?”即修书,遣小军驰告世忠。
小军接了书,漏夜走到临安,入韩府见世忠,呈上岳侯书。世忠拆封观之。书曰:事将起于未度之后,君子亦有晦吝之灾。行若失于往事之微,智者有所不为。近日张枢密有分足下背嵬军之请,予义不肯。未度所部军吏总领来质是事,致秦丞相系捕,下于大理。必于圣天子前奏足下有违君命,而欲自专兵柄矣。足下宜先于御前自明,庶使玉石克分,勿使冒罪。切毋苟简因循,自蹈其咎,此非智者之所为,足下其自亮之。
余不多及。
世忠得岳侯书观之,惊遑无措。清早会朝,入奏高宗曰:“臣本庸质,误蒙擢用,今居枢密之职,权柄不为不重,政事不为不繁。臣朝夕惕惧,恐有负陛下之委任,安敢复有过望,欲再得总理兵戎之意?今职同枢密使张俊,陛下敕命以之安抚臣军,近日与副使岳飞分臣背嵬军。臣正恐军势一分,必致纷争。未度臣前所领军吏景着、总领胡纺即先告之,尚书省遣骑捕下大理。臣世忠惧复得罪于陛下,是以不避斧钺之诛,冒奏丹墀,伏候敕旨。”高宗览奏,下命谕世忠曰:“卿之志,朕素知矣,勿以外事自乱心曲。特降诏知尚书省,放出暴着、胡纺。”世忠谢恩退出。俊在楚州,知岳飞以书驰告世忠,于是大恨飞曰:“誓不与竖子同立。”遂密遣人以飞报世忠事告于秦桧。桧大怒,奏高宗召竣飞还朝。数日,有诏下楚州。飞闻诏叹曰:“吾于此知朝廷不复用兵矣。二帝之耻,几能肯雪?
中原之地,竟不可复。”只得领兵还至行在。遂不复出掌兵,其僚属多乞宫祠而去。俊每独出视师。
杨存中因僚属多去者,见刘锜骤贵,为淮北宣抚判官,心甚嫉之,与张贵言于朝曰:“淮西之役,金人气锐,岳飞若不救援,刘锜战亦不力。是顺昌之捷,其功非锜独有。”秦桧信之,遂罢刘锜及刘光世兵权。锜以知荆南府,光世以为万寿观使。
已逾月,光世寻卒。光世在诸将中最先进,律身不严,驭军无法,不肯为国任事,尝入对言:“愿竭力以报国,他日史官书臣功第一。”帝曰:“卿不可徒为空言,当见之行事。比之韩世忠、岳飞不及远矣。”秦桧复奏欲罢远镇宣抚司兵,而及四川胡世将,高宗曰:“四川封宇,方隅阻越,屡被金人骚扰,士民不得宁居。近有世将、吴璘孤军在外,岂宜罢之?寡人当下诏奖谕之,卿勿多生衅端也。”秦桧语塞而退,使臣赍诏往川陕去讫。
却说同节制陕西诸军吴璘,近日进兵拔秦州,既与世将得高宗奖谕诏书,战之益力。谍报金统军胡盏与习不祝合兵五万屯刘家圈,欲来与宋军放对。璘入见世将,曰:“金人合犬羊之众,乘锐而来,气骄意惰。吾兵已得地利,只一阵要破虏贼片甲不回,生擒献俘阶下?”世将曰:“足下有何良策能如此决胜?请言其略。”璘曰:“有新立迭阵法,足可歼敌人矣。”世将曰:“迭阵法何以取用?”璘曰:“其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取强弓,又次强弩,令将士跪膝以俟。次用神臂弓,约贼相搏,至百步内与之号令,则神臂弓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亦依此行。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遇有见伤,则更代之。若代,则以鼓为令,出骑兵两翼以蔽于前。
待阵成,骑兵复退。此谓之迭阵法也。”世将善之,即下令军中依吴璘。所有诸将窃议之,曰:“若依吴将军迭阵法,遇敌人,将士未知约束,不利战斗。非惟难以制胜,抑且歼于此耳。”璘曰:“此乃古制束伍令也。兵家尝曰:平坦之地,可用车战;山险之地,可用步战;攻击追袭,可用马战:随地利而作用各有不同。今吾据沃野之地,正宜用此法,得车战余意,诸君不识耳。必在战士心定则能持满,敌虽锐不能当也。”众人然其言。璘即依法布定,率部下进屯剡家湾。
且说金统军胡盏、习不祝与裨将撒不吪、斡朵恩人马屯于鹿角砦,据险自固。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胡盏与习不祝谋曰:“吾众人占得此个所在,璘不敢轻犯。”正议间,哨马报宋军已出剡家湾。将近鹿角砦矣。习不祝曰:“吴璘新复秦州,今又辅以胡世将,乘胜来斗,其锋不可当。今鹿角砦止有两条路而入。东北上一条路,川平野旷,人马可行,若以木石迭断砦口,虽有数百万之众,亦不能攻。我与统军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欲前不得斗,骄其军心,销其锐气,然后分左右翼战之,宋人可破矣。”胡盏笑曰:“吾合兵本来与宋人决一雌雄,今又据险不战,则是怯敌也。且吴璘智将,非庸俗之比。
若依公策,适足以老吾军,胜负竟难分也。”遂不听习不祝之计,即下令整兵甲以战。
游骑报入吴璘军中来,璘与部下议曰:“贼恃险不出,尔众人有何策攻之?”健将姚仲曰:“敌人寨栅据高而立,若以步骑绕出其后,战于山上,吾令之片甲不回。”璘曰:“战于山上乃绝地也。倘敌人绝其后,我军不战自乱矣。公只宜诱其来战,金人一至,即可擒之。”姚仲从其计,乃于山顶立营。
胡盏闻之,笑曰:“吴璘不足惧也。今于绝地连营,此死牒矣。”习不祝曰:“吴璘有谋,亦不可料敌,且宜坚守。”斡朵思曰:“愿借三千精兵击之,无不克也。”胡盏即与斡朵思人马出战。吴璘知虏贼来近,坚壁不出。寨外金鼓大震。近黄昏,吴璘乃遣人约姚仲,多置火炬,候宋军来到,然后举火。
又唤过王彦曰:“尔引五千精锐军士,头裹赤帻,各带鲜明器械,扣备鞍马,人各衔枚,渡河陟峻岭截坡上,待与姚仲军马会合,听吾号炮而后发火。”王彦领计去了,璘又选五百炮手各带火炮随后,临时听令。先差刘浩出敌金兵。吴璘分拨已定,自以阵军与世将后应。
第六十二回 岳飞上表辞官爵
却说刘浩引着五千精兵,于平川旷野摆开阵势索战。只见虏阵摇旗吶喊,金将斡朵思骤马舞狼牙棍直取刘浩,刘浩举方天戟交还。二将两马相交,战数合,刘浩佯输,拨回马便走。
斡朵思不舍,掩众追来,斗声连天。山上胡盏望见金兵得胜,将分骑而出,时红日已沉西矣。习不祝谏曰:“统军且勿出,恐宋人谋也。”盏曰:“璘智谋吾见之矣。古人顺时而动,见机而发。今宋人势败,何又不战?”言讫,哨鼓大震,引三万人马斩寨而下。
吴璘见金将亲出,抡枪拍马来迎。胡盏勒骑舞斧,与吴璘鏖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二人精神愈倍,各无退志。两下金鼓齐鸣,又战数十合。宋军中以迭阵法更休迭战,轻裘肥马,亟麾之士,殊死而斗。金人皆远涉劳困,不能抵敌。胡盏未知地利,即抛了吴璘,勒马望鹿角砦而走。习不祝引人马接应。
将近一更初,璘下令放起火炮,虏兵大惊,奔走鹿角砦。忽闻山顶大喊,火光冲天而起,上下通红。撒不吪提兵杀来,正遇大将姚仲,手起刀落,撒不吪死于非命,余众溃散。姚仲与王彦以精骑抄出鹿角砦,金人两下受敌,遂大败,死者不可胜计。
胡盏与习不祝溃围冲出,又遇前军胡世将拦住大杀一阵,降者以万人。胡盏乘夜袭余光,且战且走,退入腊家城。璘见金人去远,又是夜里,遂收军据了鹿角砦,得其马驼粮食无算。
平明,体探胡盏屯驻腊家城,璘下令曰:“金人势穷矣,可乘胜攻之,二酋可擒。”姚仲曰:“宜相连营垒,屯四门困之。不过一月,使虏贼尽死城中矣。”璘然之,即令众将领所部分门攻击。果是金人困迫,城将垂陷。忽朝廷方主议和,秦桧恐边将邀功,遣使以驿书诏璘班师。璘得诏,与世将议曰:“破虏贼功在即矣,朝廷诏来班师,何以处之?”世将曰:“君命也,岂敢抗违?此必金国有人在朝议和,只得奉诏班师。”姚仲等曰:“机会难再,不若打破城池,擒了金将胡盏、习不祝,解赴行在,从朝廷发落,然后班师未迟。”世将曰:“不可。岳侯功盖天下,圣旨到,亦且回军,何况我等乎!众人勿复犹豫。”即日下令军中拔营撤围而去。胡盏在城上望见宋军退去,知金国有人议和,诏取班师。盏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