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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既退,次日上表辞解太尉之职。表曰:草土臣岳飞札子奏:五月二十五日进奏宫报内降白麻一道,除臣太尉。臣闻命震惊,莫知所措。臣三具奏乞追寝恩命。今月初二日,准尚书省札子。五月三十日三省同奉圣旨,依累降诏旨不允,不得再有陈情者。伏念臣本无寸长,误应器使。且陛下方以太上梓官未还,作兴文武,雪耻群狄。高名大爵,正当谨与,以激励天下。而臣何功,率先滥及?伏望圣慈特垂天鉴,察臣悃愊,原非饰辞,退还大命。庶己微分少安,不陷清议。臣仰冒天威,不胜惶惧陨越之至。取进止。绍兴七年六月初十日臣岳飞谨言。
岳飞四上表,朝廷皆不准。
却说淮西都统制王德与副统制郦琼,初同为刘光世列将,因见王德位在其上,怀不平意,入告兵部尚书吕祉曰:“王德之才与吾等耳,今张枢密以重任付之,彼便不把我为意。如遇立功,吾当手刃之以雪其愤。”吕祉劝谕之曰:“张枢密但喜人向前杀贼,足下倘能立功,自有重赏,何以位之上下为嫌哉。
且今干戈扰攘之时,君等正宜各相和睦,出力朝廷,慎勿以自军中致隙。使外寇知之,非良计耶。”郦琼感其言,拜谢而出。
吕祉意琼久后与王德必有反复,暗具表奏知郦琼不修军政,惟以未得重位为嫌,若不早除,恐生后患,吕祉已遣人送诣行在,有书吏曾受郦琼贿赂,知此消息,密来报知琼等。琼闻之大怒,即差人于路上截将回来。次日,与诸将参谒吕祉。吕祉正在府堂议事,郦琼入见,于袖中取出吕祉奏章,揭开以视中军统制张璟,曰:“我等得何大罪?今日吕尚书其奏欲致我于死地何哉!”吕祉见了大惊,方欲抽身而走,被郦琼踏进座前,一把手执祝骁将赵文掣出利刀,大叫曰:“吕尚书欲害我等,我将捉之解见刘豫,敢有不遵者,即斩之帐前。”军士见赵文勇猛,皆不敢动手。郦琼将吕祉促上马,与赵文引本部四万人马叛投刘豫。琼等疾渡淮河,行三十里,祉下马曰:“刘豫,逆臣也。尔辈自叛,我岂可见之。”琼令众人逼之上马。祉骂曰:“死则死于此,誓不与尔狗类同行。”琼大怒,拔剑斩之。
后来赠资政殿大学士。时有得吕祉括发之帛归吴中者,其妻吴氏持帛自缢以殉葬,闻者哀之。庆元间诏立庙赐额以旌其忠。
第四十八回 金熙宗废谪刘豫
却说郦琼既杀了吕祉,恐宋兵追袭,连夜奔投伪齐去了。
吕祉已遇害,事闻行在,高宗怒曰:“张浚所保举有如此哉!”即削去其枢密使官职,仍取赵鼎为尚书左仆射兼枢密使。以张俊为淮西宣抚使屯盱眙。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刘锜副之,屯庐州。张浚既去位,言者论之不已,至引汉武帝诛王恢为比,欲远窜之。会赵鼎入见,帝曰:“浚失便宜,以致大变。朕当远窜之,以警内廷诸僚。”鼎奏曰:“浚已落职,加罪亦当矣。
其母高迈,无人侍奉,如使远去,何堪?且有勤王功,乞陛下宽宥之。”帝曰:“功过自不相掩,朕决难耍“鼎既退,而内批随出,以张浚谪贬岭南。鼎留其批不下。次日朝见,约众百官救解张浚。高宗怒未释。鼎力恳曰:“浚罪不过失策耳。
凡人计虑,岂不欲万全。倘因一事之失,便置之于死地,后谁可谋秘计,谁敢复言者。此事自关朝廷,非独私浚也。”中丞张守亦请曰:“浚罪虽有,经营国政之功居多。惟因一失,陛下竟欲窜之,则无以劝将来。”是时惟秦桧恨浚,不出一语。
帝意乃解,遂以秘书少监永州居祝李纲闻之,驰奏曰:“浚措置失当,诚为有罪。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愿少宽假,以责来效。”朝廷置之不报。
却说金国因兀朮具刘豫与岳飞通谋之故,欲议废之。尚书省奏刘豫治国无状,当废其位,免生后患。金主从其请,即遣元帅挞懒、四太子兀朮领兵数万,诈称前去伐宋以袭之。其诏有曰:“建尔一邦,逮兹八稔。尚勤兵戍,安用国为?”挞懒承诏部兵离了金国,与兀朮分兵而进。到汴京时,刘豫不知准备,一鼓擒之,遣人解赴金国见熙宗。熙宗大怒,曰:“立与为齐王,本以戮力相助,同取大朝天下。今乃先通岳飞,欲谋金国,罪实难容。”下诏斩之。众臣皆奏刘豫罪本该诛,乞圣上以其亦受王爵,今未见实迹而斩之,恐贻笑于中国也。金主然之,即降为蜀王,监守在相州闲祝其子侄刘麟、刘猊俱发配异州,纵宫人出嫁,散却签点乡兵。揭开库藏,得黄金二十 余万两,白银一千六百余万两,粮草九十余万石,铜钱绢疋等物不计其数,俱令尽数搬送会宁。复立行台尚书省于汴京。
岳飞在江州闻此消息,大喜曰:“刘豫既废,又除河南一 大患也。”张宪等曰:“大人神机妙算,非金人所能测。”飞具表奏闻行在,高宗览表,不胜其悦。群臣皆进贺,以为中兴可望。惟桧不喜,立主与金国求和。会王伦为使金国已回,高宗召入问之。王伦具奏:“臣至金国,达以陛下盛意,熙宗大悦,许还太上皇帝及太上皇后梓宫,并送韦太后归朝,又还河南疆境。”高宗大喜,而谓秦桧曰:“若是金国许还朕父皇梓宫及母后回朝,但彼有所求,朕俱从之。”秦桧奏曰:“此诚为陛下之孝也。”帝复遣王伦充奉迎梓宫使,诣会宁见金主,专议是事。临行,赵鼎谓伦曰:“公承君命,若见金主,先具书谢废去刘豫,次请太上皇梓宫及韦太后还朝。遇问礼数,则答以‘君臣之分已定’;问地界,则答以‘大河为界’。二事使者之大旨,或不从则已。”王伦受命,即辞帝而行。迤逦至会宁,朝见金主,道以高宗之意。金主闻奏未决。会挞懒从河南回,奏曰:“既中国与陛下讲和,请以废齐王旧地与宋。至于梓宫及韦后,尚容再议。”金主命群臣证之,斡本言曰:“若还河南故地,宋若得志,他日虽有数十万雄兵,亦不可得也。”力陈不可。东京留守完颜宗隽曰:“我以地与宋,宋必德我,何以不可?”完颜宗宪折之曰:“我俘宋人父兄,怨非一日,君复资以土地,是助仇也,何德之有?勿与为计之善。”蒲卢虎与挞懒、宗隽执议以河南、陕西地还宋,必有厚报。金主从之,遂遣太原少尹乌轮思谋及太常少卿石庆与王伦同来宋国,先议岁贡定分之礼,然后归其故地,不在话下。
绍兴八年春正月,高宗与廷臣复议定都之所。或言临安天下之胜,真帝王都也,请车驾幸此。参知政事张守言:“建康自六朝为帝王都,气象雄伟。且据都会以经理中原,怀其险阻以捍御强敌。陛下席未暖,今又巡幸,百司六军有勤动之苦,民力邦用有颇费之忧,愿少安于此,以系中原民心。”帝以问赵鼎。鼎曰:“依臣所拟,临安为上,建康次之。”帝遂从鼎等所奏,即日下诏巡幸临安。众百官一齐随大驾至临安,自是以为定都矣。张守遂力求去。帝以刘大中参知政事,王庶为枢密副使,以张宗颜知卢州,徙刘锜屯镇江,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兼枢密使。桧既相,诏命下,朝士相贺。独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曰:“奸佞之人为相,国事坏矣!忠臣死矣!”闻者皆以其言为过。
忽阁门大使奏金国遣人来复命,帝召入。王伦与乌陵思谋及石庆朝见高宗,备奏来意。高宗谓群臣曰:“若是先帝梓宫果有还日,便迟数年无伤。只母后韦氏年高,朕朝夕思念,愿得早归国以惬朕怀,是望和议早成也。”赵鼎、刘大中力陈不可。帝着令金国使臣暂于馆驿停止,仍遣王伦如金。次日,复与诸僚商议其事。秦桧奏曰:“陛下屈己称臣而专主和议者,此人主之大孝也。群臣见主上称臣于外国而愤怒不平,乃人臣之至忠也。今臣僚畏首尾,多持两端,此不足与断大事。若陛下决欲讲和,乞专与臣议,勿许群臣得预,则事斯成矣。”帝曰:“朕独委卿主行。”桧曰:“臣恐未便。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别奏。”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帝意欲和甚坚,桧奏犹以为未也,复进前说。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知帝意不移,乃奏曰:“臣如今为陛下主和议之策,容臣退思以具奏。”帝许之。桧即退出,与中书舍人勾龙如渊议曰:“廷臣不预和议者,惟赵鼎、刘大中二人执坚,君有何计排之?吾当重报于汝。”勾龙如渊曰:“相公为天下大计,而邪说横起,盍不择人为台谏,使尽系去之,则事定矣。”桧大喜,次日奏帝,即擢如渊为御史中丞。如渊随劾奏异议者,帝遂罢赵鼎出知绍兴府,刘大中罢参知政事职,卒成桧志矣。
第四十九回 议求和王伦使金
却说金主竟遣右司侍郎张通古、签书宣徽院事萧哲为江南诏谕使,同王伦使中国,许归宋河南、陕西地。张通古承诏,即辞熙宗,与一行人离了金国,所过宋州郡,挟要官守以臣礼迎接。至泗洲,守臣向子见之,言论自若,不肯拜。通古怒曰:“尔何等人,见使命不下礼。”子堙曰:“大国衣冠,岂屈尔小邦。”通古令左右执之。王伦曰:“使君若执守臣,恐惹不测,望侍郎恕之。”通古怒未息。予堙亦不辞,昂然而出。即具表上言和议之非,遂乞致仕。
通古至临安驻扎,先遣人宣传金主诏书,要帝待以客礼。
帝与廷臣商议用何礼待使客。秦桧奏曰:“金国来传诏旨,未见国书,当有封册敕命,乞陛下屈己以受之,金行人必以来命实告矣。”帝曰:“朕嗣守太祖、太宗基业,岂可受金人封册!
卿等当徐议之。”于是朝论籍籍。有杨沂中、解潜、韩世忠一 班官员,相率诣尚书府见秦桧,曰:“金使以熙宗命,欲屈至尊受其诏谕,内外军民汹汹。丞相国之重臣,所见若何?”桧曰:“适见天子,圣上不允。吾议可同公等见谏台中丞勾龙如渊商议,必有定见。”杨沂中与解潜等既退,次日诣都堂,与桧议于勾龙如渊。如渊遣人召王伦至都堂,责之曰:“公为天子使,通两国和好,见金主,当为彼中反复论定,然后复命。
今事未定,安有同使至而后讲者。致至尊受制于金人,尔之罪也。”伦泣曰:“伦受君命,不俟驾而行,万死一生往来虎口者数四,本欲息中原士民免冒锋镝之苦。今日中丞乃责伦如此,伦复何堪!”言罢,泪滴衣袖。桧恐王伦害于和议,解之曰:“中丞此言无他,亦欲激公子此事耳。”伦曰:“此则不敢不勉。伦岂有意辱君命哉!”如渊谓桧曰:“但取金国诏谕书纳之禁中,则至尊受礼不行而事定矣。”桧曰:“至尊若不亲行,恐难取信于金人。”给事中楼火召曰:“明言至尊守太上皇丧制,谅阉?三年,今以大事决于丞相。丞相率百官诣馆驿中受诏,金人自不疑也。”桧意未决,众人皆以楼火召所议可行。如渊即遣王伦先达知通古。王伦退出,迳至馆中见通古,谓之曰:“圣上守制不出,以秦丞相摄冢宰事,今与众百官来受诏论。”通古信之,即许秦桧来见。王伦复命,秦桧率众官员至馆中见通告。遣人报知,通古曰:“吾受君命而来,岂得自专。”下命欲百官备如臣见之仪。桧闻命屈从之,使省吏朝服导从接金诏书,纳于禁中。于是,中外人情始安。
越二日,王伦引通古入见高宗。朝参毕,高宗命赐座,通古坚辞不敢当礼。高宗曰:“朕以太上皇忧服在制,未及亲见侍郎。既承君命而来,朕对公犹金主也,何必固辞。”通古顿首始坐于阶侧。帝召诸臣与通古拟议盟好。通古奏金主来意,先归河南、陕西地,徐议余事。帝闻通古道金主未还太上皇梓宫及韦太后,惟以诏谕江南之名,不悦,即下诏着令通古等还金,候与众臣议礼答之。通古即辞高宗退去。
会王庶自淮南回,入见高宗,具对:“江南之民望宋如赤子之望父母。金人诏谕江南之说,正欲缓我恢复之计也。乞陛下断自渊衷,勿被奸人所误。”帝颇悟,叹息谓庶曰:“使五 日前得金此报,赵鼎岂可去邪。”庶奏曰:“赵鼎两为相,于国有大功。昔赞陛下亲征,皆能决胜。又镇抚建康,回銮无虞。
他人所不及。”帝然之,因下诏与外镇诸侯,知金使诏谕江南意。韩世忠闻此消息,四上疏言不可从,”愿举兵决战,兵势最重处,臣请当之“。且言:“金人欲以刘豫相待,举国士大夫尽为陪臣,恐人心离散,士气凋沮。”高宗览疏不报。世忠见帝意不从,乃与诸将议曰:“君上坚于求和,不知金人诡诈以计延缓我师。今张通古使还,必由洪泽而去。”着令苏胜曰:“尔可引二千步骑,埋伏洪泽,候张通古来,并王伦杀之,以绝其患。”苏胜得令,即引兵前去。数日来报,金使张通古等已出洪泽二朝矣。世忠闻之,叹息不已,与诸将修甲兵,储糇粮,欲图后举。
却说高宗以和议一事不决,寝食俱废,诏侍从台谏详奏和金得失以闻。于是从官曾开、张焘、晏敦复、魏石工、李弥逊、尹火享逊、汲嘉、偻火召、苏符、薛徽言,御史方庭实,馆职胡王呈、朱松、张扩、凌景、夏常明、范如圭、冯时可、许忻、赵雍,皆极言不可和。李纲亦上疏云。疏曰:朝廷使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往返屡矣。今伦之归与虏使偕,乃以诏谕江南为名,不着国号而日江南,不云通问而日诏谕,此何礼也?臣在还方,不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虏为此名以遣使,其邀欲有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颁示郡县,二也;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必求我赂,广其数目,使我坐困,四也;必求割地,以江南为界,五也。此五者,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必继有号召,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使移易将相,或使改革政事,或竭取赋税,或?削土宇。从之则无有纪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以谓权时之宜,听其邀求可无悔者,非愚则诬也。伏望陛下思之。
高宗览其疏,置而不问。枢密院编修胡铨抗疏言曰。疏曰:臣谨按王伦本一邪狎小人,市井无赖,顷缘宰臣无识,遂举以使虏,专务诈诞,欺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虏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寇毁冕,变为胡服。异时豺狼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今伦之议曰:我一 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
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口舀陛下哉,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而陛下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