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韩世忠鏖战大仪
绍兴四年冬十月,赵鼎与张浚出于教场,操练诸军。浚执赵鼎手曰:“此行举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鼎计有二十万人马,奏报朝廷。高宗谓群臣曰:“朕今养兵数年,已够二十万,则不畏惧敌人。”旁有侍御史常同奏曰:“臣虽愚昧,未闻有二十万兵而怕人者也。”高宗大喜,决意前征。张浚受命辞朝,奏曰:“伏愿陛下星火差人去召岳飞,领兵渡江入淮会兵退虏。臣自往镇江,督召刘光世、韩世忠等与兀朮决日交兵。陛下以大军出平江取齐。”高宗准其奏,即差内侍赍书,疾忙前去宣召岳飞;一边差官领兵护送后宫妃后尽去温州,上船入海,投奔福建泉州,暂且停止。赵鼎又怕高宗亲征之意有变,又奏曰:“陛下养兵将有十年,用他正在今日。闻知圣驾亲征,无不欣悦用命。陛下之心若有少懈,即使人心离散,大江之险则不能保。此江若被虏贼得了,我这江南之地无可靠也,陛下当熟思之。先年只因失了大江之险,圣驾直到海滨,无可归矣。”高宗闻其所言,泣谓鼎曰:“非惟朕无所归,累及隆佑太后、妃嫔皆不知下落。今朕决意亲征,卿当激励诸将尽忠为国。”赵鼎再拜以谢。
时高宗驾起临安府,诸将各拥重兵,分道而进:江东淮南路兵,命刘光世率领;镇江建康淮东路兵,命韩世忠率领;荆南、岳、鄂、潭、鼎沣、贵六州并汉阳兵,命张俊率领;江西路舒州、蕲州兵,命岳飞率领;利州路兵,命吴玠率领;明州沿海兵,命郭仲荀率领。
赵鼎分调以定,内廷一班文武并随御驾亲征,高宗曰:“可先遣魏良臣使金,陈两国利害,然后示兵。”胡松年奏曰:“既与决战,何必再通使命?”帝曰:“二圣在彼,若犹如前不悛,朕决与卿等直抵沙漠,剿绝丑类,而迎回车驾也。”竟遣行。帝又以“惟韩世忠一路,朕当以手敕命之驻兵扬州,以候迎朕。”赵鼎曰:“世忠兵屯镇江,正当金人来路,岂可移之。圣上更宜裁详。”帝不从,下诏遣使驰报世忠。
却说韩世忠在镇江得高宗驻扬州手敕,感泣曰:“主忧如此,臣子何以生为?”遂聚部下议曰:“君上御驾亲出,兀朮约金聂儿孛堇兵出江上。若吾大军进驻扬州,长江必为虏得,则江南之地何以为计?”正犹豫间,忽报朝廷遣魏良臣通使金国,迳由镇江。世忠闻此消息,以手加额曰:“此天赐吾机会也。”众将问计将安出?世忠曰:“近日金聂儿孛堇屡欲窥睨镇江,以吾屯扎在此,不敢即来也。世忠预画此策,使子牙再出,诸葛复生,金人亦逃不出吾圈套也。”众皆未信。
世忠因命部下撤去军中炊爨,待良臣至,以干粮给之。众人得令,尽去其炊爨,示以匮乏之意。良臣入见世忠。世忠与之交论片时,因谓曰:“近来与金兵交战,储积已空,未有甚礼供给。且目下君命移师驻扬州事急,使臣宽容。到金国虽决,君上欲激励示师江上,勿以朝廷自屈为辞,实社稷幸也。”魏良臣不悦,即辞世忠,急上马驰去。又报赵鼎奏准:即日金人入寇,诏世忠暂停驻扬州,命移守长江,以扼虏兵来路。世忠见旨,度良臣已出境,即唤统制解元吩咐曰:“承州高邮县北门当敌人之冲,尔可领三千军守于此,以候金人之步骑。”又唤董收曰:“与你铁骑二千,屯扎天长县亚鸟口桥,敌人战败必然奔走那条路,等他人马过一半,令兵截出,可获全胜。”解元、董收各领计去了。世忠分拨已定,自提骑兵二万,扬言移师扬州,其实驻大仪以当敌骑。伐木为栅,断其归路。令苏胜列五 阵于江口,设伏兵四千,多张五色旗帜,金兵来到,从中击之。
着霍武领二千劲卒,各持长斧利刃,背嵬埋伏,闻鼓声即起。二人依计而去,不在话下了。
却说魏良臣迳至金军中,先见聂儿孛堇,具知使金陈说利害,“令尔国罢兵息争。”聂儿孛堇问曰:“尔从中国来,宋师动静如何?”良臣对曰:“近日过镇江,已见韩世忠军中乏食,甲士略无斗志,朝廷又命之移师驻扬州,良臣来时,彼亦准备起行矣。”聂儿孛堇闻世忠退,大喜,即起兵至江口,距大仪五里,旗帜漫江,声势甚锐。聂儿孛堇遣骁将挞不野、副将撒孔儿领铁骑拥过五阵东。时值冬初,清早大雾迷空。世忠探知敌人薄阵,传小麾鸣鼓。苏胜听得,引四千精兵截出江口,旗色与金人旗杂出,喊声大举。挞不野正不知哪里军来,情知中计,急引众骑退回。苏胜一匹马突入中军,霍武从山嵬引劲卒杀来,两下夹攻,金兵大败,首尾不能相救。聂儿孛堇引大众杀回原路,被韩世忠骑兵截住,金兵慌乱,陷于泥泽中者不可胜数。世忠驱劲骑四面蹂躏之,人马俱毙。聂儿孛堇死战杀出,正遇挞不野。不野曰:“江淮四下难出,大王可速奔承州而走。”聂儿孛堇引败众急走承州。霍武部下各持长斧利刃邀击,上砍步骑,下斲马足。挞不野力抵霍武,战未数合,挞不野战骑先倒,坠于马下,宋军向前捉了。聂儿孛堇杀出重围,走到高邮地界,日已当年,解元已设伏水军,夹河而阵。聂儿孛堇与撒孔儿走到,忽一派鼓声,河口伏兵齐起,聂儿孛堇惊慌不迭。解元一骑突来,撒孔儿跑马挺枪直奔解元。二马相交,只一合,斩撒孔儿为两段,杀死金兵于河中者无数。聂儿孛堇刺斜而走,解元挥兵追杀。聂儿孛堇走出天长,被董收一军拦住去路又杀一阵。聂儿孛堇止剩得五千骑,漏夜急走北去。韩世忠大军直追至淮而回。是役,金人惊溃相蹈溺死者六七万人,俘挞不野骁虏以下二百余人,掠获辎重衣甲不可胜计。
世忠收集各处人马,众将俱问:“抚镇以二万步骑当金人方张之势,如何料敌若是审也?”世忠曰:“虏贼屡遣人探吾虚实未知其的,不敢动兵。魏良臣为人最?,不忠于朝,今使金国,必先见敌以我军中罄阙及移师事报知聂儿孛堇。孛堇的信之动兵,吾预备几路皆敌人所必走,是以胜也。”众皆拜服。世忠遣人以捷报。高宗闻捷音大喜,群臣入贺,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沈与求奏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今世忠连捷,其功不细。”论者以此举为中兴武功第一。
第三十八回 岳飞两战破李成
却说岳飞闻刘豫欲顺流而下,李成既陷襄阳等六郡,又欲自江西陆行趋浙江,与杨么会。具本奏襄阳等六郡为恢复中原根本,今当先取六郡,以除心膂之玻李成远遁,然后加兵湖、湘,以殄群盗。帝以谓赵鼎,鼎曰:“知上流利害无如飞者。”朱胜非亦言襄阳国之上流,不可不急龋帝即下诏江西路命岳飞进兵。飞承诏提兵至蕲州,闻知齐将京超以兵占据,其人骁勇,号为万人敌。岳飞兵马渡江,船至江心,谓诸将曰:“我若不擒此贼,再不过此江矣。”岳飞兵到,京超知岳飞名声,只闭城坚守。岳飞跃马绕城远远看了一遭,到城东北角,见了大喜。转过来城下见京超在于城上,岳飞乃使张宪于城下问之曰:“尔本受我圣朝厚恩,为何跟着叛臣刘豫造反?”京超无言可对。他部下刘楫向前对曰:“今日各为其主,不必多言。”张宪回,以刘楫言告知岳飞。岳飞正怒,闻有军正来说:“过了江来,后运未至,军中缺粮。”飞问曰:“粮料还有多少?”军正曰:“只够一日支应。”飞曰:“明日打开城便有粮。”次日黎明,谓诸将曰:“我等人马渡江北来,后运未至,前有敌兵固城以拒,后有大江,尔众等今日各当奋力,攻开此城,方才得食。用命者赏,不用命者诛!”言毕挥兵鼓噪而进,着令敢死士五百径奔东北城角,士卒皆迭肩而上,一时间把城夺了。京超见城陷,无处可逃,投崖身死。杀戮虏卒,尸与天王楼俱高。生擒刘楫,到于帐下问之。刘楫乞命,飞曰:“我与尔各为其主,不可耍”腰斩于市。遂复蕲州,分兵前去克复郢州、随州。
岳飞兵马到襄阳,遇着齐将李成引兵出城四十里迎战,人马俱靠江岸立营。岳飞勒马于门旗下见之,顾谓诸将曰:“此贼比先常输与我,我今料他离我一二年,想必见事颇多,与先前必不同,岂知此贼今日动静,还只如旧。且步兵利在险阻之地,骑兵利在平川之地,今日此贼却将骑兵摆在江岸险阻之地,步兵摆在平川旷野之地,他便有十万之兵,何足惧哉!”乃举鞭指与张宪、岳云:“尔二人领着步兵二千,.各执长枪,攻其右之骑队。”又指与牛臯、王贵:“尔二人领着骑兵二千,攻其左之步队。”岳飞自领人马来攻中军。又戒众将曰:“今日攻李贼比前日不同,他有虏寇惯战人马在内,须当谨慎。”张宪等领了军令,分头前去。三处兵喊声竞起,一齐攻入。李成支抵不住,大败而走。岳飞驱动后军追杀,投入江水死者不知其数。李成败走,遂克复襄阳府。岳飞具奏:“金贼所爱,惟子女金帛,志已骄惰。刘豫僭伪,人心终不忘宋。如以精兵二 十万,直捣中原,恢复故疆,诚易为力。襄阳、随、郢地皆膏腴,苟行营田,其利为厚。臣候粮足,即过江北剿戮敌兵。”时方重深入之举,高宗悦,和其请,而营田之议自是兴矣。是时,韩世忠田金陵,王之奇田两淮,岳飞田鄂州,吴玠田梁、洋。
却说岳飞大军进邓州屯扎,闻知李成投奔金营,乞兵来取邓州,粘罕使副将刘合孛堇领西番人马与李成来到,列阵于西地,上下距营三十里,迎敌宋军。岳飞唤过张宪、牛臯谓之曰:“尔领本部兵从光化路进抄,出敌人之后。”二人引兵去了,又使赵云、李宝:“尔引兵从横林埋伏,候敌人过半,从中截杀。吾自引兵策应。”赵云、李宝领计去了。着令徐庆、岳云部铁骑五千,横冲其阵。次日,岳飞摆开阵势,策马持枪,跑出阵前,大骂:“背天在逆,今日休走!”番将高仲舞刀跃马迳取岳飞,岳飞约退数十步,只一合,将高仲生擒马上。徐庆、岳云一支铁骑兵从横冲出,将金阵分作两截,前后各不能相顾,大败四散而走。宋军喊声追杀,李成、刘合孛堇抵敌不住,拚死杀奔横林,被张宪、牛臯抄出,又杀一阵,金兵死者不可胜数。李成、刘合孛堇正走间,两下伏兵齐起,金鼓喧天,大叫:“虏贼早早纳降!”刘合孛堇、李成惊慌无措,弃了坐下马,爬山逃走,降其番兵无数。岳飞鸣金收军,克复邓州。襄、汉悉平,川、陕路道方得进通贡税。差人赍本报奏行在。
此时高宗驾至平江府,闻岳飞捷音,龙颜大喜,谓枢密胡松年曰:“朕虽素知岳飞行兵最有纪律,犹不知能如此料敌。”松年对曰:“只因行兵有纪律,然后可以破敌。三军惧我者必赢,畏敌者必败,古有是言也。”帝乃遣内侍赍银合茶药赏岳飞,并给赏军士银两币帛,及赐御札,催促岳飞提兵东下,解庐州围。诏曰:敕岳飞:近来淮上探报紧急,朕甚忧之,已降指挥督卿全军东下。卿夙有忧国爱君之心,可即日引道兼程前来。
朕非卿到终不安心,卿宜悉之。故敕。十一月十七日付岳飞。
岳飞承诏,领兵迳到庐州。虏将乌撒孛堇催督二万番兵,正在攻击城池,听得岳飞统人马来到,即列开寨壁而待。岳飞先遣牛臯领数百骑悄出阵前,以精忠旗竖起,大喊“虏贼有强者,早出对敌!”金兵见精忠绣旗展开,大惊不战而退。岳飞看见阵动,谓众将曰:“虏情多狡,乘其人无斗志,可以追之,明早不敢来也。若纵其去,明日复来,又费力矣。”牛臯得令,与张宪、董先引铁骑追杀。金兵大败,自相蹂踏践死及斩首者约有数千人,夺获马匹兵器无数。岳飞兵势大震,遂解庐州围。
岳飞奏:“襄阳等六郡人户阙牛粮,乞陛下量给官钱。其欠官私钱帛者,悉免之。自金兵残破后,百姓流离失所,各散为盗者,处处如是。圣明可颁诏,着令州府县官至诚招抚。朝廷以其多得流亡者,优之以重赏。庶使黎民得以就业,盗贼亦可屏息也。”高宗允奏,升岳飞清远军节度使,湖北洛、荆、襄、潭州制置使,神武后军都统制;封武昌县开国子。差内侍赍御札到军前抚问岳飞。诏曰:敕岳飞:卿义勇之气,震怒无前。长驱济江,威声远畅。宜奋扬于我武,务深得于敌情。既见可乘之机,即为捣虚之计。眷兹忠略,岂非朕言?深念勤劳,往加抚问。
故敕。十二月二十付岳飞。
岳飞接诏谢恩,不在话下。
却说金师聂儿孛堇战败于韩世忠,渡淮北归。时挞懒兵屯泗州,兀朮屯竹?镇,被世忠阻扼。兀朮会挞懒,遣人以书币见世忠约战。世忠得兀朮约战檄书,与众将议曰:“兀朮虽屡挫,其人骁勇,亦劲敌也。彼众本不利于水战,是以不能取胜。
今欺我众寡莫敌,长驱欲出镇江,为中国深寇。尔诸将各宜谨慎,把截江口险要去处,金人决难以济。”众将曰:“宣抚军令,谁敢怠慢!”世忠又唤过麾下王愈及两伶人谓之曰:“兀朮常先礼而后兵,吾付尔三人黄橘、苦茗答之。若见兀朮,且言张枢密督兵镇江,未暇以其情劳慰。”王愈与两伶人辞世忠,迳至兀朮军中,呈上黄橘、苦茗,具知张枢密留镇江视师镇抚,未有盛礼报谢。兀朮闻张浚在镇江调兵,谓来人曰:“张枢密谪贬岭南,何得乃在此?”王愈于袖中取出张浚所下文书示之。兀朮变色,着令王愈等回,与部下议曰:“韩世忠机变百出,张枢密亲临镇江,吾此一回必不利矣。莫若退师归金国,另作良图。”即令体探虚实起行。
第三十九回 议防边李纲献策
是时高宗在平江,因虏兵来近,欲渡江亲自决战。赵鼎奏曰:“敌人远来,利在速战。当时便与争锋,虽是上策,然刘豫不视自来,只使其子刘麟领兵到此。即日张浚催督四路兵出,敌人自不暇为谋矣,何劳至尊与其决战耶。”高宗依其奏,即手敕令岳飞引兵东下。兀朮闻知岳飞提兵东下,韩世忠把住江口,计无所施,与大太子粘罕商议回兵。正遇十二月天气,连日阴晦,彤云四合,不觉落下大雪。怎见得:彤云密布,撒梨花柳絮,飞舞楼台俏似玉。向红炉暖阁,院宇深沉,广排筵会听笙歌,犹未彻。渐觉轻寒,透帘穿户,乱飘僧舍,密洒歌楼,酒帘如故。想樵人山径迷踪路,料渔人收纶罢钩归南浦。路无伴侣,是孤村寂寞,招扬酒旗斜处。南轩孤雁过,呖呖声声,又无书度。见腊梅枝上嫩蕊,两两三三微吐。
大太子粘罕见营中两雪交积,辎重衣甲皆湿,又值四路尽是宋军邀截,粮道不通,野无所掠,与众人杀马而食。蕃、汉军各生怨愤,因谓兀朮曰:“兵法云:盛暑严寒,皆不出兵。
值此大雪,军士乏食,且又馈饷不继,吾察部下各无斗志,决难驻留。可将人马分作前后二队退回,免被宋人制也。”兀朮正在犹豫间,忽金国使命来到,报说金主病笃,着令大太子、四太子等作急回兵,嘱付后事。粘罕、兀朮闻此消息,即下令漏夜起营北回。众人得令,拔寨出离泗州而去,不在话下。
齐太子刘麟、刘猊探知粘罕退去,自度孤兵不能独留,亦弃辎重而遁。哨马报知行在,高宗闻虏兵已退,谓赵鼎曰:“近来将士致勇争先,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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