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正松开周芷兰,翻身下榻,叫人送热水。
他竟全不在乎这时候是什么时辰。
周芷兰硬撑着身子起来服侍,双腿间一片湿滑,像一条毒蛇,啮咬着她所剩不多的自尊。
水声渐歇,陈涵正自觉面容已经由扭曲恢复为平静,可一回身看到垂眸娴静的周芷兰,不由的又满是怒气,他在她窘然而羞恼的面容中居高临下的问:“你就没什么话同我说?”
周芷兰如同一朵春雨中的娇花,禁不得他这般的摧折,几乎是瞬间就垂下了脆弱的脖颈,半跪在浴桶边,颤抖成一团。
陈涵正不自禁的扭了头。这女人太柔弱了,除了哭仿佛还是哭,对他声气恶些,她就哭的和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他自问没错。
他是一家之主,问问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出格吗?可周芷兰就有本事弄得他和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似的……陈涵正心里满是颓唐的无力感。
周芷兰抽咽着终于开口了:“大人,妾,妾身,有了。”
陈涵正见她开口还鼓励的望了她一眼,结果媚眼抛给了瞎子,只看见她漆黑的发顶,完全得不到她的回应。她声音又细又小,和干旱多时的小溪一样,只剩那么一缕潺潺流动,仿佛过往的小兽随便多喝一口,那溪流就要停滞了一般。
陈涵正不得不摒息凝神,等她说完了,才颇为不解的问道:“有什么了?”
周芷兰猛抬头,那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些他不能理解的痛楚和无辜。陈涵正莫名其妙,同时又满是郁气:就不能好好的说个话?干吗非要说半句留半句?她当这是猜谜呢?
周芷兰咬着唇,呜咽的道:“妾身,有,孕了。”
陈涵正猛的从浴桶里站起来。
周芷兰呀一声尖叫,下意识的拿白布巾帕挡住了脸。
陈涵正顾不得好笑,只有好气,一把攥住周芷兰的手腕,狠声问:“你有身孕了?”
周芷兰怯怯的抬头望他,眼眸里水汪汪的,闪烁着烛火的明光,仿佛被谁种下了满夜的碎星,晃得陈涵正心旌摇动,脑子里嗡一下,俱是空白。
周芷兰在他沉默的动摇的空隙,低声道:“妾身,明日便去药铺,抓副药回来。”
陈涵正不解而空洞的望着她。他明白她的意思,而他,似乎也暗示甚至默认了这个意思。不然怎么办?难道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周家的女人给陈家生下长子或是长女,说出去是笑话不提,就是在父母的灵案前,他可敢理直气壮的说出口么?甚或,将来他也到了地下,由着周芷兰给他生下的儿女替他上供祭祀,他真能心安么?
周芷兰的嘴角一片腥红,她无意识的用唇抿了抿,就仿佛涂了最上等的胭脂,那红越发的红,她垂头道:“妾身懂得大人的为难,这孩子原本就不该来。”越说越顺畅,最后近乎麻木,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面是两不相干的陌生人:“妾身恳请大人同意妾去西山的溢梅庵小住时日,一则将养身体,免得污了府里的清净,再则,也是让庵里的师太替这小孽障念几卷渡亡经,只盼着他下回再投胎时擦亮了眼睛,别再这么稀里糊涂的瞎冲撞了。”
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陈涵正有理由相信,他要是再这么放任下去,周芷兰就能哭晕过去。
他木呆呆的站了半晌,才沉沉的叹了口气,道:“也好。”这件事,说到底是他对不起她,不过是去庵里住几天,给不能出世的孩子做场法事,算不得什么大事,答应也无妨。(未完待续)
第141章、梅庵
送上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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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涵正弯下腰,将周芷兰抱了起来。两人之间只隔着周芷兰已经湿透了的衣裳,薄的宛如不存在。
可陈涵正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念头。
两人僵持了会儿,还是周芷兰羞怯的道:“大人还是……先去换件衣裳吧。”他不走,她也不敢动,就这么袒呈相对,共处一室,实在是尴尬。
陈涵正唔了声,回过神琰,慌不迭的穿衣裳。
周芷兰也不叫丫鬟,发了会呆,自己把湿衣裳换了下来。等了良久,不见陈涵正进来,她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陈涵正最终没有回来。
周芷兰躺到四更,仍然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周芷清狼狈的像个小叫花的模样在府门口被拦住。她恨死自己了,怎么就活的这么窝囊,连亲妹妹的面都见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母亲悲伤的面孔,无声的指责着自己:那是你妹妹,是你亲妹妹。
祖母、祖母一直想要孙子,因此对生了两个女儿的母亲很是不满,妹妹小时候淘气活泼,母亲常抱着妹妹叹气:偏生是个丫头片子,要是个小子多好。
因着妹妹淘气,父母对她就格外容忍,没人耳提面命,周芷兰却把姐姐这个角色做的非常到位,从前她总是宠着偏向着周芷清,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长大后亲自把她从自己门前推开。
周芷兰哭了一夜,早早就爬起来收拾衣裳。等到外面的丫鬟进来,她都收拾停当了。众人看她红肿的眼睛都没敢多说话:昨儿老爷来了又走。姨娘定然是又因此伤心了呗。
周芷兰早饭都吃的十分匆忙,丫鬟们不解:“姨娘这是要去哪儿?”
听说她要去溢梅庵,众人都十分意外,没一会儿果然见婆子来传话,说是马车备好了,众人才七上八下的面面相觑:这,大人也没交待。她们几个到底谁去谁留下啊?
还是来传话的刘婆子道:“大人吩咐了。你们四个都去,姨娘身子本就弱,西山就更冷了些。恐怕要多住些日子,你们仔细服侍。”
四个丫鬟都有点怔。这是……把姨娘打发了?她们四个可都是大人买进府的,自然凡事都听大人的吩咐,这姨娘再得宠。毕竟不是主子,她们平日服侍的还算尽心。可要说对周姨娘就怎么忠诚,远远达不到。姨娘被打发了,她们几个难不成也要跟着流放不成?
周芷兰辩颜辩色,瞧出她们的不愿意来。便对刘婆子道:“劳烦妈妈去跟大人说一声儿,我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或者另选两个没家没业。无牵无挂的小丫头罢。”
她这话说的在场的四个人都有点儿脸红,可到底都没前程重要。四个人谁也不上前。刘婆子冷哼一声,心道:蹬高踩低,她见惯了,可也没见过这么眼皮子浅的,还没怎么着呢,就先踩上周姨娘了?
刘婆子自己未必就有多公正,可她见不得人在她跟前露出这么一副精于算计的脸来,因此道:“这本就是大人吩咐的,奴婢可做不得主。要奴婢说,姨娘何必操这份心,您到底是大人的姨娘,凭旁人怎么想,都是奴才,您千万别跟她们计较。”
周芷兰也就不再多说。陈涵正不仅派了四个丫鬟跟着,还把刘婆子也派上了,美其名曰是看重她,可其实究竟是什么,只有陈涵正自己明白。
临行前,周芷兰对刘婆子道:“我要去药铺买药。”
刘婆子是经过吩咐的,因此示意车夫去药铺,到了地儿,亲自扶了周芷兰进去。
周芷清阵势不小,老郎中不敢多看,号了脉,也不多说,开了两副药,再三叮嘱,若第一副不管用,隔两天再喝第二副,若还是不行,那就得看天数了。
周芷兰咬牙道:“先生就不能开些效用好的药吗?”
老先生见周芷兰穿金戴银,呼奴使婢,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内宅妇人,可看模样又不像是正妻,便知道不过是个姨娘。姨娘有了身孕,大张旗鼓的开落胎药,可见是个不得宠的。可医者仁心,他苦口婆心的劝道:“所谓的效用好的药,都是虎狼之剂,轻者终生不育,重者一尸两命,小娘子可要考虑好?”
依着周芷兰的心思,横竖她这辈子就这样了,要孩子还真不如不要,因此毫不犹豫的道:“我考虑好了,先生只管开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没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意思是就算死,她也绝不会连累老郎中。
倒是刘婆子心下意动。大人只说姨娘要开什么药都由得她,还特意嘱咐她西山溢梅庵清苦,叫她好生服侍。她可不知道是落胎药,此刻得知底细,不由得心下忐忑。
大人的心思,她不敢猜,但她是过来人,没什么猜不到的。要是真对周姨娘毫无心思,也不至于这都快一年了,府里就这么一个姨娘。
从来也没有说要个姨娘掌管中馈的,可大人就是正正经经的把内院交给了姨娘。
再则,这大半年没少人给大人提亲,他可是都推拒了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姨娘在大人心里是不同的。谁能说姨娘去了溢梅庵就再不会回来了?
刘婆子出口阻拦道:“先生说的对,姨娘还是听话,先吃着药看看。”
若是实在不行,再来也可。
这边劝住了周芷兰,那边就派人给陈涵正送信儿。
周芷兰知道刘婆子是陈涵正的眼线,也不勉强,拿了药便上了马车。马车一直行到西山脚下,又换了小轿,行到半山腰的溢梅庵。自有师太欢欢喜喜的将周芷兰迎进去,刘婆子递了香油钱,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周芷兰安安稳稳的住了下来。
刘婆子道:“姨娘一路行来,想必也是累了,您且好生歇歇,奴婢去找地儿熬药。大人对姨娘很是看重,不只派了奴婢等人过来服侍,还着人就在山脚下住着,姨娘若是有什么吩咐,让他们跑个腿是没问题的。”
周芷兰连眼都懒的抬了,只做出虚弱无力的情状来,道:“我知道了,你们也去歇着,我睡一会儿。”(未完待续)
第142章、救命
送上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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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涵正把周芷兰送走,立刻叫人把门房的人叫来,三令五申:“再有人找周姨娘,即刻把人带到我这儿来。”
谁想才过了一夜,刘婆子就从西山赶早跑了回来。
陈涵正才起,正由着小厮服侍着梳洗。早饭摆好,还没落筷呢,就见刘婆子一脸仓皇的进来,跪下就颤抖着身子道:“大,大人,姨,姨娘,不见了。”
陈涵正倒不觉得多意外,索性也不吃早饭了,撂了筷子,叫刘婆子到了外间,坐定了才道:“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婆子抹了把脸上的汗,道:“昨正午就到了庵里,姨娘推说累了,一觉睡到午时三刻,醒来便吃了庵里的素斋,饭毕稍坐,便说要去给菩萨上炷香……”
陈涵正眉目不动,和声问:“然后呢?”
“然后,奴婢把药汤奉上,亲眼瞅着姨娘喝了才退出去的,等到晚间姨娘也没出来,是采芊回话,只说姨娘身子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奴婢也就没当回事。今天一早,去敲姨娘的门,半晌不见动静,才发现,姨娘……不见了。”
陈涵正心下冷笑:还真是小瞧了她。昨日种种做戏,就为了离了府,好从庵里跑出来去找周芷清吧。
别人或许都信她的说辞,只有陈涵正不信。谁都有可能乖乖的跟着宴王,只有周芷清绝对不可能。一走好几个月,还当她早就死了呢,不然也不会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倒不想原来她在这儿等着呢。王爷的妾侍私逃。那是小罪名?
可随即又想到,周芷兰也算有良心,她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坚决不承认上门的是周芷清,或是和她有关的人,昧着良心不肯相认,却找了名目非要去西山。
假若宴王登门兴师问罪。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撇清了。
这个幼稚又天真的女人。就她一个,能怎么帮周芷清?
陈涵正问刘婆子:“那药她确实喝了?”
刘婆子点头,也知道陈涵正问的是什么。咬着牙道:“奴婢检查过了,姨娘确实……小产了。”
小产了还要从山上逃出来,真是和她妹妹一个德行:作死啊。
陈涵正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默了一瞬。便叫了府里的管事,命他带人去西山搜山。
下山的道就有四条。每条路口都有人守着,如果周芷兰真的下了山,肯定会有人瞧见。如果她另辟蹊径,要么就进了城。要么,就是在山上出事了。
山虽然不陡,可到底崎岖难行。她一个单弱女子,弓鞋窄小。怎么从山下一步步走下来?只要一想到或许一个踉跄,她就很有可能从山下摔下来,陈涵正就不忍继续想下去。
陈涵正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评价周芷兰了。再一想到那被她流掉的孩子,心里就更是愤懑的厉害。她说的好听,什么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倒像是他不想要,所以她才体贴大义的结束了这条小生命。
其实是她自己不想要吧?
这个可恨的女人。
陈涵正半晌才想起来问:“那个采芊?”
刘婆子十分懊恼:“奴婢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姨娘一起走的?”私逃不太可能,又有她替周芷兰打掩护在前,陈涵正也觉得她陪着周芷兰极有可能。
沉吟了一会儿,陈涵正道:“你即刻回溢梅庵,对外只说你家姨娘身子不好,要静养。如果……还是没消息,你就带人去西边的庄子上。”
刘婆子满口应是。
送信儿是她的事,找人就是大人的事了,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守好消息,不能外泄,否则大人要有麻烦了。
陈涵正简直气极败坏。
从前被周芷清捉弄,他很少动容,更不用说发脾气。可偏偏这一向老实、安份的周芷兰来这么一手,让他恼恨之余,又措手不及。
真是应了那句“咬人的狗不叫”,这一向不言不语、安分守己,从来不敢愤世嫉俗、做出一点悖逆行动的人做出事来才更让人无法应对。陈涵正也顾不得什么官声了,假借公务之便,在京城大小客栈寻找周芷兰姐妹。
周家自然也早派了人手,若她二人敢露面,一逮一个准。
可这姐妹二人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愣是没一点儿消息。他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拿出画像问人,只能明察暗访。
周芷兰是她的侍妾,被传从家里逃跑了,他颜面何在?周芷清就更不能让人知晓了,说不定这会儿严真瑞的耳目已经在盯着他了。
陈涵正一连找了三天。第一天怒气占九成,第二天焦躁占九成,第三天就是担心占九成。女人家的事他不是很懂,可他也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是大事,那是一脚踩进鬼门关,稍不注意就是两条人命。
周芷兰虽是小产,可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母亲就是怀胎四个月时,家逢巨变,昏过去后下身见了红,没两天就大出血没了的。
可周芷兰这个蠢女人,竟全然不顾及她自己的身子,她这是报复谁呢?
只要一阖眼,仿佛周芷兰就浑身血淋淋的躺在眼前,面色白如雪,一副随时都会撒手西去的模样。为此陈涵正还做了个恶梦,梦见周芷兰……死了。
那种窒息感不知是因何而来。不是他担心周芷兰,而是和记忆中的母亲重合了。陈涵正醒过来后一身冷潮,恨恨的捶床,怒骂道:周芷兰,有本事你就死远点儿,别再滚到我跟前来。
第三天傍晚,门上有人回话:“大人,门口有人求见,说是来找姨娘的。”
陈涵正几乎立刻就往门外冲,心中怒气勃发:周芷清,你还敢找上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个不省心的玩意,自己作死还不算,还要牵连她姐姐?她姐姐从前是多谨小慎微的人,就因为她,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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