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静中透着木然和疏离。
陈涵正有些懊恼。他又没说错话,怎么看着周芷兰的神情,竟生出一种愧疚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周芷兰已经转脸看向了别处,一脸的漠然。
陈涵正也就闭了嘴。
到了陈府,周芷兰扶着小丫头的手下车,在二门处,朝着陈涵正福了一福,还是那样柔顺的道:“多谢陈大人肯为妾身姐妹转寰,妾身感激不尽,此生无以为报,只望来世能结草衔环。”说罢径自转身进了内院。
她居然还敢给自己脸色看?她也知道是他从中代为转寰,否则宴王怎么会让她们姐妹见最后一面?这就是她所谓的报答?没诚意不说,还放肆的甩他冷脸?
陈涵正手握成拳,望着周芷清冷漠的背影,无声的叹息:这女人好生无理,无端端的,倒跟他结上仇了,又不是他送走的周芷清。
关他什么事?
可是周芷兰的脾性他也算是摸透了,她是根柔弱的藤,是注定要在男人的宠爱下活着,但她也有她的傲气和小性子。
她不会像周芷清那样泼辣,就只是一味的柔顺,柔顺的让人生厌。她好像不会生气一般,可以无止境的忍耐,就算再生气,也不过是沉默,再沉默。
可偏生这沉默,比撒泼还让人难以接受。
宴王的车队加速往前,扬起一路尘烟。
严真瑞和周芷清挤在一辆马车里,只是谁也不说话。周芷清很怀疑,严真瑞放着他的豪华马车不坐,干吗要跟她挤在一起?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愿意在哪,别人也不敢多嘴。
她就更不敢多嘴了
开始还有风景可看,等到出了城,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周芷清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看看这马车,便又缩着身子蜷回座位上准备睡觉。
严真瑞却开口了:“大好时光浪费了多可惜!”
周芷清睁开眼,点头嗯啊表示同意,不过她能做什么?读书?她不喜欢,女红,她没学过,琴棋书画?她更是没兴致。再者这么小的马车,她能做什么?要不,赌钱?不过,她好像没钱……
她托着腮,认真的看着严真瑞:“王爷平时都喜欢什么?”
严真瑞靠在座上,思索了一会,笑道:“我喜欢的多了,这么说吧,吃喝玩乐,我是样样精通……”
周芷清惊讶的睁大了眼,不无佩服的道:“王爷是不是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啊?”
严真瑞自嘲的道:“要说精通,那是我大言不惭了,我平日喜欢舞枪弄棒,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我也不过是略知皮毛而已。”
“王爷真是谦虚,即使略知皮毛,也比我强吧。”周芷清笑了下,脸上的神色暗了暗,忽然自嘲的道:“也许陈涵正说的对,我就是被爹娘宠坏了,从小不学无术,长到这么大,就是个只会惹祸捣乱的毛丫头……一无是处。”
严真瑞再同意这话没有了,可听到周芷清那惆怅和怏怏的口气,以及提到陈涵正时的那种落寞,严真瑞很不舒服。他强遏制住心底的泛酸,装做漫不经心的问:“你和他,很熟?”
“谁?你说陈涵正?”周芷清摇摇头,失笑道:“算不上,他挺讨厌和憎恨我们的吧,也许是讨厌和憎恨我才对。他和姐姐订下婚约,也不过是碍于我爹的淫威,不想和我爹撕破脸……呵,是我太无知太愚蠢,真拿他当未来的姐夫,没少戏弄他。现在想来,活该我自取其辱。”
严真瑞并不觉得有多欣慰,一想到刚才周芷清和陈涵正的眉目传情,他就觉得窝火,瞥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周芷清,道:“戏弄?怎么戏弄?”
周芷清在他这儿可是有前科的,就她对男人的那种态度,但凡是个普通的男人,也会把持不住吧?
周芷清可不傻,从严真瑞提到陈涵正的那一刻,她就起了戒心,此刻见他问的风轻云淡,心里却不敢不好生应答,便做了个鬼脸道:“还能怎么戏弄?不过是故意弄污了他的公文,让他挨爹爹的骂,要不就是在他的茶水里放点特殊的作料,看他出丑,再不就是故意将茶水洒到他的衣裳上……那会儿小,不懂事。”
她绞着手指,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从我进入王府,就再也没做过这么不着调的事,王爷不会抓着从前的事不放吧?”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小狗似的,还摇晃着严真瑞的手臂,一副讨好的模样。
严真瑞忍不住翘起唇角,可随即又板了脸道:“知错能改就好。”
“能的,能的。”周芷清点头如捣蒜。
本以为这碴过去了,谁想严真瑞又问:“你很喜欢他?”
第061章、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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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清身子歪了歪,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去,瞪大眼睛不解的望着严真瑞:“什,什么?”她喜欢陈涵正?怎么可能呢?
不得不说,她当时很可恶,对陈涵正从来没有过该有的尊重,什么姐夫?什么周家的大姑爷,她纯粹是拿他当成了玩物,怎么好玩怎么戏弄。
在那时的周芷清眼里,陈涵正就是个温和的、宽容的,怎么对他,他都只能敢怒不敢言的猴子。戏弄他时,周芷清只有恶作剧的快乐。
不怪他后来对姐姐不好,就冲着恶乌及屋,只怕也会心生怨恨的。
周芷清一脸的怏怏。要早知道他有翻身之日,周家有今日之难,当初就该对他好些。
严真瑞却很快从周芷清脸上挪了视线,他对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很是不满。还说不喜欢,那这种追悔莫及的感受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当他是瞎子瞧不出来么?
没有对比,以她那种大喇喇的性格,只怕真不知道对谁是什么感情。
严真瑞打量着周芷清,问道:“他喜欢你?”
周芷清又抖了抖,寒毛都竖起来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暖了暖身子,才道:“王爷真会说笑,他讨厌我还来不及。您刚才没瞧见,他看我时那小眼神都跟锥子似的,又跟烧着小火焰似的,恨不能把我吞了,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幸亏我跑的快,不然非得吃亏不可。”
当年她那么打击他的自尊,下他的面子,就差把他整个人都踩到脚底下欺负了,做为一个能忍辱偷生又有血性的男人,不报仇雪恨才怪。
严真瑞才不这么看,虽然隔的远,可陈涵正看周芷清时的眼神要比他看周芷兰时生动的多。他虽说在男女感情上很是生涩,但本能的戒备还是很敏锐的。
严真瑞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如果没有周芷兰,说不定陈涵正对周芷清的兴趣更大。
他弹了弹袖口,道:“听说你当年有过无数男宠?”
周芷清脸暴红,烫的几乎能滚沸水了,她飞快的瞥了一眼严真瑞,张了张嘴,又抿紧,半晌,才咬着牙道:“没,没有。”
否认的很没底气,毕竟当初街上公开调,戏韩公子,可是被严真瑞当场抓包的。
严真瑞看她这敢做不敢当的模样,都气乐了。明明是小姑娘家,偏偏不在乎声誉,才及笈,便是个女恶霸,就算不是他,谁又敢娶她?她行事大胆,那么多男宠,可她却是处子之身。
周芷清想要辩解。
她那时候年纪小,性子傲,不是什么男女情,实则是……贪玩啊。她就是觉得那些生的眉清目秀、性子腼腆的公子哥儿很可爱,逗弄他们很有意思,谁让他们各个都是迂腐的老古板呢,连句话都不敢和她说,恨不得摸摸手就和贞节烈女一样要死要活的。
但迎着严真瑞那了然于胸,似笑似嘲的眼神,周芷清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认错:“那时候小,不懂事……”
下巴都要戳到胸口去了。
可见做人要厚道啊,一旦有了污点,那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
严真瑞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忽然问:“你可是舍不得京城?”
当然舍不得,毕竟这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家。
周芷清愣了下,谨慎的回答道:“还好吧,从前一直住在这里,只觉得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店铺都是看惯了看腻了看厌了的,一直想往更远的地方去看看,可是爹娘不让。现在有了去外面游玩的机会,又觉得有点舍不得。这里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真的要离开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就觉得,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样,有一半要带走,另一半却要留下……”
严真瑞低低的应了声,突然笑道:“你还真是小孩子。从未出过远门的人才会这样,也不怪你,谁让你是深居简出的闺阁女子。我七八岁就离开京城,十六七年了,几乎游遍了江山大半,成年后又一直待在西凉边陲之地……在哪,只要住的安生,都是家。”
周芷清侧脸看着他。
他生的英挺俊秀,温文儒雅,如果不是他动辄发怒,其实他就和京城普通的世家公子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虽是贵妃所出,又尽得圣上喜爱,但身为皇家子孙,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吧。毕竟,皇帝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用人朝前,示尽天恩,一旦不用了,便成了废子一枚,皇帝必会除之而后快。
天家,哪有什么亲情、天伦可言。
他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纵然人前尊贵,可私底下,也不过是个离了爹娘的孩子。周芷清眼神不自禁变的温柔,一脸崇拜的道:“王爷年少英才,当真了得。”
严真瑞:“……”
周芷清又笑道:“等我习惯了就好了,不过是出门而已。以后,只要王爷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家这个字眼,刚才对严真瑞来说还既陌生又讽刺,这会儿却无比的温暖,想着以后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他们两个是一家人,好样还不赖。
严真瑞微微笑起来,又问周芷清:“刚才你为什么不哭呢?”
周芷清的小脸啪嗒就沉了下来,倔强的道:“为什么要哭?”心里却在打鼓:到底是哭了才对,还是不哭才对?他这小性子,真不好猜啊。
严真瑞解释:“你才多大?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应该还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呢,面对离别,你怎么笑的那么从容?我倒瞧着你姐姐还像是符合这个年纪的姑娘。”
周芷清垂了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像玩游戏一样,聚拢,分开,再聚拢,再分开,手上的温度渐散,周芷清才幽幽的道:“不知道,我哭不出来。大概……”她放弃摆弄自己的手指,忽的托着腮笑道:“我娘和姐姐都说我没心没肺呢。”
哪里是没心没肺,她且有着小聪明呢。
严真瑞也不追究,也不评价。
两人絮絮而谈,东拉西扯,倒不像是王爷和女婢。
谈的累了,周芷清就蜷在座位上睡了过去。严真瑞抚了抚周芷清的眉眼,凝眸半晌,终是一掀帘子下了车。
第062章、依赖
马车疾驰,掀起一路烟尘。惊起路旁从林里的飞鸟,引得庄稼地里的百姓纷纷抬头观看,见是一队豪华金灿灿的马车,知道不是王公大臣,就是世家贵族。
不管是谁,只要不妨碍他们的生活,他们就不甚关心,有认识的,见最前头马上的士兵打着大旗,上面明晃晃写着一个宴字,便道:“这是阎王要回封地了。”
他们口中的阎王严真瑞此刻正坐在马车里,手里翻着地图,眼神也粘在那上面,却是一动不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看的太专注以至于看的痴了,只有严真瑞自己还在神游天外,脑中全是周芷清那佯装出来的,却是无可挑剔的笑脸。
她其实并不见得多与众不同。严真瑞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又在皇宫,什么样的美人没看见过?妖娆的、风情的、妩媚的、清纯的、艳绝天下……等等等等,他都看腻了,对于女人,他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也没有过多的感想。
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却大都一个模样,不管是漂亮的还是平凡的,见到他连头都不敢抬,长年是脸色苍白,一副苦相,但凡见着他便瑟瑟发抖,好像服侍的不是王爷,而是个随时都会吃人的魔鬼。
就是在床上,也大都哆嗦着,惨白个脸,哭哭啼啼,让人大倒胃口。
他从没看见过谁在他身边还敢笑,更别说还敢质问他,跟他发脾气的。
所以,周芷清的笑,就极其的触动人心,也尤其显的难能可贵。
严真瑞细细想来,好像只有受刑又破瓜那夜,周芷清落过泪,再往后,他就没有一点印象了。
她哭的时候也很美,脆弱的像根芦苇,那纤长细腻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但他却又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屈服的。
他固然喜欢温顺听话的女子,但像木偶傀儡一样的女人,完全听凭他的摆布,就连一点别的情绪都没有的女人,他也腻味。
而周芷清笑的时候就更美了。她就像一轮明媚的太阳,那笑总是那样阳光和灿烂,再配上她那婉转动听的嗓音,就更让人沉醉。
可他却偏偏读的懂她和亲人离别微笑背后的忧伤。
这份忧伤,又是他带给她的。
严真瑞莫名其妙的烦躁,以至于他尽管很贪恋周芷清那柔软又柔韧的身体,可却不敢面对她。他真怕自己会伸出手,去拂拭她笑容背后的眼泪。他更怕自己会再次心软,将她送回京城。
而这一切都还无所谓,他更怕的是自己会因为周芷清而心动、心软,这于他是最陌生的感觉,让他烦躁、暴躁、狂躁。
所以他只能仓皇的逃开,胸膛里的心还在怦怦跳动,指尖上的滑腻也还在,甚至身上还留有周芷清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却不敢再去看一眼周芷清。
不见却又想念。这种心思让严真瑞无比的烦恼,可这想念又似一团细如蛛丝的网,将他团团罩住,竟是怎么也排解不开。
他被捆的窒息,很想拔剑挑开这网,自由的呼吸。
但是眼前一片虚空,以至于他特别特别的想见到周芷清,即使她的笑是那样的令人心碎,但她在眼前,在他怀里,他便觉得充实和满足。
严真瑞啪一下摔了地图。他是王爷,要个女人同乘一车,方便她服侍,难不成还要这么纠结?
他扬声道:“叫周芷清过来。”
周芷清睡的懵懵懂懂的,尽管人醒了,可是脑子里像是一团糨糊,她木然的跟着仙芝仙灵下了车,又上了严真瑞的马车,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还是觉得难受。
没睡醒,又要强迫自己醒,可是偏生清醒不了,明明脑子迷糊的像乱麻,可软的和棉花一样的身体却被一根坚硬的铁板撑着,但过份的坚硬,撑的整个身子都极其的难受。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她刚刚睡醒,她的两颊一片嫣红,甚至右颊还有衣服印儿。一双眼睛虽然睁的大大的,却不像平时那样灵动精神,能隐约看见眼底深处是一片茫然。
她虽专注的看着严真瑞,可是那黑眼眸一动不动,仿佛再过一会,她就会阖上大眼,重新梦周公去。
她一来,又是这样憨憨可爱的模样,就像个没睡醒的小动物,严真瑞觉得宽大的马车一下子就温馨了起来。
他晃了晃神,板着脸,道:“你倒睡的沉。”她还真够没心没肺的,马车这么颠,她居然也睡得着?
周芷清的脑子还是木木的,只是无意识的嗯了一声,却无意识的挨着严真瑞坐下,柔弱无骨的要往他身上挨。
可又似乎恪守着规矩,将将挨到他,又强迫自己缩回去。
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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