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东方红》乐曲在黎明的天空回荡。
上下寨的村民依次打开了窗门,他们看见火红的太阳正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都欢呼着跑出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康怡敏她天不亮就起床了,精心的梳洗打扮,她不是要去相亲,而是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她答应了刘翠枝的请求,到上下寨缝纫社做裁剪师,用机器做衣服,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甭说是上下寨的女人了,就是郑州洛阳这样的大城市,也没有几个女人见过缝纫机,更别说使用它了,马康怡敏不同,她是在南京城里长大的,他们家就经营着一家制衣厂,她会踩缝纫机,她还会使用绣花机,她还跟着裁剪师傅学过裁剪,还能看懂裁剪书,能照着书上的样子裁出时尚的衣服,李万祥说:“这样的人才甭说上下寨了,就是整个洛阳市都寻不出几个。”正是因为有了她这样的拔尖人才,所以,县长才拍板定夺,将省里奖给县里的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卖掉,从上海买了十台“蝴蝶牌”缝纫机,一台“飞人牌”绣花机,“全部奖给上小寨,成立上小寨缝纫社,如果行,就在全县推广,上下寨缝纫社,甭说县里了,就是在整个洛阳地区都是第一家。”
马康怡敏有点羞怯,李紫环陪着她走到门口,她不敢进去,李紫环先进去了,十几个大闺女小媳妇都打扮的鲜亮而又抢眼,她们也都是上下寨两委会精挑细选的顶尖女人,算是才貌双全,此刻正激动而又新奇的坐着等领导,看见李紫环走进来,“哇塞”的一声惊叫,然后站起来打着节拍齐声欢叫:“一枝花,一枝花、一枝花”李紫环得意的东瞅瞅,西看看说:“俺是不是,有点漂亮?”李红莲说“漂亮死了,你这花衬衫从哪买的?漂亮死了。”刘翠英说:“紫环姐,你嫁给朝月哥,就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王月娥给你比差的远了,她都嫁给县长,你应该嫁个省长才对。”李紫环说:“刘翠英,这话只可在这儿说说啊,要是叫你朝月哥听见了,他还不得酸死了。”刘春凤说:“就是,紫环姐真就是老好看,和那杨贵妃差不多”李紫环说:“你见过杨贵妃吗?她比我好看。”刘春凤说:“没有见过,说书的人说她老好看,嫁给了皇帝李隆基,我想她就像你这样排场吧。”李紫环说:“你们这些丑女人,就是井里褐蟆没有见过大世面,一个李紫环就把你们震了,今天,我要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美女,康怡敏,进来吧,让这些丑女人看看你。”马康怡敏进来了,女人们没有“哇瑟”的一声惊叫,而是屏住气目不转睛的看,看的她不好意思,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摸摸头,头上没有东西,看看衣服,也没有什么异常,她不好意思的问:“我,不好看吧”刘春凤说:“太好看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高雅的女人。”李紫环说:“比李紫环漂亮吧?”刘翠英说:“你俩不能比,你是乡间的野玫瑰,她是城里的玉兰花,你俩的气质不一样,怡敏姐你这衣服真时髦,是在大城市买的吧。”马康怡敏其实穿的衣服很平常,上身是一件宝蓝色的直贡呢列宁式制服,翻开的领口,露出白色的真丝高领绣花衬衫,下身也是蓝色的西式直筒裤,脚上穿一双浅褐色牛皮单鞋,蛋清色的洋线袜子,这一身打扮确实是城里女人才有的行头,乡间女人真的见都没见过,再加上她不常下地干活,皮肤捂得很白,眼睛水汪汪,脸蛋粉扑扑,嘴唇红颩颩,举手投足都显出大家闺秀的优雅与高傲,站到这些乡间女人的中间,自然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李紫环说:“看傻眼了吧?这才是美女范儿。”马康怡敏微微一笑说:“咱们缝纫社的好姐妹,都是上下寨顶尖的美女,你们比我年轻,也比我苗条,就是衣服穿的土了些,这不要紧,如果你们觉得姐姐这身衣服好看,咱照住做一套穿上就行了。”李红莲说:“这么说,敏姐你这一身衣服不是在城里买的。”康怡敏说:“不是,是我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女人们这才“哇塞”的惊叫起来,“怡敏姐,不,裁剪师,请你给我们每人都做一套吧。”李紫环说:“急什么,怡敏姐又不走,日子长着呢,她是咱缝纫社的副社长,专门负责服装的设计和剪裁,她能看懂裁剪书,时髦的服装多着哩。”马康怡敏笑着坐到一架缝纫机前,熟练地挂了线,穿了针,从随身背的挎包中拿出几块花布头,双脚一上一下的踩动了缝纫机,真是神奇,这铁疙瘩,竟嘀嘀嘀、哒哒哒的唱起歌来,歌声中两块布就被封到了一起,效率真是太高了,缝纫社成立剪彩的那一天,县长对她们说:“一架缝纫机能顶十个巧女人”,她们还不相信,“看来县长真不是吹牛”,马康怡敏先缝了一双罩袖,套到自己的胳膊上,然后招呼那些呆呆看着的姐妹说:“踩缝纫机最费袄袖,咱们就先给自己缝一幅罩袖吧,顺便练练手眼。”
女人们坐到了缝纫机前,敏姐帮她们挂了线,穿了针,大家就开始练起来,不要看这踩直线,还真不容易,不过不要紧,扎歪了就拆,女人们扎扎拆拆,拆拆扎扎,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学会扎直线。日落西山红霞飞,女人笑着把家归,每人的胳膊上都多了一幅好看的花罩袖,叽叽喳喳的走在街上,舞着胳膊见谁都炫耀,马朝月迎面走过来了,李紫环伸长胳膊给丈夫看“这罩袖是我自己扎的,我学会踩缝纫机了,那铁疙瘩看着笨重,可是灵巧的很,一台缝纫机顶十个灵巧的女人,以后我不用半夜熬眼给你补裤裆了。”马朝月说:“就你那尿尿高,看把你能的,不就是学会踩缝纫机了,又没有上京赶考得个状元郎,招个女驸马。”李紫环哼了一声:“状元郎咋了,没有老娘给他做衣服,他就得光着屁股上金銮殿,你的老婆,俺踩了一天缝纫机,腿疼腰疼胳膊疼,你不犒劳老婆,还说风凉话,膝盖痒了吧。”女人们拍手欢笑:“李社长,今晚一定让酸葫芦跪到天亮啊,叫他看不起咱女人们。”
苦娘(十)()
十
康怡敏把自己关进缝纫社那间不足十平米的设计室中。
埋头苦干了,三天三夜,把上级交给的任务完成了,她累极了,躺在工作台上睡着了,一睡又是一天一夜不吃也不喝。
缝纫社里的姐妹们都知道她心中难受,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失恋了,心中难受是肯定的,男人女人排解心结的方法不大一样,男人憋屈了大都要喝闷酒,喝的酩酊大醉,借着酒力大闹一场,发泄一通了事,而女人就是拼命干活或者蒙头睡觉,看着康怡敏这样,刘翠枝有点害怕说:“看来怡敏姐对万祥哥还真的有意思啊,她这样可不行,会出事的。”李紫环说:“不要紧,不会再去跳河,大家不要打搅她,就让她这样吧。”
康怡敏终于睡醒了,走出了设计室,面容十分的憔悴,心灰意懒的坐在缝纫机前,刘翠枝端来一碗姜糖水说:“敏姐,不要再干了,这活儿我们都能干,你歇一会,喝点水,吃点东西,就回家睡一觉,你脸色不好,累出病了吧,要不我陪你去卫生室看看。”康怡敏端起姜糖水喝几口说:“我睡醒了,心里也松活了,我没事。”李紫环说:“没事就好,翠枝怕你想不开,我说你没事儿,咱乡下的女人皮实,不会随便就倒下的,天大的难怅,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不就是一个李万祥吗?有啥呢?”康怡敏说:“紫环,你是有朝月哥爱着疼着,不知道姐心中的伤痛,姐真的很在乎祥哥,他就是我这辈子的最爱了,失去他,我真是撕心裂肺的痛,连死的心都有了。”
“啊!”李红莲惊叫一声:“敏姨,你为贤叔守了十几年,他难道不是你的最爱?还有,为了等三木你不嫁人,你不爱他能等他?”
康怡敏说:“世间有很多的爱,但是爱的感觉不同,我爱明贤是被动的,我是被他的爱融化了,我们是师生恋,他时时处处都比我强,他关爱我,呵护我,我跟着他就像小鸟依人,失去他,我难受但不孤独,他就像一棵大树长在我的生命中,十几年了,他就像还在我的身边,我没有感受到寂寞和孤独,而三木,他就是一个爱的幻影,有了这个幻影,我感到精神不空虚,他就是我心中的一个念想,有了这个念想,我觉的充实,还有公爹,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其实也是真的,我依恋他,他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从小没有父亲,他给了我最深沉的父爱,她在我心中就是亲生的父亲,如果不是隔着伦理道德的鸿沟,我真的会嫁给他,但是这些爱对于我来说,都是被动的接受,都是他们对我付出的爱,超过我对他们付出的爱,这接受爱和施予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对于万祥,我有一种主动施予的感觉,我对我们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自信和期待,有我陪伴他,他不再孤独,有我关爱他,他能享受生活的乐趣,有我帮助他照顾孩子,他能心无旁骛的干事业,我们是两只苦命的鸳鸯,在一起可以共同筑造一个幸福的小巢,分离了就感到孤独和寂寞,但是这种孤独和寂寞,不会影响我们各自的生活,想想他能得到春凤的爱,春凤比我强的多,她能照顾好祥哥和孩子,我这心也就释然了。”
刘翠枝说:“刘春凤不是在等马朝阳吗?”
李紫环说:“等什么马朝阳,她结婚的第二天就逃婚,根本就是脑子不正常,我三爹说她得的是婚姻恐惧症。”
李红莲说:“什么婚姻恐惧症,就是爱情偏执症,她给我说,她根本不爱马朝阳,她爱的是李万祥,她说她十岁就爱上祥哥了,可是祥哥有老婆,她说她就是要等,等着春娟这个病秧子上天享福了,她就接替春娟嫁给祥哥,给孩子当后娘,她说:‘春娟临死把李郎和孩子都交待给我了’”
康怡敏说:“胡说,春娟把李郎和孩子都交代给我了。”
李紫环说:“你们别争了,这春娟就是死也不放心她的丈夫和儿子,她不光是交代敏姐和春风,还交代我了,不知道交代翠枝了没有。”
刘翠枝说:“咋没有交代,这可怜天下父母心,春娟是这样,咱要死前,也会交代的,怡敏姐,你就想开一些,春凤是你的好姐妹,她得了爱情偏执症,你就让给她吧,像你这人才,在咱这乡下也埋没,城里的好男人也不少,杨哥说,洛阳火车站站长还单着,人可好了,托杨哥给他找个合适的,我觉得,怡敏姐你给蔺站长很合适,你们年龄相当,他有一个女儿,离婚后判给他,但是由女方抚养,他是老革命,工资比市长还高呢,这条件比李万祥不知好多少倍呢,最主要的是,你嫁给他就能回洛阳了,旺也可以考洛阳中学,当个洛阳市的市民了,可不是容易的,过俩天我带你去见他,给你们牵牵线。”
康怡敏说:“我不喜欢城里,我喜欢咱乡下,我离不开这么多的好姐妹,还有李万祥,即使嫁不了他,白天看看他,晚上想想他,和他说说话,就很好。”
刘翠英说:“敏姐你这样可不好,你要嫁祥哥就嫁她,如果不嫁他,就不要再想他,春凤既然得了爱情偏执症,她可不会让祥哥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心里还惦记着地里长得,这两口子同床异梦,心猿意马,日子可是过不成,春凤你也知道,她就是二戆子,到时候她给你闹起来,好姐妹做不成了,你在村里还得丢人,旺那么大了,不能让孩子在人前没面子。”
李紫环说:“翠英,你说的啥话?什么叫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心中惦记着地里长得,李支书他是那样花心的男人嘛?这男女之间相互有好感,说说话,调调情怕啥了,就像我家马朝月,就是个酸葫芦,见谁都开玩笑,他说咱缝纫社的姐妹都是他的梦中情人,我要是吃醋,还不得掉进醋缸里,咱们女人就连这点爱的自信都没有?只怕自己的丈夫被别人抢走了,那就是看不起自己,就像你小心眼,枝姐对你多好,他把心爱的华弟让给你,你还怀疑他们之间不清不楚,自己在家生闷气,气的连孩子都不生,十年了,华弟对你有异心吗?如今倒好,枝姐要的脱产干部指标,给了你的丈夫,为什么?是枝姐傻吗?她不知道离开乡下,到县上当脱产干部好吗?她为啥这样做,因为她爱你,也爱华弟,难道你枝姐这样一点爱都不行吗?你也爱的太自私了吧。”
翠英面红耳赤,诺诺的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爱情的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我刘翠英没有你李紫环的胸襟,我就是一棵常春藤,缠着华哥这棵钻天杨,我就是不允许别的女人想他,连多看一眼都不行,就是亲姐姐都不行,怎么了?我犯法吗?”
李红莲说:“翠英,你不犯法,但是,你不近人情,你这常春藤老这么缠着,会把你华哥这课钻天杨缠死的,你要想让他快快乐乐的成长,你就不能那么死死的缠着他,还有,赶紧给他生个儿子吧。”
刘翠英说:“我这不是有了吗?”
刘翠枝说:“英子,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现在华弟和枝姐分开了,枝姐也没工夫想他了,我有杨哥,还有五个孩子,我一天到晚忙的鬼吹火,晚上睡到床上死猪一般,连梦都不做,更不会去想和自己不相干的人,红莲说得对,你心胸放宽一点,不要生闷气,这样对孩子不好,只要你给你华哥生个儿子,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李红莲说:“翠英姑,你就是太小心眼了,你那心眼比针尖还小,你应该学学紫环姑,大度一些,你老这样生闷气,害的可是你自己。”
康怡敏说:“人的天性是不能改变的,我理解翠英妹子,她就是太爱朝华弟了,他恨不得把爱人一口吞到肚里,不允许别的女人看一眼,连想都不准想,我对祥哥就有这种感觉,你们认为我大度,把心爱的李郎拱手让给了刘春凤,其实不是,说实话吧,当我听到春风说她爱祥哥还要嫁给他,我真的想掐死她,爱情的专横和自私是人的天性决定的,而大度和忍让是文明发展的结果,紫环的大度,其实是有限度的,是因为朝月哥就是只爱你一个,无论多少女人,当他的梦中情人也就是说说而已,如果真有一个女人,像刘春凤那爱情偏执狂,来给你抢月哥,你会拱手让给她?你的心眼说不定比翠英妹子还小呢。”
李紫环说:“那你咋不给春凤抢呢?你要真给她抢,她不一定能争过你。”
康怡敏说:“我俩是最过心的朋友,为了一个男人掐起来,我俩两败俱伤不说,祥哥和孩子还会受伤害,我是为了那仨畜生娃儿才不给她争的,这爱吧,有小爱,有大爱,翠英妹子那叫小爱,像翠枝妹子才叫大爱,翠英妹子,你好福气,碰到了翠枝这样好的姐姐,你可一定要珍惜你们这姐妹情谊,学学紫环姐,大度一些,心平气和的养胎,为你华哥生个儿子,这有了儿子,你们之间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
李红莲说:“怡敏姐说的对,孩子是夫妻之间的纽带,这男女的爱情再浓烈,也会被生活的潮水冲的无影无踪,而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孩子就是一棵树,好种播到好地里,就能长出好苗,有了好苗还得有阳光雨露的滋养,才能茁壮成长,这阳光雨露就是父母的爱情,父母相亲相爱才能养育好孩子,反过来父母关系不好,首先受伤的就是孩子,铜锁、铁锁和长锁都是好孩子,他们为啥变成畜生娃儿,是因为没有好母亲呀,铜锁的亲娘嫌俺三爹穷,丢下孩子跟着有钱人跑了,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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