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天池微微扬起眉梢，横开一步站到她身后的位置，双手从她身体两侧伸平，压在窗沿前。
初小药刚欲回头，他“嘘”了一声，方道，“看云，莫看我。”
“……”她身后没有可移动的空间，使劲地抬起眼皮想看看擎轩在搞什么鬼，可惜只能看到自己的头发帘。
渐渐地，印天池的双眼由黝黑转为旖旎的琉璃之色，绚丽的眼眸望于天际……
与此同时，位于山顶的斗云会现场。
前去凑热闹的众妖兽和天兵在旁喝彩，散仙们则是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手持各自法器绘画云朵，虽说是娱乐，但也算施法较量。法力越强，可以掌控的范围越大，譬如跃然于空的，豪气万丈的万马奔腾图，便是出自于某位年长散仙之手。
众妖兽啧啧赞叹，小仙们抱拳向老仙致敬，就在互相赞美之时，一位小仙猛地站起身，指向天际，扬声问道，“诸位，诸位快请看！这是哪位高人在施法？！——”
众人闻声，一同仰视天空，嗔目结舌……
一朵朵白云，缓慢游移，从四面八方向同一个地方汇集，当汇集到无边的面积，云朵像牛奶一般融为一体，仿佛给漆黑的夜盖上一条纯白色的棉被。
“天啊，居然可以同时驾驭这么一大片云，这法力并非我们这些散仙能及。”老仙捋着白须，驾云悬空，抱拳相邀，道，“定有天神在此，请贵客显身。”
老仙等待片刻不见回应，正欲再次相邀，散仙们再次惊呼道，“看！云化作了丝线的样式！不知这位高人准备绘制何种图案？！”
众仙翘首以盼，因为看似浓密的云朵，实则薄稀并不匀均，所以构图边缘不可能像毛笔勾勒得那般清晰规整，不过好在距离够远，只要整体形状在那了，便不会看到毛毛糙糙的轮廓。
然而，此刻竟然有人，可以让稀松的云彩呈现出一丝一丝的效果，实在令众仙感到自愧不如。
…………
“擎轩，是你在操控云彩吗？”初小药看傻了眼，但是暂时看不出他在构思哪种图案。
“嘘。”他用下颌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
印天池此刻无暇与她交谈，不仅要集中精力控制几千朵云的移动方向，还要将其拆分出一缕一缕的效果……精益求精一向是他的行事风格，要么不出手，出手便要一鸣惊人。
213、告白（四）
半柱香的时间匆匆而逝。印天池收起法力，同时，色眸转为黑色。
而天空中，仍旧那一大片如丝线般的白云。
“不要眨眼，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一眨眼就看不到了。”他故弄玄虚道。
“嗯嗯，准备好了！”初小药双眸圆睁，眼皮都不敢乱动。
印天池忍住笑意，合起双眸，按照在脑海中构思的画面，让那画面傲然绽放于天地之间。
听，是潺潺流水之声？
初小药侧耳聆听，哗啦，哗啦啦，流水声越来越大，从悠扬至湍急，继响彻云霄。
她下意识地捂住双耳，紧接着，变化于眼前的场景震撼到神情呆傻。
形成丝线的白云，瞬间包裹上一层银光，紧接着，伴随穿云裂石的流水声，以百万雄师之势，以闪电之速！一同向地面倾斜而下！
瀑布，居然是瀑布？！
七彩的云雾在在倾斜中蒸腾着，满天繁星犹如镶嵌在“瀑布”间的水钻，释放出潋滟的光。
初小药心潮澎湃，壮观！哦不，已经无法用壮观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才是真正的，飞流直下三千尺，恰似银河落九天！
“喜欢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啊啊啊，似乎都能感觉到有水花溅在身上！”流水声贯彻天地，她沉醉其中喜不自胜。
印天池见她如此亢奋，不由也跟着笑了，显然没有白忙一场。
与此同时，聚集在山顶的散仙们没有一个不看傻眼的。他们绘图再美，也无非是静态图，可展现眼前的，竟是动态？云彩没有生命力，倘若想让它们“活”起来，那么必须安排好每一处细节，稍有差错便会出现缺陷。
然而，当众人以为再也无法更加美奂绝伦之际，只见那瀑布后方悠悠升起一副完整的，全然立体的图画。
一只硕大无朋的梅花鹿，舞动着一对白色的羽翼，伫立于瀑布之上。鹿头微垂，美眸中泛起暖晕的光，梅花鹿颇像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正用那她祥和温婉的神态，俯瞰芸芸众生。
“这，翅膀？这，身型，这是不是，初，初小药啊？！”大灰看向同伴，下巴和眼珠子差点一块儿掉下来。
确实很像，同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点什么。
同一时间，杀声阵阵的密林深处，常三爷命全体鬼兵停止杀戮。
他舔掉沾在手背的鲜血，一臂挥出，顷刻斩断遮挡视线的千棵树木。他悠悠地望向天际，凝视那只由白云绘制而成的梅花鹿……
他喃喃自语，“才分别，这么快又见面了。”
万缕银光照亮漆黑阴霾的森林，黑煞娘子凑到常三爷身旁，眯眼望去，“哎呦好大的阵势！那小梅花鹿精，难不成想称霸天下呀！”
“她曾说，她希望阳光可以照入吾大魔界。”常三爷付之一笑，看来初小药不止是过过嘴瘾，还准备来真的呢。
“什么什么？就凭她，笑死人。”黑煞娘子翻个白眼，“不过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拟画如天大？”
“就是一只梅花鹿咯。”
黑煞娘子真受不了这种特殊对待！本该一早便去地狱报道的初小药，有幸从死亡线上逃脱，还不是有赖于常三爷手下留情？她酸溜溜地问道，“我说三爷大人，您这风轻云淡的态度，究竟是真的不屑理会，还是故意放任自流呢？”
“是不是本小爷近日脾气太好，给你惯出毛病来了？”他笑着侧过头，眸中划过一道寒光，“你当你在和谁说话？”
杀气！黑煞娘子打个冷颤，立即单膝跪地。
常三爷蹙眉扬手，示意她有多远滚多远。
黑煞娘子哪敢逗留，化作黑烟匆匆消失。
常三爷恢复常态，鬼兵怯生生地上前一步，道，“三爷，万念大巫师问您何时回魔界？他想与您小酌几杯。”
“马上，跑了几个？”
“回三爷，叫咱们撞上的，无一漏网。”鬼兵指向倒在血泊中的仙女，“只剩下那个娘们儿的魂魄未取，劳烦三爷动动手。”
一行仙女下凡游玩，不慎遇到常三爷，于是大难临头。
常三爷走到仙女身前，蹲身挑起她的下巴。仙女满眼惊恐，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你，认识初小药吗？”
初小药，好熟悉的名字……仙女垂下眸，莫非是在仙女盛宴上获得彩虹披帛的那只妖兽？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常三爷嗤地笑了，“认识就放你一马，不认识就死呗。”
鬼话鬼话，谁信？何况区区一只妖兽罢了，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仙女闭上双眼，“要杀便杀，本仙子无可奉告！”
常三爷一笑置之，伸出一指戳进她的心脏，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溢出来，仙女年纪尚轻，忍不住疼痛，吓得嚎啕大哭。
这嘹亮的哭声令他想起贪生怕死的初小药，他再次望向悬浮在夜空中的梅花鹿……不知不觉地收回索命的手。
他站起身，率领大队扬长而去。
“你不杀我了？”仙女泪眼婆娑。
“你的心告诉我，你认识。”
常三爷的话语消失在黑雾之中。
仙女捂着伤口一头雾水，逢仙必杀的常三爷，竟然放过了她？
……
通天山——
初小药怔怔地仰视天际，捂住双唇，泪水不停滑落。
这礼物妙极了，除去感动之外，更为她注入了力量。和平，安宁，就是令众生向往的天堂。
“谢谢你，擎轩。”她转过身，认真地说，“是你让我深深地感受到，我并非一无是处。”
印天池拭去她的泪，“开心也要哭？你可真爱哭。”
“哼，你不知晓吗？女人是水做的！”
“西王母也是女子，从不哭。”
“她老人家活了几万岁，眼泪早流干了。”初小药挑起眉，“你与西王母很熟吗？”
他为星辰所化、日月所生，虽说一出生便具备神力，但是在孩提时期仍需要成年人的照顾。照顾他的任务便落在西王母头上，尽管相处不满千年，但是这份养育之情他会铭记于心。
初小药忽然举手提问，“一万年等于凡间几岁呀？”
“二十七、八岁，怎么？”
“那我呢？我妖年三百岁。”她掰掰手指头，“……那凡间的小月孩儿都比我大？”
“所以？”
“师父一万岁，所以我应该管师父叫……太爷爷？”
“……”印天池扶额，不要当面叫他太爷爷，千万不要。
见她又要说什么，印天池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天色不早了，我们就此告别吧。”
初小药也知晓天色不早了！东拉西扯正是想让离别这事不了了之，可是擎轩还是要提。
“你真的不回通天山了吗？万一我想你，该去何处找你？”
印天池发现她眼中再次泛起泪光，暗自舒口气，从未想过道别是如此困难之事，困难到他犹豫不决。
“要不这样，听印上仙说，你们很快会接到新的任务，这一趟我陪你们一起去？虽然我不能违反任务规定在旁协助，但是可以帮你们指指路，待任务结束，我再……”
“好啊好啊，一言为定！”初小药不等他说完便抢过话，然后将他推出房门，“快去歇息吧，任务时见，好梦好梦。”
哐当一声，房门关闭。
印天池伫立门外，无奈一笑。
…………
今晚的他，必然未料到，师父之身份会在接到新任务期间，彻底暴露在初小药面前。
☆、第99章 九十八复制术
214、采蘑菇的小妖兽（一）
翌日清晨；初小药伸着懒腰走出门，发现同伴们齐刷刷地，歪着头站在门外。
她将没打完的半个哈欠咽回去，“有任务？现在就出发吗？”
“装什么傻？昨晚怎回事？”霸翎翎率先发问。
不待初小药回答；高处发出声嘶力竭的求救声，“主人！肥肥还在树杈上！”
她倒抽口气；化出翅膀飞身营救。打开鸟笼，放出肥肥。肥肥气哼哼，正用小猪蹄正挠她；忽然看到一朵翔云正向通天山移动。
“主人，天界来人了。”
初小药停在半空；回眸凝睇；隐约看到一位仙女伫立翔云之上。
她匆忙降落，奔回屋收拾行囊，估计擎轩说的没错，天界送任务来了。
众人又齐刷刷跟随她走进屋，大灰敲了敲她的肩膀，问道，“我说小药，自打你从魔界回来之后，似乎总是单独行动，神神秘秘作甚啊？”
“娇气包终于长大了。”斐狐调侃道。
“好啊好啊，不需要我们更好！”霸翎翎旋身欲走，初小药赶忙拉住，“才不是咧！我就是昨晚单独行动了一小下而已，为了答谢擎轩的救命之恩嘛！”
“昨晚的瀑布与天鹿，是擎轩施法之杰作？”斐狐意味深长地笑着。
“嗯啊，他要离开通天山了，所以送我一个临别礼物。”初小药嘟起嘴，“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新朋友，还没混熟就要走。”
“走了很好啊，他走了我就是通天山最帅的少年，哈哈！”大灰粲然一笑。
初小药与众人安静地，斜眼鄙视大灰。
祁虎自从经历第二层蜕变之后，变得少言寡语，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自己那尖细的嗓音，要不然定会奚落大灰。
翔音听到脚步声，返回院中，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落瑄仙子？”
落瑄仙子是月女神殿中的首席仙女，不仅容貌端庄秀丽，还精通书画兵法，乃月女神的左膀右臂。在争夺彩虹披帛的较量中，落瑄与霸翎翎不分伯仲一路争先。最终，印天池耍了些小手段使得霸翎翎胜出，此结果引起月女神的不满，甚至负气离席。
来者不善？……这想法存在于众妖兽的内心世界。
想归想，礼数不能忘，众人抱拳迎接，落瑄欠身回礼，简言意赅道，“此任务由本仙子与诸位一同前往。这一路，或许艰险了得，还望诸位多做准备。”
众妖兽面面相觑，斐狐问道，“仙子要同行？据我所知，天界之人最好不要参与凡间的任务吗？如此一来，会不会给魔界留出可乘之机？”
不待落瑄详细说明，印天池手持任务卷轴前来，解释道，“落瑄仙子从旁协助，正是为了遏制魔界蠢蠢欲动。此次任务由月女神派发，由落瑄仙子带队，事关重大，你们要服从落瑄仙子的命令，不得出现歧义。事不宜迟，出发！”
众妖兽领命，初小药提前一步收拾好行囊，于是奔到院门口伸头探脑寻找，问道，“师父看见擎轩了么？他答应和我们一起去。”
“他在山脚等你们。初小药，你过来。”印天池今日格外严肃。
初小药一步三回头，一个不留神，脑门狠狠地撞到印天池的胸前，若不是印天池及时帮她稳住平衡，她肯定摔个大屁墩。
“总这般莽撞，你让为师如何放心让你去做任务？”
初小药揉揉脑门，抱住师父胳膊蹭了蹭，“该紧迫的时候我不会掉以轻心啦，师父给点银子呗。”
“……”印天池甩开她，“此行进山，花不到银子。”
“进山的沿途花。”她又贴上来。
落瑄掩唇浅笑，“传闻印上仙性情清冷，小仙倒看到几分难得的师徒情谊。”
传闻还有后半句，那便是天界第一美男子之雅号，果然名不虚传。
初小药踮起脚，强行挽着师父手臂，面朝落瑄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传言没错，师父的脾气是不大好，不过师父懒得与我们这些小辈计较，因为按照年纪来算，师父可是我们太爷爷的辈分哟！”她仰头看向师父，美滋滋地问，“徒儿解释得好不好呀？”
“……”印天池拎起她的脖领子撂到远处，别说，这小不点的个头，还真像他的重孙女。
落瑄面朝印天池俯首，正色道，“据可靠消息，魔界会派出罗刹族成员抓捕蘑菇。”
蘑菇？初小药鼻孔顿张，罗刹族抓蘑菇？应该是……来头很大的大蘑菇吧！
印天池应声，道，“蘑菇的本领十分罕见，魔界自然想利用他窃取天机，所以此行我会加派一人与诸位同行，不必担心。”
师父一定是在说擎轩，初小药默默为自己有厉害的朋友感到自豪。
印天池看穿她的小心思，“莫以为有高手在，你就可以躲在后方想安逸，切记，此行要对付的敌人，随时会藏匿在你们当中。”
215、采蘑菇的小妖兽（二）
蘑菇并非植物，而是月女神最疼爱的仙童。三日前，仙童蘑菇因为贪玩，趁月女神小憩之时，偷偷把玩月女神的月神法器，导致月亮延误升空长达半个时辰之久。众所周知，日落月升是恒久不变的规律。凡间不能没有光，一旦失去光源的庇护，孤魂野鬼便会肆意作乱。
虽然此次失误并未造成不堪后果，但是月女神依然重重地责罚了蘑菇，命他抄写天规十万遍。蘑菇年纪尚幼，原本就是坐不住的年纪，还要硬逼着他不眠不休抄写天规，他自是大不爽，更何况，七天七日才抄写了一万多遍？！于是乎，他愤愤地留书一封，阐明自己的委屈与怒气！而后泪奔离家。
蘑菇是可以隐藏气息的仙童，倘若不是他自己想回家，基本无人可以追踪他的方位。月女神心急如焚，找遍天界未果，直到昨晚，终于获悉蘑菇的最新消息，出没于凡间之——暮厥林。
暮厥林因为地势偏低、密林覆盖，常年接受不到阳光的照射，所以成为魔界钟爱的捕杀乐园之一。月女神得知蘑菇擅闯那片凶险之地，甚为紧张，于是，连夜拟定任务卷轴，期盼印天池的高徒们，尽快将蘑菇救出虎口。
营救蘑菇，不单单是为了月女神，更是为了天界的安危。因为蘑菇拥有罕见的法术——复制术。复制术等级分为三个层面。第一层、复制另一种容貌，这一点对于大多数神仙不足为奇。第二层便相对高级许多，复制另一种容貌，同时在一定时限内，复制对方法法术作为己用。这一层的代表人物，非黑煞娘子莫属。这也是黑煞娘子列位魔界十三的重要原因。
第三层，便是仙童蘑菇所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