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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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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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至今还记得清楚,那天在薛家别馆,他故意“欺负”她,被她一只杯子砸的头破血流的惨状,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也是让她对他不能释怀的原因。

    她不喜欢欠人情,欠了就必须得还清楚才能舒坦,不然心里头就总压着那么一块,记不起来还好,记起来就浑身不舒服。

    要说她从五百年前来到这五百年后,这么些日子过去,她真欠了谁的,独就一个曹子辛了。

    她初来乍到一穷二白的时候,给她头一份活儿干的是他,在她被逐出门无家可归的时候,拾了她回去的是他,在她身陷囹圄为求自保的时候,为她解围的也是他。

    且不说这些个人情是不是她心甘情愿领受的,总归她是受了,还不只一次,偏她没什么能还他的,只得硬生生地欠着。

    前头欠着那么多,如今这种情况,深陷牢狱,她捏不准别馆那件事出后,时隔这么久,他还会不会再出手帮她,却是怕他再帮她,若要再承他人情,她宁愿挨上几板子,或是蹲几天大牢。

    就这么想着想着,很快外头的天就黑了,中间少吃了一顿饭,余舒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着,她从地上坐起来,伸伸麻掉的腿脚,转过身仰头看着窗子外面的天色,暗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夏明明回家去没有,有没有照着她的话做,她在牢房里睡几天不要紧,就怕余小修他们担心。

    身后头有锁链响动,余舒起初没在意,等到有人叫她,才转过头。

    “喂,你、出来。”

    牢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两个狱卒,后头还跟着一个人,正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官兵头领。

    余舒眼皮跳了跳,不往前走,反往后退了一步,装傻地问道:“怎么啦,要放我们出去吗?”

    “让你出来就出来,哪儿那么多废话,”那开门的狱卒不耐烦道。

    那官兵头领拍拍他肩膀,对余舒道:“不是放你走,是大人问审,你出来吧。”

    这大人不用说就是薛睿了。

    余舒一听这话,更不愿意出去了,她同他真要是面对面,怎地一个尴尬能了,一比对,还是这牢房里舒服。

    她眼珠子半转,就露出一副苦笑表情,揖手道:“要问审,那你们可找错人了,我是头一回去那种地方,真个儿地一问三不知,问不出来说不得要吃刑,求求您行个好儿,别叫我去受那罪了。”

    那官兵头领是奉了薛睿的支派来提人,见余舒不肯出来,听她话,还当她是怕被逼供,就出言安抚,怎想好说歹说,余舒都不肯出来,因为薛睿之前交待过,他又不敢强行把她拉走,怕伤到了人,只好又让狱卒把牢门锁上,回去复命。

    人一走,余舒就松了口气,退回到草堆上坐下,背靠着墙壁,饿过头反而胃中不乱叫了,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便蜷缩在草堆上,侧躺着打盹儿,正在半睡半醒时,又听见了牢门锁链响动声,她疲乏地撑开眼睛,视线有短暂的模糊,就见一双干干净净的白靴子在眼前晃晃,一个人影在她面前蹲下来,端详她片刻,手在她头上拂过,摘下一根枯草,低声带笑:

    “你架子倒是不小,还要我亲自来请你出去。”

    余舒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头一侧,撑开眼看着顶上那人脸上温和笑意,恍然间,只当是又见着了长门铺街的曹掌柜。

    (果子评论区打不开,感谢放在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对不住

    “你架子倒是不小,还要我亲自来请你出去。”

    余舒万没想到薛睿会亲自找到牢里来,几个月前他们两个在义阳城闹得不欢而散,虽没说是恩断义绝吧,但离形同陌路也差不了多远,就算他顾念旧情出手相帮,找个理由把她从牢里放出来就算了,断没道理再往跟前凑。

    可人现在就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信不信。

    薛睿眼神儿是好的,借着牢里过道上火把的光亮,看清楚余舒一脸的纠结和纳闷,暗自发笑,这丫头往常是精明又滑头,要见她这傻样儿,可是不是件容易事。

    “还躺着做什么,不赶紧起来,你要在牢里过夜吗?”薛睿打趣着站起身,后退了两步,走到牢门外头,朝她招了下手。

    都这份儿上了,再赖着就矫情了,余舒咕哝一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抬腿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话,出了牢房,经过两道牢门,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大牢,余舒听着有几个狱卒一声声地敬称着薛睿为“大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做了什么官,白天在春香楼那等派头。

    朝廷科考是在二月,那时候他还在义阳城,想来这官儿不是正常科举的,而是家中荫佑,据说这薛家在安陵城门第极高,不然也不会一个管家到了义阳,都得纪家几个老爷亲自登门去拜见,还点头哈腰的。

    余舒瞅着薛睿后脑勺,偷偷撇嘴,人家都是官二代,这小子却不知是官几代了。

    牢门重地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门外面正冲着一条偏僻的街道,很是冷清,路边停着一辆单匹驾的马车,牢头将他们送到门外头,就请命回去了,余舒看着薛睿上了马车,犹豫着步子,不知该如何开口同他道辞。虽说这个样有过河拆桥之嫌,但她是真的不想和他共处。

    薛睿一坐上车,就撩了窗,看余舒站着不动,对她那点小心思了若指掌。手指在窗沿上敲了敲,不等她开口道辞,便先声道:

    “上来吧,今日晚了,先送你回去。”

    这黑灯瞎火的,真叫余舒一个人回家她许得摸迷了路,听到他说要送她回去,而不是到别处。便松了口气,干脆地上了车,和驾车的马夫报了一个地名。

    可是马车刚跑起来丈远,她就后悔了。

    “说吧,你为何到安陵来了?”薛睿叠着两条长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余舒,他是说要送她问去,可没说不会在车上和她聊几句。

    “”

    薛睿等了半晌没见余舒回应。就看她低着头玩指头,好像是没听见他问话,实则是在装哑巴,换在别的时候,他有的是耐性等她自愿开口说,但是今天不行,路就这么长。等下把人送到了,他晚上还有别的事做。

    “好,不问这个,那就说说今天的事,”薛睿话题一转。口气带了那么点儿嘲笑:

    “我道你比谁都精,今日方知你也有比人傻的时候,你到那长青帮的地盘上去赌易,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听这话,余舒抬起了头,皱眉看着他,心里大不对劲,就没有在意他的调侃,回过头来去回想今天早上在春香楼的赌场,就这么稍一琢磨,便觉出哪里古怪,再一作想,就恍悟过来是自己入套了。

    三十个人一起赌,怎么那个花钱挑号的人刚好就选中了她,四道题下了四百两的赌注,原来不是对题目有信心,而是把她当成了弱鸡。

    那个出题的赌客就算不是长青帮的人,也和长青帮脱不了关系,应该是一早打算好了要挑个新手来讹诈,所以在选牌号这一关节上动手脚。

    亏她还以为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满心要赢人家的钱,原来早就被人家先给坑上了,难怪那两个被请来做判的易师不肯给她解题,这群人全都是一伙的,就不知道这三十个人里,有几个和她一样是被坑的。

    薛睿看着她面上露出恼色,才开口道:

    “十赌九诈,只要占个赌字,就没有不藏奸的,你以为城南为何要禁赌,赌易起源,本是易客们闲时比斗的游戏,偶尔添上彩头,后来才为人牟利所用。安陵为天下首府,三教九流多来于此,过不去城北,便聚于城南,因隐于市面,难以管束,是以常有聚赌害人之事滋生。近年来,又有人以赌易之名,圈陷易客,借用赌债胁迫易者,你今天遇到的,刚好就是这么一个局,那三十赌客中,除你之外,还有两人都是进京为赴大衍,若被他们拿捏,日后便要服其劳,受其控,想要脱身难矣。”

    余舒听了他这番详解,稍有些后怕,转而又记起来此次是靠他才得以脱困,这人情她是不想欠都迟了,心里头郁闷,但还是要道谢:

    “还好你带人查到那里,不然我又要倒霉,多谢。”

    薛睿笑容一转,两手交握在膝上,道:“那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到京城来了吗?”

    余舒暗叹一口气,这就是她为什么讨厌欠人情,不能理直气壮地拒绝,就只有老实回答:

    “我得罪了纪家,在义阳城待不下去,怕给旁人添麻烦,所以就离开上京来谋生。”

    薛睿当然清楚余舒同纪家的恩怨,也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纪家以至于必须离开。几个月前,还在义阳,她上县衙去击鼓鸣冤时他有在场,亲眼目睹了她指陷纪家的狠辣劲儿,至今回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以假乱真的少年郎,绝非是如长相这般亲善老实。

    余舒见薛睿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就有点不自在,挪了挪身子,咳了一声,抬眼看着车顶上挂着摇摇晃晃的橘色灯罩,面无表情道:

    “那时候,对不住了。”

    薛睿稍一迟疑,问:“那时候?什么时候?”

    余舒不知他是故意装傻,还是真不记得,抿了下嘴唇,干巴巴地说:“就是在义阳别馆,我砸你那一下。”

    “哦,”薛睿眼神一动,半眯了看她,“为什么要说对不住我?”

    他以为那天他的过分行为,两人再见面,真提起来,也该是他道歉才对。他没有想过事后还能再遇见,也就没有预想过这样的场景,被她先开口道破,按理说他是该高兴才对,至少她没有误会他当时的用意。

    可是听到她这么直接就把话说出来,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羞涩和计较,却让他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余舒当他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哼笑一声,侧头摸着耳朵,有几分尴尬道:“你那天是为了激怒我,才故意说那些奇怪的话,还对我——咳,我当时没看出来,以为你是真要讨我做妾,还对我失手砸了你的脑袋,对不住。”

    老实说当时他一句“跟了我吧”真是吓着了她,那番正经要讨她做妾的言论,更叫她误会,不然也不会看不出来他在做戏,恼怒之下给了他一记狠的。

    薛睿听她说完,这便知道是哪里奇怪了,看她一本正经的道歉,半点没把他当时的话当真,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一手扶住额头,禁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他那天说的话,做的事,的确是为了激怒她没错,可这不代表他是说假的啊,这丫头,精起来要人命,傻起来,怎么就能这么傻呢。

    亏他前天在街上撞见她,因担心她会因此躲避,没敢冒认她,原来她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余舒看他好端端地笑起来,可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便纳闷地问:“你笑什么?”

    薛睿放下手,轻轻摇头,含住了嘴角笑意,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抬起来看她:

    “没什么,你不记恨我就好。”

    余舒闻言,看他不计较,心里头就有点高兴,言行遂放开了一些,挑眉道:“我又不是分不清楚是非,有什么好记恨的,你把我看的太小心眼了吧。”

    薛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谁,因为我取笑她滑头,就在我账本背面偷偷画乌龟,在背壳上写我的名字的。”

    这话一说出来,余舒就被口水噎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回嘴,突然间愣住。

    这事儿说的是她还在勉斋打工的时候,他还是曹掌柜的时候。

    在义阳,他一直都没亲口承认过他就是曹子辛,现在却忽然提起了往事,是不小心说漏嘴,还是

    薛睿看着她怔忡,大概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叹一声,歉声道:

    “阿舒,那时候,对不住。”

    余舒听到他叫她名字,便回了神,心里头说不出来有点酸巴巴的,就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装傻反问他:

    “你对不住我什么?”

    薛睿正色道:

    “因为一些苦衷,我在义阳不得不假作不认识你,不是故意作弄你,让你难受,对不住了。”

    余舒低下头去,半天不吭声,就在薛睿心里头有些打鼓时,就听车夫在外头道:

    “大人,西六街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送回

    “大人,西六街到了。”马车停下来,车夫在外说。

    余舒抬起头,看向薛睿:“我到了,麻烦你送我回来。”

    薛睿有点无奈,就差这么一段路,他道过歉,但没能听到她答复,虽是如此,他却没有追问的打算,时辰不早,将她送到这里他也该回去了,但见她下车的背影,心中偶是一动,竟有些不愿她就这么走掉,稍作犹豫,就起身跟着她下了车。

    大晚上,街上行人稀少,商铺店家都已关门,只有一两家酒馆门前还亮着灯笼,远处黑的路都看不清楚,薛睿打量了四周环境,问道:

    “你住哪儿?”

    余舒随手指了回兴街的方向,“就在后头街上,马车过不去。”

    薛睿扬了扬下巴:“走吧,我送你。”

    余舒摆手道:“不用了,很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薛睿了然道:“你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哪儿?”

    余舒被他说中心思,稍稍有些窘迫,嘴上否认:“不是。”

    “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怎么叫人放心,我把你送到路口好吗?”薛睿委婉地寻求余舒的同意。

    余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何况她刚才和他把话说开了,再这么故意避着他,没什么意思,便指了方向:

    “那走吧。”

    薛睿笑笑,转身跟上她,一步并肩,刚好保持着三尺多些的礼距,不会唐突,也不显得疏远,还能借着这点路同她聊几句。

    “你们姐弟现在借住在别人家中?”

    “不是。我买了一处民宅。”

    “你自己买了房子?”薛睿意外地扭头看她,白天在春香楼外远远见她同那个少年人嘱托,以为她投靠在谁人家中,不想她已在安陵城落脚。

    余舒点头道:“我离开义阳时,慧姨给了我一笔钱安家。”

    薛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疑问道:“她怎会有钱给你。”

    余舒只当他不知赵慧遭逢那一连串变故,简略道:“慧姨早年被人侵占了家财,官司打赢就把家产夺回来了,是以有钱赠我。”

    薛睿若不是知情。听她这么讲,会当赵慧打官司讨家产的事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然而现在见她这么若无其事的样子,更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你往后就有什么打算?”

    余舒正迟疑要不要告诉他,她在秋桂坊摆摊算卦的事。就听到路边一声激动的大喊:

    “阿、阿树!”

    她扭过头,便见一个人影从路边跌跌撞撞地朝她冲过来,就要扑到她身上时,手肘上传来力道,被薛睿朝旁拉了一下,正好躲过去。

    “啊!”夏明明扑了个空,朝前跌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薛睿看着地上这冒冒失失的人,同白天那个少年对上号,就有些不喜,扭头想要询问余舒此人是谁,却被她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轻挣开他的手,蹲下身去扶那人。

    “摔着哪儿了,能站起来吗?”

    “阿树。对不起,对不起,”夏明明见到余舒平安无事,再忍不住,伸手就搂住她脖子,呜呜哭了起来。

    余舒拍着她的背,碍着有人在场。没有开口骂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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