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笑我写字难看,我这兄弟人长得俊,字就写的漂亮,我人丑些,当然写字就丑了。”
周姑娘被余舒说中所想,本来窘迫,但听余舒下头歪理,就同周围几人一样被她逗笑,抬头打量了余舒两眼,是见眼前少年,额圆眉长,鼻挺目亮,观之可亲,哪里好称丑,只是不及身旁人俊雅罢了。
景尘看着余舒三言两语就把那小姑娘逗笑,应付自如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佩服。
余舒只与人家说笑两句,就认真去排算,大约过去盏茶工夫,才放下笔,对周姑娘道:
“下个月初三、初五、十一,都是宜出行探亲的好日子,敢问令尊令堂各是什么属相?”
周姑娘不知余舒所问为何,却还是配合着告诉她:“我爹肖牛,我娘肖鸡。”
余舒伸手在纸上一划,道:“那就初五吧,初三冲牛煞,十一冲鸡,初五宜好。”
周姑娘点点头,不做旁疑,“有劳你,多少钱?”
这还是余舒在秋桂坊摆摊以来头一次有人开口要给钱,余舒没傻地再说“算不准不要钱”,飞快地比较了市价,便伸手比道:
“你是今天头一个客人,给五十文钱就好。”
别处算历都是一角银一回,到了余舒这里就减半,周姑娘一听恁的便宜,当即高兴地数了半串子铜钱放在桌上,又看了景尘两眼,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余舒看着桌上放的钱,差点红了眼,熬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开张,她高兴地扭头瞅着给她揽了头一笔生意的景尘,心想这家伙倒是招财,看来那计都星的命理也不是真的坏到无可救药。
突然间,余舒笑容僵住,瞪眼瞧着景尘,猛地想起什么,按着桌子站起来,踮脚看着快要走没影的周姑娘,丢下一句话,便心急火燎地追出去:
“景尘你先看着,我去去就回。”
坏菜了,她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带脑子,全把景尘这祸根的事忘在脑后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算我倒霉认识你
景尘远远看着余舒追上方才那位问卜的周姑娘,比手画脚的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掉头回来,看她神情,不知为何不见了方才的高兴劲儿。
卦摊前头还有几个等算的人,余舒折回卦摊边上,急急忙拿笔在纸上记下一串八字,才对那几个客人抱歉道:
“几位,实在是对不住,我有些急事要回家去,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这样,你们等明天再来找我,我不收钱代你们算一卦。”
几人原本等了半天见算不成,就有不悦,听到余舒后半句话,才露出不满,一个个离开了。
打发走了这几个人,余舒就开始收拾卦摊,景尘疑惑地拉拉她袖子,用目光询问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要回家。
余舒一时不知该如何同景尘解释,便敷衍道:“先收拾东西,回去路上再和你说。”
她一边整理,一边想着该怎么和景尘说,实话是肯定不能讲的,难道要她告诉景尘,她是怕他同生人接触,会给人家带去麻烦,无端祸累其他。
同景尘相处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在防备那计都星的厉害,虽不知有几成是因为景尘的影响,她和余小修还有夏明明三个人,这段时间确实是没断过小灾小难,多数都在她的留意下避了过去,当然也有避不过去的,好像是昨天她算到了破财,结果还是被人家砸了摊子。
余舒闲时也曾琢磨过这计都星带煞的事,有几种猜测,一是这计都星发作有周期性,就拿他们在船上历险,九死一生后脱险,就安定了好一阵子。至少他们在山洞里过那段时间是相安无事,所以说,这计都星发作不是回回都要人命的。反应在数学图像上是呈抛物线形状,每一次大凶之后,都会消停几天。然后再一点点回涨,到达下一个顶点。
二是这计都星的发作是有条件性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牵连旁人,至少是要同景尘有过接触才行,但这接触或多或少,她却找不到一个标准,拿她来说,在义阳城时,她和景尘只是隔着一条河互相看到。他就有感觉她受到他牵连,但是只互相看到,就能让对方历险,这计都星未免太霸道了些,不符合存在逻辑,所以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条件,例如,某些时辰,某个日子。
三是这计都星的发作是有时限性的,假如被祸累。那就算不是立即倒霉,也不会潜伏上太久,大抵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
余舒刚才追上那周姑娘,花言巧语问了人家的生辰八字。又让她明日再来,就是为了回去算一算,小姑娘有没有受到景尘牵连,别和夏明明一样倒霉,因为早起开窗子透气,就差点送了性命。
其实直接询问景尘会更方便,他早前还没失忆时,就曾告诉过她,同他有过接触的人是否被祸及,他是有感觉的。
然而她不敢贸然去询问景尘,景尘是失忆,可是他不傻,事关他本身,有什么不对他肯定有所察觉,到时候他追问起来,要让余舒如何解释他那煞命,解释后景尘又该何去何从。
余舒发愁,当初带着景尘上路,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之前景尘没什么同人接触的机会,一切都要靠她打点,还不觉得困难,现在景尘一出门,问题就来了,难道她能让他一辈子都待在那小院子里不出来?
“唉。”
回去的路上,景尘侧头看着叹气连连的余舒,能察觉到她是在发愁,却不知为何,原本还想要问她为什么急着回家,见她这样子,就没有再添乱,安安静静地跟着她回了家。
***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余舒才找了个别扭的理由搪塞景尘,说是她给那周姑娘的排错了日子,要回家温习下历法。
余小修看余舒又不到中午就推着摊子回来,不免好奇问道:
“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是车子又坏了吗?”
余舒正在心烦,就没搭理他,进屋坐在书桌边,胡乱匀了点墨出来,便拿着记那周姑娘的八字条子开始算,毛笔用着极不顺手,严重拖延她计算进度,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才把那周姑娘这一个月内的祸时统计下来,结果让她松了口气,又郁闷不已。
小姑娘好运气,接下来一个月里就只有一场小病,和人有些口角之争,就没有什么大害,是她白担心了。
“再不吃饭都冷掉了,有什么活等下再干吧,”余小修早热好了饭菜,进来喊了余舒几次,都没有叫动她。
“这就来,”余舒将草纸折好放在桌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听到骨头咔咔作响,又掰了掰指头,才跟着余小修出去。
夏明明到培人馆去打听事,中午不回来,就他们三个吃饭,余舒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一张方桌,左边坐着景尘,右边坐着余小修,桌上两盘菜,一盘家常豆腐,一盘炒青菜,素的很,却比余舒和余小修在纪家杂院住时的伙食要好多了。
他们坐在桌面上,金宝就在桌子底下吃食,余舒给它准备了个专用的碟子,手掌大小,就它那丁点饭量,绰绰有余了。
余小修从景尘那里询问了余舒为何提早收摊回来的原因,看余舒情绪不高,就以为她是在不高兴给人算错卦的事,没有缺心眼地再提起,而是央求道:
“哥,我在家里闷好些天了,明天陪你出去摆摊好不好?”
余舒道:“闷了等下吃完饭就出去走走,顺道上后条街上打坛子醋。”
她明天是不打算再带景尘一起出门,要余小修不在家,谁来给景尘做饭。
余小修撇了下嘴,心里头明白,就揭穿她道:“你是怕景大哥一个人在家没法子吃饭吧,你放心。我前几天教过他生火热饭了,留他一个人在家饿不死。”
景尘筷子一停,抬头看向余舒。心中有些好笑,暗道难怪她总让余小修留在家里做题看书,少叫他出门。原是留下他给自己做饭。
余舒不高兴地把碗往桌上一放,搬起脸孔训道:“怎么说话呢。”
余小修心知是某个字眼惹到了余舒。没敢顶嘴,低头认错道:“我开玩笑的,”又对景尘歉声道,“景大哥,我没旁的意思。”
景尘摇头,表示不在意,又冲余舒笑笑。让她别生气。
余舒哼了一声,道:“明天你们两个都在家里待着,谁都不想出去。”
看景尘和余小修一前一后点了头,她才端起碗继续吃饭。
这下好了,不用担心明天景尘再要同她一起出门。
***
夏明明半下午就回来了,耷拉着老长一张脸,任谁都看出她气儿不顺,余舒正在屋里教余小修打算盘,她没敲门就进来了,往余舒床上一坐。干瞪着他们两个。
余舒拍拍余小修让他继续练习,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又?”
夏明明闷声道:“我今天早上去找方先生了。”
方先生就是之前给夏明明写荐信的那一个,余舒闻言。就知她是在生气什么,前阵子夏明明拿到荐信,到司天监下府去录名取文牒,却官差告知她荐信章头写的不对,不肯给入考,其实哪里是荐信写的不对,那官差求财才是真,余舒当时手头上没闲钱,就让夏明明等着,看来她应该是坐不住,自己又去找那方易师求了一封荐信,到下府去问,没能讨好。
果不其然,夏明明捶着腿恶声道:“我低声下气重新求了一封荐信,到司天监府下去录名,那个官差还是说不行,我就找到他上司,结果那个狗官说我错过了入考的时日,要我拿五十两银子补办,可恶,当我是愚民糊弄吗,我岂会不知道我错没错过时日,他们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我!”
要入考大衍试,流程其实并不复杂,先得求到一位登记在司天监册内的易师的荐信,然后拿着它到司天监下府专门办理入考的衙门去核对,录名领文牒就行了,连户帖都用不到,那文牒就相当于是张准考证。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余舒是想帮夏明明,原本她是打算,这阵子赚够了钱,就领她去疏通一下,贿赂贿赂官差把文牒领了,谁想她卦摊生意惨淡,钱没赚回来,就先赔了五两银子的保护费。
现在叫她拿出五十两给夏明明去考试,她是断拿不出来的。
夏明明看了眼余舒,支支吾吾道:“你、你还有多少钱?”
余舒站起身,搬着凳子去取了衣柜顶上的皮袋子,拿到床上一抖,银块和银票都掉出来,她指着这些道:
“就只有二十多两。”
夏明明顿时哭丧起脸:“怎么办,再有几天,一进十月,司天监便不许录考了。”
错过了今年,她还要再等三年,她早就被家里人找回去了,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日后境遇,夏明明顿时六神无主,眼见着跟前只有余舒一个人能求助,便抓住她手道:
“阿树,你给我想想法子吧,你主意最多了,肯定会有法子对不对?”
余舒皱眉不语,她知道夏明明这么一路挺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非考不可的理由,可是一时要找这么多钱,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法子,还是她最不愿意使的法子。
“阿树、阿树你有法子吗?”夏明明急得都哭出来,小心翼翼看着余舒,就怕她摇头。
余舒看她两眼泡泪的无助可怜相,想说让她别考了,这话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到最后才甩开她手,郁闷道:
“算我倒霉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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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问路
在秋桂坊半个月,余舒头一回不是下雨天却没出摊,清早领着夏明明,清早街上还没什么人的时候,就找到了明源赌坊。
虽是一大早,但市井上的赌徒经常一赌就是一个晚上,明源赌坊作为这秋桂坊里最大的赌场,白天黑夜都是一样人多,夏明明跟在余舒后头,一进到大厅里,就被各种汗臭狐臭熏了个晕,差点吐出来。
她嫌恶地扫了一眼里头情景,扯扯余舒后背,小声道:“不能换个地方吗?我受不了这怪味儿。”
余舒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忍忍吧。”
夏明明扁扁嘴,因为是自己非要跟来,便没好意思再抱怨,紧跟着余舒进去了。
余舒挤过几张赌桌,在柜台后头找到了昨天见过的那个小伙计,往前一凑,笑声招呼道:
“小奇哥,早啊。”
伙计小奇认出余舒,纳闷道:“你怎么来了?”
余舒把手里拎的两包干果点心放在柜台上,打开的当中一包干果,朝前推了推,“昨儿谢谢你帮我打条子,今日寻着没事,就过来瞧瞧你,这干果是家门口卖的,炒的还香,你拿去尝尝。”
小奇岁数不大,和余舒相当,还是爱吃嘴的年纪,闻见那炒香,就下手捏了一粒花生拨开,丢嘴里,嘎嘣嘎嘣嚼的香,就乐地趴柜台上,边剥花生,边同余舒讲起话。
“这人是谁啊?”小奇指了指站在余舒身边的夏明明。
“是我家里兄弟。”
小奇多看夏明明两眼,对余舒挤眼道:“你兄弟怎长得比别人家妹子都好瞧。”
夏明明瞪他一眼,躲到余舒身后头,余舒呵呵道:“不说她,她脸皮子薄。”
小奇看不见了夏明明,就问余舒:“你来找我玩。今日不出摊子吗?”
余舒也捏了一粒花生吃,“不出呢,生意不好。”
小奇啧嘴道:“怎么不好啦。我瞧你们学易的,各个会赚钱,随便掐掐指头。就是好几两呢。”
听见外行人对易客的认识,余舒哑然失笑。掐掐指头就能知道前因后果,不是骗子,那就是大仙了。
“那是你看见的,你看不见还有好多人吃不上饭呢,”余舒道。
“谁吃不上饭,你吗?”小奇指着余舒开玩笑,哪想余舒竟会一本正经点头:
“现在还能吃上。过几天就说不准了。”
“啊?”
余舒见他惊讶,顺势就问道:“小齐哥,昨天听你讲你们长青帮有场子赌易,能说说怎么过去吗?”
小奇把嘴里花生皮一吐,站正了身子:“怎么你要去赌易?”
“嗯,最近急着用钱,想。”余舒实话实说,不是急着用钱,她真是不想到这种地方来招惹是非。
小奇犹豫道:“倒不是不能和你说,只是你得想好了。这安陵城里赌易不比别的地方,百赌无一中的都是常见,运气不好,同场子遇见几位算师。有多少钱都得搭进去。”
余舒知他是好意,便道:“你放心,我算学是不错的,以前在家乡认过一位大算师,同他学过本事。”
她这说的是裴敬,倒不算假话,她的确是在裴敬手底下学过做账。
小奇一听这话,就没再劝了,当即就把进场子赌易的法子告诉她。原来这长青帮赌易的场子,也不是每天都有的,而是单月双日,双月单日才有,地方也不一定,得先到这明源赌坊来,拿到入场的条子才知道去哪里。
所以说若不是常在这街上走动,又认得熟人,要想在这城南找赌易的地方,还真是毫无头绪,余舒这算是误打误撞,结实了小奇,又和人搭上话,才得指路。
“喏,凭这条子才能进场子,”小奇在柜台下头翻找出一张手指头长的黄条子,对余舒道:“不过是要收钱的。”
“多少?”余舒爽快地去掏钱袋。
“五两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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