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尘仔细确认过,是他梦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你看看,是不是他。”大提点问。
景尘先是点了点头,接着便意识到哪里不妥——他们凭着他那张画像抓了这个人,在没有让他这个当事人出面辨认之前,就擅自对人用刑逼供。
这让他回想起一件旧事,大约在一年前,余舒带着失忆的他进京,兆庆帝贴皇榜寻人,因为有人告发余舒,她被绑到司天监审问,当时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被人拧断了一根手指。
“他受过刑,”景尘看着那个让他觉得陌生的男人。陈述了一个事实,然后问道:“他招认了什么吗?”
“没有,”大提点背手而立,盯着那头的嫌犯,“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让我招什么?”这个时候,牢笼里的徐力突然激动起来,他拄着膝盖,冲着外面大喊。
大提点指着景尘,问他:“你可认得他是谁?”
徐力看了景尘一眼,沉声道:“他是云华易子与麓月公主的遗孤。道子景尘。我是薛家的总管。来往交际,这安陵城有几个皇亲贵胄是我不认得的?”
大提点摇摇头,又问:“去年五月,你人在何处?”
“你们问过我很多遍了。去年五月我被我家大人派到义阳县办事。没有逗留几日就回京了。”徐力神色隐忍。
“到义阳去办什么事。”
徐力犹豫了片刻。才说了实话:“我家大公子早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老爷听说义阳纪家的一位小姐生有异象,命格富贵。所以派我到义阳去与纪家议亲。”
景尘旁听,知道他口中的义阳纪家,就是余舒从前待过的那个纪家。
“只是这样吗?没有其他的事要你去办吗?”
“没有,”徐力斩钉截铁。
大提点轻轻蹙眉,这些话他之前就审问过对方,徐力的回答前后一致,换了旁人,或许以为他是死牙嘴硬,忠心护主,但是他却一清二楚——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一点十分令人费解。
“你回京的途中,有没有见过他?”大提点指着景尘,想再求证一次。
徐力摇摇头:“没见过。”
大提点沉默下来。
景尘知道他有大洞明术辨别真假,所以并不插嘴,但见徐力矢口否认,才出声道:“可我见过你。”
徐力困惑地看向他,神情不似作伪。
景尘面无表情地提醒他:“在一辆马车上,我听到你说话,你们的人给我下了迷药,又害我失去记忆,变成一个哑巴。”
闻言,徐力满脸写着荒唐,就好像景尘在说什么天方夜谭,让他难以置信。
“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
一炷香后,景尘跟着大提点离开密室,走在无人的花园里,大提点指着一处凉亭,与景尘坐下说话。
“人你见过了,有想起些什么吗?”
景尘摇头。那晚做了一场噩梦后,朱青珏就给他换了药方,之后他连着睡了两天好觉,再没梦到他遭人劫持的经过。
大提点拢着宽大的袖袍,身体极小幅度地前后晃动,闭着眼睛,一脸思索的样子。
景尘看不出他在考虑什么,想到余舒的嘱托,暗自酝酿了一番,才主动问道:“世伯,您怎么看?我在南方遇险一事,会与薛家相干吗?”
大提点眯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水陆大会时候太史书苑被人投井的那个女学生你知道吧?”
“嗯,遇害的是江西湛家的小姐,也曾是我的学生。”
“这桩案子大理寺一直在办,凶手狡猾,藏匿的很深,到现在都没有破案。圣上着我暗中调查,我也发现一些端倪,怀疑是太史书苑内里藏奸,有一个人嫌疑很大,便是藏打杂的一个老奴,人称老秦头。”
景尘听到有关凶案的线索,神色一整。他在太史书苑待的日子不长,但常出入几座藏,对那个打杂的秦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就在通缉的皇榜张贴出去,薛家的总管被捉拿归案后,那个老秦头也突然失踪了。”
大提点别有深意地指出这一点蹊跷。
景尘听懂了他话里的涵义,如果整件事与薛家无关,那为何徐力刚一被抓,那个秦伯就不见了呢?
岂不是做贼心虚吗?
“老秦头应当是埋伏在太史书苑里的杀手,或许之前另一桩诬陷你的凶案,也是他做下的,未免打草惊蛇,我一直没有动他,现在人没了,就无法确定凶手是不是薛家派去的。”
大提点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但分明已经肯定,景尘当初遇害,必定与薛家有关。
景尘不露声色,却在心中苦恼,回头要怎么告诉余舒。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他问,“徐力不肯招供,我又记不起细节。”
大提点依旧轻晃着,闭着眼,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正身体,眼睛里迸出一抹幽然冷冽,低着嗓音道:
“攸关天下太平的大事,宁可错怪,不可放过。”
景尘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心寒,垂下眸去,不再说话。
“走吧,夜已深了。”
大提点站起来,挥袖拂尘,乘着洒沓的月色拾阶而下,景尘跟在他身后,平添了心事重重。(未完待续。。)
ps: (晚饭没吃好,11点钟的时候果子妈给下了排骨面,太香了,我没忍住吃了一小锅,刚才躺着休息,我家猫猫跑到我床上,大概闻到我嘴里的香味,一直往我脸上凑,试图咬我嘴巴,被我无情地挥开多次,伤心地跑到窗台上去了。)
第七百零三章 薄情寡义
薛睿在凤华府失踪一事,首先传回了大理寺,再到一些人的耳中,有人着急,就有人幸灾乐祸,不过短短三两天,就惹来诸多猜疑声,联想到此前皇榜通缉的朝廷要犯,直接将薛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私底下流传最快的一个说法,是讲薛家犯了大事,知道不妙,所以先让薛睿逃了,好保住这一支香火。
余舒一听到这些传闻,就想到是某人从中作梗,谁会见不得薛家好过,意图浑水摸鱼,显而易见,宁王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这天晌午,余舒在坤翎局歇息,就有人来访,递上帖子,是敬王刘昙有请,约她今晚在忘机楼见面。
余舒应承下来,当天下差,回到府上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去了忘机楼。
到那里,竟不只刘昙一个人在等她,刘炯、冯兆苗、齐明修、瑞林,这几个平日里和薛睿称兄道弟的公子哥都到齐了,她一进门就齐刷刷站了起来。
一屋子大老爷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一个姑娘家,得亏余舒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不然非得被这阵仗给吓地夺门而逃。
“莲房,你知道睿哥哪儿去了吗?”冯兆苗最心急,不等刘昙开口,就先声发问。
余舒环顾几人,见到他们个个面有忧容,沉吟了一下,道:“大约七日前,京城里贴出皇榜,我知道薛家有个总管被抓去大理寺了,就到衙门去寻他。到了那里,就听人说我大哥去了凤华府办案。结果今天一大早,我就听到消息,说是他人在外头失踪了。”
冯兆苗失望地“啊”了一声,“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他是信了余舒的话,也有人不信的。
“莲房姑娘,你既然知道薛家出了事,想必也知道事态有多严重,我们几个都不是外人,大家来就是帮忙的。我希望你能对我们实话实说。你真的不知道睿哥在哪吗?”
这个质疑的人是忠勇伯爵府的世子瑞林,看上去他们都在替薛睿担心,但余舒听出来了,他们这是不信薛睿会无缘无故失踪。恐怕都以为是他望风而逃了。
余舒没有被他三言两语说动。仍是摇头:“真是我不知道。不是不告诉你们。”
说着,她看向刘昙,这一屋子人里。数他身份最贵重,说话最有分量,她来之前就想到刘昙找她是为了打听薛睿失踪的事,但见到他带来的几个人,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刘昙接触到余舒的眼神,稍一顿,便问:“表兄离京之前,你与他见过面吗?”
“他走的匆忙,不曾与我辞行。”
几人听她这么说,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冯兆苗沉不住气,发愁地嘟囔道:“这下如何是好,睿哥不知哪儿去了,外头传的跟真的似的,叫人百口莫辩,他一日不回来,谣言愈演愈烈,早晚传到皇上耳朵里,真就坏菜了。”
余舒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只觉得这一屋子人里,真正在为薛睿担忧,而没有考虑到自身周全的人,就只有一个冯兆苗了。
不怪她小人之心,薛家是刘昙的外家,一旦大厦危斜,刘昙首先要担心的肯定是他自己的前途,刘炯是湘王府世子,他母亲湘王妃同薛贵妃一样是薛睿的亲姑姑,薛家出了事,他们或多或少也要被波及到。
剩下瑞林和齐明修,一个出自皇后娘家,一个是不相干的大学士府,大概是来打探消息的吧。
余舒的戒心一向重,不肯让他们套她的话,反过来去问刘昙:“薛家那人被抓去大理寺好多天了,王爷是否打听到为个什么?”
刘昙叹气道:“事发当天我就派人去了大理寺,但是风声太紧,我也只听说人犯隔天就被带走了,父皇下命私审,不许旁人干涉。”
余舒心里一清二楚,却要佯作无知:“我听人传言,从薛家带走的那个犯人是被卷进了一桩谋逆案中。”
刘炯冯兆苗几人脸色一变,就听刘昙冷哼一声道:“什么谋逆案,不过是有人在造谣生事罢了,薛家世代忠良,好端端地怎么会自寻死路。”
余舒见他气愤难当,尴尬地说道:“是我失言,王爷恕罪。”
刘昙没想迁怒她,一带而过,见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客气地请她离开了。
余舒走后,冯兆苗他们立刻就围了上来,与刘昙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管他们心里如何作想,表面上都是薛睿的好兄弟好哥们儿,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
余舒从二楼下来,刚到走廊上,伫立在后院儿垂花门下的林掌柜就一溜小跑上前。
“姑娘诶。”
余舒仰头看了一眼楼上,和他退到楼梯口说话。
“小的前儿才听说,公子爷不见了,这可怎么是好呢,小的见识短,您给出出主意?”
林福和这忘机楼的一干奴仆都是薛睿的手下,和薛家却没多大的干系,是以薛家出了个通缉犯这么大件祸事在他们看来,远不如薛睿失踪来的吓人。
“慌什么呢,大哥不见了,自有人着紧去寻他,你们就是慌也帮不上忙,放心吧,我早卜过平安卦,不会有人害了他。”
余舒拍拍他肩膀,语气轻松道:“对大家伙儿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出了事有我呢。”
“唉,是。”林福答应着,虽然忐忑,但是对余舒的信服让他又有了主心骨。
“您这就回去啊?小的让厨房包了些新鲜吃食给您带走,您且等等。”
林福身体发福,脚下却带风,跑进大厨房拎了一只三层高的食盒出来,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但就多等这一会儿,楼上就有个人追了下来。
“余姑娘。”齐二公子生着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温文有礼。
余舒一时想不到他有什么话要私底下对她说。
“还有什么事吗?”
齐明修脸上有片刻的赧然,似难启齿,他低下头,轻声问道:“你近来见过司徒小姐吗?”
余舒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司徒小姐是指司徒晴岚。她恍惚记得,齐明修和司徒晴岚是在几个月前的芙蓉君子宴上认识的。
“前些日子我在太史书苑倒是见过她,”她观察着齐明修的神情,或多或少猜到一些。
“她还好吧?”
这话余舒就不好回答了,她摇摇头,反问道:“齐公子若是有事,何不自己到太史书苑去找她问问。”
这样光明正大地来往,总比偷偷摸摸打听要好。
齐明修眼神一黯,嘴角泄露了一丝苦笑,他若能见着司徒晴岚,何苦舍近求远来问余舒,每回他找机会到太史书苑寻人,她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让他摸不清她的心思,究竟是不是与他一般。
余舒看他沉默无言,心中越发明了,只道这事不该她过问,转头看见林福拎着一只三层高的食盒出来了,忙向他告辞:
“我先走一步,改日再见。”
齐明修没有叫住她,待她走后,一个人在楼梯口落寞地站了些许时候,才往楼上去了。
再说林福送余舒到轿子边上,她临走前不忘叮嘱他:“好好伺候着后头那几位爷,好吃好喝供着,有什么事就让人到宝昌街寻我。”
刘昙打着什么主意,其实不难猜,无非是要借着薛睿出事的机会,把薛睿身边这点人脉拉拢到他的手里。
刘昙根本不以为薛家会和谋逆之事有所牵扯,更不知大祸临头,所以他在这节骨眼上还不忘打自己的小算盘。
这不是她头一回察觉,刘昙这个人有些薄情寡义的趋向,但是这一回,却叫她心寒。
好比她知道薛睿失踪后,第一反应是怕他遇害了,但是刘昙担心的事,摆明是薛睿失踪后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余舒不去评论刘昙这样的处事态度有何不妥,但是,想到要她要帮着这样一个人去夺嫡,助他登上皇位——她迟疑了。(未完待续。。)
ps: (摔伤卧床后,好多计划都被打乱了,原本这个月是要拍婚纱照的,只能后延,一周前去拍片子,跖骨处愈合的情况不太好,医生建议手术,不然长好以后会留下畸形,我拆了支具看见一条腿粗一条腿细,脚背上难看的疤,眼泪都没处留,这个夏天留下太多遗憾,我渐渐适应自己倒霉的体质了。)
第七百零四章 说破
就在皇榜通缉事件发生半个月后,某日早朝毕,兆庆帝留下一干近臣,挪至泰安殿议政,主要商讨攻打倭国一事。
将至晌午,候在殿外的宫人们突然听到内阁里传出一声脆响,却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能在里头摔东西的可想而知是谁,宫人们一个个把头垂得更低,唯恐圣上发了脾气,待会儿迁怒到他们。
不多时,尹相与大提点一先一后退出来,接着是几位肱骨之臣,在殿外交换了眼色,纷纷沉默着相继离开。
眼看到了饭时,尚膳司的小太监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总算见到大总管婴公公从殿里面出来,看见他人,一招手,忙不迭涎着笑脸迎上去。
“婴爷爷,圣上传膳了吗?”
婴九平斜睬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回去告诉孙太监,多备几道开胃的小菜,凡上火的丁点儿别沾。”
小太监人机灵,听话就知道兆庆帝坏了脾气,没忍住眺望泰安殿里边,从三重门里隐约见个人影跪在门边,一身朱紫朝服,宣示着此人位高权重,不等他再看第二眼,就被婴九平发现,屈指狠狠蹦了他的脑门,低斥道:
“乱瞄什么,不要命了是不是,还不快滚。”
撵走了这胆肥的小东西,婴九平侧过头来叹了口气,望了望殿内的情景,认命地走了回去。
。。。。。。
薛凌南在上书房触怒龙颜,被兆庆帝摔了一只杯子。罚跪了半个时辰。这事儿不到天黑,就传进了后宫。虽说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但得势的妃嫔,为了争宠,哪个在前朝缺得了眼线。
这风声传到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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