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进到他房间没多大会儿,就被他迷晕了。”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每一个问题之后都会给她回答完整的时间,他很认真地在听,却不细究,这让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余舒有某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就这样一问一答,没用多久,余舒就从太曦楼出来了,同她所想,一点没受难为,他们明明就怀疑,却不能开堂审问她,就连严厉一些都不行。
余舒揣摩他们的心理,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大安祸子与破命人的秘密,或者说不能肯定她是否知情,所以怕弄巧成拙,被她察觉了不该她知道的事。
任奇鸣站在小轩窗边,看着余舒走过九曲桥远去的背影,回头看着正在闭目沉思的大提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余舒此人,年少颇有心机,属下以为她有所隐瞒,太书是否辨出什么?”
朱慕昭张开眼,眸光连闪,似有玄机,他道:“她与景尘所言所语,如出一撤,就连撒谎的地方,也是一般。”
——她形容那隐士样貌特征,是假。
——她因伤滞留,是假。
——她被迷晕,是真。
——她与那隐士私下没有交流,是假。
任奇鸣脸色一变,有些着急道:“这么说景尘确是与云华相认了吗?”
朱慕昭摇摇头,很肯定道:“恰恰相反,那隐士或许是云华,但他并未同景尘相认。”
任奇鸣疑惑不解。
朱慕昭淡淡一笑,难得有心情给他解释:“你不知,云华当年身怀一件异宝,名曰‘诸葛瞳’,可以杜绝人卜算,若他同景尘相认,必要解释当年假死之事,未免景尘回京后被我察觉,一定会将‘诸葛瞳’予他,可我的大洞明术仍能算出他们说了谎话,这就证明,即便那个隐士就是云华,他也未曾向他们袒露身份。”
云华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学成了朱家传世大洞明术的人,依他滴水不漏的作风,怎么会忽略这一点。
任奇鸣稍松一口气,又糊涂道:“那为何他们要说谎?”
“这也不难解释,景尘或许猜到云华当年的死有蹊跷,见到那隐士,怀疑他与云华有关,所以不敢说实话。”
“奇鸣,我写一份奏折,你替我送进宫去吧。”
“是,太书。”
两人之后的对话,余舒毫不知情,她回到坤翎局,打发了文少安到替她找案卷,一个人待着,回想方才在太曦楼有没有纰漏,确认没有说错话,她这才放松地倒了一杯茶喝,然后伸手从桌子底下的暗格里拿出两枚套在一起的指环,重新戴在手上。
这是薛睿在她早上出门之前悄悄嘱咐她的——
“阿舒,你若去见大提点,不妨将那黑色指环摘下,回来我再与你细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 薛睿身世
薛睿去大理寺点卯之后就回了府,招来贴身的小厮宝德一问,得知薛凌南早朝没有回来,他便换下官服,去了后院。
宝德跟在身后,察觉他方向后,连忙劝说:“公子,您要去探望夫人,最好是等太爷回来再说吧。”
宝德今年十四,八岁就被调到薛睿身边伺候,前几年没少见他家大公子因为大夫人的事被老尚书责难。
薛府对下人们的管教严厉,但也不妨有些谣言私下流传,譬如说,大夫人自从大老爷过世后,就患上疯病,因此被太爷关在后院,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她见客,就连她想见亲生儿子一面都难。
薛睿没有理会他的劝说,脚步不停,兀自穿廊跨园进了后院,在宗家祠堂边上的小院子门外停顿,对小厮宝德交待了一句:
“你在这儿等着。”
宝德见又让他把风,不免苦了一张脸,小时候他没少因为这事儿挨板子,到现在想起来屁股都发麻。
“那公子您快点儿啊。”他几乎可以预见今天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但那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公子待他好,不然他这么个没爹没娘又不是家生子的奴仆,哪能像今天这样好吃好穿还没人敢欺负他。
。。。。。。
薛夫人今日气色看起来还好,虽然依旧是寡瘦的样子,但屋子里没有多大的药味,薛睿便知道她最近没有犯病。
“我儿又瘦了,是不是衙门事多。没有好好吃饭。”薛夫人患有眼盲症,看不清薛睿,便拉着他的手上下一通摸索,一如既往地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来看她。
薛睿看着她皱纹丛生的眉眼,依稀可辨年轻时候的温柔美丽,可如今才步入四十岁,便已老态毕现,鬓生花白,却是是这样不见天日的年月蹉跎了她。
以前他不懂,娘亲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发疯。犯起病来一副对他恨之入骨的样子。现在他懂了,才知道事实如此不堪,她这半生的悲剧,皆由他这个孽障而起。
他心中苦涩。却若无其事地陪着薛夫人聊了一会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带到已故的薛皂身上——
“娘。我记得您说过,孩儿是娘随爹在南方外任的时候生下的。”
薛夫人双目无神地盯着他的肩膀,像是回想了一下。才点点头,微微笑道:“是,你是在南方出生的。”
自从失明后,薛夫人的记性就变得很不好,以前许多发生过的事都忘记,不然就是模糊不清,比如三年前十公主病死,薛家遭难的事,她是一点都记不清了。
“那会儿爹在南方任的什么职务?”他又问道,其实他早在一年前,就将薛皂曾经外任南地的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眼下一问,不过是为了最后确认一遍罢了。
“。。。好像是在苏州,任的令郎。”
薛睿心中一沉,果然是苏州令不错。
“娘还记得我是几月出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带着不为人觉的紧张,只怕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令她再度犯病。
薛夫人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掌,面带不悦,但是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傻孩子,问的什么话,娘怎会不记得你几月生的,不是前些时候才过罢生辰,你啊,是宝太十二年七月初九生下的。”
“娘莫气,是孩儿问了傻话。”薛睿一面认错,一面心想:
他的生辰八字一定不会是假的,不然从小到大卜凶问吉早就会露馅,可怜他娘将他生辰记得这么清楚,却忘记了他并非是她亲生,也只有在她犯病的时候,才会疯疯癫癫大骂他是个祸根,可笑原来只有她犯病的时候,才是清醒的。
“城碧,你怎地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薛夫人推了推他,她虽看不见,心思却是敏感的。
“没有,就是忽然想起了爹,”薛睿低声道,“娘,记得您与我说过,爹是个豁达开朗之人,不拘小节,朋友遍天下。”
薛夫人叹声气,却又笑道:“是呐,你爹虽是士族出身,偏有一股侠义心肠,出门在外,总能交上几门朋友回来,不拘人家是什么出身,是贫是富,就连那江湖中的游侠儿,他都能与人称兄道弟。”
薛睿趁机询问:“爹在苏州外任了三年,当时有没有格外亲密的朋友?”
“。。。。。。‘薛夫人这回想的久了些,她两眼失焦,睁一会儿便闭起来,不很肯定地回忆道:
“若说得上亲密,倒是有一位,那人是个江湖易客,险些与你爹结拜做了兄弟,说起来,也多亏了他,你爹躲过几桩祸事。”
薛睿心中一紧,脱口问道:“那人姓甚名谁?”
薛夫人摇摇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还记得,左右我们回京之后,就同那人断了联系。”
薛睿目光闪动,心肠百转,已有定数。
三年前他得知身世秘密,薛凌南只告诉他不是薛家骨肉,对他亲生父母不肯透露半个字,他遭受打击,先是游历到了北方,振作之后,辗转去了南方调查身世,不过时过境迁,他唯独调查出一处疑点:
薛父在任时有一位入幕之宾,常常来往义阳会友。
薛凌南口口声称长子是因他这个孽障而死,可薛父死的时候他还太小,记不得事,只道薛皂是在他四岁之前染疾死的。
按照时间来算,他是薛父在南方外任时候抱回家的婴孩儿,若不是亲生,无非是朋友托孤,总不至于是从路边捡回来的。
薛皂因为收养了他,所以遭来杀身之祸,这一点薛睿从前想不通,然而昨日听了余舒的坦白,今天又从他娘口中确认,终于解开了他的谜团。
如果他推测的不错,当年的经过应当如此——
薛皂离京外任,苏州城与义阳城离的很近,他偶然结识了云华易子,彼此视为至交,后来云华化名常州云沐枫,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进京赴考大衍试,一举中的,受到麓月公主青睐,不得已做了驸马。
当时先皇老迈,夺嫡局势吃紧,他怕被人调查出底细,再拿他家乡妻儿做文章,一面悄悄寄书信往苏州,托付薛皂帮他照顾妻小,一面将那宝贝“诸葛瞳”交付给他信得过的辛沥山,让他送往家乡。
谁道世态炎凉,辛雅瞒着辛老五私吞了云华的宝贝,薛皂亦没来得及保护朋友妻儿周全,最后母去子留,为了掩人耳目,便将那孩子充作亲生抚养。
而他,便是云华作为交换条件,让余舒找寻的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孩子。
***
余舒因为早上薛睿那一句提醒,不到太阳落山,便早早离开司天监,到了忘机楼坐等。
自然,景尘也跟了过来。
是以薛睿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两人坐在茶厅中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他无心计较,坐下后让人重新上了茶果,三人进到内室详谈。
“大哥,今天我一去司天监就被大提点找过去问话了。”
“都问了你什么?”
余舒照实说来,当着景尘的面,一字未提那枚黑色指环的细节。
听罢,薛睿道:“看来他们是拿不准你已得知多少内情。”又转头问景尘:“昨日你进宫,圣上与大提点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阿舒?”
“是有提起。”
薛睿皱眉:“有没有问起你是不是把破命人的事告诉她?”
见景尘摇头,他才放下心来。
余舒看他神色,不免疑惑:“这有什么要紧,大哥担心什么,就算他们问了我,只要景尘不说实话,他们便是怀疑我也奈何不了我。”
薛睿瞥她一眼,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以为大提点能把持司天监这么多年,会没有一点过人的手段吗?”
余舒听他弦外之音,隐约觉得不妙。
景尘也插了一句:“薛兄指的什么?”
“京城十二府世家得以立足,无一不是凭着一门家传绝学,朱家位列其首,朱大提点能使当今圣上器重,正因他学成了这门易术绝学。”
各家绝学本是不传之秘,虽有的世家因为门风不严,大抵传了出去,像是辛家的《奇巧珍物谱》据说上头记载有开国六器的制法,像是崔家的《灵言术》,据说可以读心。
然而朱家的绝学,却是鲜为人知,便有蛛丝马迹流传到外面,众人只道是一门相面之术,神奇非凡。
“这朱家的易术绝学,名叫《大洞明术》。”
“大洞明术?”余舒一脸好奇,“这是什么本事?”
“所谓大洞明术,能辨真伪,大提点浸淫易学数十载,想来已经悟到了真传,这门奇术厉害就厉害在,他可以辨别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总而言之,只要他动用此术,就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谎不被察觉。”
薛睿一边解释,一边露出丝丝讽笑,他会知道这么隐蔽的事,是因为祖父薛凌南。就在不久之前,老人家才警告过他司天监大提点有这种本事,让他凡在朱慕昭面前,说话都要谨慎小心。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警告竟是别有深意,就不知祖父对他的身世来历清楚几分?(未完待续。。)
ps: (这是一更,后面还有第二更,补昨天劳动节的。)
第六百五十四章 选择
(二更,内含重要剧情,不建议跳读)
乍听闻大洞明术,景尘好不心惊,喃喃道:“那他岂不是知道我们是在骗他。”
余舒面露思索,就听薛睿莫名笑了一声,对他们两个道:“知道又何妨,他们的顾忌远大于你们,既要防着你与生父相认,又要防着阿舒察觉隐情,不能直白地审问你们,即便知道你们说了谎话,顶多只是怀疑,并不能作准。”
景尘一点就通,听到薛睿的话有些耳熟,忽想起来昨日他出宫之后来找余舒,将心中担忧告知于她,只怕皇上和大提点怀疑他没说实话,当时她也是一笑置之。
“不错,就算他们有所怀疑,也不可能与我们对峙。”余舒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看了看景尘,道:
“不过从今往后,你在大提点面前还是防备些好。”
“嗯。”景尘深以为然,同时暗自庆幸,幸好他寡言少语,便是大提点有意亲近他,他却不曾在他面前多话。
“云华我们是见过了,现在又引起了皇上与大提点的疑心,日后我们的一举一动想必都会被人盯紧,不宜过多行事,最好是按兵不动。待我找到了云华要找之人,与他交换了《玄女六壬书》一睹详细,再寻找解决你大安祸子命数的破命之法。”余舒慎重地叮嘱景尘,最后一句话,也是在暗示他,不要再想着要与她成婚生子去破命。
景尘不知听没听出来,却是没反驳她的意思。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大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余舒看向薛睿。
“没有,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就照你说的吧。”
话声一落,余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景尘笑笑:“天色不早,外头有人盯着,就不多留你了,你快回去吧。”
她开口撵人。又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景尘纵然不想回公主府去也无可奈何。
“我先告辞了,”景尘起身,回望她一眼,对薛睿拱手道谢:“有劳薛兄。”
谢的什么。不言而喻。
薛睿挽留道:“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景尘婉拒道:“不用麻烦了。”
“那我送你。”
“好。”
余舒在一旁暗翻白眼。他们两个几时变得这么要好?
。。。。。。
景尘一走。余舒将薛睿拖回房里,关上门审问他:“今天早上出门前,你提醒我去见大提点之前将戒指摘下来。究竟是何用意?”
要说是他知道大提点身怀大洞明术,先问过景尘,再问她同样的问题,她戴着青铮给的指环,说了假话大提点算不出,反倒被他察觉她身上有异,倒不如摘了去,这种解释也说得过去,可是她觉得薛睿的心思不止简单。
薛睿顺势拉着她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来,两条长腿往榻上一挪,背靠着垫子,握着她细长的手指一边把玩,一边反问她:
“你觉得大提点会不知道云华有那宝贝‘诸葛瞳’防身吗?”
“应该。。。不知道吧?”余舒拿不准,或许他知道呢?
“那你觉得辛雅当年偷藏了云华送给辛沥山的‘诸葛瞳’,所以他们父子反目成仇,这事儿大提点知道吗?”
“不知道。”余舒答的快,且不论辛雅做下这丑事有多不厚道,单是扯上了云华这这一点,辛家父子就不可能让事情泄露出去。
薛睿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看着余舒,双眸黑幽幽地吸人,“那好,我们现在假设大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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