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于是咳了咳嗓子,使了个眼色让芸豆林儿出去,将门带上,散了外头那一群人。
她在翠姨娘另一边坐下,一拉她手背,轻拍道:“娘发什么癔症,我都说了要接您来过享福呢,这宅子就是我们家的,您放心住下。女儿现如今有了官身,从今往后,您就是堂堂正正的余夫人,我与小修的娘亲,不再是人家的姨娘,和纪家更没半点干系。”
翠姨娘眨蹦了几下眼睛,讷讷问道:“什么官身,你说的甚?”
余小修插过头来接话:“娘,姐姐做了司天监的大官,现在是位女大人了,您没见姐姐穿官服戴乌纱的模样,可威风了。”
闻言,翠姨娘好半晌反应过来,一时没能忍住,抽了一声,仰起脖子,居然当场啼哭起来:
“我地个老天爷啊,你总算肯开眼了,叫我受苦受累大半辈子,为奴为婢又嫁了个短命鬼,许了狠心郎,可怜了一双儿女差点就弃我而去,呜呜呜!你这个贼老天,你这个狠心人,你老余家祖坟上是冒了青烟上辈子积德才有我这么个媳妇,给你家续了香火又养出个好闺女,呜呜呜!”
听她不着调地哭诉声,余舒差点没笑场,不过她也听出来,翠姨娘这是想开了,不打算再和她唱反调了。
。。。。。。
赵慧知道余舒今天要接翠姨娘回来,提前就张罗好了接风的酒席,心想着给人母子三人留个说话的场面,就没到前头去迎人。
听说他们进了大门,她才领着两个丫鬟往东跨院去,余舒给翠姨娘单独安排了一座小院子,配了扫洒的丫鬟婆子,床铺被褥都是昨儿新换上的。
赵慧一进院门,就听到正屋传出来的声音,女人说话带着南地口音,还没走到屋门口,便见一个瘦挑个儿的妇人小步走出来,兴匆匆地站在走廊底下张望,余舒和小修就跟在后头。
赵慧大概打量了一眼,见她弯眉杏眼,与余舒脸盘儿有三分传神,心知这便是两姐弟的亲娘,她比人大上一两岁,便笑盈盈地走上前打招呼。
翠姨娘不认识赵慧,但是她知道这一双儿女认了一门干亲,来的路上余舒又交待了一段话,无非是要她不要小家子气,两家人并一家亲,往后和睦相处。
翠姨娘心底是不大乐意儿女另觅了父母,平白给人家尽孝,但是余舒的事,她管也管不着,进了这座大宅子,女儿做了官老爷,她到现在就跟做梦一样,哪想着找茬呢,于是也呵呵呵地回应赵慧。
两个妇人搭上话,你夸我女儿生得好,我谢你替我照顾孩子,姐姐妹子当下就喊开了,一点也不生分,倒叫余舒意外的很。
晌午贺芳芝在医馆没有回来,翠姨娘跟着赵慧又去见了贺老夫人,一家子妇孺围一桌吃了一顿酒席,翠姨娘多喝了几杯,醉着了,拉着赵慧哭哭啼啼,讲起她拉扯两个孩子多不容易。
尽管赵慧清楚这妇人并不善待两个孩子,尤其对余舒这女儿不管不顾,但见她诉苦,不免真生了同情心,之前对翠姨娘的成见也消去不少。
这个时候,她可没料到,眼前人只是一时消停,往后可有的折腾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 鬼光
宝昌街华宅半个月买入了几十口人,从门前扫地的,到护院看门的,无一不是余舒从供人院仔细挑选的罪奴,上上下下竟花费了近千两,便是那些家底丰厚的官宦士族,都没她这般铺张,肯在几个奴仆身上浪费银子。
辛六听说余舒的大宅子收拾好了,不等她派人邀请,就自己找上门去了,从她进门就觉得有些纳闷,门房跑腿的将她引进客厅,再进来两个丫鬟端茶摆冷盘,安安静静地退下去,等到前院禀报的跑到后院去请了余舒过来,她才恍悟过来哪里奇怪——
莲房这宅子里的下人太规矩了,既没有小门小户的磕碜劲儿,也没有刚买回来的下人那股子畏手畏脚,待人接客井井有条,真让人误以为进了哪家的老宅子呢。
辛六对余舒纳罕了一声,才知道这般为何。
“你是说你这府里的下人,全是从供人院那黑心窝的地方买回来的?”辛六吃惊,“统共花了多少钱?”
似辛家这样的门户,每年都要更替奴才,买新扫旧,向来都是外头的牙婆带人来府上给他们挑选,从没有跑到供人院去挨宰刀的,也就是她弟弟去年添了个书童,才专程去了一趟供人院,花了平时能买四五个童子的价钱,买了个会识字念书的男孩子回来。
余舒算过总账,大概跟她说了个数。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啊?你早告诉我。我就让我娘给你寻几个官用的牙婆,你买多了丫鬟还送你粗使的呢!”辛六痛心疾首地教育余舒,她每个月能从爹娘和祖父那里两头拿花用,也有了自己的小金库,看到余舒花钱这么没数,替她着急。
说余舒浪费倒是冤枉了她,说到底还是观念不同,别人家买奴才通常都是买回家再好好调教,她却乐意买调教好的。
这个心理就如同现代大部分公司招聘,比起刚进社会的愣头青。更愿意聘用有资历和经验的人才。
为了效率。多花几个钱值什么。
何况是她最不缺钱的时候,不算赢了崔家大赌坊那一笔债,聚宝斋的水晶买卖还存着她上万两的利润呢。
“账不是这么算的,”余舒对辛六解释道:“我以前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平头老百姓。哪懂得管教下人。与其买回来不懂事的让我头疼。倒不如买现成呢。”
辛六心说也是这个道理,便没再嘀咕她,继而问起她乔迁宴的事。
“祖父昨儿还问起我。你挑好日子了吗?”
余舒自从水陆大会过后,就没在太史书苑露面了,往她府上递帖子不见回音,司天监又不是能让人蹲点的地方,多少人想见她一面,苦求无门,来辛六这儿打听的不在少数,都瞅着她几时宴客大开门庭呢。
“日子我是选好了,就在这个月十二,就怕离中秋近了大伙儿忙不开身,别我请了不来,摆空席那可就闹笑话了。”
辛六听她这话,就白眼道:“只要你请了,谁敢不给面子。”
余舒哈哈一笑,带过不提。她是打着主意这次要大摆一场,将乔迁宴和谢恩宴赶一块儿,礼部的金印都绶过了,兆庆帝要拿她这个封号做文章,她总该配合着张扬一遭。
接下来,余舒提议带辛六去看她的大花园子,辛六被她拖着,原以为没什么看头,不外乎是假山假水,花红绿树,但是钻过一道月亮门,前方一目绿雾,没走十几步,便有一只梅花鹿昂着角迈着小步,踩着遍地落花,打从她们眼前经过,睨了她们两个一眼,继续散它的步,半点都不怕生。
辛六瞪了瞪眼睛,再往前走,看到蹲在山壁上的猴儿崽,穿梭在树枝丛间的大尾巴松鼠,还有长廊底下悬着一排精致的鸟笼,里头画眉百灵鹦鹉鹩哥儿,无一不有,最引她注目的是一对白玉金丝雀,一模一样的白羽红睛,啼声悠扬,她祖父喜逗鸟雀,她偶尔听他叨念几句鸟经,所以知道这个样子的金丝雀,可不是一般的稀罕。
花园子辛六见多了,就连皇宫里的御花园她都曾经进去过,可是像余舒这样,把自家花园摆造成山野园林的阵仗,养着这么一群通灵可爱的飞禽走兽,却是她印象里头一份的。
这么一来,辛六游园的兴致顿增,反拖着余舒,这边走走那边瞅瞅,摘花薅草,逗鸟追狐,不亦乐乎。
临走的时候,辛六怀抱着在草窝里顺手捡的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不舍得丢手,余舒干脆让人又去园子里捉了一只过来,凑个双数让她抱走了。
。。。。。。
傍晚,余小修下学回来,直奔回房,大宅里有好几间独立的小院儿,大家伙不必挤在一个屋檐下,余舒征求过余小修的意见,给他单独拨了一个院落,除了白冉这个书童,又配了一个小厮给他使唤,名叫春儿。
从供人院出来的罪奴好处有很多,头一点就是本份,这不天还没黑,春儿就守在二门草道上,老远见着余小修过来,嘴里喊着二少爷,一溜跑上去接过余小修肩上的书袋子。
现在是两家并作一家来过,未免乱套,余舒和赵慧夫妇商量过,重新立了规矩,让下人们称呼她作大小姐,余小修是二少爷,贺小川就喊三少爷,贺老太太是老夫人,翠姨娘也不再是人家小老婆,改称呼为余夫人。
“二少爷今天回来的早,没到医馆去啊?”别看春儿比余小修还小一岁,个头却像根竹竿儿似的,比余小修高出大半个头,他两手抱着书袋子,弓着腰跟在余小修身后头,像只虾米似的,颇有些滑稽。
余小修一看他就想笑,却也没叫他直起腰来走路,“没去,今天夫子留多了功课要写。”
前些日子大宅里买进了许多奴仆,春儿来的第二天,他姐就把他单独叫到跟前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真真切切地发现身份不同以往了。
他的亲姐姐做了司天监的大官,就连皇帝老爷都御赐了封号,一家人住进了比纪家老宅子还要气派的府邸,好几十个下人低眉顺眼地呼喊他少爷,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余小修尽管还没有适应,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再是义阳城纪家杂院下人房里睡板床,吃剩菜的那个拖油瓶,而是摇身一变,从半个奴仆,成了主子。
主仆两个前脚跟后脚进了小院儿,正好穿着一件簇新绸布衫的白冉捧着一摞花红点金的纸笺从余小修的书房里出来,看到他们,便停在那儿问候。
“二少爷下学了。”
余小修点点头,走过去拿起他手中最上头一张请柬看了看,问道:“我姐给你的名单都抄写完了?”
余舒早就整理好了八月十二那一天要邀请的客人名单,因为阖府上下属着白冉写字最养眼,便还把抄写请柬的事情交给了他做。于是白冉这两天也没跟着余小修去百川书院陪读,而是一大早起来就待在余小修的小书房里抄帖子,尽快先把大小姐交待的事情做好了。
“都抄完了,我这就给大小姐送过去。”白冉比刚被买回来那会儿长黑了不少,原本一张文弱的小白脸好歹多了些英气。
“那你快去快回吧,别耽误了吃晚饭。”余小修亲热地拍拍他肩膀,就算家里多了许多奴仆下人,可白冉对他来说却是不一样的,这个比他聪明又会读书的少年,也曾做过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他没法子当他是个仆人使唤。
白冉轻轻“欸”了一声,扫了一眼哈腰驼背跟在余小修身后的春儿,穿着同他一模式样府上刚发下来给小厮的短衫,心中微微苦涩,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余舒才送走辛六不大会儿,白冉便送了帖子过来,她随便抽了几张查看,对那上头工整漂亮的字体十分满意,便叫一旁打盏的芸豆拿了一块银子赏给白冉。
“做的不错,往后小修房里我会多添一份纸墨,你的字有空还是要多练,别耽误了。”
白冉略显拘谨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喜色,飞快地向余舒道谢,收了赏钱就退出去了,一刻也没多逗留。
外头天黑,院子四面屋檐下都挂起了灯笼,白冉沿着门廊往外走,余光瞅见对面角房门里出来两个人,前头那个他认得,是大小姐身边新来的丫鬟叫林儿还是鑫儿的,后头那个垂着脑袋,只见半截白生生的颈子,白冉望了一记,赶忙收回目光,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匆匆出了院门。
鑫儿领着病愈的安倍葵子去见余舒,也没留神白冉从那头出去了,反倒是安倍葵子敏觉一些,正走着,突然停下,转过头盯着空无人影的院门方向,眼底有些疑惑。
“怎么了?”鑫儿见她停下来东张西望,拉了拉她,唤她回神。
安倍葵连忙摇头,怯生生道:“没事。”
肯定是她看花眼了,这里又没有死人,怎么会有鬼光呢。(未完待续。。)
ps: (2014来了,新的一年里,果子祝愿大家开心快乐,家庭美满。)
第六百二十四章 “露陷”了
秋老虎过去,农历八月天气已经转凉了,余舒大方地出钱请裴敬找了几个能干的裁缝,给先后买进来的仆人们都量身添置了一身秋装,没节省料子,全是用的结实的绸布,厚底包脚的鞋子也是一人一双。
安倍葵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对襟小袖,头发整齐地梳成双挂垂在耳后,半跪在余舒面前,两手合在膝头,只叫余舒看见她那一道齐眉的刘海,这副乖巧怡人的举止,很难想象她是一个来自东瀛岛国的外邦人。
前不久余舒把人从供人院带回来,问清楚了她的底细,安倍葵事后大病了一场,顾念她牢中受刑伤势不轻,被余舒放在后院叫人照顾着,至于其人天赋秉异,余舒一时间倒不急着用她。
“奴婢给主人请安,叩谢您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愿为您做牛做马。”安倍葵在余舒这里好吃好喝好睡了一段时日,不必再与死人打交道,照顾她的鑫儿林儿姐妹两个又都温柔和善,直叫她暗幸脱离了苦海,对余舒的感激之情也就与日俱增。
余舒听她一口一个奴婢说的顺溜,不知这两句她打了多少遍腹稿,但要的就是她知恩图报。
“起来吧,你身上的伤没好利索,就不必行礼了,听说你有话要跟我讲。”余舒放着这么个能看见人魂魄的奇葩,当然不会不管不问,让身边两个丫鬟轮流照顾她,每天回来都要问一问她的情况。今天问到她,鑫儿就回禀说这孩子想见她。
余舒好奇安倍葵要告诉她什么,应当不只是表忠心而已。
“是,奴婢有一事不敢隐瞒主人。”安倍葵缩着肩膀,悄悄抬头看了看立在余舒身侧的丫鬟,有些犹豫要不要就这么开口直说。
余舒看出她异色,便让鑫儿她们出去了,心想安倍葵能有什么要紧事说的,无非是瞧见了哪个人的鬼魂出窍,不是已经死的。就是快该死的。
看她这欲语还休的样子。难不成是她身边这几个丫鬟?
“好了,你有什么就说吧。”余舒心中有数,等着安倍葵的下文。
“是,”安倍葵埋下头。轻声道:“奴婢在主人头上看见一团灵光。”
余舒愣了一下子。紧接着脸色就有些不好。眼前这个东瀛少女生有阴阳眼,能看见死人身上的鬼魂,也能看见人之将死的预兆。就是她所说的那一团光。
照这么说,她岂不是死到临头了?
“你肯定你没看错?”她难以置信,昨儿她才焚了一丸醍醐香为自己卜了一卦,最近正是鸿运当头,大吉大利,哪来的葬身之祸。
“你抬头看我,别低着脑袋,你说的什么光,我身上现在就有吗?”
安倍葵听话地仰起脖子看着她,答道:“有的,和我在皇宫里初次见到主人一个样子,都是有一团红色的光。”
闻言,余舒神色顿时转冷,她坐直了身子,盯着安倍葵道:“你在宫里见到我的时候便看见了,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告诉我,我带你回来有些日子了,你就不怕我哪天突然死了吗?”
“诶?”安倍葵看到余舒神情不善,这才发觉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瞬间急红了脸,只怕余舒误会下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是,不是的,葵子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膝盖一软就跪下了,说话又结巴起来:
“葵子是、是看见主人额头上有一道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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