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利落地接下了,看着捏在手里。刻着五色卦盘的牌子,都有些怔愣。
那个孙州一见陆鸿得了赏识,却没他的份儿,脸就拉下了。
可余舒哪里会在乎他的脸色,从一旁记事的主簿手中要过毛笔,在两张调任状上分别写了陆鸿与徐青两个人的名字,“啪啪”两下盖上她的女御官印,一并递给另一边听候差遣的知事,道:
“带这两位侍卫兄弟到会记司去补录。”
“是。”
直到陆鸿将调令接到手里,才回过神,一时惊喜不下,忍不住激动,抱拳对余舒道:
“属下多谢大人赏识。”
他视线一转,看到那孙州沮丧嫉妒的表情,这些天堵在心里的一口气,总算消了。
另一个徐青,也连忙作揖。
余舒没再叮嘱他们多余的话,就把人都请出去了,独自坐在书桌前,掂着那一方沉甸甸的官印,嘴角扬起一抹笑,心中有丝异样酝酿而起。
原来这就是权力。
做官的感觉,还不赖。
***
余舒在坤翎局待了一整天,上午了解了这一局的具体情况,到下午,就在谢兰和任一甲的协助下,开始接触女御的职责。
首先,是官家婚配。送往坤翎局合婚的男女八字,会由担任笔曹一职的任一甲先整理到一起,去户部或是太承司取证,确认无误,再转手交到签丞谢兰手上。
谢兰这个签丞,会对这些八字进行卜算合婚,算一算男女双方是否合适婚嫁,做出批注。
到最后,这一份带有批注的八字帖子才会递到余舒面前,由她一手判断,批准。
至于景尘这个右令郎,更加轻松省事,被女御批准通过的合婚帖子,最后只要由他盖上官印,发放许可。
另一桩事务,是排算宫妃侍寝的日子。
每到月中时候,宫中就会派来宫女内侍,送一份密册到坤翎局,这上头记载了宫女子们前一个月的葵水来日,生病与否、几时病愈,等等驳杂的信息。
直接送到余舒手上,由她卜算吉凶,严格遵照《坤翎局规录》上的记载,在月末之前,拟定出下一个月宫妃侍寝的日程,递到宫里,由皇后亲自安排。
需要一提的是,凡进宫女子,都在坤翎局留有一份底案,生辰八字,父母双亲,以及奇特之处,比如何处生痣,何处有胎记,一查既知。
当然这一份涉及了宫闱**的底案,除却坤翎局的正副两位长官,下面的人,是根本无权接触到的,就连窥探,也是一项渎职罪。
“那在我到任之前,这坤翎局的事情,又是谁在打理?”余舒可记得清楚,前一任的右令吕夫人卸任到太史书苑教书去了,那会儿景尘也在太史书苑,这期间,坤翎局又是谁在管着?
谢兰告诉了她答案:“之前的事务,一直是少监大人暂理。”
任奇鸣?
余舒点头,又问:“那我之前,又是谁担任这女御一职?”
谢兰与任一甲对视一眼,后者犹豫道:“是。。。是五等大易师,秦湘,秦夫人。”
余舒狐疑,姓秦?是秦世家的人么?
“那为何她后来不当了?”她感兴趣的问道。
“。。。。几个月前,秦夫人因为逾过当时的右令吕夫人,擅自更改了宫妃侍寝名册,遭人检举揭发,所以被罢黜了。”谢兰支吾道,没敢说上一任女御官,眼下还在牢中收押呢,要服满半年刑,才可释放。
越权么?又或是女人间的明争暗斗。
余舒隐约地嗅到了内情的味道,突然觉得,她身下这个位子,未必好坐。(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 人尽皆知
七月十四这天,余舒一身鸢尾女官袍出入司天监大门,端的是昭目,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先前没有宣扬,不少人这才打听到——前一阵因为断死奇术而闹得满城皆知的女算子,入仕了。
坤翎局女御这个权利特殊的职位,自打空缺起,就一直被各个世家惦记着,奈何没人左右的了大提点的主意,大家都眼瞅着呢,谁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下好了,没得争了。
面对这一结果,有人看得开,接任的是女算子嘛,四等大衍易师,年纪虽轻,但是十年不出的人物,又有断死奇术这种逆天的本领傍身,倒叫人说不了不服气。
也有人看不开的,凭什么咱们一个个巴望了这么久,最后叫一个白身出第的黄毛丫头占了好处。
辛雅向来为人不错,白天走漏的事情,傍晚就有另外几家人来找他说道。
“辛公,你瞧这叫什么事,坤翎局女御那个职位,竟让一个外来的小孩子当得了,反瞅咱们这些老骨头,辛辛苦苦几十年,也未必能在司天监谋个一官半职,唉,大提点这样安排,未免叫人寒心啊。”
“要我说,自打他朱家坐到头一把交椅,就越发没将咱们其他世家放在眼里,这些年,司天监提拔的都是那些没甚家世的易师,倒把咱们这些劳苦功高的世家给排在了后头,你看司天监中现在还剩有多少世家子弟,再这样下去。京城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哟。”
“辛公你身在官邸,何不向大提点谏言一二,我们十二府世家同气连枝,怎可叫外人鸠占鹊巢了呢?”
。。。。。。
辛雅听着他们一个个发完牢骚,这才老好人一样笑笑,出声劝慰:
“这件事是有些出人意料,但是大提点这样做,未尝没有道理,你们看看先前秦家和吕家,出了两个女官。得意成什么样子。结果呢,就因为谁也不服谁,闹得一个反目成仇,一个眼下还在牢里。一个被放到了太史书苑去。几位宽宽心吧。我们十二府世家。哪一个不是上百年的基业,立足京城,岂是单凭司天监一个官职。”
那几人听着。不以为然,心道:你辛雅占着左判这个位置,人就在司天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辛雅看出来他们想什么,咳嗽一声,道:
“别看我眼下是掌管着会记司,手头上有些权力,但那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事情,你们想想上一任的右判纪怀山,是怎么个死法,就知道无官一身轻的道理。”
几人闻言,皆都想起了纪家破败下场,微微凛色。
辛雅接着又讲了司天监最近发生的几件徇私枉法遭人检举的案子,借机大吐苦水,直说易官不易,才将这些人打发走了。
等人走后,他就收起了脸上苦恼,冷笑着自言自语:
“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想要我出头,为你们去得罪人,真当大提点比你们晚一辈,就是好商量的人么,你们离的远了,不在司天监,又哪里清楚他朱某人的厉害。我今时今日之位,也不是空手得来的,要怪,就怪你们没那个机缘。”
辛雅目中精光一闪,握起手中的虎头核桃,转头询问刚刚进来的管家:
“打听到那孽子这一次躲哪儿去了?”
“五爷在城南经营了一家扇子铺,五少爷常往那边走动呢,回来时,总会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辛雅皱眉,低骂道:“竟是些不争气的东西,优柔寡断、目光短浅,将来辛家要是交到他们手里,我辛辛苦苦造下的家业,还不全毁了。”
“大人息怒。”
“也罢,你去,派人将那孽子给我捉起来,再把他那铺子给我里里外外搜上一遍,就是一个老鼠洞也不要放过,发现什么不认识的东西,全都带回来。”
“是,小的这就去办。”
管家显然是听惯了这种吩咐,不惊不忙地领命退下下去。
辛雅沉着脸,哼道:“为了一个外人,同自己老子记仇这些年,真是孽障。”
***
翌日,就是中元节,在这个百鬼夜行的日子,皇上一声令下,宫中紧锣密鼓地操办了一场水陆大会。
余舒一早就从家里出来,就看见守在门外等候的陆鸿和徐青二人,看他们衣冠一新,牵马跨刀,站着笔挺的样子,笑笑道:
“来了怎么不进去,杵在这里当门神呢。”
陆鸿和徐青昨天拿了调令,从今天开始就担当起余舒的护卫,两人昨天约好了,是故天刚亮就等在余舒家门口。
两人本来有些紧张,见到余舒开玩笑,不知作何反应,还是陆鸿老道些,回答:
“未得女大人应许,不敢擅入。”
余舒觉得这两人过于小心了,想了想,就道:
“我昨天看过金吾卫的册子,你们两个好像都还没有成家,按规矩,是该住在我厦内,与我同进同出,但你们也瞧见了,我这地方小的很,住不下恁多人,且等一阵子,我新宅装饰好了,再通知你们搬进去,这阵子就辛苦你们跑来跑去了。”
两人连忙答应,昨天在会记司补录,发现俸禄比做巡卫时多出一倍不说,还不用值夜倒班,一出事就被挥来喝去,就很是知足了,跑这一点路,算什么呢。
余小修跟在余舒身后,看到两个侍卫,倒是新鲜的很,他如今早不怕生了,就问余舒:
“姐,这是官府派给你的护卫吗?”
“嗯,”余舒拍拍他肩膀,指着陆鸿也徐青两个,对他道:
“看见他们身上带的刀没,这都是真家伙,回头书院再有人欺负了你,就找他们两个去替你出气。”
余小修:“。。。。。。”
陆鸿、徐青:“。。。。。。”
大人,他们是侍卫好吗,又不是打手,还有,欺负小孩子这种事,做了真的不嫌丢人吗?
陆鸿徐青郁闷,余小修比他们更郁闷,他只是不小心被人从马上推下来一次好不好,怎么他姐到现在还记着,好像是他整天在书院里挨打似的,他有那么没出息么。
好吧,就算他以前在纪家的时候,是常常挨揍不错,但现在能一样么,他亲姐姐是一卦难求的女算子,就连书院里最严厉的夫子见到他都是笑眯眯的,除了有个别脑子长歪的,哪个不开眼的会欺负他呀。
余舒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坐上马车,顺路将余小修捎到百川书院,就到司天监去点卯去了。
今日司天监比往常热闹,皇上要办水陆大会,从今个儿起,一连三日,京城七等以上的易师,都奉召参加。
所以接到了通知的易师们,今天上午都到司天监报道来了,集合一下,点一点人数,由太承司统一安排,下午带进宫去。
难能有这样面圣的场合,除了生病下不了床的,老婆生孩子的,几乎都赶来了。
所以余舒一进司天监大门,就看到钟楼底下聚着一大群人,个个新衣新帽,精神抖擞。
余舒从钟楼走过,一袭精挑的红衣,头挽青钗瘦冠,肩上是罕见的蓝色花补,引来一路侧目。
他们大多不清楚余舒身份,却有正在登记的会记司主簿官员,见过余舒,这便搁笔起身,行礼问候。
“女大人早。”
众人窃窃私语,等余舒走远了,才有人打听起来,那名会记司的官员就好心告诉他们:
“刚才那一位是坤翎局新上任的女御大人,说起来名号,想必你们都是听说过的,今岁大衍女算子是也。”
这一下,就好像一把谷子丢进了雀群里,四下沸腾,接下来众人的话题,都从今天的水陆大会,转移到了余舒这个平步青云的女算子身上。
。。。。。。
余舒不知背后多少人正在议论她,带着陆鸿和徐青到了坤翎局。
她正寻思着水陆大会,不妨一抬头,看到了伫立在不远处爬满青藤的回廊底下,一道白色人影。
早知道难免撞见,也没想过要躲着,余舒脚下却还是踟蹰了片刻,偏头对身后侍卫道:
“你们先到外面去等。”
“是。”
景尘从余舒进门就看见了她,只是望着,却未上前半步,见她朝他走了过来,手中微一用力,扯下了一片青藤叶子,两手背到了身后。
等余舒走到他面前丈远处停下,才轻轻出声:
“你来了。”
今日下午开举的水陆大会,景尘必也要到场,身上夏着的右令官服,却是一袭雪白绸缎,左右肩上,深蓝补底,密密银线,绣着北斗星宫,同他俊白逸致的面容,相得益彰。
“下官见过右令大人,”余舒抬手施礼,“昨日初来,不巧大人外出,不曾拜见,还望恕罪。”
景尘早料到她是这样生疏客气的态度,趁她低头时候,仔细端详她身穿女官制服,尤为精神的样子,手里摩挲了那片微凉的叶子,道:
“免礼,晚些时候要进宫,你去准备吧。”
余舒不见他唤那一声“小鱼”,心下稍安,点头道:
“那我就先进去了。”
说罢,就绕了道,走下回廊,景尘望着她姣好的侧影,目中凝思,一声低语:
“来日方长。”(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 水陆大会(一)
午时,司天监众七品以上易官二十余人等候在太曦楼外。
方正,一袭紫袍金革,肩挂彩云绶带的大提点,准时出现在众人之前,身后两步外,紧随着黑衣玄玄的任少监。
有些人生来便是具有叫人折服的气质,哪怕他不说一字,不苟一笑,只是一个身形,就使人心生景仰。
大提点不二风姿,余舒纵观几回,还是免不得神往,与众官俯首礼拜。
“免礼,”朱慕昭环视两旁,冠上玉链摇曳,音容明朗:“今日宫中水陆大会,乃是东洲各国使节朝贡,圣上怀有教化之心,方令我大安易师能者尽出,讲解授道,汝等司天监易臣,当行表率身为楷模,不可轻忽。”
众人齐声道:“下官听命!”
朱慕昭点点头,又扫了众人一遍,抬袖指向前列一人,道:
“右令系出龙虎山道家高门,今日讲易宣理,由尔奉应。”
即是说,今天要给那帮外来使节讲解易学道理的任务,就落在了右令郎景尘头上。
“奉命。”景尘一脸平静,毫不意外,显然是大提点早作安排。
又指一人:
“左判掌司器物,展宝一事,由尔奉应。”
辛雅也是早有准备,上前领命。
最后才侧头对身后任奇鸣道:
“少监博学奇术,料想使节会有疑难,便由你随机应变吧。”
任奇鸣两手合前。低头道:“下官奉命。”
交代完这些事,朱慕昭回过头,才仿佛不经意看到了立在景尘身后的余舒,面朝微微一笑,不如方才严肃,竟显得几分和蔼:
“女算子初来乍到,不宜安排事务,此次且做观览吧。”
二十好几位官员,余舒作为唯一一个无所事事,却被大提点指名关照的人。顿时受到在场众人瞩目。
心想。看来大提点是很看好这一位年纪轻轻的女算子呢。
余舒当然知道大提点对他究竟为何对她关注,暗暗冷笑,面上却虚心应话。
“下官知道。”
朱慕昭点点头,神情摆正。左手背后。衣袂翻飞。举步领诸官前行。
一行人前脚后足,虽没有排队,却按照品级高低。所属不同,整齐有致地跟随在朱慕昭身后,无一人闲言碎语,气氛之安静,让余舒这个新来的赞叹。
能将偌大一座司天监打理的这般井井有条,大小官员奉命唯谨,大提点真乃强人。
***
乘着车马软轿,司天监官员二十余,并京城易师百余人,从晴明街上北走,直达皇城脚下,承天门前。
下马下车,余舒才发现,皇宫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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