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奇鸣将余舒发现纪家盗题的经过讲述了一遍;看着对面男人脸色;心中踟蹰;早在半个月前;他便在改卷的过程当中发现了星象一科有泄题的现象;这一道考题;虽说二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但由当时的大提点亲自改卷;答案并未无人知;然而今年考生答卷当中;却出现了十几份相同的答案;可见不是能人辈出;而是泄了题。
三年前的大衍试;就曾出现过炊泄题的现象;当时龙颜大怒;身为大衍试主考官的大提点引咎;被罚俸半年;又有一群考生闹事;质疑大衍公平;整整两个月才平息风波。时隔三年;再次泄题;自然要慎重处理;任奇鸣半个月前上报大提点;两人商议;决定暂时将此事隐瞒下来;谁知今日会被揭破。
“现在大理寺要立案;这等丑事必会传出;唉;这纪怀山在司天监任职十几年;不想老来却犯了糊涂他那孙女资质根骨皆是一流;本来有大好的前途;眼看着;是要毁了。”
任奇鸣话里虽有恼怒·但难掩一口惋惜。
大提点手捏黑白两枚棋子互搓;沉吟片刻;道:“纪右判官运已尽;他那孙女·倒是有贵人相助;你不必替她多虑。至于泄题之事传出;必又招来有心人乱谈;你且提早派人到培人馆盯着;免得南北易客们遭人煽动;有损我司天监名声。”
任奇鸣口中答是;退了出去。
大提点将手中黑棋白棋掷回玉碗当中·“叮当”两声脆响;一声自语:
“好端端地多出一步棋来;真不知是好;还是坏一。
余舒身子骨好;在家养病几日;有贺芳芝悉心调理;又有赵慧事事关心;很快便恢复精神·风寒之症退去;只余左手小指骨折未愈;不能轻动。
景尘打从被人接进皇宫·就没了音信;余舒请薛睿打听;只知景尘被皇上安排住在宫中;似乎对待这个外甥;十分亲近。
此事让余舒大为困惑;想来想去;想不通皇帝为何不怕景尘的计都星。
这天是正月十九;余舒起了个早;梳洗干净;带上昨日托裴敬捎来的几样南方特产作为礼品·带着余小修到百川书院去拜访宋院士。
百川书院十六日便开学迎生了;不少到了年岁的富家子弟;都被送来究学;这几日常能见到父母带着子女出入学堂;相比较下;很少是像余小修这样·由姐姐陪同来的。
所幸余舒年纪虽然不大;但个头比同龄人高出一截;穿上一身改制的胡服;英姿挺挺;倒有成年人的稳重;不至于让人当成小孩子瞧。
找到宋院士的书房门外;余舒瞥到里面有人;便拉着余小修在外等候;隐约听到里面对话:
“宋院士不知;我族中虽有私塾;但那大家子里多为纨绔;真正向学的人不多;我怕这孩子再学了坏;所以故意将他送到外学来念书;再让他从学个一年半载;就让他爹为他请一位大易师拜入门下;过三年好参考大衍;谋得一个名称。”
“薛夫人放心;贵公子在我这里;宋某定然好生照顾。”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便不多叨扰;文哲;娘到下午再让轿子来接你。”
话音落;打从屋里面走出几个人;一个丫鬟手扶着一名浑身绫罗的妇人;后头跟着一个样貌俊秀的少年;余舒和余小修就在门口站着;那少年偶一回头;看到他们姐弟;开始只扫一眼;并未多心;然而走出几步之后;却猛地一回头;盯着余舒猛看;认出人来;当场把手一伸;目瞪口呆道:
“余、余老鼠?”
余舒暗翻一个白眼;同样认出眼前这小白脸是谁;是在义阳三觉书屋曾与她和小修做过同学的一个;叫¨薛什么来着?
“你叫谁呢;好没礼貌。”余小修不悦地冲着薛文哲道;他也认出这旧识;一看见他;就让余小修想起好几段并不美好的回忆;又听他喊出余舒昔日被人取笑的歪号;怎会对他好脸。
薛文哲的母亲柳氏听到儿子叫声;转过头;顺着他手猸看见走廊下两个少年;一时没认出余舒是女孩子;且将他们上锦衣绣服当做富家子弟;就疑惑问道:
“文哲;这是?”
薛文哲只顾惊讶在这里看到余舒;没听到他娘问话;倒是宋院士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余舒;“咦”了一声;挂笑道:
“余姑娘;来送弟弟上学吗?”
余舒没理会薛文哲如何;朝宋院士施礼;道:“因家中有事;今日才来拜访先生;刚见先生在内待客;便在外等候;先生此时有空吗;我想请您聊一聊小修的功课。”
宋院士点点头;指着门内;道:“你们先进去等候吧;我去送一送人便回来。
“好。”
余舒拉着余小修进到书房;没多看薛文哲一眼;这见面不相识的态度;另薛文哲回过了神;随即便是一阵恼怒;转头见柳氏正狐疑地看着他;忙道:
“娘;我在四处走走;您回家去吧。”
柳氏又看看走进里面的余舒姐弟;虽是疑惑;却没在此多问;又叮嘱了他两句;便被宋院士送走。
他们刚一离开;薛文哲便转身进了书房;大步走到余舒和余小修面前;看看他们;皱眉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有别一年前;这薛家小公子长高了一些;人也瘦了一些;想来是青春期到了;额头上冒了一颗红红的痘子;但是难掩皮相之好;余舒不小心就拿他同另外一位“薛少爷”比较;暗自摇头;同是一家人;一个姓;她薛大哥就有气度多了。
余小修很不喜欢薛文哲说话的口气;当初他在三觉书屋;一个妾生子的身份;连本家人都不是;受尽了这群少爷小姐们的冷嘲热讽。今时不同往日;他同余舒一路北上安陵;见过生死;又在这正经的大学堂里读过书;过上衣食无缺的日子;当初自卑早就不存;怎会在薛文哲面前弱下气势;于是就没好气地回答道:
“我在这里念书;开学当然要来拜先生。”
薛文哲脸色古怪;“你在这里念书?”
不怪他不信;在薛文哲的印象中;余舒姐弟两个同纪家的下人差不多;会在京城出现已经让他大疑;这百川书院据说是数一数二的外学;一个月的银用就要几十两;非是富贵人家;谁能担负的起。
余小修看他表情;隐约猜到他所想;冷哼一声;把脸扭过去;懒得同他多讲。
薛文哲这才注意到姐弟两人穿戴整洁;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印象里这对姐弟;总是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偶尔还蓬头垢面的;哪有现在这般精致;乍一看好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女;这个发现;更让他大惑不解;看着姐弟俩的眼神;就似是看到了一块石头突然变成了金子一样奇怪。
薛文哲见余小修不理他;悻悻转过头;去问余舒:“你们是何时到京城来的;我听说你们偷东西;被纪家撵出来了;是真的吗?”
闻言;余舒微微皱眉;不客气道:“你听谁瞎放屁。”
薛文哲看着眼前样貌明丽的少女口吐粗言;愕然地瞪了瞪眼睛;张着嘴;半晌接不上话。
“那、那你们现在还住在纪府吧;”薛文哲将下巴收回去;为掩饰先前失态;故作出一副不想搭理他们的样子;抬高下巴问道:
“那应该见过星璇吧;我问你;她近来还好吗?”
余舒抬起眼皮;看着眼前少年;迟迟想起来他恋慕纪星璇的事;古怪一笑;答道:
“四小姐啊;挺好的;怎么你进京没有去探望她吗?”
薛文哲郁闷道:“我前天才到京城;哪有工夫出门。”
“哦;”余舒点点头;暗笑这傻小子要是知道纪星璇现在待在大牢里受苦;不知会作何反应。
“喂;等下放学;你们在书院外等我;我同你们一路走。”薛文哲有些窘迫地厚着脸皮提议道;他其实是不认得去纪家的路;才想到要与他们同行。
余小修嫌弃道:“谁要和你一路走。”
薛文哲不悦道:“你当我想和你们一路;我是去纪府拜访;又不是跟着你们。”
余小修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正要说话;宋院士便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薛文哲还在这里;以为他不认得路;便叫来一个书童;带他去教室;薛文哲两步一回头的走了。
余舒看他背影;有些可叹;又有些可笑;是因想起她这身子原来那小丫头;也曾恋慕过这少年;可惜;对方只怕不曾正眼瞧过“她”;也难怪;有纪星璇这样才貌的女子在前;几个男人会注意到旁边的杂草。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封赏
余舒见过宋院士;一回给余小修交纳了半年的银用;套了阵交情;才留下礼品离开。
没成想回到家中;还有一个惊喜在等着她。
打老远余舒就瞧见赵慧家门口停了好些车马;隐约还有几名侍卫骑在马上;这阵仗让她猜到;是景尘来了。
果不其然;守在门口张望的小丫鬟芸豆;看见她人影;便提着裙子朝她小跑过来;还没到跟前;便激动地喘气儿道:
“姑娘、姑娘快回家去;景公子回来啦;还有皇宫里也来了人;传、传圣旨呢”
余舒闻言一喜;便加快脚步同她往家跑;一进院子;便瞧见一群人陆续从前厅走出来;贺芳芝、赵慧都在;还有几个头戴扁冠;面容白净的太监;当中一道颀长人情;穿着裁剪合宜的银蛟丝长袍;足下是不染尘的青云靴;腰绶着灵光蓝藻玉;项上雪冠单鹏;衬颜如玉;托貌清容;纵有浊世佳公子;翩翩不外如是。
“景尘”余舒欢喜地小跑到他面前;仰头瞧着门阶上;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似是脱胎换骨的景尘。
真别说;他这么一打扮;乍看就好像是羽化升仙了一般。
“小鱼;”景尘看到余舒;也很高兴;一步走下台阶;低头去看她左手;问道:“手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余舒大方方把手伸到他面前;摇头道:“早不疼了;每天都喝药呢。”
说着又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个怪脸;“就是药太苦;喝的烦人。”
说起药来;余舒就觉得满嘴一股苦味;贺芳芝的医术高明;哪儿都好;就是药方子能苦死个人用郎中先生的话说;不苦怎么记得教训;看她下回还敢不敢逞强斗狠。
听她抱怨;贺芳芝和赵慧忍不住笑景尘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药就是苦了才有效;我略通岐黄;刚才请贺先生拿了你内服的方子看;是很好的药方;你要坚持着喝;另外;我知道一种专治断骨之症的疗伤药膏已经请人去熬制;等明天做好就给你送来。”
余舒点点头;这时候;一旁的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脸凑到景尘跟前;问道:“道子;余小姐都回来了;可容奴才先宣了圣旨?”
景尘看看他手里捧的黄轴才想起正事;点头道:“你读吧。”
于是那太监上前;挥了手中拂尘仰着脖子高声道:“大衍考子余舒;郎中贺芳芝;聆旨。”
除了景尘外;院中众人纷纷站到他下手;余舒看贺芳芝挽着挺肚的赵慧要跪下;赶紧搀住她另一边;一齐在地上跪了;倒是没有膝下千金的念头;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领旨的戏码余舒上辈子电视剧里看多了没想她来古代走一遭;还有亲身感受的机会;一时很是新鲜;倒没怎么听那太监前头念的什么;就只听到了后面封赏的部
“。因途中救得道子;护送其归京全朕绻念之心;感子诚义;特封赏余舒黄金百两;百亩良田;上品贡缎十五匹;彩霓十匹;锦苏十匹;绿雀裘、南洋棉各十匹;上年龙马河图一套;麒麟瑞兽五宝;福山祥玉一块;百年红参一支;云灵芝两朵。再有贺郎中医诊;解道子之困;特赐朕书‘妙…手丹心;金匾额一块;望尔济世救人;承天仁术;钦赐”
“余姑娘;贺郎中;上前领旨吧。”
那一长串封赏;又是金银又是宝物;听的余舒两眼冒光;方知道外面那几辆马车上放的都是赏赐;好不容易等到念完了;她赶紧叩首谢恩;又扶了赵慧起来;同贺芳芝一起躬身接受圣旨。
得了君赐的牌匾;无异于一块金字招牌;贺芳芝兴奋的微微脸红;圣旨拿到手里;手还轻轻发抖;心里呼通呼通跳个不停;赵慧更是替他高兴地红了眼角;倒是余舒这个厚脸皮;摸了一把圣旨;便笑嘻嘻地去谢那太监;问过高姓;摸摸身上;想掏个钱出来打点;奈何早上才给余小修交了学费;袖口就几块碎银子。
这陈姓太监什么人精;看出余舒意思;便笑着轻推手;嘴里道:“余姑娘且莫客气;老奴能在道子身边站一站;就是福气了;老奴出来方久;这且回去复旨了。”
余舒不好意思道:“有劳公公;我送您出去。
昨天余舒才见过薛睿;他便料到这两日宫里会来人封赏;提前给她讲了几点要领;头一样就是得对这宫里来的太监客气些;这些宦人;虽品级不高;可一从宫里出来;代表的就是上头的主子;不可怠慢一点。
景尘见余舒和贺芳芝他们送那陈公公往外走;便也抬脚跟上;那陈公公扭头见了;便在门前停下;一扫拂尘笑脸道:
“姑娘留步;待会儿让他们将赏赐抬进来;你归置归置——道子;老奴告辞了;傍晚您且记得回宫;莫叫皇上等急。”
景尘“嗯”了一声;余舒目送那太监骑上一匹矮脚马;摇摇晃晃带着人走了;才扭头问景尘:
“你晚上还要回皇宫?”
景尘道:“皇上命人打扫公主府;收拾好才让我入住;这几日便宿在宫中。”
余舒脸色一怪;看贺芳芝和赵慧他们注意力全放在刚抬进门的钦赐牌匾上;便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你那计都星怎么办;皇上不知道吗?”
景尘展颜一笑;低下头;将手伸进衣襟;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锦囊递给她。
“这是什么?”余舒好奇地接过去;不明所以地打量这锦囊;但见上面用五彩丝线;绣了一条盘龙穿云;精致的不像话;捏了捏;里面是软物;她正要打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就听景尘低声道:
“这里是三百年前大安开国时;安武圣帝泰山封禅;宁真皇后祭天时所写的一篇祭文;一直在东郊皇陵中镇放;汲百年五龙之气;祥泰四方。”
闻言;余舒冷抽气;手一抖;差点没把这不世之宝摔在地上;心道一声好个乖乖;赶紧捧好了这只锦囊;也不敢拆开去看;烫手一样递给他;轻瞪他一眼;道:
“你赶紧收好;让我摸坏了可赔不起。”
又问道:“这个有什么用?和挡厄石一样吗?”
景尘将这龙云锦囊接去;重新收入怀中;摇摇头;道:“不相同;有了它便可压制我身上的计都星发作;只要此物不离我身;便不会祸累我周遭中人。”
余舒张大嘴;一把捉了他衣袖:“当、当真?”
看到景尘点头;余舒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又重复问他:“那你往后不是就不用避着人;可以正常同人来往了?”
景尘又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分明写着轻松;他当时拿到这篇祭文;听说了功用;也是惊喜十分;头一个想到;便是告诉她;让她分享这份快活。
余舒兴奋地抓抓耳朵;心思不由地活发起来;欲言又止:“那、那你有了这个;还不能、不能——唉;我是想说;你如今有了这个;还不能妄动道心吗?”
将她意思听懂;景尘笑容一减;轻轻摇头;有些歉意地望着她:“这篇万寿祭文;只能压制计都星发作;并不能压制我道心;我道心若动;有了爱恨;仍旧会有祸事四起;无可避免。”
“哦;”余舒失望地耷下耳朵;亏她空欢喜一场;还以为能和这呆子重续前缘呢。
想来也是;如果计都星这么容易就解掉;景尘何必要入山一躲就十八年呢;看来这个祭文;是个治标不治本的东西。
“小鱼?”
余舒抬头;看到景尘脸上担心;便咧嘴冲他笑笑;转移话题;道:“这下好了;你不用再担心会连累别人;也不用再整天躲来躲去的;我也不用再替你操心;生怕和你在一起要倒霉了;嘿嘿。”
她是无心一语;景尘却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