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身体,连忙认错,“娘子,责罚,娘子责罚!”
相认?周午煜一反常态今日回府,然后就在大街上遇到我,如此巧合传到方老夫人耳朵里,肯定会被卫琳缃说成故意破坏母子感情!
这等罪名,她可担待不起。
周萋画稍稍整了衣袖,刚要将道理说给春果听,身后突然“咚”得一声,随后身后一热,衣服上像是被溅上了什么东西。
隔着幂篱,周萋画见面前的春果踉跄一下,跌落到地上,她瞳孔放大,颤抖着指向周萋画身后,随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大叫。
“啊……死人了!”
死人?周萋画眉一簇,心中忽而一阵兴奋,转身看去,就见距离自己四米左右的位置,躺着一具男尸。
仰面朝上,两脚跷得老高,上身赤。裸,下身着单裤,赤足,裤腿上隐约现血迹。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尸体,周萋画兴奋之至,隔着皂纱看的不是很真切,便想上前查看。
巷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却阻止了她的脚步。
春果的尖叫声,惊动了正巧路过巷口的周午煜的骑队,为周午煜引路的七八名侍卫,下马聚集过来。
见有着官服者走来,春果哆哆嗦嗦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握住周萋画的手,明明自己已经很害怕,却安慰周萋画道,“娘子莫怕,娘子莫怕!”声音颤抖着快要哭出来。
被春果用力握着胳膊,常乐无法靠前,她只能隔着皂纱,眼睛不眨地盯着这具尸体,死者年约三十岁,身高八尺,瞪着一双大眼睛,却已经失去了神采,却仍然无辜地睁着。
死者的全身没有约束伤和抵抗伤,但手腕处有被绳索捆扎的痕迹,痕迹下都有轻微的脱皮和出血,胳膊下方已经出现雨雾状的暗红色尸斑。
人体死亡后一个时辰左右出现尸斑,既然已经出现尸斑,就说明他在坠楼时就已死亡,而被伪装成了坠楼的样子。
虽无法判断凶手跟抛尸人是不是同一人,但周萋画却断定,抛尸者还应在附近。
周萋画立刻抬头四顾,却见她驻足身旁酒楼的二楼,围栏一侧已经破损——男子是从那坠落的。
也就在周萋画看向那断栏处时,忽现一身影。
是一男子,他墨发半披散,遮住大部分容颜,脸上似乎戴着面具,隔得有点远,看得不是很真切,白色广袖衣袍随风飘扬,宛如隔世的仙人,周遭的喧嚣,闹市的热嚷,都无法近他身。
似知道周萋画隔着皂纱在看他,原本远眺的眼眸垂落下来,宛如一阵风般卷携着冷冽的气息射了过来。
周萋画一惊,连连垂首躲避,却记起自己带着幕蓠,便肆无忌惮地抬头。
在这一低头一抬头之间,那身影却如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以至于周萋画甚是怀疑刚刚自己出现了幻觉,“春果,刚刚你有没有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啊!
周萋画的声音很轻,春果又处在惊恐中,哪还听得见,于是周萋画的问题也就似这巷中不时卷起的风一般,吹得没了踪影。
巷口传来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像是战争开始时的鼓点,带着几分热血的情怀,侍卫立刻自觉分成两队。
随后周萋画便听到一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是谁先发现的尸体!”
“回都护,是这两位娘子!”一似侍卫中头的男子指着周萋画跟春果回话。
本来还在颤抖的春果,听到那询问声,突然镇静下来,她抬起头来,看向那正跟侍卫说话的挺拔身影,眼中现出兴奋,她拉扯一下周萋画的衣袖,想上前说话,却被周萋画一个眼神制止了。
周萋画岂会不知道春果在想什么,可她是真的没打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跟周午煜主动相认。
春果是个很懂事的女孩,虽不情愿,倒也能猜出娘子的心思,缓缓地低下了头,退到周萋画身后。
一抹高大的身影投到她的面前,周萋画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那个受万千人尊重、声誉满朝的溏朝父亲周午煜。
007 相见不相识
十三四岁,正是少女发育最快、变化最大之时,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得认不出来,仗着戴着幕蓠,隔着皂纱,周萋画大胆的迎接着这位溏朝父亲的目光。
周萋画静静打量着他,就如同那日打量陈氏一般,周萋画心想,两年未见女儿的他,若是还能认出,也不枉这一段父女缘分。
周午煜戴青黑色的幞头,薄薄的嘴唇上鼻梁高挺,五官如雕刻般一样棱角分明,两道眉毛如两把剑一样悬在眉弓上,久经沙场让其皮肤略显黝黑,让人称奇的是却散发着一股文人的文雅气质。
春果说,自己长得跟郎君一个模样。
鉴于她上世见到的周午煜的狼狈模样,为此她还难过了许久,今日一见,忽然生出了几分庆幸。
周午煜看着眼前这位戴着幕蓠,身穿白纱的亭亭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一旁的婢女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她却傲然抬头,全无半点害怕之色。
周午煜心想,也不知这是洛城哪家的娘子,如此年少竟然这么傲然,颇具四娘两年前的风采。
一想到无奈独居在外的女儿,周午煜心中涌起淡淡的哀愁,自责却又无奈,他微微叹了口气,慈父的心思让他顾虑很多,说道,“女儿家出门,勿走小路为妙!”
周萋画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话语里带着几分长者的责备,却是完全对陌生人才有的语气,断定周午煜是没有认出她来。
看来,此生与周午煜的父女依然情浅啊,她微微顿了顿身子,表示明白。
“余崖!”周午煜招呼刚刚说话的侍卫,“暂时先不要让他们离开,以备刺史随时盘问!”
周午煜虽官居二品,却主管军事,根据溏朝体系,这种命案并不归其负责,巧遇命案的他,若不是专命与此,只在等负责案件的人到达之前,控制局面。
许是考虑到若案件进展太慢,娘子未归家会出意外,周午煜于是又补充道,“余崖,带刺史问完事后,立刻送两位娘子回家!”
余崖答应一声。
周萋画俯身表示感谢,而身旁原本把头压的很低的春果,听闻周午煜说这话,早已泣不成声,郎君终究没有认出娘子啊。
周午煜部署完这一切,留下包括秦简在内的四名侍卫,便阔步朝巷口走去。
造化弄人,此时的周午煜正被朝中事务跟家事双重困扰,自然想不到眼前这位徒步走在巷子中,遭遇命案的娘子,会是他的女儿。
风轻轻卷席着黑色的皂纱,周萋画隔着幂篱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溏朝父亲颀长的背影。
潇洒伟岸的形象与记忆里丧妻后蓬头垢面的周午煜交错在一起,周萋画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这世自己的父亲。
许是因为寄居在原主的身体里,也或许是受春果影响,在周午煜走出巷子那一刻,周萋画的喉间竟然也跟着发涩起来,眼眶就在这时湿润起来。
她脑中突然冒出两句诗:父女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种悲伤,她上世也曾经历过,高考毕业后,需要将日常生活物品带离学校,看其他同学都是父母为其来收拾,她终于忍不住拨打父亲的电话,可当她抱着行李奔向马路对面父亲的车时,父亲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跟周午煜一样,没有认出自己的女儿。
周萋画感叹,曾以为爱情在这世间最容易变陌生,今日才知,亲情疏远,也很容易。
等待差役到来的这段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一具死因未明的尸体就这样躺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不能做任何事,这种煎熬,让周萋画越来越不能淡然。
终于,巷内又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匆匆跑了过来,这些人里有衙役、捕快。
为首的是一个绯色官服的老者,这是洛城刺史黄玉郎,本在家中睡大觉的他,听闻发生命案后,却并未立刻起身,直到听闻报官者是项顶侯周午煜后,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
“死者呢!官差速速查看现场!”黄玉郎未表自己尽职尽职,一到现场,就摆出专业人士模样,安排差役查看现场,寻找可疑之人。
一顿忙碌之后,他停了下来,抬手微微试了试额上汗珠,眼珠滴溜溜乱转,四处寻找着周午煜的身影。
扫视一圈后,没看到周午煜,反倒是认出了余崖,拱手道,“余义士,周都护呢?”
周午煜,江洛大都护,加封武散官镇国大将军正二品,百姓一般跟其爵位称为项顶侯,在官场中,却一向被称为周都护。
“都护已经回府,留下末将等协助刘刺史办案!”余崖回礼,出声道,余崖长着一张方正的脸,络腮胡,做事一板一眼,向来不苟言笑。
简短几句,已经断了黄玉郎继续攀亲的心。
“那这两位娘子是?”黄玉郎终于注意到被封锁的现场里还有两位娘子,他色眯眯地打量着周萋画跟春果。
“这两位是最新发现死者的,黄刺史有事可以今早询问,末将好尽早将两位娘子送回家!”余崖早就听闻黄玉郎德行,眼看他色眯眯上下扫视着两位娘子,厉声断掉他的诡念。
“自然,自然……来人啊,把这两位娘子带回府!”黄玉郎听余崖这么说,知道自己没戏,立刻摆出官威,他话刚落,就听差役喊道,“巡抚大人,发现怀疑人!”
周萋画抬眼看去,就见官差押着一名美艳少妇从巷口走来,那女子约莫着二十*岁,身着一黄茶色纱罗褙子。
在明媚阳光照耀下,她的肌肤晶莹的几乎透明,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飞仙髻,发间插了支翠绿的玉簪。
两只手轻轻交握于腹前,明明是被官差押解着,却优雅地让人过目不忘。
“这不是醉仙居的苏玲珑,苏老板嘛!”黄玉郎扫一眼女子,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油腔滑调地让人作呕。
“民妇见过黄巡抚!”苏玲珑缓缓欠身,头微垂,能看得见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和低垂的眼。
“这是怎么回事啊!”黄玉郎淫笑道,眼睛直勾勾地盯在苏玲珑的纤纤细腰上。
“回巡抚,属下等奉命封锁巷内,却见这妇人,在巷口驻足后,便神情慌张离开!刚刚已经核实过,死者刘二,正是从这妇人经营的酒楼上坠落,且有人证实此妇人昨日与死者曾发生过争执,顿感有事,特意将其押来由大人审问!”差役话中邀功意图明显。
原来死的是洛城有名的无赖刘二啊!
刘二祖上颇有基业,却早也被其败光,其妻责其不务正业,两年前与其和离,现刘二是孤身一人。
黄玉郎本就是靠钱捐来的官,见无利可图,自然不会上心,他眼睛滴溜溜一转,眼神转向了苏玲珑,“哦!如此说来,苏玲珑你的确有作案嫌疑!说!你是如何将人推下楼,导致刘二死亡的!”
008 推理
【新书,求个收藏,推荐票撒~~】
听闻黄玉郎如此盖棺定论,苏玲珑怒目相视,“黄刺史,刘二纠缠民妇多日,昨日却与这刘二发生争执,担心其或报复,发生争执后便躲去了西永门外表姐家,刚刚才回城啊!还望刺史明断!”
“人是从你酒楼掉下来的,你又有杀人动机,还敢狡辩,来人啊,把她押回府!”说完,他竟拂袖欲回府,“把尸首给带回县衙!”
听到黄玉郎的安排,周萋画心中痛骂,庸官!
“黄巡抚,儿也要随您回府吗?”周萋画忍不住出声。
一则是因为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巷子已确定不是命案现场,但毕竟是抛尸现场,依然有众多可以提取的线索,古代条件简陋,尸体搬运时,难免会出现损害。
二则,她也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克母子嗣已经让她在侯府中如履薄冰,虽然自己与这命案并无具体关联,但进出衙门毕竟对一未出阁女子名声有碍,若是被有心人拿捏着,自然不是件好事。
三则,这苏玲珑绝不是凶手!
黄玉郎差点忘记现场还有这么两位小娘子,又见余崖跟门神般立在身后,“不必了,两位娘子可先行回府,日后有需要之时,自会找你二人来!”
“黄巡抚,周都护命儿主仆在此等候,便是等您来后将儿所见之事告予您,儿也好不负周都护嘱托!”周萋画上前一步,朝黄玉郎微微欠身。
她语调缓急有度,字字句句都带着一股压迫感,宛如在责问黄玉郎断案的武断。
一旁的余崖一听,好厉害的小妮子,竟敢利用大都护压人,不过又一想,黄玉郎做事向来以利于为重,且看苏玲珑身形娇小,怎能那么轻松就把刘二推下楼了?
这小娘子这么说,莫不是发现什么重要线索?若能帮苏玲珑摆脱冤,也是一件美事。
于是也跟着说道,“正是!”
听余崖都出声,黄玉郎再次瞧向周萋画,刚刚只看这娘子身着的不过的一般布料,猜想是一般人家的娘子,但现在提到周午煜却是如此自然,无半点生涩,不会是侯府里的娘子吧!
想着事情可能比自己相信中复杂,黄玉郎也不敢在继续坚持,挥手示意先行松开苏玲珑,看向周萋画,“你说!”
周萋画微微点头,缓步走向刘二尸首坠落时所站的位置,“刚刚儿与侍婢途径这里,天突降异物,转身一看,却见是这具尸首!”
“儿看这楼高不过丈,壮汉坠楼竟会死亡,着实好奇,便上前查看,却见他身体已经僵硬,身下已经出现雨雾状的暗红色尸斑,这绝非是刚刚气绝之人应出现的状况!”
周萋画踱步到黄玉郎面前,看他那张猥琐的脸,抬腿狠狠踩在了他的官靴上。
“啊……”周萋画这一脚下去,黄玉郎大叫一声,踉跄后退几步,大骂道,“好你个小娘子,竟对朝廷命官做出如此无礼之事,来人呐……”
“黄刺史切勿动怒,儿不过是在向您描述死者当时的情况!”周萋画朝黄玉郎微微一揖,“先姑且不论从这不足两丈高的楼上摔下会不会死人,就说正常人若从楼坠落,定会发出求救声,正如刚刚儿踩到刺史,刺史大叫一般,可这刘二坠楼,儿却未听到任何声音!”
“你是说?这刘二在坠楼前就已经死了?”余崖听着周萋画的分析,根据她说得拧眉看着刘二的尸首。
“这位义士,儿可没这么说,小女子只是将儿看到的情况说出来而已!刘二死亡真相刺史大人自然会有公正的定夺!”
替死人说话,是周萋画成为一名法医时给自己许下的誓言,纵使经历过穿越与重生,依然没有改变。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面对黄玉郎这么一位糊涂官时。
余崖侧目凝视着皂纱下的那张脸,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面对一具尸首非但没有惊恐讨论,竟能有条不紊地说出这番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却又让人感觉不到她在卖弄的话。
“请问娘子,还看到了什么?”余崖作揖追问。
余崖的反应,让周萋画明白,自己被怀疑了,她没有回答秦简的问题,而是朝黄玉郎盈盈一福礼,“儿就看到这些……”
起身时,周萋画忽然感觉一道视线投在她身上!
周萋画抬头看,那道视线竟来自苏玲珑。
那是一双带着幽蓝色的明眸,周萋画与她眼眸相对时,脑中忽然蹦出“混血儿”三个字,不,周萋画很快否定了自己,这苏玲珑顶多就是汉人跟胡人的通婚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