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在和小崔的四分之一比赛之前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面感慨之余却也没有多想,悠悠然然的走进对局室,坐好之后便静静的等着比赛开始。
小崔却久久未到,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来催他下楼的刘昌赫很无奈。听到门响看看走进来一脸奇怪的李昌镐,无奈的耸耸肩膀。
“你很紧张么?”李昌镐站在小崔的面前低声问。
崔哲翰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来表达。
“实际上,每次和苏羽比赛之前我也很紧张。因为那小子是个怪物。”李昌镐笑了起来,很轻松的说,“他不是下围棋的,却是个变戏法的。每一次我坐在他的对面的时候,都在想,今天他会从他的袖子,或者帽子,或者裤腿里面拉出来什么东西呢?兔子?鸽子?还是一个跟他一样的怪物?我猜不出来。这个时候,我就会对自己说,这小子很可怕,但我也不差。我是李昌镐,独一无二的李昌镐。我只有在安慰自己之后,才敢上场坐在他对面。你知道我什么地方比他强么?”他看着崔哲翰,直直的看着。
崔哲翰略略的滞了一下,说:“冷静。你比他冷静。”
“对。我能够赢他,就是靠着我的冷静。那么你知不知道,在你身上一样有能战胜他的地方呢?”李昌镐满脸的期待,全然不似几年前那个万事无动于衷的石佛,让刘昌赫可是感慨了一阵婚姻的力量。
崔哲翰低头想了一会儿,微微的摇了摇头:不论是对大局的掌握,对细微处的计算,还是判断力,他都不如苏羽。即便是原先苏羽那一直被认为是白玉微瑕的观察力,在崔哲翰看来也是只比他强不比他差的。
李昌镐依旧笑着,说:“你比他更狠毒。实际上韩国围棋的血性在你的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你和他相比,你更狠毒。围棋不是温柔的消遣,而是激烈搏杀的竞技。这是咱们对围棋的理解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只要你能体现出来你的特点,并不是没有机会战胜他的。苏羽的好胜心不比你差,只要挑得他开始不冷静,你的机会就来了。”
小崔有些(炫)恍(书)然(网)大悟的拍拍头,很感激地看了李昌镐一眼,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良久,刘昌赫打破房间里的寂静,说:“你分析得很好。但我总觉得如果现在小崔是在和苏羽下决胜局的话,这番话可能会更有用一些。”
李昌镐微微一笑:“如果想赢苏羽,就要把每盘棋都看成是决胜局。而且苏羽的好胜心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放心吧,我觉得小崔这盘还是很有机会的。”
一边向外走,刘昌赫一边有些犹豫的说:“那如果,苏羽就没打算赢呢?”
李昌镐愣了一下站住脚步:“什么意思?”
崔哲翰仔细的端详一下对面这个自己出道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暗暗的深吸一口气:这盘棋,我要赢。
苏羽看看他,感到很奇怪:这小子,我招惹他了?怎么这么一脸的苦大仇深。不以为意的想着,抓出棋子猜先。
结果出来,苏羽笑呵呵拿着黑棋,伸手落子右上星,稳稳当当的进行着布局。
相比于他中盘时候的巨大力量,崔哲翰的布局能力只能说还有待提高。而和苏羽相比,他更加不是对手。二十几手过后,苏羽就在两条大边逼开小崔的白子确定了势力范围,同时还争得了半个的先手。
不过同志们似乎对于小崔在开始的时候的落后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相反倒是开始猜测他在中盘的时候会爆发出多大的力量来扳回局面。
普遍认为,如果苏羽不用苏羽流在他反击之前就彻底掌握局势的话,那么后面一旦小崔开始反击,即便是魔术师也一定会吃亏—看看前天的张栩就知道小崔的力量有多大。
但到现在看来,苏羽却一反前两盘凶狠的态势,开始下悠闲围棋,似乎就没有把胜败放在心上。
这个态度不仅让身在局中的崔哲翰感到很疑惑,连站在一边看比赛的李昌镐陈好等一干人等也一样的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软了?前几天的时候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很啊。
莫非他不想赢了?陈好看着小崔一脸茫然:谁都知道跟韩国人下棋就是要狠,不然一旦他们发挥起来可是非常棘手。
苏羽自然想赢,但却并不像是和李昌镐的十番棋那样抱着必胜不可的信念。因为他对于这个冠军并没有什么渴望,只想着怎么打击崔哲翰。
要打击一个人的自信,最好的下手点就是他最引以为傲最自豪的地方。那么对于崔哲翰这个布局较差而中盘强大的人来讲,在后面跟他斗力量显然会更好。
不过这样一来,比赛中的苏羽难免会感到心里面没底,越来越有些担心跟毒蛇下这种棋会不会出问题。可现在既然已经把计划进行了一半已经改不过来,而且上一盘和李世石的对攻战也给了他相当的信心,才让他继续下去。
松松垮垮的对局一直进行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告一段落,让不管中国人还是韩国人都极为奇怪:崔哲翰布局一向不是长项也就罢了,可苏羽也显得有些松懈就是一件很值得研究的事情了。
于是两边的人马密密切切的开始饭桌研讨会。最后韩国人认为苏羽累了,所以精神上松懈;而中国人则觉得他是在下套,至于套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谁也想不到,苏羽的打算是要和崔毒比狠辣。
下午刚刚继续比赛的时候,小崔就瞄着下边苏羽并不严密的防御跳入攻击,略显无理的强行分断两块黑棋。
“小崔出手了。”马晓春略显无奈的说,“苏羽这不是养虎为患么?”
陈好倒是很相信苏羽的能力,说:“他既然敢放给小崔机会攻击,那么就肯定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这时候的崔哲翰心里面实际上也是惴惴不安。他已经隐约的感到了一丝不妙,尤其是上午布局和几个小接触中苏羽所体现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捉摸不透,既不反击也不妥协的就这么干耗着,让他感到很无力。
可虽然布局显得很松,但苏羽也靠着先手捞到了相当的实地,崔哲翰粗粗的算了一下之后发现黑棋已经有了将近40目的实地。
在这种压力之下,让他即便感到不安也必须先进行攻击,想办法破掉苏羽的实地才能有机会争胜负。
苏羽轻轻一笑,一手出乎所有人意外的飞靠硬顶在中间白棋两子边,显得极为强硬。
这显然让崔哲翰有些措手不及,经过长考之后勉强压下脸上那一丝慌乱,继续强行攻击下边的黑棋大块。
“未战而先乱。不是好兆头。”李昌镐看到了崔哲翰的表情,心情一黯,“他还是在害怕。”
接下来苏羽像是一柄出鞘的飞刀,一手飞罩一手点断让研究室一片惊叹其毒辣,然后在连续的两手跳分断打入白子于外边的联络,一副要决战于境内的架势。
崔哲翰倒是并不特别在意进去的那两枚子,而是转身出来开始经营中腹的大模样。
接下来下边苏羽的强行楔入白棋二子之间,不由得让所有人脸色一变:“如果这是崔哲翰下的,那很正常。可苏羽竟然下出如此恶毒的棋……”
崔哲翰开始下汗了。他看得出这手棋的恶毒之处就在于它的破坏力,破坏他刚刚建立的大模样。而苏羽自己,这个手段对他建立实地没有任何好处,仅仅是为了破坏。
反正苏羽的实地足够,只要不让崔哲翰把剩下的大场拿到手就是胜利。
而最让崔哲翰郁闷的是,这手挖断他吃不死。既然吃不死,那身后就是两个断点。只要被苏羽卡住一个就是麻烦。
无奈之下,他只好强行扳靠在下边边做势边逃孤子,试图把棋局方向引下来。
“崔哲翰有些失去平常心了。现在他越是强硬,苏羽的攻击就会越厉害。然后当他强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像蓄洪的水坝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一样,崔哲翰前前后后因为无理和过分所带来的后果就会一起表现出来。那个时候,苏羽即便停止进攻,崔哲翰也会为了补棋而必须放弃相当的利益。那样的话,结果不言自明。”已经结束比赛的古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种利用对手最强处制敌的方法,实在是太……”
和李世石一样,古力说到这里也想不出来词来形容,只好打个马虎眼过去说:“反正我是下不出来这种棋的。”
“如果苏羽这盘棋赢了,下一盘就是你跟他了。你现在有信心么?”刘昌赫沉默了一会儿,说。
古力看看他,一笑:“11年前我就赢不了他,更何况现在。这个问题没意义。”
刘昌赫看了看身前脸色苍白的崔哲翰,摇摇头说:“这盘棋从一开始崔哲翰就被苏羽套住了,现在他的反应全都在苏羽的计算之内。”转过头苦笑着看着李昌镐,“你想让他激怒苏羽,可实际上他却被苏羽激怒了。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你看看,这个样子了,还能下么?”
他指了指棋盘上已经成强弩之末的白棋已经摇摇欲坠,深深地叹气说:“苏羽跟他说过亢龙有悔过犹不及,他记在了心里。所以这一段他也成长得很快。但是如果他不能真正了解后退的意义的话,那么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超一流。”
超一流?很难了。古力脑子里面想着:不管谁让苏羽打击过这么一次,难保心里面会不会留下什么死结,自信心一旦被打击了,想要恢复可就难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古力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崔哲翰坐在沙发上摇摇欲坠,暗自叹气:这是第三个了。
羽根根本看不到人,现在让酒店每天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去吃。李世石神经线粗一些,至少早中晚还能看到他摆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到下边来吃饭。
不知道崔哲翰在比赛结束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他慢慢的往外走着,站在门口给唐莉打电话报信。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浑身发抖的崔哲翰也不复盘就站起来,低着头急匆匆地从他身前走过。古力笑了一下,很轻松的在电话里对唐莉说:“又一个。我估计李昌镐快看不下去了,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没准就要以妹夫的身份来劝苏羽了。”
不出他所料,晚饭的时候李昌镐就跑到了正在和陈好红酒龙虾的苏羽身边坐下,很严肃的说:“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第二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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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猜不透的李昌镐
“说吧。”苏羽似乎对他来拜访早有准备,波澜不惊的继续慢慢品味着红酒说。
李昌镐看了对面正在切牛排的陈好一眼。陈好也看看他:“想说什么就说吧,大家一家人,没这么多避讳。我就问一个问题:你是代表棋院来的,还是代表你自己?”
李昌镐往里坐一点,贴的离苏羽更近一些,说:“我下面说的话,和棋院无关。当然立场上要靠近一些……对么,你们也知道我的难处。不过说的话我自己负责。”
也不等正走过来的服务生伺候,他随手把身后桌子上一个酒杯拿过来,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喝着说:“你实在是,实在是,怎么说呢,你下手能不能稍微的软一点?别这么狠行不行?你这样做,对于世界围棋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的。”
一上来就是一顶大帽子。苏羽却毫不吃惊的看着他,依旧笑吟吟的端着酒杯和他轻碰一下,一饮而尽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想说的是,这种事情,你也干过吧?”
李昌镐极为难得的也不知道是羞是恼脸上一红,半低着头说:“这个么,但是我很给人留后路的,至少不会说把人杀的躲在房间里面不出门。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我很给人留面子啊。”
苏羽想了想,也觉得有点过了:打击一下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让人下不来台呢?
不过如果不把事情做绝,自己参加这个富士通杯又有什么意义呢?苏羽转了转眼珠,笑着说:“那么好吧,我答应你,下一盘我就不胡闹了,认认真真地下棋,给他们台阶下。好吧?”
李昌镐无语:下一盘苏羽对手是古力。现在谁都知道苏羽肚子里打算的事情就是要捧人上位。现在四强里面全都是中国人,古力孔杰常昊三个人不负众望的脱颖而出占据了另外三个位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苏羽下一盘就该输了。
这也太讨厌了!还偏偏拿他没治!李昌镐突然冒出来一种很恶毒的想法:大不了下次LG杯的时候自己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反正这小子也没跟我打招呼就跑来参赛,我也这么做一次也没问题。
“那么,今天下午我还问了古力这个问题,他说他赢不了你。”李昌镐笑语盈盈的自斟自饮,顺便点了一份黑椒红酒焗蜗牛犒劳一下自己。
苏羽微微一笑把面前的牛排吃完抹抹嘴巴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久走夜路必逢鬼。古力是一位很厉害的棋手,我要想赢他也不是很有把握的事情,所以输赢只在一念间嘛。”
和李世石和崔哲翰下棋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到你这个一念间呢?李昌镐对他这个大舅子没办法,干笑了两声起身告辞,回到房间里对着半死不活的李世石险些破口大骂。
于是,两天之后,李昌镐无奈的眼睁睁看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苏羽在被古力切掉一条十二子大龙之后就痛快认输:“这小子,就是想保他们上去。”
陈好瞥他一眼静静地说:“你才知道么?”
李昌镐早就知道了。而且不仅他知道,日本那边的加藤正夫他们也都知道。但偏偏自己人不争气,八强赛里面山下敬吾和王立诚两个半目分别输给了常昊和孔杰,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国人会师。
富士通杯,好像有很多年没有日本人夺冠了吧?这些年站在冠军奖台上的,不是中国人就是韩国人。加藤坐在理事的沙发上愁眉苦脸:当初的春兰杯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尴尬,连续几届冠军都被非中国选手拿走,让春兰老板和中国棋院上下都十分尴尬,后来直到苏羽出现才打破了这个局面。而韩国人现在更尴尬,三星杯已经被王文达把持了五届,不管是李昌镐还是刘昌赫抑或是李世石谁都不能从他手里把冠军奖杯拿回来。
不过现在好多了,手腕骨折的王文达基本上已经确定不会参加三星杯了,这让三星火灾保险公司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么日本棋手的颓势什么时候才能被扳回呢?世界六大棋战春兰杯、LG杯、三星杯、富士通杯、丰田杯和应氏杯,上届冠军中韩棋手各分一半,现在日本人连进入决赛都成了一件貌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再加上被寄予厚望的张栩在十番棋被打让先之后一蹶不振,羽根直树山下敬吾高尾绅路这青年三羽乌还没有成长起来,王立诚王铭琬依田纪基赵治勋等人已经年过四十状态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这样看来,缺少一个像李昌镐或苏羽这样旗手的日本,没落已经是必然了。
犯愁的加藤正夫知道如果日本围棋按照现在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再想翻身就更加困难了。
看来,日本围棋也需要一番改革才是。加藤暗暗的下了决心,起身向门外走去。
决赛苏羽并没有看,而是很快回到了国内。对于他来讲,有时间回家去好好睡觉比在外面东奔西跑强多了。
至于十番棋的事情,就让吊着胳膊的王文达去跑吧。自从他出院之后回明月看了一圈之后就再也不让陈好和古力参手进公司事务一定要亲力亲为,而且谁也劝不动。
苏羽作为后台大老板自然知道为什么:王文达不在的这两个月,陈好和古力这两位把公司的帐目搞得一塌糊涂。
这倒不是这两位有意为之,搞乱了帐目为了贪污之类:这公司就是陈好他们家的,古力手里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如果贪污也是贪自己的,着实不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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