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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护浑不在意地又猛灌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微带着酒意，无不得意地脱口而道：“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坐。”
哪吒和白鹤童子对视一眼，看了看正在淡淡地举杯品着香茶的杨戬一眼，杨戬悠然地望着湖天相接处，天上水中的两个月亮交相辉映，——他赏月，喝茶，对韦护这话仿若浑然未察其味。哪吒拉了拉陪坐在最末位的刘沉香一眼，对他使了个眼色。
白鹤童子和哪吒悄无声息的离开座位，猛地抱住韦护的两只胳膊，同时刘沉香已经跳到韦护身后一把挽住他脖子，三人一起用力，将韦护倒拖出去，按倒在地上。不由分说，一阵乱踢。
“掌教，这？”茹月师太脸上带着些微诧异之色。
杨戬只管赏月，并不理会。后羿解释道：“师太不必管他们，三个孩子在帮执法长老醒酒呢。”
“是。”茹月师太听之，便也释然了。
韦护顿时清醒，挣脱起来，跳脚道：“你们三个小兔崽子，想造反啊！”
白鹤童子执阐教礼，表情凝重，“佛教妖僧，赶紧从我韦护师兄的身体里滚出来，否则，我等可要以阐教教规处置了！”
“无量天尊！”茹月好似明白了些许，低首口念道号。
“阿弥陀佛——”韦护居然顺口就回应了一礼，俨然一副有道高僧的样子。
“嗯？”哪吒、白鹤童子和刘沉香作势又要欺上前来，这次就连法戒也离了席位，向韦护这边走过来，挽袖子，摩拳擦掌。
杨戬自始至终没有往这边看一眼，悠然地品着茶，赏着这美丽朦胧的月色、湖光、云景。茹月师太也道：“掌教这边请，从这里看下去，便是扬州全景了。”说着，率先站起，向观月台西边走去。
“嗳嗳嗳，杨戬，你倒是说句话啊！”韦护虽知是自己口失，却还要拉上杨戬。
“济公活佛声名赫赫，在这南宋疆土上，杨戬还得得蒙活佛照应。又哪里能为活佛说得上话？”
凭栏远眺，墨扇轻摇，微风带着空气中木叶的清香缓缓吹来，于长身玉立的人身前，吹动衣袂随风舞动，端得洒脱自然，一派天人之姿。对着这月色如水，杨戬眼中含笑，说出这段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韦护却是无言以对。
当年，封神大战后，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不知从阐截两教引渡多少弟子归于沙门，这笔帐让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今天是当着杨戬的面提‘佛’字，顶多就是被臭揍一顿，让他长个记性。若当真哪一天，不小心在玉虚宫口呼佛号，元始天尊他老人家就算当面不说什么，只怕他的师父道行天尊也不会轻饶了他。这是关系到立场的问题，说轻的，就是嘴上不检点，往深了说是对自己的师门立场、态度不坚定，再深些，就可能有叛教的嫌疑了。以前自己只是道行天尊门下一个弟子而已，现在可是阐教的执法长老了，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呢，言行举止哪能还像以前那样随便。再这么口不择言，定然就会惹祸上身。可是，当初他也是被已经成为佛教四大菩萨之一的观音菩萨的慈航道人给忽悠过去了呀，顶多就是个挂名的佛教护法神，可是毕竟与佛家接触得多了，这口呼佛号的毛病一时也改不了。而且，现在韦护依旧是以济公的身份在凡间行走，所以越是接近人群，就越容易在自然而然间进入济公的状态。毕竟这个疯疯颠颠的形象已经持续了一个甲子，一时想改也改不了。在杨戬面前，他已经尽力在寻找自己是韦护的那种感觉了。对，自己是执法长老韦护，不是疯疯颠颠的大和尚，这点一定要搞清楚。
“好好好，我错了，是我喝了几口马尿就胡言乱语。掌教，您可千万千千万别往心里去。”
“哪吒、白鹤童子，还不快验明正身。”杨戬坐回席间，摇着墨扇，好整以暇地道。
“掌教，是韦护，这回没错。”两童子煞有介事地瞅着韦护转了一圈，对杨戬道。
“那就入席吧。”
“是。”两童子和刘沉香先后乖乖坐回原位。
“是。”韦护有些挂不住面子，但也老老实实地入席了。后来，还和后羿越聊越投机，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在了一起。
酒足饭饱，正当众人都心满意足，准备各自散去，回房休息时，不远处，一个不愉快的厉喝暴吼打破了这里的祥和宁静。
“来人呢，给我搜！”
“师父，有人闯进观里来了。”一个小徒儿三步并两步从台下跑上来，气喘吁吁地禀道。
杨戬和茹月师太离席，凭栏向下观瞧。
“头儿，他在那儿！”一个衙差对另一个看似捕头的中年黑脸汉献媚似的，指着这边道。
“不用你说，看到了。走！”
那捕头领着一班衙役朝观月台上赶，茹月师太见势，道：“掌教不必理会，让茹月打发他们走就是了。”
茹月师太剑步如飞，顺着楼梯口，不一会儿“蹬蹬蹬”便到了台下，身子挡在了楼梯处。甩了甩拂尘，口呼：“无量天尊，不知几位去而复返，所来为何？”
“抓违抗禁令者！”捕头道。
“贫道这里哪来的违抗禁令者？住的皆是些善男信女罢了。请大人不要惊扰了观中的客人。”
“你当我眼瞎吗？”衙役道。
“请师太不要让我们为难。”捕头道，“今日知府大人亲眼看见私带禁/书入城者就在这月观之中，难道师太还想抵赖不成？”
杨戬负手立于台上，眼睛虽然望着波光粼粼的瘦西湖，目光平静，但台下的对话也是听得清清楚楚。韦护也走过去，负手而立，与之同看着月色中的瘦西湖，道：“哎，这么美丽的景色，终是被这群腌臜泼皮破坏了雅兴。”
台下，茹月师太哪里拦得住他们，神仙不用法力，与凡人无异。这茹月师太早年师承云中子，年轻时只是在钟南山上与师父学习炼气打座，修养身心，武道修为稀疏得紧。炼气者，自身之气早与仙力融为一体，哪里能分开拆离？与敌对战，运气出手之间必然带了法力，所以，茹月师太下得山来，秉承着仙凡之间的律条，一向不与凡人发生争执。似今天这般，以她一介女子之身，武道修为又不行，若不辅以法力灌注，哪里能应付得了七八个血气方刚的大汉？那群人终是冲了上来，茹月也随后赶了上来，踱到杨戬旁边，一脸愧色，“掌教。”
“无妨。”杨戬依旧背对站着，月光洒下，给这遗立独立的人儿身上渡上一层淡淡的光辉，身后投下修长的剪影，却也更显得这人瘦削了些许。
“来人呢，绑起来！”那捕头一眼瞅见杨戬，眼中闪过一丝阴笑，对后吩咐道。
“咻！”寒光闪过，一柄长剑架在了捕头颈项之上。
“茹月师太，你可是出家人。难道师太要为了这个小白脸毁了一世清名，枉动杀念吗？”
“贫道说过，他是贫道的客人。”
“我们也是公事公办！”看来，这捕头就是吃准了茹月师太不会当真杀了他，所以越发地义正辞严。
“公事公办？那你想怎么样？”韦护抱着膀子哧笑道。
“带回府衙重打五十大板。”
第171章 贪得无厌冲神明杨戬出口成天条（中）
“带回府衙重打五十大板。”
“你觉得就凭你这几个人，能带走他吗？”
“哼，我们今日人少又怎样？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我劝你们识相点，不要做无畏的抵抗，免得牵累了你们其他的亲人。”
“这倒也是啊！”后羿坐在桌边一手执杯，喝着酒，一边道，“好一个‘民不与官斗’，去把你们大人叫来，我们倒要问问，看书碍着大宋朝哪条王法了。”
“荒谬，我们大人也是你这等小民说见能见的？在扬州，知府最大，知府就是王法，你们违反了知府大人立的规矩就是犯了王法。这个道理你们还不懂吗？所谓官字两个口，无非钱一字，”说到这儿，那捕头语气稍放缓了些，道：“我看这位公子年纪尚轻，小身板也不怎么好的份上，本捕头可以网开一面，只当他年轻不懂事，又是初犯，若你们不认打，便交上五十两银锭，本捕头可以在知府大人面上为汝求情，放你们一马，如何？”
扬州府衙，
“大人，写好了，请大人过目。”师爷吹干纸上墨迹，恭敬道。
琴默仔细看了两遍，并无不妥，便盖上官印。“拿去，让刘捕头吩咐手下张贴。”却见师爷有些走神，“你发什么愣？”
“大人，卑职有事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
“半个时辰前，小的看到刘捕头领着一班衙役出去了。说是去——”其实，就是师爷在琴默轰退了一干人等进入暗阁的时候，师爷给刘捕头出主意，想趁着这告示没有贴出去之前，怂恿刘捕头再勒索一次，得了银两对半分。
“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他到底去哪里了？我又没派他出去公干。”
“大人，其实是因为下午那——”师爷越想越不对劲，虽然那年轻人是个外地人，虽然平时他们总是仗着这禁/书令欺负外地人，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这一次，能让知府知难而退的年轻人，背景能简单吗？这师爷自从琴默戍守边疆，便随军出谋划策，琴知府以前也是封缰大隶，认识的高官王贵不在少数，可是，能让他如此以礼相对的人，可不多见啊！或许这次，自己真该悬崖勒马！
“嗯？那什么？”
“大大大人，他领着衙役打那年轻人去了。还说，如果得了银子与我对半分。小人当时见钱眼开，此时想来，追悔莫急！请大人从轻发落。”说着，双脚一软跪在地上。
“你！”知府眼珠一转，登时明白，两只眼睛睁如铜铃，瞪着这师爷道：“难道说你们之前就勒索过不少外地人？”
“大人恕罪，是那些外地人自己愿意花钱免刑的。”
“你们，好一个师爷，好一个刘捕头，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来人，速速给本大人备马！”
“大人，都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估计这会儿，只怕是来不及了。”
“滚开！”
月观，
“外来人，不懂规矩，我且替知府大人教训你们！”说着，抽出了捕头刀。
哪吒一个箭步，冲到那捕头面前，手卡着他的脖子，冲势不差，直到观月台边沿。那捕头身子已经抵在栏杆上，头和肩膀都已经露在栏外了。台下便是瘦西湖，湖边暗礁丛生，这掉下去，摔不死，也得喝口水。
“你想干嘛？”那捕头眼中惊惧，嘴上却狠狠道。
“送你下去洗巴洗巴。”小哪吒笑道，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别胡来，这台下礁石遍布，你想谋害我吗？”
“放心，不会撞上礁石的。”说着，将捕头扔了下去，却是往更远的湖中心而去。
“你们谁还想试试？”哪吒转过身，拍了拍手掌，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们，你们反了，简直反了。”正当这个衙役不知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时，
“知府大人到！”
“大人，您可算来了，他们把刘捕头扔进了湖里，他们太过分了，太放肆了！”衙役指着杨戬等人。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才放肆！混帐东西，还不赶紧给我滚！”
“大人，他们”
“滚！”
“是”衙役被这一声怒喝吓得一个哆嗦，带着其他衙役逃也似的下楼了。
“二，二公子恕罪。请公子恕罪。”
杨戬依旧只是背对众人站在月下，淡淡地眺望着湖光远景，琴默跪在地板上大气也不赶出，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清朗的声音淡淡地传来，“这里没事，你下去吧。”
“呃，公子不不，不怪罪琴”琴默本就是个粗人，人也实诚，两次冲撞神明，本以为会降下大罪来着，却不料这么就给打发了。
“知府大人，既然我家公子说这里没事，那你便退下吧。”白鹤童子打着圆场道。
“琴默诚惶诚恐，多谢公子不罪之恩。”说着，拜了三拜便退下去了。
一时，整个观月台上，一片寂静，唯留月光静静倾洒流泻而下，如同水银泻地，清辉无痕，无言寂静，只有那缓缓的风随着这清辉一起荡涤着这月，这夜，飘然而来。众人看着杨戬，只听他清朗温润的声音淡淡响起，一字一顿道：“即日起，在天条上再加上一条，‘凡三界之中，拥有法力者，不准在凡人面前显露法力’之下，标注‘受到凡人主动攻击，虽然不能对凡人使用法力，但在不伤及凡人性命，不影响凡人命运的情况下，可以法力自卫。’”
当夜，琴知府回到府衙，当时便把这班衙役叫人拉将下去，各领五十大板，罚奉三月。至于那个刘捕头，若淹死在瘦西湖里也还罢了，若是命大爬了上来，那些勒索的银两有师爷对质，双方统统上缴库房。另外，还要赏赐这阳奉阴违的东西一百大板，打死也还罢了，若是打不死也定要治他个贪污受贿之罪，流放牢城，让他老死狱中，永无返乡之日。琴知府到底怎样升堂治这班欺上瞒下的衙人且不说，却说月观因为这禁/书一事，一天内遭到两次官府的骚扰，定然不会像往日那般平静。
夜，万籁俱寂，只有草丛里传来吱吱的虫呜声，偶尔还能听到池塘里一两声蛙叫，晚风轻拂，携着房前这一池荷花的清香给这夜送来沁人心脾的凉爽。当晚，杨戬便在整座月观重新布置了防御结界。这结界只对有法力的神仙妖魔有用，对凡人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晚宴过后，赏了一会儿月，论了一会儿道，宾主尽欢，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席回房歇息。杨戬与大哥在院中分开后，径自向自己房间走去，两童子和啸天犬，刘沉香依旧跟在后面，直到杨戬走到自己房门口停住。杨戬转身道：“好了，天色也早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晚上好好休息。不许生事。”最后一句时，却是看向哪吒三太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入夜，丑时左右，侧院中，几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蹑手蹑脚地踱到杨戬晚上休息的那间客房门边。房内烛火已经熄灭多时，想是主人睡下了。还记得两个时辰前，两个童子和沉香将杨戬送回房后，他们并没有依杨戬之言各自回房，而是刘沉香将两个童子和啸天犬都招呼到自己房里，计谋着让啸天犬去把那些书偷出来。一来，刘沉香讨厌那些书；二来，这书就是个祸害，一日不除，只要大家还在这扬州城里，舅舅就别想消停，又不能对付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