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楚宁有些担心像她看去:“夫人可还安好?”
杜小九回眸以嫣然一笑:“尚可。”
楚宁颇为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下次切莫以身涉险。”
……
时间回到昨夜,新婚洞房夜。
将军府的书房。
楚宁一身白色的单衣站在那里,略有不悦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管家长安。
长安跪在地上,虽然神色恭敬,但却背脊挺拔:“请少主听奴才一句劝,切勿对荣一郡主动了真心。郡主乃是皇上派来的监视少主的人,少主岂可为了儿女私情,乱了报仇大业的分寸!”
闻言,楚宁不由得闭了闭眼:“你的意思是要我为了报仇,不必理会章华夫人的责难?”
长安赞同的点了点头:“奴才一直认为十年前主子和夫人的死因另有隐情,如今果然如此。或许事情的真相,章华夫人知晓的更为详细也不是不可能,少主切莫要因为郡主就轻易地得罪了章华夫人。不过再隐忍一段时间便是,少主都忍了这么多年了没有去找章华夫人,如今章华夫人自己现身了,少主怎能不再继续隐忍下去,窥伺最佳的良机。”
“忍忍忍!”楚宁忽的暴怒而起,“长安!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你告诉我的从来都是隐忍,伺机寻得良机!可你告诉我,我的隐忍为我带来了什么?”
劈头盖脸的茶杯朝着长安打去:“十岁那年,你捂着我的嘴带我走,告诉我要隐忍,我隐忍的结果是亲眼的看着父母在我面前惨死,印心被贼人玷污,痛哭着喊‘哥哥,救我!’、‘哥哥,快跑!’我却挣扎不开你的手,只能懦弱的看着她在我的眼前被人欺凌。五年前,你告诉我要隐忍,切莫不可因为我对杜小九的看重使得那些追杀我的人将目光调转在她的身上。五年,我除了留下暗一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敢,一封信都不敢给她,甚至就连偷偷跑过去的勇气也不敢。生怕下一个印心就是她。可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的隐忍得来的是什么结果?
若不是她,我早已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只会复仇的木偶。
你明知道她就是杜小九,你和暗一都知道她的消息,却为何偏偏瞒着我,你宁愿看着我让暗一因为保护她不利而自裁,却还是要瞒着我,为何?你说!”
“这就是你让我隐忍的结果?”
楚宁说着,犹如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看也不曾看跪在地上的长安一眼。
长安依旧笔挺的跪着,面容平静,对于楚宁的癫狂无动于衷:“至少,奴才的隐忍,使得主子保全了楚家的香火!使得少主,如今健全无忧的存在于世间,使得少主拥有了主子在世时的名望。至少,再过不久,少主便可为主子和夫人报仇,以安慰主子和夫人的在天之灵。”
“那杜小九呢?她又有什么错?凭什么要为了我平白无故的承受?”
“就凭她是少主的夫人,就凭她是皇上的人!”
“少主如今最该需要做的事情时隐忍,而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少主夫人早已不是曾经的杜小九,她是皇室的郡主,请少主明察!”
“哈哈!”楚宁扬天大笑着,笑容悲凉。
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就是个可笑的笑话。
他本以为自己父母之死乃是下属叛变,以延误军机的名义被处死。
而他的妹妹印心,不过八岁的年纪却被那些人嬉笑着玩弄,玷污,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阻止不了,任由血泪留下,眼睛猩红,也只能在忠仆的带领下头也不回的逃遁。
多少次,他听着母亲的惨叫声,妹妹的痛哭声,想要回头。
可母亲的“轩轩,一直跑,不要回头,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许回头,不许停!我楚家的仇就系在你的身上了。我们等着你,为我们报仇!”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
“啊!”母亲痛苦的惨叫声,如同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头上,使得他终于不顾一切的回头,却被长安死死地拉住。
长安的眼也同样的猩红,但却比他多了一些理智:“少主切莫要辜负主子和夫人还有小姐的厚望,绝对不能回去送死!”
他曾亲眼看着那些人是如何的虐杀的他的父母,如何欺辱他的妹妹,他死死地记住了那些人的面孔,哪怕瞳孔里血管爆裂,几乎失明,也依旧死死地看着,不愿意错过一个仇人。
几年之后,他忍辱负重得了那些人的高看,在军营之中有了极高的名望和身份。
他亲手操着死神的镰刀,将那些人一步步的送入地狱,笑着看他们或惊讶,或恐惧,或不甘的眼,心中,满是快意。
父亲、母亲、印心,你们看到了吗,轩轩为你们报仇了。印心,哥哥为你报仇了。
当他终于当上了将军,回到了父亲曾经的高度,他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也许,他可以实现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待我功成名就、冤案陈雪之时,许你万丈红尘。
或许,他终于可以不用再被仇恨操纵,终于不用再隐忍,或许他可以为父母亲伸冤,使得清白昭雪于天下,却终于发现了命运的可笑。
他的复仇,不过才刚刚开始。
命运告诉他,不要笑得太快,或者,只会更加的像个笑话。
他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高的坐在皇上宝座的那个人。
那个威严的,总是用着怜悯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的人。
多么可笑!
他的仇人居然是那个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的那个人!
而他曾经想要许下万丈红尘诺言的人,却是他的侄女。
正因为母亲的一个侧脸,那高位上的人便动了肮脏的心思,也害的他从此家破人亡。
杜小九,荣一,多少次,他在深夜里默念这两个名字,心窝处绞痛不已。
若她不是杜小九、若她不是荣一,多好!
他一遍而又一遍的怀疑着,宁愿那个给过他所有暖阳的杜小九已经死去,也不愿意她成了荣一,成了或许未来他要对立的人。
就这样,他自欺欺人的自我否定,却又忍不住希翼,或许杜小九就是她,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日后对立又如何,只要她活着就好。
但,每到梦中,他看着那年年重复的梦境,猩红色的场景,他的自我安慰便会被狠狠的摔醒。
是靠近,还是转身。
犹豫不决。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算了。
就当沧海巫云,从此莫要再追究。
但,迎接哈茶客和苏叶尔一事,却又把她和他再次连接在一起。
楚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杜小九的下意识,却又痛恨自己不够果敢,不能干脆的舍下。
是,他承认,他从来就不够勇敢!
他就像是一个在高空中走着钢丝的人,一边贪心着讨好杜小九,希望看到她再次用清澈不含淡漠的和疏离的看着自己的眼,一面却又怕承受母亲质问的话:“轩轩!你为何爱上了仇人的侄女?”
他左右为难,两边摇摆,情绪不定,小心翼翼的躲在黑暗里,不敢出现在光明里,厌恶自己面目可憎的带着面具的样子。
当看到杜小九眼里显而易见的厌恶的时候,楚宁有慌乱,也有受伤,也有解脱。
就这样,她恨他,他不能爱她,也好。
可却又奢望,想要和她再心平气和的说一句再见。
无关其他,只为了曾经不沾染任何尘埃的过往年华。
所以,他在荣王府守了几日。
看到了杜小九,见到了她厌恶的眼。
那个时候,楚宁虽然受伤,但却也在心里嘲笑自己,看吧,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的彷徨,一点儿也不用像你一样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你还有什么不能放手?
但,命运再次与他开了玩笑。
他的仇人亲下圣旨,他娶她为妻。
楚宁已经无暇再嘲笑自己。
命运,一切都是命运。
你下了决心又如何?
我照样能够让你摆脱不了。
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毕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像杜小九一样,引起他心海的波动。
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阿九,只会有一个杜云曦,属于阿九的杜云曦。
如果这是命运,他愿意做只属于阿九的杜云曦,而不是那个时时背负着仇恨的楚宁轩,楚宁。
于是,他虚心的像着秦淑木请教,该如何做回曾经,那个让她开怀的人,而不是时时刻刻看着他,犹如刺猬有一样竖着刺的人。
长安看出了他的放弃:“少主,她不是杜家村的杜小九,再也不是,她是皇上派过来的人,请少主莫要在摇摆!”
“请少主多想想在九泉之下含冤的主子和夫人啊!”
门忽的被人从外面打开,入眼的是苍白如纸的脸,是杜小九手足无措的脸。
“阿,”楚宁下意识的想要呼唤那个埋藏在心里的,只属于他和她的亲密称呼,但最终,名字在唇齿间转了转,变成了:“郡主,你没事吧?”
杜小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心思笑出来的:“我没事。杜云曦、楚宁、不,楚宁轩,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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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啊,这个小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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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坦诚相待
杜小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轻手轻脚的离开,假装一切都不曾知道过,而是推开了门,看着楚宁,手足无措:“我没事。杜云曦、楚宁、不,楚宁轩,我们谈谈?”
分明,在那一刻,她看到了楚宁慌张的神色,看到了长安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
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不是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她的心忽然沉重下来的地方,而是,我们谈谈?
这是一场怪异的谈话,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但却是两个人自从再次遇见之后的第一次坦诚相待的谈话。
楚宁的身世,五年前匆匆离开的不告而别,夜夜在深夜里重复的噩梦。梦里猩红的场景。
他的彷徨,挣扎,隐忍,从来没有一刻,杜小九知道的如此的清楚。
杜小九的过去,那些被她深埋着的过往,她放在心里不曾诉说的怨恨,被人胁迫的厌恶,在这一刻,统统都有一个人为她承担。
杜小九忽的就觉得轻松了起来,她笑着看向楚宁:“原来,在纠结的不是我一个人。以前我总觉得,凭什么,你说闯入我的生活,就闯,说走就走,还走得那么潇洒。”
“那么现在呢?”月光淡淡疏离,楚宁的眼如黑色的墨濯石一般,流光溢彩,深邃诱人,望着杜小九,那深邃的瞳孔好像两汪雾气氤氲的酒,使得人一看,似乎就能醉在他的眼里一样。
杜小九转头看着这倾城的月色,安静的享受这一刻的从容气氛:“其实,我一直奉行一句话,你来了,不管前路多狰狞,多崎岖,我都去接你,你走了,那就干脆的,再也别回来。所以,哪怕我可以谅解你,但是你若是回来了,我也只能说对不起。说我自私也好,我想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你有你的苦衷是真,但是让我伤心的时候,也是真的。一码归一码,我可以谅解你,但是不能理解和原谅你。”
说着,杜小九垂着眉宇看着眼前的一壶酒,目光放在青色的酒壶上,一动不动。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矫情,那个时候,楚宁走的迫不得已,但是,多少次,她在等一个机会,在等他的只言片语,等来的从来都只有失落。
为自己的那个时候的委屈,杜小九并不觉得,她就非要原谅楚宁不可。
倒也不是说恨着楚宁,既然她谅解了,那么曾经的怨恨也就消散了。
只不过,如今,五年的时间过去,很多的事情都变了。
曾经,她是真的尝试着把楚宁归入自己的未来人生规划之中,但是现在,杜小九可以很坦诚的告诉自己,她对于楚宁的感情早就不复五年前。
说她薄情也好,说她忘义也好,杜小九一向现实。
她会为了生活委屈自己,会为了活命顺从威胁,又怎会为了虚妄的爱情而等待。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或许她会等。
但是倘若押上自己的一生去等一个虚妄的等待,杜小九承认自己没有那么伟大。
否则,那个时候,她也不会接受了杜深。
漫长的时间,早已经消磨了楚宁曾经带给她的心悸感觉。
所以,此刻杜小九看着酒壶,对于楚宁放在她身上,极难让人忽视的灼热视线,心湖依旧平静,不带一丝的涟漪。
楚宁幽深的,如同深井,如同酒池一样的眼,看着杜小九,良久不过轻轻的一笑。
月色下,楚宁容颜魅惑,肤色晶莹,眼尾飞扬,绝色若妖精一般。
有时候,也真的是拿杜小九没办法。
楚宁看着杜小九,从前的时候,他总以为她很柔弱。
但是这一刻,楚宁看着面色倔强的杜小九,看着杜小九倔强的眉眼,楚宁却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她和章华夫人咄咄相对的姿态,恍然间觉得,或许自己想错了。
她从来都比自己想的坚强。
就像是随风飘扬的芦苇一样,可钢可柔。
她不决绝,那是因为那尚未触犯她的底线,可是倘若你触犯了她的底线,她便是自损八百,也要还敌一千。
但是,再坚强的杜小九,也让此刻的楚宁控制不住的想要展露自己的占有欲,想要强硬的把杜小九留在自己的身边,能够给她遮风避雨的地方,哪怕他自己的屋瓦漏风漏雨,可是因为有杜小九,他便会尽全力为她撑起一片遮风避雨的地方。
几乎呢喃,近乎虔诚的发誓,楚宁看着杜小九,神色逐渐的坚定。
就算是为了杜小九,他也不该被动下去。
很多时候,不是隐忍才有机会,主动,也可以制造机会。
他不愿意再看到杜小九的命被握在别人的手中。
……
平淡无奇的马车静静地驶在街道上,繁华的街道已经再次恢复了繁华,似乎之前的一场慌乱不过是一个梦境一般。
梦境过后,所有的人,生活依旧,该哭该笑,该从容。
而原本搜寻着荣一郡主的官差们,则在有心人的举报下,很是轻易地便发现了那些黑衣人的所在之地,甚至惊奇的发现,原来被掳走的人不是杜小九,而是那伙子贼人认错了人,掳走了偶然经过的富家小姐。
至于荣一郡主?
人早已经坐着马车入了宫。
——
章府。
章华夫人正因为苏灵的办事不力而生气不已,房间里的瓷器被换了一拨又一拨。
苏灵跪在地上,面色温润含笑,和在外面时的冷厉完全不同。
章华夫人看着不管自己怎么发脾气,哪怕用鞭子抽打他,依旧面容柔和的苏灵,原本高高积攒的气,忽的泄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苏灵:“告诉我,为什么人逃了?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怀疑在章华夫人的心海里不断的滋生着,死的人刚刚好,都是她安插在苏灵身边的奸细,那般的巧合,巧合的她几乎要认为苏灵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一样。
这种假设,让章华夫人,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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