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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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6期-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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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王国栋就醒了,由于着凉,他浑身到处都是感冒的症状。他揉着脑袋打个哈欠,立刻闻到一股从自己嘴里涌出来的令人作呕的恶臭。王国栋蹑手蹑脚去卫生间刷了牙,轻轻推开卧室门。 
  丁璐睡觉时总是十分投入,四肢伸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室内混浊的空气。豆豆一只手握着丁璐的乳房,另一只手攥住小弟弟,好像要将它们联系起来。王国栋伏下身,在丁璐嘴上亲了一口。丁璐受惊似的睁开眼,把王国栋吓了一跳。丁璐说,王国栋,你吓了我一跳你知道吗。王国栋说,是你吓了我一跳。王国栋又亲了亲丁璐,接着说,小璐,我昨晚是不是又耍酒疯了?丁璐没理他,闭上眼睛把头侧向另一边。王国栋握着丁璐的胳膊说,小璐,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丁璐把胳膊从王国栋手里抽出来,整个身子都转向了背对王国栋的那边。王国栋试探着想把丁璐再掰过来,但是丁璐背对王国栋的决心很大,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她。王国栋放弃了。王国栋说,小璐,相信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发不喝酒的誓。说完,他暗自在心里掂了掂,又补充道,就是喝也会少喝一点的。丁璐不耐烦地说,好了,跟你自己说去,别在我耳朵边吵,你他妈的喝了酒不让我素净,醒了酒还是不让我素净,跟你说实话,我快被你逼疯了。 
  由于心情抑郁,下班之后,王国栋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对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用凄迷的目光反复打量着,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拐到了去往博山餐馆的路上。那对开店的夫妇待人随和,每天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气氛也很好,经常会让喝得恰到好处的王国栋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自打王国栋对酒产生感情之后的这些年,博山餐馆一直是他的最爱。即使抛开心情抑郁和博山餐馆的优良环境,王国栋想要下班之后按时回家的决心也是很难实现的。这些年他身边云集了好几个铁杆酒友,他们就像一个已经运作起来的社会一样,谁也无法从里面脱身。 
  王国栋在博山餐馆内疚地喝着62度的二锅头。半斤酒下肚之后,他的心情才好转。这种时候日常生活中积累的混沌的不满和仇恨一下子清晰起来了,敌意升华在那些等待他喝掉的酒里。他感到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大约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丁璐领着豆豆去菜市场的路上遇到了孙子都。孙子都低着头,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因为天实在太热了,所以他没有穿皮衣。膀子上只吊了一件蓝色的背心。他走得很慢,步履恍惚,目光就像是缀上了两只五千克的铅球,耷拉在地上。丁璐对豆豆说,你等我一下。说着,紧走几步追上已经越过他们的孙子都。 
  丁璐说,孙子都,你丢东西了么?孙子都说,我在找你。丁璐说,你低着脑袋乱转怎么说在找我,我又不是蚂蚁。 
  “别开玩笑了,”孙子都说,“我现在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我必须得跟你谈谈。”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现在不是正站在你面前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想咱们还是去我家吧。” 
  “我不会跟任何人去任何家的,孙子都,有话赶紧说,我没时间跟你磨蹭,我忙得很。” 
  尽管丁璐一再强调自己不愿跟孙子都磨蹭,可最终仍然没有耐得住孙子都的恳求,去了孙子都的住处。豆豆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个曾被自己拿棒棒糖捅过屁股的叔叔了。豆豆捅过的屁股太多了,想要完全记在心里是不可能的。路上,孙子都试图与豆豆搭讪,但被丁璐阻止了。丁璐坚持孙子都必须走在前面,不要与她和豆豆站成一排,否则被熟人遇到影响不好。 
  趁孙子都开门的工夫,丁璐迅速在附近为豆豆找了一窝正搬家的蚂蚁。丁璐说,豆豆,妈妈要跟叔叔谈点事情,你自己跟蚂蚁玩一会儿。豆豆老大不情愿,自从记事起,妈妈就老是让他玩蚂蚁,虽然蚂蚁的确有许多值得玩的地方,但时间一久也难免使人厌倦。他对丁璐说他并不真的想玩蚂蚁,他真正想做的是陪妈妈跟叔叔谈事情。丁璐向他解释说,有时候,大人谈论的事情是不适合让小孩子听到的。丁璐拉着豆豆走到那窝忙碌中的蚂蚁近前,说,妈妈希望一会儿再来找豆豆的时候,它们已经不复存在了。丁璐托起豆豆的脸强调说,妈妈相信豆豆绝对有这个能力。 
  然后丁璐与孙子都进屋。孙子都说,丁璐,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我要告诉你的是,我需要跟你生活在一起,这些日子我想得很清楚,如果不跟你结婚,未来对我来说将是难以容忍的。 
  丁璐笑着说,你需要跟我结婚?我还需要当美国总统呢!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开玩笑。” 
  “我说的也是心里话,你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已经有人跟我结婚了,正如美国总统已经有人在当了一样。” 
  “你可以离婚。” 
  “我为什么离婚?为了你?”丁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连你是谁都还不太清楚。” 
  “只要我们生活在一起,你就会有足够多的时间来了解我,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是你真正的另一半。” 
  “我现在年纪大了,毫无兴趣去了解一个人,更不需要什么另一半。” 
  孙子都心急如焚,可是又找不到可以使自己冷却的话可说。他抓起丁璐那只有六根手指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希望丁璐能够对自己好一点。丁璐把脸一沉,说,孙子都,好好谈事情,不要动手动脚。孙子都使劲攥住她想挣脱的手。他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用另一种更有效的方式在丁璐身上表达出自己。他抱起丁璐将自己和她一并扔到床上。丁璐尖叫一声说,你把我弄疼了,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孙子都一言不发,像煺鸡毛一样一把一把脱着丁璐的衣服。丁璐奋起反抗,可她怎抵得过铁了心的孙子都。很快,丁璐就变得光秃秃的了。她满头大汗,皮肤因为刚才的搏斗显得愈加粗糙。她浑身战栗,护着乳房的左手第六根手指头哆嗦得尤其厉害。丁璐说,孙子都,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孙子都热情地望着刚出壳的乌鸡一般的丁璐。这只已经熟过了的毛茸茸的无知无助的小乌鸡惶恐地注视着孙子都,仿佛孙子都就是全世界。而事实上,孙子都在当下也的确是令她诞生在这张床上的世界,他代表了左右丁璐的自然界的力量。 
  孙子都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丁璐,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啊,丁璐一下子变得拥挤了。 
  啊,丁璐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了。 
  啊,丁璐。 
  孙子都一边探索丁璐,一边在心里用一种比人类语言准确得多的语言呼唤丁璐更精确的名字,他觉得丁璐接收到了自己传达出来的信息。丁璐给出了令孙子都满意的反馈。孙子都陶醉在这没有障碍的交流中,在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之前,他想无止境地将这“对话”进行下去。这时候,门被敲响了。被打断之后,孙子都非常沮丧,感到脱离了丁璐的自己像一个缺陷。他套上短裤打开门,豆豆站在门口,手上沾满残缺不全的蚂蚁尸体。室内的场景让他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妈妈不是跟叔叔谈事情,而是跟叔叔做事情来了。他冲着衣衫不整的丁璐恶狠狠地说,你跟别的男人睡觉,我要告诉爸爸,让他往死里打你。孙子都捏住他的小獐头转了半圈,然后把他摔倒在地上。孙子都说,说你妈个逼。豆豆趴在地上咧开大嘴哭了起来。孙子都在他肚子上补了一脚。孙子都说,不许哭,再哭我把你鸡巴割下来做成腊肉过年的时候送给街上要饭的吃。但是豆豆摔了跟头,肚子上还挨了一脚,怎么可能不哭呢?他哭得更厉害了。孙子都攥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均匀地一左一右在他脸上扇了两个耳光,以嘲讽的口吻说,咦,看来你的小鸡巴的确在你身上呆得不耐烦了,这好办,这好办,我的剪刀在哪儿呢?说着,孙子都转动脖子四处打量,就像真的在寻找剪刀似的。豆豆不知道孙子都家里根本没有剪刀,他被吓坏了,哭声骤然停住,连眼泪都不再滚动了。 
  丁璐从孙子都手里夺下豆豆,一不做二不休地瞪了他一眼。豆豆一旦脱离孙子都的魔掌,立马咧开嘴打算哭他个痛快。正式哭之前,他不放心地瞥瞥孙子都,孙子都摆出一副坏人作恶前约定俗成的凶狠表情,冲他做了个剪东西的手势。这样一来,豆豆只好把就要夺眶而出的苦水往自己肚里吞。丁璐清楚地感觉到趴在自己肩头的豆豆挥泪前的预备动作,正准备安抚,接下来却没什么动静了。丁璐好奇地把豆豆的脑袋从自己肩头掰开查看着。豆豆满脸都是泪水,几乎找不到真正的脸,活像个以泪洗面的人。连他胸前的背心都湿了好大一块。豆豆呀,你怎么成了个泪人?丁璐怜爱地摸摸豆豆的脑袋,他的头发也是湿的。丁璐问,豆豆,你的头发怎么也湿了呢?豆豆说,外面下雨来着。果然,窗外的天色异常阴郁,丁璐和孙子都一直沉溺于性事,所以先前并没有察觉。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随着一连串隆隆作声的滚雷,一场真正的大雨倾盆而至,一下子令室内充满了深刻的气氛。孙子都说,小丁,我认为你应该重新考虑我的建议。丁璐说,我该重新考虑的事情多了,我怎么能考虑得过来呢? 
  将近黄昏的时候,雨停了,丁璐推开门,看见两三抹晚霞浮在天上。天似乎在为自己异乎寻常的清澈而害臊。丁璐说,我该回家了。孙子都问她什么时候再来。丁璐说不能再来了,她得生活。孙子都说跟我不是一样可以生活吗?丁璐不搭话,拉着豆豆就来到了街上,大步大步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孙子都尾随其后,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途中丁璐曾两次回过头来告诉孙子都不要纠缠她,孙子都均充耳不闻。这样,他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丁璐家的门口。丁璐不得不用哀求的口吻回头说,孙子都,请你不要破坏我的家庭。孙子都说,破坏一个旧的、不合理的家庭才可能建立一个新的、合理的家庭。 
  “你能给我什么?我们生活在一起能有未来吗?”丁璐质问道。 
  “正如你所说,幸福靠自己寻找,未来也是一样,你向我打听一千遍也不可能将我们的未来打听出来。未来是靠我们用双手去创造出来的。” 
  “不要老是我们我们的,你跟我永远都成不了我们,再说,就凭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和一只永远没有热水的暖壶,你怎么好意思扬言要跟我创造未来呢,说心里话,我觉得你连现在都没有。” 
  “那至少让我看看你家,好有个努力的方向。” 
  丁璐把孙子都领进自己家,用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轮番指着各种各样的家具和家用电器。每指一个就报出它们的名字。孙子都用心地记着,并且念念有词。丁璐虽然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站在当下这种立场上来看待过它,念那些东西的名字的过程中,她不禁对“家”产生了全新的认识,同时心里面也升起一丝陌生的敬畏感。等丁璐将她家的财产通报完毕,孙子都说,好的,不出一个月我也会有这些东西的。丁璐说,别逗了,你靠什么得到它们,去偷、去抢吗?我可不想和一个不法分子终日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孙子都立刻打消了她的疑虑。孙子都说,丁璐,你放心,我会通过正当手段来为你营造一个幸福的家。 
  这种美好的愿望想一想或者说一说很容易,要付诸实践对孙子都来说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晚上,孙子都躺在那张为丁璐所诟病的床上,怀着羞愧的心情思索究竟可以通过哪种所谓的正当手段来为丁璐营造另一个比较完善的家。孙子都怎么也想不出来。因为对自己越来越失望,孙子都甚至都有了自杀的念头。经过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孙子都觉得不管怎样,还是应该鼓起生活的勇气。他去城西的建筑工地找了个小工的活做。 
  最初,孙子都只能干最底层的活,他很仰慕那些技术工,觉得他们的形象很高大,于是就虚心向他们学习。那些技术工很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的小伙子,都乐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教给他。渐渐的,孙子都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和与他一起工作的同事。他觉得生活变得充实了。 
  期间,曹子萧和刘威曾经给孙子都打过几次电话(张旗因为好一阵子没看见孙子都,也曾想过给他打电话,但是张旗跟孙子都并不是铁哥们,而且他也没有孙子都的电话号码,所以就没有打),约他出去玩,孙子都都推辞掉了。当曹子萧或者刘威问孙子都为什么不出去跟他们玩时,孙子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自己在工地上干活。他们以为孙子都是开玩笑。曹子萧和刘威都在心里认定孙子都一定是跟某个、某几个姑娘或者妇女周旋而脱不开身。以往这种情况是经常在孙子都身上出现的。 
  一晃两个月过去,孙子都完全忘记了去工地干活的原初目的,而完全被劳动本身的乐趣吸引住了。他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瓦匠(两个月之内就可以由一名小工胜任瓦匠之职,这在近现代建筑史上是空前的),每一个曾传授过孙子都手艺的老技术工都为他感到骄傲。一天晚上,曹子萧和刘威在博山餐馆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孙子都。曹子萧掐指一算,对刘威说,刘威,子都已经一个多月没跟我们一起玩了。刘威说,什么一个多月,两个月了。曹子萧说,怎么可能呢,有那么长吗?刘威说,一点都不会错,我比日历还准。曹子萧埋头回忆了一些跟刘威建立朋友关系之后的往事,的确,刘威在时间上很少出差错。曹子萧抬起头来说,子都这次未免有些反常。 
  刘威点点头。 
  “照我对子都的了解,他因为女人而不顾朋友的事情偶尔也会干,但决不会超过两个星期,这次一定是因为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不好判断,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曹子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手冲刘威一挥,说,走,我们还是到当事人那里寻找答案去吧。 
  曹子萧和刘威来到孙子都家的时候,孙子都正躺在床上看XXX的《XXX》。 
  他们一看见孙子都就呆住了。这哪里是什么子都,明明是个民工嘛! 
  曹子萧大声说,我操,子都,你是不是参加联合国维和部队去了,你照镜子瞧瞧,哪还有个人样! 
  孙子都看书看得正投入,不耐烦地说,我没有镜子。 
  曹子萧掏出五元钱递给刘威,说,刘威,帮个忙,到隔壁张伯伯的杂货店里买个镜子回来。 
  等刘威买回镜子,孙子都一照,也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头发又脏又乱,脸黑得像只乌鸡蛋,目光更是愚蠢透顶。曹子萧在床边坐下,手搭到孙子都膝盖上,说,子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一清二楚跟我说明白,不然我会失眠的。 
  孙子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曹子萧,幸亏曹子萧是个逻辑思维能力特别强的人,不紧不慢地从点滴细节入手梳理着那些像孙子都的头发一样混乱的线索。一小时之后,曹子萧终于把这件事情的始末搞了个水落石出。一直在边上旁听的刘威总结说,子都,你是中了邪了。孙子都不安地问,有这么严重吗?刘威说,有的,我听说过很多与你目前的情况类似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最终死的死疯的疯,反正都没有理想结局。孙子都听刘威这么讲过之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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