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悟觉都没有出声,他只是低着头跟着女人,甚至连四周的景色看也不看,只是看着地面。地面很平,透过厚厚的积雪可以隐约看出是水泥的,偶尔会有花纹出现。地面很干净,除了积雪,没有看到任何杂物。地面上只有他和女人的脚印。
怎么会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印,难道这里没有人吗?想到此,悟觉抬起了头望向两旁。两旁都是房子,各式各样的,悟觉只是看了看又低下了头,继续前行。
路似乎有点长,周围也似乎有点太安静,只有他们两个踩雪发出的“咯吱”声。
“到我家了。”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悟觉抬起了头。
房子只有一层,但房顶看上去却很大,是圆形的,上面有一个尖儿。透过裸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出它是灰色的,那种颜色让人很不舒服。
“进来吧。”女人在门口蹭了蹭脚,然后推开了门,回头冲着悟觉招了招手。
悟觉学着女人在门口蹭了蹭脚,毕竟是要进人家里,还是干净些好。
女人站在门旁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悟觉迟疑地走了进来。
房间有点冷,好像没有生火,好在悟觉习惯了。
“请问您那位在哪儿?”悟觉礼貌地问道。
“他正在里面那间房里等你,你进去吧。”女人边说边拿起门后的拖把擦着带进来的积雪。
“噢。”悟觉应了一声,缓步走进了里面那间房。
房间里看起来比较暗,似乎堆着一些家用的东西,显得有些乱糟糟的。悟觉刚迈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等他低下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把倒在地上已经快散架的椅子。悟觉伸手将其扶正,手上却似乎粘了一些黏的东西。悟觉举起手,却发现有红色的黏液,他的心中一惊,将黏液凑近鼻间闻了一下。
是血!
悟觉惊叫,但整个人都像被钉在了地上,竟然动都动不了,身子不停地在颤抖。他拼命地在身旁的桌子上抹着血:“有血,有血!”他在叫女人。
女人没有回应。
“血!怎么会有血!你在吗?有血啊!”悟觉还在叫。
女人依然没有回应。
悟觉的心凉了,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摸着椅子坐了下来,椅子却突然散架了,将他摔在了地上。
悟觉的身子不再颤抖了,他喘了几下粗气后准备站起身,却感觉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抬起了头。
一个男人被吊在半空中,手脚被反捆在身后,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悟觉。
8.认识的第一个人
那具尸体不见了,看来是有人来过这间房子,会是谁?也许是那些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就像给那对父子收尸一样。
热水从水杯中冒出阵阵雾气,然后在空气中消散。
不知是谁已经将油画挂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乐珠注视着面前的油画,她一直在思索这画上的女人是谁。
她看起来应该还算漂亮,成熟、美丽而富有女人味。
乐珠抿了一口热水,热气从嘴唇暖到了心里,她继续盯着那幅画。
女人五官清秀,长着一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流行的凤眼,只是眼神看起来过分阴郁。她的鼻梁微挺,嘴唇娇小红润,在下巴右下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并不显眼。她的身材略微显瘦,但旗袍穿在身上却相当合适,突显出她的身材。旗袍的色彩是那种明快的黄色,上面点缀着一些闲散的绿色小花,相对来说比较素雅。
她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正值青春年华,可是她的眼神却似乎过于成熟,她在想什么?
乐珠猜测着,低头再次轻抿水杯,水有点温,已然没有了热气。乐珠转身将杯子放在了餐桌上。
也许那个女人只是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像她一样,只不过那个女人死了,而她……
乐珠拿起笔继续在纸上画图,凭着自己的记忆,她已将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那条街道以及街道两旁的房子都画成了平面图。图虽然有些简易,但是乐珠可以清楚地从上面看出这周围的情况。她低头思考,希望凭着自己的眼力和超强的方向感来画出这里的每一寸位置,也许这样有助于她将来离开这里。
离开?连乐珠自己也不知道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儿,但是人生就是这样,每一分钟都在不停地找生活的入口,但是当入口找到的时候,却又想马上找个出口赶紧逃脱,可是真正找到出口时,是否有勇气面对?况且她还要找她的母亲。
一想到母亲,乐珠的心中总会升起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一种淡淡的忧伤,或者是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不管是哪种她都希望找到一个答案,一个为何抛弃他们的答案。
乐珠从大衣中取出那瓶像女人身材的酒瓶,打开盖子,那股诱人的酒味再次侵袭她的鼻尖,她的脸上露出知足的笑容,她只是轻闻一下后重新将瓶盖盖上放回到大衣中。
灯光有点暗,不过乐珠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有点儿颓废,但是眼睛很舒服。乐珠走到沙发前坐下,整个身子后仰,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下,昨天晚上被那个声音吵得很难受。
父子,这就是两具尸体的关系。乐珠试着作出分析。
分析一:儿子在父亲之前被带到了这里,也许他太孤单了,所以他选他的父亲来做陪葬,他害怕一个人去死。
分析二:儿子也许被当作陪葬带到了这里,但是他思念家人,所以找到父亲,他本不打算杀死父亲,他想要在临死前见父亲一面,但是儿子没考虑到父亲也许会永远离不开这里,更没想到他自己或许会死在父亲的手下。
分析三:也许不是儿子要杀父亲,而是两个人都被带到了这里,当儿子无意中发现了父亲后,他想找他,但是却被父亲错认为来杀他的人而杀死了他。
乐珠呼了一口气,不管哪个分析是对的,现在都不重要了,他们都已经死了,真相查出来也无济于事。
这就是这个游戏最“动人”的地方。
乐珠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盏昏暗的顶灯。它只是一个附着琉璃玻璃的灯泡,就像一片叶子下面结出一个圆形的果实,很古朴。
乐珠记得在施翔房间的对面有一间房子亮着灯,可是却没有人出来过,而这里除了乐珠的房子也就只有那间房子还亮着灯,它看起来有点特别。那是个什么地方?又是谁住在里面?
乐珠拿起沙发上的大衣穿上,将窗帘拉开望向外面。
没有人,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只有雪还在悄无声息地下着,将一切都掩埋,包括真相。
乐珠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决定去拜访一下那间房的主人。
今晚的雪下得很大,稍不留意就有摔倒的危险,乐珠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眼睛却还在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情景,跟昨天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当走到那间亮着灯的房子前,乐珠并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看向右侧施翔的房间。
他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正躲在黑暗中窥探着她?想到此,乐珠不禁冷笑一声,她不信任他,他当然也不会信任她。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很多芥蒂,很多的猜疑,很多的算计,即使是在一条船上彼此也是同船异梦,乐珠太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乐珠需要尽快了解这里,适应这里,只有这样,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乐珠搓了搓手回过了头,那间亮着灯的房里应该会有人存在,起码也要有人去开那个灯,想到此,她步伐稳健地迈上台阶,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里面的灯亮着,但是没人应门。
乐珠点着了一根烟站在门口静静地吸着,她并不急于进去。
雪花伴着烟味飘入乐珠的嘴中,冰凉却又刺激,乐珠抬头望向夜空。
一只鸟刚好飞过,看它的身影像是乌鸦。
这个季节还有乌鸦飞过,这倒出乎乐珠的意料,但是她喜欢那种动物,它虽然难看,但是它勇敢,它可以勇敢地去面对死亡,去面对死去的尸体,甚至可以去细细地咀嚼它们。
乐珠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将烟头扔在白白的雪地里,伸手去推那扇门。
门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开,里面很暖和。
乐珠走了进去。
一阵风声突然在乐珠身后响起,来速相当快,乐珠一个侧身快速转了过去,同时挥起一拳打了过去,对方只是嗯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是个女人,她现在已经晕了过去,乐珠刚才那一拳正打在她的后脑处。
乐珠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身看了看房子里的环境。
简直是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这根本不像一个家。房间里散发出的味道足以让乐珠喘不上来气,臭气酸气,四处都扔着脏乱的衣服,椅子倒在地上都没人扶,家具旧得已经看不出原样,有的甚至已经散架。被遗弃的食物堆在角落里,上面还时不时有老鼠冒出。直通二层的楼梯更是积满灰尘,似乎好久都没有人走上去。
乐珠想吐,这种情景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不过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扶起一把椅子,随便在地上找了块布在椅子上抹了几下,随后坐了下来看着躺在脚边的那个女人。
她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五官还算说得过去,看起来比较清秀,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上身一件红色的翻领毛衣,毛衣上早已留下斑斑污渍,下身则穿着一条灰蓝色的西服裤,脚上没有穿鞋,本来应该是白色的袜子现在看上去已经变成了土黄色。
像个乞丐,乐珠总结着,同时伸脚踹了女人几下。
女人鼻间吸了一口气,嘴上下合了几下,似乎还喃喃地叨唠了一句,才睁开双眼,先是坐起身子揉了揉后脑,紧接着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门口。
“你在找我吗?”乐珠冷笑。
女人一惊,猛地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面前的乐珠,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乐珠先是皱了皱眉头,她从来就没想过杀她,但随即又冷笑一声道:“我是新来的。”
女人似乎并不相信,眼神中充满了疑虑。
“我只是看你这儿亮着灯,想进来认识一下。”乐珠说的是实话。
女人上下打量着乐珠,神情紧张。
“如果我是那个杀你的人,我会在你昏过去的时候下手,而不是现在。”乐珠这句话说得很有力量。
女人轻叹了一声,竟然哭了起来。
乐珠讨厌看女人哭,虽然她也是个女人,但是她却从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
女人越哭越伤心,甚至蹲下身子抱头痛哭起来。
“为什么要哭?”乐珠问道。
女人略微抬头露出双眼看着乐珠道:“难道你不怕吗?”
“怕也不用哭。”
女人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表情异常痛苦,她大声嚷道:“我来这里已经一年了,你知道我这一年怎么过的吗?我时刻都在想着有哪个人会来杀我,我时刻都要提防那个人,这一年我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安心的饭,我总是在等,等着那个人出现,可我又害怕那个人出现,我怕死!我不想死!”女人突然发疯似的抓住自己的头发,脸上现出害怕的神情,她脚下迈着凌乱的步子,来回走着。
乐珠看得出她心中的恐惧,那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她已经接近疯狂,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也许那样她会好过些,疯子总会忘记很多烦恼。
“你不会死的。”乐珠承诺。
这句话果然奏效,女人立刻停了下来,瞪着双眼看着乐珠。
“我也不会死。”乐珠也在给自己承诺。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女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如果肯和我合作,我相信我们都会有机会离开这里。”乐珠自信地说道。
“怎么合作?”女人终于肯扶起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安静地听乐珠说话。
“你来这已经有一年了,那你肯定了解这里的一些事情,我需要知道这些,另外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更加安全。”乐珠说得相当有道理。
女人开始沉默了,大约五分钟后女人重新开口道:“好,我相信你。”
女人之间的猜疑可以在一瞬间发生,但信任也可以在一瞬间产生,就是这么简单。
“你认识对面的人吗?”乐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已经透过窗户上薄薄的雪花望向对面。
女人歪着脑袋顺着乐珠的目光望向对面,道:“我虽然来这有一年,但是我却从来没跟对面的人说过话,甚至很少见到他,有的时候我都怀疑那房里没人。”
乐珠双手轻轻地揉搓着,目光却依然望着对面:“照你这么说,他很少出来?”
“也许是吧,反正我很少见到他。”说到此的时候,女人转过头看着乐珠道,“你怎么知道那房里有人?你认识那个人?”
乐珠抬眼看着女人,心中却在想:难道昨天她去找施翔的时候,她没有看到?或者说昨天晚上她不在房里?
“我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我只想了解这里,多认识些人。”乐珠观察着女人每一个表情,想要从中找到些什么,但是女人的表情很自然,只是看上去有些疲倦。
乐珠站起身准备离开,她需要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她可不想整晚都待在这间发臭发酸的房间,况且她想今天也问不出什么,来日方长,在临出门的时候,她问了女人一句:“我叫乐珠,你叫什么?”
“我叫蔡子佳。”
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乐珠本来打算先洗一个热水澡,但是却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件东西。
是一架数码相机。
乐珠警觉地看向四周。有人来过!乐珠缓步前进,观察着每一个角落,直至卧室。
没有人影,看来人已经走了。
乐珠重新回到餐桌旁,伸手拿起了那架数码相机。
相机很薄也很小巧,是银灰色,很时尚,看牌子是佳能的。乐珠坐了下来随意地摆弄了几下,这种东西使用起来很简单,在按下几个钮后,相机的液晶屏上立刻显示出照片。
乐珠低头仔细看着上面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看上去灰蒙蒙的,似乎是在黑夜中拍摄的,根本无法看清上面的东西,只是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个人影。
乐珠看了看右下角,上面有日期,十二月十日,那是三天前的日期,那时她还没来到这里。乐珠感到疑惑,她按了一下向下的键头,希望还有照片,果然相机立刻翻到了第二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虽然拍摄的光线也不好,但是可以辨别出拍摄的地方就是乐珠所住的这间房子,而照片上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看来果然有人潜进过这间房子,可是又是谁拿相机拍下的这些照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乐珠继续按动键头,果然还有第三张照片,而且这张照片上的人显示得非常清晰。
乐珠放下了相机,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她又拿起一根烟抽上了,烟圈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相机被平放在餐桌上,液晶屏上显示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是蔡子佳。
9.度母酒吧
悟觉一直盯着那具悬在半空的尸体,身子僵得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脑子早已是一片空白。直到房门“啪”的一声响,悟觉才回过味来。
“老公,我回来了。”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悟觉确定自己从来没听到过,他站起身子探出了头,刚好与女人正面相对,悟觉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你是谁!”女人先是顿了一会儿,但随即叫出了声,身子向后连退三步。
“我……这……”悟觉看看女人又回头看了看房间,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解释这一切。
女人低头刚好看到了悟觉手上的血,脸色立刻大变,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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