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降头术,在撑破肚子之前,是看不到牛皮的。”叶不二合上那本发黄的书,封皮已经破烂不堪,上面依稀可以看见“降头大全”四个字。“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找到下降头的那个人,只有他能解开牛皮降。”
白小舟沉默一阵:“我的左手呢?有用吗?”
“这个只有试试才知道。”
小林会意,看了看门外,将病房的门小心关上。白小舟将左手轻轻放在瞿思齐的额头上,黑色的血丝顺着她的指头弥漫上来,瞿思齐胀鼓鼓的肚子一下子瘪了下去,众人大喜,但她的手一离开,肚子又胀了起来。就这么反复试了几次,众人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可奈何地换上一张苦脸。
“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下降头的人?”
小林灵光乍现:“他刚到警察局的时候很正常,这么说来是在局里被下的降头,咱们局里有监控,看录像不就得了吗?”
留下叶不二照顾瞿思齐,白小舟和小林马不停蹄地回到警察局,调出录像,在下午四点左右,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察出现在屏幕上,她的帽子压得很低,头也垂得很低,看不清面目。她手中端着一杯茶,进了瞿思齐所在的办公室,出来时茶杯不见了,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迅速离开了警局。
“就是她!”小林激动地喊,白小舟忍不住泼他冷水:“她是谁?”
小林将录像送到鉴证科,但这个神秘女人非常小心,始终没在摄像头下暴露自己的面容,最后只能确定这是个身高一米六左右、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
白小舟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你是说……”
“孟瑜蔻。”
李澜是个很优雅的女人,她坐在沙发上,穿着丝袜的双腿微微倾斜,容貌保养得当,看起来很年轻。她拿着一条价值不菲的手绢擦拭泪水,哽咽着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孟赌石赔光了家里的积蓄,受了刺激,现在还病得下不了床,蔻蔻又成了这样,我这下半辈子,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小林连忙宽言安慰,白小舟则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细细观察。自从她进入这间房开始,就察觉出了异样,这栋屋子太干净了,别说蛛网,连一粒灰尘都没有,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又脏得可怕,天花板上漂浮着一团团如同黑云的怨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个家果然有问题。
“李夫人。”白小舟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可以去看望瑜蔻吗?在警局的时候我们很聊得来,几天不见挺想她的。”
“那孩子自从回家后就一直躲在卧房里不肯出来。”李澜带着她来到二楼,敲了敲门,“蔻蔻,林警官他们来看你了。”敲了半晌里面也没回应,李澜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她可能睡着了。”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一声惨叫,三人脸色骤变,李澜发疯似的拍门:“蔻蔻,出什么事了?快开门啊。”
“李夫人,请让一让。”小林将她拉到一边,一脚踢开门,三人冲进去,看见孟瑜蔻跪在穿衣镜前,捂着脸呜呜地哭,镜子已经碎了,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泛着银色的光。
李夫人冲过去抱住她,心疼地看着她满是鲜血的双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蔻蔻,你这是干什么啊?”
“她回来了。”孟瑜蔻浑身颤抖,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她回来找我们报仇了,妈,我说过,她一定会回来的。”
李夫人打断她:“你胡说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那些室友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许再自责,明白吗?”她的语气出乎意料地严厉,吓得孟瑜蔻瞪着眼睛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林和白小舟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他们帮忙将孟瑜蔻送到医院,手上的伤不重,缝了几针。
“你不觉得奇怪吗?”回去的路上,白小舟问,小林点头说:“李夫人好像在隐瞒什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孟瑜蔻说‘她’回来了,没有说‘她们’回来了,我觉得她说的不是室友。”
“那是谁?”
白小舟想了半晌:“她们不是刚去过缅甸吗?或许跟她们的缅甸之行有关。”
小林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查出孟箫照有个铁哥们儿,叫欧大任,也是他的生意合伙人,两人经常一起去缅甸,也许他知道些什么。”白小舟一听,来了精神,二人立刻掉转车头,赶往欧家。
欧大任有一个卖缅甸玉石的店面,名叫“聚宝坊”,白小舟二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向顾客介绍一块翡翠,说得是唾沫横飞、舌灿莲花。白小舟看了看那翡翠,玉是好玉,但上面氤氲着一股血气,恐怕来路不正。买主似乎很喜欢,很快就付款买了下来,欢天喜地地走了。
欧大任刚刚做成一笔生意,脸上自然也多了几分笑容:“两位想淘些什么物事?”
小林开门见山,亮出警官证:“我们是来跟你打听个人的。”
欧大任连忙赔笑道:“两位警官是要打听谁?”
“你铁哥们儿孟箫照。”小林说,“他在缅甸都认识些什么人?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女性朋友?”
欧大任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开始打马虎眼:“我所知道的就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至于女性朋友,我就不太清楚了。”
小林问了半天他都不肯说,白小舟指了指柜台角落里的一条老银镶翡翠的手链:“这链子不错。”欧大任笑得有些不自然:“这个成色不是很好,警官要是有兴趣,我给你介绍好的。”
小林会意:“这东西和上次一户人家丢的链子挺像啊,有票据和玉器的证明书没有?”
欧大任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警官,这是很老的物件,哪里有票据。”没等他说完,白小舟凑过去:“这缝隙里好像有血啊。”
欧大任脸色大变:“警官,你可别胡说,我做的是正经生意。”
“那个案子是入室抢劫杀人的大案,上面压力大,我可不敢怠慢。”小林对白小舟点了点头,“小舟,打电话申请搜查令。”
欧大任一听急了,那条链子其实是从墓里盗出来的,虽说不是杀人抢劫的赃物,真追究起来,他也逃不了干系,何况他这店里来路不正的东西不少,到时候恐怕得进去吃几年牢饭了。“两位警官,别这样啊,我这儿做的绝对是正经生意啊。你们不是打听老孟吗?好说好说,他在缅甸好像的确认识一个女的,好像叫徐芳,是云南人,嫁到那边,也做玉石生意。前几年老公死了,老孟看她可怜,常去照顾她。”
小林心中暗笑,面上还是一脸严肃:“我听说上个月他老婆、女儿也去了那边一趟?”
欧大任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她们是去捉奸的。那次老孟去进货,我没去,也是听别人说的。老孟他老婆特别厉害,把那个叫徐芳的女人修理得很惨,听说她们把老孟带回来不久,徐芳就死了。”
“死了?”两人一惊。
“死得还特别奇怪。”欧大任神秘地说,“听说是背上长了怪异的大疮,痛得死去活来,她又不肯去医院,没几天就死了,估计是得了什么脏病吧。”
第三部 第十四章 鬼面降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中了鬼面降。”叶不二一本正经地说,“南洋的女人们为了对付勾引自己丈夫的女人,会请降头师对她们下鬼面降,中了这种降头的人背后会长出一个大疮,像一张鬼脸,疼痛难当,几天之后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下手真狠。”白小舟皱着眉头说。
“孟家母女为了抢回孟箫照,请了降头师对缅甸女人下了降头,女人真是可怕。”小林不寒而栗,“怪不得孟箫照回国后一直生病,肯定是被吓的。”
“说不定他也中了降头。”
小林一惊:“不会吧,孟家母女真那么狠,连自己的老公和老爸都不放过?”
白小舟沉吟片刻:“不如去问他本人吧。孟家母女应该还在医院里,家里没有别人,正是大好良机。”
二人走后,叶不二抱紧了怀里的书,转头看了看床上如同身怀六甲的瞿思齐,眉间不由得浮起一丝担忧,牛皮降会是孟家母女下的吗?小舟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忽然,他神情一窒,转过头,看见一个穿得像乞丐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外,阴沉沉地盯着瞿思齐。
“请、请问,你找谁?”叶不二小心翼翼地问。
“不要再多管闲事了。”乞丐的皮肤略黑,面相像东南亚人,普通话十分生硬,“否则还会有下一个。”
叶不二一惊:“你是谁?是你下的降头?”
乞丐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叶不二冲上去抓住他的袖子,却觉得手中一空,人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只空荡荡的袖子在他手中缓缓晃荡。
叶不二的心一片冰凉。
白小舟按了半晌的门铃也没人应,她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把万能钥匙,伸进门洞里鼓捣了片刻,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
毕竟是私闯民宅,小林不好参与,便在小区外偏僻处抽烟等候,顺便把风。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想,想当年我也当过片儿警抓过小偷,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啊,要是让老大知道了,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白小舟关上门,天花板上漂浮的黑雾越来越多,这间不洁的屋子隐藏了太多的怨恨,让人心底生寒。这座别墅房间很多,不过孟箫照究竟躺在哪间房,她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上次她就注意到了,二楼尽头的那扇门门缝里总是溢出缕缕黑雾,充满了不甘、怨愤、仇恨与不舍。
她握住门把手,拧了拧,竟然没有上锁。开门的刹那,一股腐臭气迎面扑来,窗帘拉得死死的,屋中很暗,一个消瘦的人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身上缠绕着浓烈的黑雾,有一瞬间白小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但很快她便不再怀疑,因为床上的人动了,那个人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气,喉咙里迸出沙哑、低沉的嗓音:“水。”
白小舟看了看四周,桌上有水瓶,便倒了一杯递过去。孟箫照慢慢地转过身来,动作极为吃力,白小舟伸手去扶,却正好看到了他的脸。
这一惊非同小可,白小舟惊呼一声,连水杯都拿不住,掉在床上淋了孟箫照一身。
床上的孟箫照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的脸血红,不,不是皮肤红,而是根本就没有皮肤,只有血淋淋的肌肉和一双白惨惨的大眼珠子。
“你……是……谁?”孟箫照看着她问,被那双眼睛盯一眼,白小舟都觉得浑身像浸在冰水之中一般,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是警察。”也不管他信不信,白小舟急匆匆地问,“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孟箫照浑身颤抖起来,眼珠子上浮现出丝丝血丝:“冤孽,冤孽啊!”
“我的朋友也被下了降头。”白小舟想到正在受苦的瞿思齐,顾不得怕了,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告诉我,到底是谁?”
孟箫照似乎受了惊吓,急促地喘息着。白小舟犹豫了一下,忍着恶心,将左手放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皮肤竟像变魔术般长了出来,他惊得无以复加,夹杂着欢喜问:“你、你到底是谁?”
白小舟将手缩回来,原本长好的脸又开始腐烂,孟箫照如同从地狱到了天堂,又从天堂生生摔下来,回光返照一般跳起来,抓住她问:“为什么会这样?”
“告诉我是谁,我就让你恢复原样。”白小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耐,如果不解除他身上的降头,就算恢复了也会再次腐烂,但她不得不撒谎。
孟箫照咬了咬牙:“是徐芳,是那个女人,她在我身上下了降头,她要我跟老婆离婚娶她,否则,就要我死。”
白小舟倒抽了口气,下降头的人死了,降头就再也无法解开。
而徐芳已经死了。
孟箫照注定要腐烂露骨而死。
“徐芳是怎么死的?”白小舟追问,孟箫照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脸,快速腐烂的疼痛几乎令他晕厥:“是蔻蔻,我没想到蔻蔻竟然懂降头。”
竟然真的是孟瑜蔻!不过,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室友?难道有什么法子能解孟箫照的降头,必须搜集活人的尸油?
“徐芳,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孟箫照语无伦次地大叫,痛得在床上打滚,“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如果不是我,你还在云南种田!你居然对我下降头!”
白小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林发来的短信:她们回来了。
虽然还有很多事不明白,但再不走她就得进看守所一日游了。白小舟转身往外跑,孟箫照却如猛兽一般扑了过来,死死拽住她的胳膊:“你答应过我,治好我。”
“下降头的人已经死了。”白小舟平生最看不起有外遇又推卸责任的男人,看着他的脸,发狠说,“除了老天爷,没人能救得了你。”
孟箫照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一双如同枯槁的手猛地掐住了白小舟的脖子,野兽般怒吼:“那你就陪我一起死!”
白小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正在挣扎,忽然听见楼下的开门声,心头大急,从口袋里摸出电棒,朝他身上刺过去。
楼下的孟家母女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大惊失色,急匆匆跑上二楼,打开卧房的门。看见孟箫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痛得滚到了地上,母女俩连忙将他抬上床,孟瑜蔻哭哭啼啼地说:“妈,把爸送去医院吧,再这样他会撑不住的。”
李澜红了眼圈:“你以为我不想吗?看着他每天被疼痛折磨,你以为我心肠真有那么硬?但现在出了这么多的事,要是警察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到时候你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孟瑜蔻不敢跟妈妈顶嘴,只是低头哭,李澜叹了口气:“去把杜冷丁拿来,给你爸打一针。”
女儿转身出去了,李澜一转头看见窗户半开着,皱了皱眉,也没多想,关上窗,忙着打针去了。白小舟吊在窗台下,觉得命都去了半条,拼命伸腿去踩一楼窗户的窗框,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站稳,再看双手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
还没等她喘过气来,窗户里便传来说话声,吓得她摔了下来,落在灌木丛里,浑身如散了架一般。窗内的人听到声音,打开窗户探头张望,白小舟缩在窗台底,一动也不敢动。这个时候,灌木丛中忽然钻出一只黄斑猫来,孟瑜蔻见只是一只猫,没往心里去,关上了窗户。白小舟松了口气,蹑手蹑脚逃出去,正好碰见小林。
“你吓死我了。”小林脸色有些白,“没摔着吧?”
白小舟揉了揉有些青紫的手臂:“那只猫是你放的?”小林奇道:“我到哪里去找猫,是你运气好。”
白小舟微微皱起眉头,她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那么,到底是谁在帮她呢?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她在窗框上留下了一个手印,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孟瑜蔻竟然真的会降头。”听了白小舟的遭遇,小林略有些吃惊,“她一个小女孩,到底是跟谁学的?”
白小舟坐在病床边,看着还在昏迷的瞿思齐:“我不在乎她跟谁学的,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解开他身上的降头。”
“如果能请下降头的人来解降是最好。”叶不二说,“如果不行,就得冒着生命危险搜集齐所有材料,到最后能不能成功……”说到这里,叶不二低下头,十指紧张地纠缠在一起,“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哪怕有一分的把握,我们也要做。”白小舟咬牙说,“到底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降头师的血,这必不可少。”叶不二说,“其次,需要找一个法力与她相当的降头师,只有降头师才能解降,普通人哪怕是跟着书学也不行,甚至可能将自己的命搭上。”
白小舟皱眉:“如今我们到哪里去找降头师?”
叶不二沮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真没用,如果龙老师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白小舟急得在病房中走来走去,足足走了一刻钟,她忽然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