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婷玉看见照片中血迹斑斑的床铺,登时晕眩不已。
“房间没有打斗痕迹,血迹只限于床铺范围,地板跟冰箱外壳都没有血滴,据警方的推测,你的房间并不是断手的第一现场,凶手是在别的地方将你的手剁下后,再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冰箱里,至于你,应该是被下麻药迷昏后,被抬到床上睡觉,所以血迹只限于床铺的范围。”惠萱解释道。
“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没有印象?”婉玲问。
婷玉呆呆地看着照片,说:“我离开杂志社后,买了旅游杂志就直接回家了。”
“不可能。”惠萱摇摇头,又说:“也许是歹徒用了大量的麻药,所以你一时想不起来。”
“是吗?”婷玉闭上眼睛。
婷玉试图回忆昨晚的回家经过,却一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开门回家的。
睡觉前洗过澡吗?
睡觉前看过电视吗?
睡觉前敷过脸吗?
这些全都模模糊糊的,答案浑沌不清。
“还有,很有趣的一点是,医生发现你的左手断腕处,切面相当整齐,几乎没有不完整的破碎跟瑕疵,断得相当漂亮,很难想象是用什么样的凶器、用什么样的高速切下。”惠萱将苹果切成小块小块的样子。
“有趣?漂亮?”婷玉面有恙色地说。
“Sorry,你知道我没有恶意的。”惠萱歉然道。
婷玉知道惠萱没有恶意。她明白周刊性质的杂志社作业繁忙,惠萱跟婉玲两人全都抛下工作来陪她,实是对她关切之至,且婷玉很清楚惠萱的直性子,只是自己的手实在痛得厉害,惠萱却仍用专业报导的口吻描述凶案,一时难以接受。
“算了…………警察还说了些什么?”婷玉看着自己腕上的绷带。
“警察发现你的被单有大量的血迹,很有可能是第一现场,等你神智完全恢复后,仔细地回想歹徒的样子跟作案的经过,警方好展开作业。”婉玲说。
“医生说,你现在会这么虚弱,主要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惠萱道。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婷玉说着说着,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没关系,你大概是惊吓过度了,任何人发生…………发生这么可怕的事,都可能会暂时失忆吧?!你多休息………慢慢来,不要急………”婉玲说着,也掉下了眼泪。
“婷玉,我苹果削成这么小块,挪,牙签在这里,自己用右手吃吧,我跟婉玲先回杂志社了,晚上我们下班后就过来陪你,8181!”惠萱将苹果盘放在婷玉身旁的小桌上。
“无聊就看电视吧,不要想工作的事情,你放心,杂志社的急难救助基金丰腴的很。”婉玲擦掉婷玉跟自己的眼泪,将吊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打开后,就跟惠萱回杂志社了。
只剩下婷玉一人了。
婷玉的心理很复杂。
一个在冰箱里看到自己左腕的女人,心情很难不复杂。
难过自己被截肢,尽管现代医学已经精准地将手接了回去。
难过自己昨晚的遭遇,虽然自己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过什么,一定是个恐怖的梦魇,既然,自己已经忘记,也许,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Chapter 5 二郎腿
电视正播报着二十四小时的新闻。
“为您插播一件离奇的凶杀命案,今天凌晨五点左右,桃园市一位民众在虎头山晨跑时,在山道旁发现一只断脚与一只脖子,经该民众报案后,警方在山区进行大规模的搜查,先后在凉亭的桌上,发现遭截肢的躯干一只,在矮树上发现另一只断脚,但离奇的是,这只断脚的主人,并不是第一只断脚的主人,因此初步研判死者是两个人;而警方对此残暴的血腥犯案手法,并未表示有特定嫌犯,目前正于山区扩大搜寻死者头颅,以确定死者身份………………”
好恶心的手法!
婷玉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左手上厚厚的绷带,截肢的心理痛苦又开始折磨着她。
“东京新干线遭机关枪高速扫射案,今天有了新的突破,警方在事故地点附近的小山丘上,寻获两挺警用机关枪,经弹道测试后,证实是猎杀新干线的凶器,由于这型机关枪是东京警视厅军火房上星期失窃的机种,所以日警初步不排除这起重大刑案有警方涉入…………”
婷玉看着电视新闻里的新干线,更是哀悼自己东京行的破灭,心情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打扰了。”
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士走进病房,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皮箱。
“你是?”婷玉说。
“你好,我是桃园市总警局的刑事调查专员,敝姓陈,这是我的证件,这件截肢怪案是由我负责的,请多指教。”陈警官将证件从衬衫口袋中拿出,上面写着:
<特别刑案组调查专员 陈彦男>
“如果你是想问我的手是怎么被剁掉的,那么,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婷玉冷冷地说。
对于警察,婷玉一向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婷玉报导过的刑案描述中,警方一直是被动且无能的。
“不需要这么冷漠吧。”彦男笑着,一屁股坐下,继续道:“我从你朋友口中知道你昨晚的记忆还很模糊,所以我只是想做个纪录,了解一下案情,顺便告诉你我们警方的进度,看看能不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彦男一副娃娃脸,笑起来十足稚气,令婷玉为自己适才的冷漠,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对不起,你说吧。”婷玉指了指小桌上的苹果小切块,说:“我朋友刚削的,我不想吃,你请用。”
“嗯。”彦男也不客气,拿起牙签就挑着苹果吃,说道:“我先说吧,我认为伤害你的凶手是大学学历以上、高收入人士、未婚、有洁癖、很有可能是从事医药类职业的男性,当然,这只是一般的凶手侧写啦!”
婷玉说:“何以见得?”顿了顿,忍不住又道:“还有,警官大人,跟我谈论凶手时,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故作轻松?”
“不行,这是态度问题,跟刑案本身无关,吊儿啷当是我的天性,谁也管不着。”彦男翘起二郎腿,大刺刺地说。
怎么会有这么机车的警察?!
婷玉怒目瞪着彦男的娃娃脸。
“凶个屁。”彦男把盘子的苹果一扫而光,又道:“那么凶不会自己去抓凶手啊?”
“出去!我要找别的刑警!”婷玉斥道:“我还要投诉你,走着瞧!”
“喂,看见自己的手在冰箱里,是什么感觉啊?”彦男爽朗地笑着。
“出去!”婷玉怒极。
彦男举起自己的左手,嘻皮笑脸地,甩了甩,装出手腕摇摇欲坠的样子。
婷玉简直快气到流泪。
“对了,我认为这个凶手的心理状态很奇妙,他虽然剁了你的纤纤玉手,却不忍心你从此变成虎克船长,所以将你的小手放在冰箱里冷冻,好让你即时接回,你瞧,这凶手还算挺有良心的,嗯?”彦男拨弄着自己抹满发胶的头发。
虎克船长?良心?
“你这个烂警察!”婷玉大吼:“护士!”
“但是换个角度来看,这凶手也可能极端变态,他选择将你的手放在冰箱里,而不是其他地方,why? 我想,冰箱是封闭性的地方,从外表上看不出里面有什么,所以凶手是抱着给你惊喜的心态,才将你的手精心布置地藏在冰箱里,呵。”彦男“格格格”地笑着,令婷玉实有说不出的讨厌。
“而且,在单层居家中,冰箱比起其他密闭空间,比如说衣柜、抽屉等等,冰箱被打开的机率要高,特别是一个大量失血后的伤者,体内水分流失后,一定会觉得口渴,因此更容易打开冰箱找饮料。”
彦男一边说,一边比手画脚,模仿开冰箱的动作,又说道:“这两种推论都符合刚刚我提到的凶手侧写,不过后者更变态,甚至可以拍成电影,当然也可以写进你的杂志故事里,这种对你又爱又恨、礼轻情意重的凶手,我看就叫他〃器官礼物之狼〃好了…………”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我看你比凶手更变态!”婷玉气道。Chapter 6 管子
“为您插播一则快报,虎头山双人分尸命案又有新的突破,十五分钟前,在桃园市武陵高中旁的某商家店内,发现另一名死者的躯干跟双手,在桃园法院后的农地里,也发现了一名死者的双手跟剩余的两只腿被嵌进稻草人的竹架中,模样十分怕人,等等,是,是,有最新消息指出,两名死者的头颅已经找到,在……在桃园市中心的水族馆中……呕……从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两颗死者的头颅…………在大鱼缸中漂着,五官已经被大鱼啃得支离破碎,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清楚看出,两颗头颅都咬着……咬着生殖器,其中一名死者口中的生殖器已经溃烂了…………若有后续发展,本台都将为您SNG连线报导。”
电视新闻突然插播了这则恶心又惊悚的凶案快报。
当画面出现水族箱中的头颅时,婷玉顿时浑身发冷。
“因为是SNG,来不及修剪画面,呵,够力的新闻,够凶暴的歹徒。”彦男盯着电视画面,转头向婷玉继续道:“现在桃园县市的警力都集中在这件分尸案上,所以只有我有空鸟你,宝贝,你已经很幸运了。”
“够了。”婷玉阖上眼,打算不再理会床缘冷言冷语的警察。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不管彦男如何演讲自己对凶手的看法,婷玉只是装睡不理,但是很奇怪的一点是,婷玉的脑中不停浮现出新闻画面中,两颗人头在水族箱里漂来漂去的样子。
婷玉甚至觉得有些痛快。
痛快到忘记自己左腕上的烧灼感。
三天后,婷玉出院了,并暂时搬进了婉玲的家。
“你的手还没痊愈,你一个人住我可不放心,先搬到我那边吧,还可以帮我校校稿!”婉玲是这么说的。
婷玉开开心心地答应了;要她立刻回到“凶宅”,她可不愿意。
婉玲也是一个人住,小小一个住宅单位,在婉玲要求简洁的品味下,一切摆设简单、雅致,视觉空间倒真不小。
“你暂时不用上班,不过得帮我上网路找这些方面的资料,掰掰。”
于是,婉玲上班后,婷玉高高兴兴地在婉玲家上网,搜寻日本最新、最狠、最神秘的袭警帮派,柚帮,一切稀奇古怪的传说;累了,婷玉就看看综艺节目,看看HBO,跟在自己家里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婷玉在开冰箱之前,一定会先检查自己的双手还在不在,当然,婷玉再也不敢跟冰箱讲话了。
然而,过两天杂志社就要出刊了,工作一向很忙,到了深夜两点,婉玲才蹑手蹑脚地回家。
“果然已经睡了,小猪。”婉玲轻轻地开门,看见将自己卷在棉被里的婷玉,正睡得口水直流。
看见桌上电脑桌上放着厚厚一迭柚帮的资料,婉玲不禁赞许地看着婷玉的酣睡相。
“瞧我怎么整你这只睡猪,居然不等我回家就先睡了……………”
婉玲调皮地拿起桌上空饮料罐中的吸管,含在嘴里,细细地向婷玉的鼻孔中吹气。
只见婷玉眉头微皱,鼻子抽动了两下,就“哈咻”一声,打了个大喷嚏,将棉被踢开,睡眼蒙眬地坐起,说:“你回来啦?现在是几点了?”
却见恶作剧的婉玲一脸惊刹,声音发颤:“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抓?
抓什么?
婷玉低头一看。
一条血淋淋、软软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肠子之类的管子。
婷玉毫无头绪地看着手中滑嫩鲜红的管子,纳闷不已。
婉玲呢?
婉玲终于晕过去了。Chapter 7 万无一失
这次躺在病床上的,是婉玲。
婷玉在一旁整理婉玲带回家的资料,等着婉玲醒转。
“那条肠子是怎么一回事…………”婷玉喃喃自语着。
一个女医生走进病房。
女医生:“王小姐,你要求化验的东西,证实是肠子没错,而且是人的肠子,正确应该说,是人的盲肠,血型是O型。”
婷玉一楞。
人的盲肠?
我怎么会抓着一条…………一条不知道是谁的盲肠?!
婷玉突然有个古怪的预感。
“医师,我想去照X光。”婷玉说。
放射检验室。
婷玉拿着腹腔X光片,久久不能自语。
绝没割过盲肠的自己,现在肚子里却少了条盲肠。
幸好盲肠可有可无,也幸好这次自己根本没感到痛。
不过,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少了条盲肠,自己却又不知所以然地抓着它,此刻,婷玉的手心冒出惊人的冷汗。
婷玉将自己的头埋在大腿间痛哭,连续两次被攻击,自己却都毫无记忆,这简直就是混蛋!简直是魔鬼的恶作剧!
“是你的肠子,对吧?”
婉玲苍白着脸,倚着墙,呆滞地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婷玉。
婷玉点点头,哽咽着:“为什么?我的腹部上根本就没有伤口!”
婉玲颤抖着说:“没有伤口?没有伤口是什么意思?”
婷玉摇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女医生从检验室中走出,拿着更多角度的X光照片,代替婷玉回答:“王小姐的意思是,她的腹部没有手术或被攻击的痕迹,但是从盲肠的切口来看,王小姐的盲肠,以医学的专业角度来说,却是以极为精细的方式切除,且使用的工具比手术刀还要锋利,或许连医学雷射也瞠乎其后,就连腹腔内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好,我想,我是暂时没办法提供任何医学上的建议了。”
是的,这时有谁需要医学上的建议?
婷玉瑟簌地偎在杂志社的小沙发上,捧着咖啡,小心翼翼地啜饮。
她一向不喜欢喝咖啡。
但这个下午,婷玉已经喝掉两壶咖啡。
惠萱凝视着婷玉,说:“晚上还没到,就已经喝掉两壶咖啡,你不怕到了晚上反而撑不住?”
婷玉像猫一样,细细说:“怕啊,怕得很,我怕我一闭上眼睛,醒来时又有恐怖的事在等着我,可是,我的两个最好朋友都不肯为我守夜,我只好不停灌咖啡,好像喝药一样。”
惠萱苦笑:“每个月这几天杂志社都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到后天,我跟婉玲就可以彻夜陪你,抓那个捉弄你的变态了。”
婉玲在一旁编排杂志广告,点点头:“婷玉,这两天就委屈你,在杂志社陪我们熬夜吧,算你加班费喔!”
婷玉嘟着嘴,看着自己左腕上的绷带,委屈极了:“人家的手还是好痛。”
私底下,婷玉早已将自己独自锁在厕所里哭过好几回,但婷玉是个不愿将自己痛苦传染给朋友的女孩子,尽管,尽管自己的左腕跟盲肠都曾不翼而飞,尽管这种悲惨遭遇只能在下三滥的小说里找到。
就这样,婷玉在杂志社睡了三夜。
眼睛,
也红了三天。
惠萱是个务实派,杂志一出刊,当天傍晚就到电脑器材卖场中带回五套针孔摄影机,她说:“让我们彻底监视发生在婷玉身上的怪事。”
这一夜,三个人都到惠萱家里过夜。
惠萱跟妹妹,芷萱,住在一起,于是,当晚惠萱跟婷玉挤一张床,婉玲则跟芷萱睡另一个房间。
针孔摄影机一套架在玄关上,一套架在客厅电视机上,两套架在婷玉床侧与天花板上,,最后一套架在惠萱房间外的阳台上。
“万无一失。”惠萱打包票。
“当然,最好都没事啦。”婉玲睡前说。
婷玉勉强说道:“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说好了要让我睡一整天的喔。”
“婷玉姐,不会有事啦,明天是我十八岁生日,醒来就有蛋糕吃喔!安心睡吧!”还是大学新鲜人的芷萱蹦蹦跳跳地说。
十一点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