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安无事。”
“工作的性质怎么样呀?”
“有两方面:一方面搜寻些物证;一方面找一个方法,叫那光头说实话。这一
着也许会给银林弄僵,所以我不能叫他一起去。”
“你希望搜寻些什么物证?”
“最重要的,是一件左袖上染血渍的白细纱衬衫。我料想他不敢拿这衬衫到外
面去洗,一定还藏匿着;若是有洗湿的西装,我们也同样有用。”
“徐之玉的衬衫怎么会如此重要?我看重要的物证是有关秦守兰的东西,譬如,
她的照片她的首饰,或许还有没毁掉的她的信件之类——”
霍桑忙插口道:“不,不,那些都不能算是重要的物证,至多是辅佐证物,即
使找到了,也不能凭着这些东西加给他怎样严重的处分。”他顿一顿。“我还有一
种奢望,能找到一种最最重要的铁证,可是我又打算在他回寓以前能够完成我们的
工作。这是一个无可统一的矛盾。”
“什么是你认为最最重要的铁证?”
“他自己的一支手枪。”
“他自己的一支手枪?”我感到诧异。
“是,我料想苏祟华就是他打死的!”
“喂!”
“那手枪准是他打死苏祟华的凶器,能找到了,那自然最好。不过,他很可能
把枪带在身上,我们也许终于找不到。……唉,金山路到了。司机,就停在这里。
包朗,万一有了什么意外,你得助我一臂,因为那时候我可能还得顾全我的物证哩。”
汽车恰巧停在金山路的转角。霍桑先下车,沿着朝东的一面人行道,向南进行。
从金山路北口到那排洋房,原只有七八家门面。霍桑的脚步轻稳而急速,不一会已
到了第一宅洋房美国会计师的屋前。洋房门前的人行道上并无行人。但是第一、二、
三宅洋房的窗上都有灯光,只有徐之玉和赵尚平同居的第四宅屋子的楼上楼下都黑
着。霍桑在经过第三宅八九一号裕成布号门前时,曾略停一停,向那长窗里看一看,
接着,他仍继续前进,直到第四宅八八九号门前站住。
他举手按铃,他的头同时向对面的人行道上瞧视。我也跟着探望,对面的人行
道上,七八家门面以外,似乎有一个人在走动。霍桑并不理会,旋转头来等屋里面
的回音,可是并无动静。我立在门外,竟使我有机会第二度欣赏那铜牌上的有颜鲁
公气息的“赵尚平律师”五个大字。
霍桑又第二次按铃。我瞧瞧那扇花玻璃门的后面依旧隐隐有些灯光,显见屋子
里有人。
霍桑作不耐声道:“包朗,走后门进去吧。你总也瞧见这一排洋房的第五宅和
第六宅之间有一条小弄,那就是这些屋子后门的通路。来,我们去敲后门。”
霍桑从水泥人行道上提起了皮包,正要向南前进,我看见花玻璃门上的电灯亮
了,我就拍拍霍桑的肩膀,霍桑立刻停步。那黑脸杏生正在慢吞吞地走出来。
刮的一声,盘花铁门上的锁开了,一扇盘花门迟缓地向里面开动。门刚开到三
四寸光景,霍桑用力向里面一推,首先插进身去。我也毫不犹豫地鱼贯而进。霍桑
旋转身来,把盘花门上的弹簧锁推上。
杏生带着浦东口音,惊惶地说:“先生,他们还没有回来啊。你们要找哪一个?”
霍桑道:“我们要找你。”
杏生作惊骇声道:“找我?——”
“是的,但是你不用害怕。里面去谈。”杏生在霍桑的不猛而威的命令之下,
不敢抗辩,旋转身子引着我们向里面走。我们走进了那两扇花玻璃门,霍桑照样把
弹簧锁旋上。这举动越发引起了杏生的惊异,他睁大了眼睛发呆。霍桑在办公室门
前站住,把皮包交给我,就动手旋那门钮,门却锁着。
霍桑作严冷声道:“杏生,快把这个门开了。”
那光头伸手到衣袋里去,忽而又停住,胆怯地向我们俩呆看。
“先生,里面没有人啊。”
“我知道。我们要找一种东西。”
“找什么呀?”
“这不干你的事。你只管开。”
“先生,我——我不敢——”
“你放心,一切有我负责。快些!”
杏生在连续的催遏之下,勉强摸出钥匙来,把门开了。我们走到里面,霍桑摸
索着开了电灯,向办公室中瞧了一遍。
“杏生,把那扇白漆门也开了。”
“我没有钥匙——钥匙在徐先生身上。”
霍桑微微一笑,说:“好,你的确很忠实,不过,人家却卖了你哩;”
霍桑走到白漆板壁门前,从自己裤袋中摸出一串钥匙,很敏捷地拣了一个,立
即塞到白漆洋门上的锁孔里去,真巧,一旋就开。接着,他伸手板亮了里面的电灯。
“包朗,你拿着这皮包,把办公室的电灯熄了,在黑暗里等一等。小心些;”
他说着,便急步走进白漆门背后的卧室里去。
我依照他的吩咐把办公室的电灯熄了,一个人提着皮包,站在黑暗中,不免感
到一些恐怖。徐之玉会突然回来吧?局势随时有发生危险的可能吧?
霍桑在里面耽搁了五分钟光景,杏生也陪在里面。我只听得开拍屉、关抽屉和
移动椅桌的声音。我很想进去瞧瞧,又不敢擅离职守。十分钟过去了。霍桑的搜索
似乎还没有结果。
这时,马路上忽然有一辆汽车驶近来。我立刻伸手到黑纺绸长衫的袋中,摸住
了那支手枪。我暗自思忖:假使徐之玉回来了,会变成怎样一个局面呀?可是那汽
车并不停留,自南而北地开过去了。
一刻钟在窒息的局势下过去了。里面卧室中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争执。
“先生,这个皮箱开不得!”
“不干你事,一切有我。”
争执声终了之后,接着是旅行皮包上弹簧锁的弹动声音。霍桑的开箱目的显然
已经达到。我委实有些耐不住了。他究竟搜到了目的物没有?还是劳而无功?或者
竟是完全失败?我听听街面上很静,料想徐之玉不会马上回来,便放下了皮包,冒
险跨开大步,走到白漆板壁门口。
门开着两三英寸,我的眼光一直射到里面。
霍桑正蹲在一张单人铜床的面前,敏捷地在搜索一口开着的贴有外国轮船标签
的大号皮包。铜床上挂着一架西式圆顶没张开的透凉罗蚊帐,床上铺着一条台湾细
席,一条折迭匀整的白纺绸夹被,一只有席套的枕头。床对面有一张袖木的书桌,
桌面上摆满了颜色不一的硬面书籍和大大小小的化妆品。书桌旁边放着一只有绵垫
的睡椅,茶几上有一只电扇,还有衣架、螺旋椅等等,都是高价的外国产品。
霍桑低声地自言自语:“唉,真有一件深灰色的印度绸长衫,马祥宝的话证实
了。不过,这东西现在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
一会,霍桑忽从皮包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向他自己的衣袋里一塞。我还没有瞧
得清楚,黑脸麻子好像代替我发问。
“唉,先生,你拿的什么东西呀?”
“一张照片,等一回我要告诉你的。”霍桑一边回答,一边把皮包盖好,用脚
将它推到床底下去。
当霍桑旋转脸来的当儿,我瞧他的神气,仿佛有些失望,他要我的重要物证显
然还没有得到。我记得他意想中的物证就是一件白细纱衬衫。衬衫不是怎样细小的
东西,应得从大处着眼。我禁不住隔着板壁向他建议。
“霍桑,被褥下面怎么样?”
“瞧过了。”霍桑向室门瞧瞧,摇摇头。
“枕头套里面呢?”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他t 他立刻偻着身子去拿枕头。忽然我听得屋子外面的人行
道上仿佛有脚步声。我暗暗吃惊,急忙离开了门口,回到办公室中央放皮包的地方。
那四扇法国式的长窗的纱帘只拉满了两扇。我从黑暗中向外面瞧视,果真瞧见铁栅
外面有一个人影,但是一瞥而过,并且是自南而北。我起初疑心可能是徐之玉回来
了,结果也不是。
“唉,真在这里!”霍桑在卧室中惊呼。“包朗,你的观察力应该和你的听觉
得到同样分数!”
我非常欢喜,一半是我受到了霍桑的赞扬,一半是我确信他已经找到了那件衬
衫。我急忙回到门口。
“唉,袖子上还有个洞,这是出于我意外的;好罢,这个洞也可以做重要的反
证。……够了,够了!”
霍桑已经将衬衫紧紧卷好,准备走出来。“杏生,到餐室里去,我们还要谈几
句话。你先走,我来关这里的电灯。”
杏生和霍桑先后从卧室里走出来,霍桑又把白漆门拉上。我开亮了办公室中的
电灯。霍桑走到我保管的那只皮包面前,开了皮包,把那卷裹的衬衫轻轻塞在里面,
又瞧瞧手表。
他说:“包朗,快近十二点钟了。得赶紧些,你把电灯熄了。”他自己提了皮
包,先跟着杏生走出办公室去。
第十七节 杏生说话了
赵尚平律师的餐室布置也完全欧化,而且家具大半是舶来品。这也是不足为奇
的,我懒得一件件细瞧,因为当时的一些所谓“上流人”的家里简直大半是舶来品
的天下!尽管多数人大声疾呼:“用国货,用国货”,可是这些“上流人”却充耳
不闻,还是以用外国货为荣!霍桑先把他的皮包放在一只壁角的书桌上,将皮包的
盖开了,用于在里面整理什么似地拨弄了一会,然后回到餐桌旁边坐下来。我也把
一只椅子移到餐室的门口,把杏生夹在我们的中间。杏生却呆木木地站着。
霍桑说:“杏生,坐下来。话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杏生瞧瞧霍桑,又瞧瞧我,又瞧瞧餐室的关着的门,似乎感到非常难堪。
他断断续续地问道:“先生,你——你要问什么话?”
霍桑一边摸出纸烟,一边冷静地答道:“话多着呢,快坐下来,不用客气。”
杏生勉强坐下,他的右手在卷他的白布短衫的尖角。
“徐先生什么时候出去的?”霍桑呼吸了一口烟,开始问。
“晤,大约九点钟。”
“他不是接了一个电话出去的吗?”
“是——不,我不知道。”
“嘿嘿嘿,看你这样子,倒像你真是和他通同着干的。”霍桑冷冷地笑一笑。
“我本来以为他咬你一口,是诬攀你的。现在看起来,我的想法反而错了。”
杏生张大了眼睛,作惊惶声道:“先生,你的话什么意思?咬我一口?喔,咬
什么?我不曾干过什么啊!”他的脸上的黑色好像减淡了些。
霍桑问道:“这件事你当真没有份吗?那末,你为什么此刻还想用谎话骗人?
老实告诉你,你虽一本正经想给人家掩饰,人家却说你是这件凶案的要角!”
“凶案?先生,谁说我?”杏生霍的立起身来。
“自然是你要掩护的人啊。”
“喔,他——他说我什么?他说我干了什么事?”
“你是这件凶案的主角呗!你却还在拼命给人家掩饰。我真弄不懂。”
杏生的目光呆定了,他咬着嘴唇,重新坐下,经过一番踌躇,才点头答话。
“先生,我老实说吧,是的,刚才他是接了两次电话才出去的,不过,我不知
道他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我们知道,此刻他在警察厅的拘留室里。”
我明知霍桑在采取虚冒的策略,但是这一句话却比较最有效力。杏生的身子似
乎微微震了一震,在椅子上已坐不稳,嘴里虽没有说话,脸上已经透露出慑服的神
气。
霍桑缓缓说:“我告诉你,他这个人是十分狡猾的,自己干的事不承认,却完
全推在你的身上。我觉得你还忠厚老实,似乎干不出这种可怕的事情,不忍叫你受
冤枉,故而才到这里来搜查证据。现在,证据已完全搜出,他的杀人罪名也完全成
立。不过,他既然诬攀了你,你至少有着帮凶的嫌疑。现在我和你谈话,就想给你
一个开脱的机会。如果你老是说谎话骗人,那足以证明你的确帮同行凶,我当然也
不愿虚费功夫。现在,再给你五分钟机会,假使你还不愿意在这个地方说,那只能
让你到另一个地方去说了。”
这一番话说得杏生死心踏地。他挺直了身子,张大了眼睛,向霍桑瞧着,一时
还开不出口。霍桑也不催促,衔着纸烟,缓缓地立起身来。他背负着手,走到那只
半桌面前,伸手到皮包里去略略动了一动。
杏生大声说:“他果真凭空咬了我一口吗?好,我说,我说!”他圆睁着两目。
“先生,你说的凶案可是指昨天夜里的事?”
“那自然。”霍桑把身子靠着那半桌站住。“你愿意说,那很好,不过应得说
老实话,我没有心思再听你的鬼话。”
“我一定说老实话——先生,我决不再骗你。”
“好,你说得越详细越好。这回事发生在今晨几点钟?”
“那时候我已经上楼去睡了,但是还没有睡着。忽听得二声枪响,我连忙坐起
来,开了电灯,瞧见桌子上的一只铁壳圆钟已经是一点二十分钟。我疑心马路上的
车胎爆裂了,还不认做枪声,故而在床沿上坐了一坐,准备再睡。不料我刚才把电
灯熄灭,闭拢眼睛,又听得第二次枪声,才知道不是车胎爆裂。第二次枪声越发逼
近,仿佛就在楼下,我不由不大吃一惊。”
“你只听得两次枪声?”
“是,只有两次。”
“这两次枪声中间停隔了多少时候?”
“这个我不能说,因为我第二次开亮了电灯以后,不曾再瞧过钟。”
“那末,你第一次听得了枪声,就从床上坐起身来,开了电灯,瞧了瞧钟,在
床沿上坐了一会,又将电灯熄灭,躺下去,闭拢眼睛,才听得第二次枪声。是不是?”
“是,我想这中间总有——总有六七分钟罢。”
我暗伦这两次枪声的时间距离和徐之玉所说的不同,之玉所描摹的前后好像不
过半分钟或者一分钟之差。我瞧瞧霍桑,霍桑并没有表示,仍站在半桌旁边。他的
目光不时瞧他的皮包。
“你第二次开亮电灯,就下楼来了吗?”
“不,那时我委实有些害怕,勉强走到楼梯头上,站住了不动。我低声喊了一
声‘徐先生’,没有答应。我开了楼梯转折处的电灯,才慢慢儿走下来;到楼梯的
转折处,又站住瞧瞧办公室门上的气窗,仍旧有灯光。我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
声。我越发害怕了,料想出了什么乱子,只依靠着楼梯的栏杆发怔。这时候——我
听得——”
“听得脚步声音?是不是?”
“是———晤——”
“为什么不说下去?那脚步声音是从后门里进来的。是吗?”
“是的。我———我看见徐先生从后面进来,走到办公室的门口站住。”
霍桑丢了纸烟,举起右手。“停一停。”
他回身伸手到他的皮包里去。我虽瞧不见他在皮包里做什么,但也猜想到七八
分。霍桑又旋转头来。
“杏生,说下去。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有什么动作?”
“他旋转头来,瞧见了楼梯上的灯光,便走到楼梯脚下来骂我。‘该死的!你
干什么?快上楼去,不许开口!’我就急急地回到楼上去。”
“你可曾看见徐先生手里有什么东西?”
“我没注意。”
“你不曾看见他手里拿着手枪?”
“没有。我记得他曾把右手挥过一挥,好像没有东西。”
“是的,我错了。他当然不会再拿在手里了。以后呢?”
“我回到了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