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包房叫明月厅,高竞发现,它距离郑恒松所在的包房仅几步之遥,而且它就在厕所旁边。
高竞进去时,两个服务员正在收拾碗筷,餐桌上有四盆菜,三个酒杯,菜几乎都没动,一个女服务员正要去拿那几个酒杯,高竞禁不住叫起来:“等一等!”
女服务员吓得连忙缩回了手。
“我是公安局的。”高竞亮了下自己的证件,他问道,“这个包房有几个客人?为什么菜都好像没动?”
“我们也说,这客人好浪费啊。”
“这里有几个客人?”
“说是两个,但后来走的时候是三个,另外一个是临时叫来的吧,其中一个好像是喝醉了。”女服务员说。
喝醉了?高竞心中一凛。会不会是张建民?
“喝醉的那个是男是女?”高竞问道。
“是男的。”
“最先到的是他吗?”
“对,是他点的菜,他说是两个人用餐。”女服务员困惑地望着他。
“他长什么样?”
“嗯……中等个子,长得挺魁梧的,四十岁左右。”女服务员好像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那另外一个呢?他不是说有两个客人吗?”高竞问。
“没看见。我上菜的时候,都是那个客人一个人,后来上完了过来看过一次,也是他一个人,不过,我一个人要管好几个房间,也许我没注意。但我知道,结账的时候,他的房间里多了两个,都是男人,他们说那个客人喝醉了,特地叫他们来结账的。”
“他们是用现金结账的吗?”
“是的,现金。”
看见女服务员又要去拿那酒杯,高竞马上阻止:“别动,什么都别动!这里警方接管了。”
女服务员吓得连忙退到一边。“啊,这样的话,我得跟领班说一声。”
“别动就是了。他们走了多久了?”
“大概5分钟吧。”
妈的,就在他上四楼的时候,他们离开了饭店。高竞想,如果那个喝醉的男人就是张建民的话,那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饭店门口不是有郑恒松的人吗?他们离开时,难道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对了,那些人只是保护郑恒松他们几个人的安全,防止黑道上的人来捣乱,但是并没有让他们注意一个喝醉的客人。张建民真的喝醉了吗?
当晚10点,莫兰和乔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新闻。
一条新闻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今晚9点半,在本市东段地铁华北站,一名男子在列车即将到站时,突然纵身跳下站台,导致头部严重受伤。事发后,该男子被立即送往医院,但终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目前警方怀疑该名男子是自杀。这次事故导致地铁运营受阻10分钟左右。经警方勘查,该男子身上未带任何证件,随身只带了一张借书证,借书证上显示他的姓名拼音是,Zhang Jian Min,请该男子家属尽快跟警方联系,联系电话是XXXXXXXX。”
“张建民!”乔纳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电视屏幕嚷道。
“张建民!张建民!”她拉着莫兰的衣袖,嚷道。
“我听到了。”莫兰在吃香草冰淇淋,“电视上没说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是被列车压死的,他的脸应该也会被压坏吧?”
“那又怎么样?”乔纳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怎么会死了?是畏罪自杀?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还是后悔了?妈的,他昨晚的样子看上去好像还挺伤心的!可是……”看见莫兰还在吃冰淇淋,她怒道,“你居然还能吃得下冰淇淋?”
“干吗吃不下?我最爱吃香草味的了,而且我今天被坏人暗算了,要用冰淇淋压压惊。”莫兰想起一件事,她必须提醒乔纳,“喂,我今天的事不要告诉我爸妈,不然他们要担心的。”
“当然,我怎么会说?”乔纳大声道。
“小声点!想吵醒他们吗?!”
乔纳气呼呼地盯着她问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脸被地铁压坏了,也许不是他。我看过很多侦探小说,罪犯都是以这个方法人间蒸发的。”莫兰心不在焉地说。
“哦?”乔纳的眼珠转了转,“你的意思是说,把借书证丢在那里只是障眼法,其实死的是别人?”
“对,有这种可能。不过……”莫兰吃了一口冰淇淋,“也难说。如果要让那个死人代替自己的身份,没那么容易,张建民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只要查个DNA不就知道那个死者是不是他了吗?而且,用身份证或警察证更能说明那个人的身份,借书证,好像有点……”莫兰觉得借书证出现在这里很耐人寻味,“张建民喜欢看书吗?”她问道。
乔纳想了想道:“妈的,他喜欢!他是有张借书证。若琳有一次对我说,他受伤后,就去图书馆办了张借书证,他每周都会去那里呆上半天。”
“难道这个人真的是张建民?”莫兰举着半勺冰淇淋停在半空中。
“谁知道,等高竞他们鉴定后才能有定论。”
莫兰慢慢把冰淇淋送到嘴里。
“你知道张建民平时都看什么书吗?”莫兰问。
乔纳盯着她的脸,问道:“这对你重要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乔纳就斩钉截铁地说:“我马上找我在图书馆档案室的朋友,我要他们给我查!”
她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卧室。
莫兰听到她拨电话的声音。
出人意料,居然有张借书证。
司徒雷不明白,为什么张建民会把那张借书证藏在鞋里,乃至他被推下地铁时,两个手下都没有发现他身上还藏着这么个东西。
“老板,他摔下去时,鞋掉了,我们这才发现,他把那玩意儿藏在鞋里了。”手下杜函紧张地问道,“这……会不会有问题?老板。”
“的确很意外。不过,他是个职业警察,他很有心计……”司徒雷沉吟片刻后安慰道,“好了,一切还算顺利,去休息吧。”
“是。”杜函恭敬地说。
电话挂了之后,司徒雷马上联系了赵栋。
“嘿嘿嘿,老板,又有什么吩咐?”赵栋热情地问道。
“今天过得怎么样?”
“哈哈,很愉快,我跟美女说过话了,她的声音很好听。”赵栋就像所有精神有些异常的天才那样,一半时间聪明绝顶,另一半时间却天真得像个孩子。
“哦,是吗?她什么反应?”司徒雷问道。
“她很冷静,没有被吓坏,也没哭,我真高兴她是个理智型美女,她就像什么来着,……对了,公共汽车上的扶手,车子摇晃的时候,你抓住它就会感到安全。你不会想到,雷哥,当我抱怨我的人生时,她还安慰我,替我出主意呢,我感动得都快哭了,哇,她跟我妈给我带来的异性世界完全不同,我第一次感觉一个女人比芭比更吸引我。我觉得她是那种会牵着别人鼻子走的女人,我相信如果她说什么,高竞会听她的。”
“但愿如此。”司徒雷温和地说。
他仿佛看见赵栋在一边打电话,一边抹眼泪,芭比则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赵栋出狱后,被他安排在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屋里,他几乎足不出户,只有下雨天,他才会兴奋地打着雨伞冲出家门转一圈,平时,只有送餐的人才能敲开他的门。司徒雷相信这种孤僻,一方面是源自母亲从小对他的过度保护,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外貌缺乏信心。他长得的确很丑,司徒雷第一次看见他也不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长得这么蠢的人真的会有个聪明的脑袋吗?
赵栋身材矮小,眼神呆滞,戴着厚片眼镜,年纪轻轻就已经谢了顶(所以他出门时总戴着帽子)。最要命的是他的牙齿,参差不齐外加有一半露在嘴唇外面,他曾对司徒雷说,我只敢在自己家里张嘴说话和大声笑。
“你比我强,有时候,我在家里也不敢说话或大声笑,因为怕被人监听。”司徒雷试图宽慰他。
“可是你有钱,你总能找到地方笑。你不笑,也会有人逗你笑。哪像我啊,唉……长得难看吧,又不是爱因斯坦。”赵栋自我解嘲。
“你也会有钱的,跟我干,只要每天坐在家里帮我查资料,我每月会给你5000元,怎么样?”司徒雷问他。
当时赵栋回头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说:“你只要给我2000元就够了,除了买快餐和缴水电费,我没什么开销,再说孤独的人也不需要那么多钱。我不会去银行,钱放在家里麻烦。”
很难想象,像赵栋这样的人会因为贪财把别人账户上的钱转到自己的账户。他曾经对警察说,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花钱,只是为了试试自己的技术,他本来打算把钱再转回去的,但忘了。警察相信了他的前半句,后半句被认为是狡辩。但跟赵栋接触后,司徒雷相信他当时说的是真话。
“没关系。天才都是孤独的。况且,我会来看你。”司徒雷曾经这么安慰他。
他对她的欣赏应该是一个孤独极了的男人才有的无奈感叹吧。
赵栋还在兴奋地说着话:“……她跟我说,她的白衣服被弄脏了,哈,我敢打赌她是在试探我,所以她昨晚穿的衣服应该是除了白色以外的任何颜色。从这点,我看出她好奇心很重,反击能力很强。在接到我这个电话以后,她没准会让高竞到处找我。你可以派你在警局的内线去打听一下,如果高竞开始在查一个跟母亲在同一个地方住了23年的性格孤僻的本地年轻男人,那就说明我的莫兰不管是记忆力还是分析能力都很强。啊,还好我搬了家,还好我故意露出的情报不多,哈哈!另外,像她这样有钱,又有品位的女人,在衣服被弄脏后,一定会送干洗店,所以,如果你要跟踪她,可以在明早之前派人去找找离她家最近的干洗店。”
“好主意,不过,她还不够这个级别。”司徒雷不觉得一个警察的女朋友会有多了不起,他不想为她浪费太多力气,而且他相信他现在派去的人应该可以很快完成任务。
“轻视她,你会后悔的,老板。”赵栋郑重其事地说,
“好吧,我考虑一下。”司徒雷笑了笑道,“今天找你有别的事。”
“有什么吩咐?”
“想办法进入图书馆的系统,我要知道张建民平时看什么书。”
“OK,明天给你答复如何?今晚我要好好做个梦,啊啊,好幸福,今天跟美女过招了。”赵栋的声音里充满了陶醉。
“她有那么美吗?”
“我发张照片给你,不算很美,但已经够美了,反正我看着舒服。我喜欢她衣服上的小绒球。”
“好吧,那我就见识见识。”司徒雷笑着挂了电话。
夜里10点40分,高竞和郑恒松并排坐在停尸房外面冰冷的长凳上。
“他说两个客人?”郑恒松低声问。
“是的。看来,他约了人吃饭。那个人给他吃了点什么东西,导致他昏厥,之后,他再通知同伙,把张建民弄出饭店,扔到地铁里。”
“衔接得不错。”郑恒松点点头,“我本来以为他会躲在暗处,谁知道他还约了人吃饭。”他叹了口气,“我已经问过了,他们是看见两个男人拖着一个喝醉酒的男人离开。他们记下了车牌,但是,车牌是假的。”
“四楼的手机,我估计是有人故意扔上去的。就是为了把我引上四楼。”高竞也觉得沮丧,总觉得好像是自己害死了张建民。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张建民要在松鹤楼约人吃饭,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间包房离我们的房间很近,那个跟张建民约好吃饭的人,也许就在我们今晚见的那几个人之中。”郑恒松说。
“秦芝云不算,她好像没出去过。”高竞提醒道。
“不,她出去过。她是出去以后回来才坐到我旁边的。”郑恒松说,“也许你没注意。”
高竞真的没注意。
宴无好宴 6、银行之外的历险
“啊!……若琳死了?”柯云愕然地望着莫兰和乔纳,随后用力抓住了乔纳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前天中午。”乔纳沉着脸说。
“前天中午?”柯云一脸不解地放开了乔纳,过了好久才喃喃地说,“我们那天上午还碰过头。”
“那天上午你们是什么时候碰的头?”莫兰问道。
柯云的眼睛里泛出泪光,她找了张纸巾出来。
“那天上午她大概10点45分左右来的,她把那包东西塞给我,说她的朋友乔纳会来拿,我没想到……”柯云的眼泪掉了下来。
莫兰轻抚柯云的手臂。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轻声安慰道。
“那天上午她还好好的……我真没想到……”柯云说不下去了。
乔纳愣愣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杀害她的凶手。”
柯云抬起泪濛濛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可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呢?”说完这句,她快速抽了好几张纸巾捂住嘴,“对不起,我忍不住。”接着,她就呜咽起来。
看见柯云如此伤心,莫兰觉得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她不知该怎么安慰柯云,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乔纳粗暴的声音。
“妈的,哭有什么用?你等我们走了再哭好不好?”
哎呀!真是的!人家这么伤心,你这是什么态度!?而且你跟人家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也太没礼貌了!莫兰狠狠白了乔纳一眼,赶忙对柯云说:“她是个直脾气,想什么说什么,你别动气啊。”不料柯云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却笑了出来。
“若琳把东西交给我时对我说,乔纳很讲义气,是值得一辈子交的好朋友,可就是像个大蛤蟆,一张嘴就呱呱叫,让我别见怪。呵呵,我今天见到了,还真是的。”
这下乔纳伤心起来,她呼地一下从柯云桌上的纸盒里扯出一大圈纸巾来,抹着眼泪说:“这个死若琳,临死还说我的坏话!”
“哎呀,你叫人家不要哭,自己怎么又哭了?”莫兰推了她一下,心想,幸亏现在是午休时间,不然柯云的同事看见她们哭作一团会怎么想?
乔纳不理她,兀自擦眼泪,过了会儿,才对柯云说:“我们改天再一起哭她好不好,今天我等会儿还得上班,我只请了半天假。”
这句话让莫兰忍俊不禁,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湿了,她连忙忍住。她可不想哭,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才行。
柯云看着乔纳点点头哽咽地说:“好的。”她用纸巾擦干眼泪,过了一会儿才用稍显平静的口吻问道:“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让我表妹问你吧。”乔纳看看莫兰,好像在对她说,该你了。
莫兰点点头。
柯云把目光转向莫兰。
“那天她跟你说过些什么吗?”莫兰温和地问道。
“她没说什么,就是反复叮嘱我,要亲手交给乔纳。”
“还有别的吗?你再仔细想想。”
柯云低头沉吟了会儿,忽然又抬起头,“对了……她好像跟我提起过一件事,我不知道重不重要,她说她那天本来是约了朋友吃午饭的,但在路上碰到一个她老公的同事,她怀疑那人在跟踪她,所以就急中生智进了银行。”
这主意不错,莫兰想,一般到银行,多数人都认为是来办理业务的,不会想到是来找朋友的,何况柯云的办公室还在二楼。即便那个人的确是在跟踪她,也不可能跟上二楼。因为那太容易被发现。
“她有没有说,那人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乔纳急切问道。
柯云摇摇头。
“我只听到她嘀咕了一句,说那个人一定是跟她老公商量好了。”
中午一点,高竞一走进A区公安分局空荡荡的食堂,就看见郑恒松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正在慢悠悠地吃午餐,他大步走了过去。
“情况怎么样?”他走到跟前时,郑恒松问。
“张建民是摔死的,他跌下去时,脑袋正好撞在铁轨上,这是他的直接死因”,郑恒松朝他挥挥手,他在郑恒松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么他是不是喝醉了?”
“酒精浓度很低,他没喝多少酒,但法医在他体内发现安眠药成分。就是说,是有人先用安眠药把他弄昏,然后再由另外两个人把他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