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两个人都选择了害死对方,那将很难成功,因为双方都有防备。
如果两个人都放弃了活下去的权利呢?那么,谁会死?
还没等曲添竹想明白,赵靖说话了:“你在干什么?酒呢?”
曲添竹说:“我看看衣柜里藏没藏人……”
接着,她走到冰箱前,“嘭!嘭!”两声,打开了两筒啤酒,左手拿起一筒,右手把另一筒放回了冰箱,又拿起了刚才下了药的那一筒,然后走到床前,把右手的啤酒递给了赵靖,轻声说:“我陪你喝。”
赵靖举起来,“咕咚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光了,接着,他又抢过曲添竹手中的啤酒,“咕咚咕咚咕咚”又喝光了。
曲添竹的心里一阵抽搐。
赵靖说:“他妈的,我不管他们是谁,今天晚上他们要是敢搞我,我就跟他们拼了!”
曲添竹没说话,她在黑暗中严密地关注着赵靖的反应。他只说了一句硬气的话,然后就软软地躺在了床上。
“赵靖?”
“完了……”赵靖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两个字。
“赵靖!”
赵靖艰难地“哼”了一声,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曲添竹哆嗦起来,她按亮手机,借着屏幕光看了赵靖一眼,他脸色苍白,双眼迷蒙,透着绝望和恐惧。曲添竹的眼泪就淌下来了,她走到衣柜前,摸到那个注射器,一步步走回来,哭着说:“赵靖,我们不是要结婚了吗?你放心,计划不会变的!……”
然后,她就把注射器刺进了赵靖坚硬的三角肌里。氰化物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几乎刺进去就拔出来了。
曲添竹把注射器一扔就坐在了地板上。
黑暗中的赵靖一动不动,她隐约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就停了。
曲添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这才想起那个逼他杀死赵靖的声音,于是对着半空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那个声音立即响起来:“我一直在。”
“他死了……”
“我看到了。”
“你现身吧。”
“你准备好了吗?”
曲添竹恍恍惚惚,努力把注意力从赵靖身上拉回来——对方在说什么?噢,他在问自己有没有准备好……
曲添竹突然不敢肯定了。
接着,她感到脑袋一阵昏眩,好像她置身的空间在移动。
过了大约半分钟,对方又说:“回答我,你准备好了吗?”
曲添竹依然晕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她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真怕看到对方的样子之后会当场精神错乱。
又过了半分钟,对方继续问她:“请你回答我,你准备好了吗?……既然你不说话,那就是准备好了,来,把门打开吧。”
“你,你不是一直在房间里吗?”
“我的声音在房间里,我的身体在房间外。”
突然来电了,房间里雪亮雪亮,曲添竹被刺得眯起了眼睛。
她朝床上看了一眼,赵靖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脸色像面粉一样白。她赶紧把视线移开,抓过衣服哆哆嗦嗦地穿上了,然后盯着那个防盗门,一步步走过去……
这个人长什么样?
也许,他面容俊朗,就是没有嘴……
曲添竹抓住门锁,犹豫了几十秒,猛地把门拉开了——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脸色也像面粉一样白。
曲添竹一步步后退,“哐”一声靠在了窗台上。她猛然意识到,整个宾馆里只剩下她一个是活人了!
44、周冲和绿绿
多明镇刮风了,路灯被吹得摇摇晃晃,恍若梦中。
一只猫从暗巷里走出来,沿着店铺的墙根,轻手轻脚朝前走。
它从路灯下经过的时候,光线比较亮,看上去又不像一只猫了。它唯一像猫的地方,就是走路无声无息。它也不像鸡,不像狗,更不像兔子——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发生了一个情节,更证明它不是猫了:一只野猫从垃圾箱背后钻出来,一眼看到了它,立即凄厉地叫了一声,撒腿就跑,速度跟闪电一样,转眼就看不见了。那个东西并没有攻击猫的意思,它站在原处,很友好地望着那只野猫逃窜的身影,然后继续慢慢朝前走了。
现在说说它的相貌特征,你别害怕。
它没毛,长着四条腿,像个婴儿似的在地上爬,速度非常快。或者说,它前面用两只手拄地,后面也用两只手拄地。那绝不是一个婴儿,它的屁股后拖着一根肉色的尾巴,又细又长,摇来摆去。
你会说,世上没有这种动物。
我劝你一句,别轻易下定论。自从绿绿家的卫生间里冒出了那种像牙刷的虫子,我对什么东西都见怪不怪了。
这地方,山高林密,谁知道它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它一直朝南走出了小镇,在墓地里消失了。
不管曲添竹被搬运到了哪个世界中,现在,让我们回到那个房间,回到赵靖被害的现场……算了,我们暂时避开那恐怖的一幕,返回京都,看看周冲和绿绿的生活吧。
周冲和绿绿猜到了,那三个盲字不是什么“夺命针”,很可能是个小镇的名字。
可是,他们在电脑上搜索所有duo和ming组合的地名,花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竟然没找到一个。
绿绿:“我觉得这个小镇就在筒晃界内。”
周冲:“可能性很大。”
绿绿:“我们去一趟?”
周冲:“你已经去过一趟了,毫无所获,这次我们必须先敲实再动身。”
绿绿:“怎么敲实啊?”
周冲沉默了一下,终于说:“找那个盲人。”
绿绿恍然大悟——他是出谜的人,谜底自然在他那里。
周冲又说:“找到他之后,我直接问他这三个字什么意思,他要是再装神弄鬼,我就揍他一顿。”
绿绿:“你别欺负残疾人!”
周冲:“我怀疑一切都是他捣鼓的。”
绿绿:“可是,我们去哪儿找他呢?”
周冲:“地下通道。”
绿绿:“他还会在那儿出现吗?”
周冲:“一定会,他在等我们。”
绿绿:“你现在承认他是专门等我们了?”
周冲:“承认了,就像他在狐小君家附近等狐小君一样。”
绿绿:“哎,如果狐小君失踪一辈子,你会找她一辈子吗?”
周冲:“也许会。”
绿绿:“你不怕我生气?”
周冲:“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绿绿:“算是。”
周冲:“你最爱的人最爱的人,也应该是你最爱的人,对不对?”
绿绿:“你别绕我!我最爱的人最恨的人,肯定是我最恨的人;我最爱的人最爱的人,那也是我最恨的人。”
周冲:“那你为什么还跟我一起找她?”
绿绿:“因为……她也是我的朋友。”
周冲:“其他朋友失踪了,你也会去找吗?”
绿绿:“不一定……”
周冲:“那不得了!”
绿绿捶了周冲一拳:“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为了你!”
周冲亲了绿绿一下,好像是一种回报。
绿绿:“你给情网写的那首《绝爱》,是不是专门写给她的?”
周冲:“像吗?”
绿绿:“别忘了我是搞文字的!”
周冲:“可能她的离开给了我一些灵感,但是,那绝不是专门写给她的。在爱情上,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美好的幻象,他从小到大,一直不会停止塑造她,以至于她越来越完美,也越来越模糊。现实中没有任何一个异性可以替代她。《绝爱》其实是在讲述我的那种绝望。”
绿绿:“你们男生手淫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那个幻象?”
周冲:“我们那一刻想的肯定是具体的异性,甚至可能是小区门口卖煎饼的大嫂。女生才喜欢把完美的模糊的异性当成假想的性爱对象。”
绿绿:“你太牛了,连女生想什么都知道!”
周冲:“你说梦话告诉我的。”
绿绿:“坏蛋!”
周冲:“你猜,咱俩在一起的时候,让我最难忘的是哪一天?”
绿绿:“不知道。”
周冲:“猜猜。”
绿绿:“第一次上床?”
周冲:“不,是我们在大京都文化剧场那一夜。”
绿绿:“为什么呢?”
周冲:“我说不清楚。”
晚上,绿绿躺在床上睡不着,一次次回忆那个盲人的长相,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接生婆。接生婆,她被这个词吓了一跳。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呢?她忽然不敢往深想了。
都快12点了,她以为周冲睡着了,没想到,他在旁边很清醒地说话了:“我有个预感,她凶多吉少了。”
“啊?”
“还有姓曲那个女孩的男朋友,都回不来了。”
周冲是个明朗的人,三更半夜的,他突然冒出这些话,让绿绿心里发毛。
“那……长城呢?”
“不知道。”
“别多想了,我觉得她没事儿。明天要是真找到那个盲人,你别刑讯逼供啊,让我跟他好好谈谈。”
“看他配不配合了。”
“听话!”
“睡。”
第二天上班高峰时段,绿绿和周冲来到了那个地下通道。这一天是12月24号。
人很多,十几个杂货摊排成了一溜儿,中间只剩下窄窄的通道。那个卖唱的矮个男孩又来了,继续在唱他的草原,歌声忧伤,和这繁荣的经济很不和谐。
两个人找了一圈,不见那个盲人的踪影。
有个小摊儿在卖旧刊物,周冲蹲下看了看,一本刊物的封面上有个标题——《四川惊险冥婚奇俗,痴情男迎娶已故女友》,周冲买了一本,装进了口袋里。
他们走到那个卖唱男孩旁边的时候,周冲掏出50块钱,放在了男孩面前的纸盒里。男孩连看都没看一眼,依然投入地唱着草原。
周冲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绿绿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起听。
直到唱完了一首歌,周冲才问:“哥们,问一下,你见到过那个算卦的盲人吗?”
男孩说:“他天天在这儿,不过总是下午来。”
周冲说了声:“谢谢。”然后,他对绿绿说:“下午来蹲守。”
绿绿和周冲走出不远,吉他声又在背后响起来。
中午,两个人叫了肯德基外卖,吃了之后,绿绿睡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她醒了,周冲正坐在沙发上看那本旧刊物。
绿绿说:“那种下三烂的地摊刊物你也看。”
周冲的眼睛没有从刊物上移开,脸上却露出了坏笑。
“你笑什么?”
“这上面有你的文章。”
“真的?”
“你看。”
绿绿走过去一看,这本七拼八凑的刊物上果然有一篇她写的纪实文章,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让她哭笑不得。
这篇文章和那篇讲冥婚的文章挨着。
她说:“冥婚这篇你看了吗?”
周冲:“看了,最后说——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没劲。”
绿绿:“越是这样说,越可能是真的,作者怕惹官司。”
说完,绿绿又看起来。
文章是这样写的:张某是成都的一个软件工程师,他和漂亮女友陈某打算半年之后举行婚礼,没想到,在一次聚会上,陈某饮酒过量引发哮喘病发作死亡。张某万分悲痛,拿出准备结婚的钱,请婚庆公司为他和女友举行冥婚。这件事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一家婚庆公司免费为他们举行了这场冥婚。感人的是,陈某的初中同学李某一直在追求陈某,他在婚礼中为新郎做了伴郎。更感人的是,一直暗中喜欢张某的18岁少女纪某,在新娘的灵位旁,为她做了伴娘……
这场冥婚跟他们目前的事件基本没瓜葛。
下午3点多钟,绿绿和周冲又去了地下通道。
小商小贩少了很多,那个卖唱的男孩也不在了。
两个人找了找,还是没见到那个算卦的盲人。
绿绿说:“怎么办?明天再来?”
周冲说:“等。”接着,他狠叨叨地补充了一句:“我等他到地老天荒。”
两个人正在地下通道里转悠,突然听见有人喊:“城管来了!”
那些小商小贩以惊人的速度收起地摊,纷纷跑掉,接着就出现了三名铁面无私的城管。一个动作慢的倒霉蛋被逮着了,几十件服装全部被没收。城管离开的时候,那个小贩粘在他们屁股后,不停说好话,希望要回他的衣服……
地下通道一下就清净了,剩下绿绿和周冲两个人傻傻地走来走去,反而显得很奇怪。
周冲突然说:“那边!”
绿绿转头看去,那个盲人出现了!他穿着蓝色风衣,戴着黑色墨镜,背着一个黑色旅行包,用马竿敲着地面,慢慢走过来。
周冲正要走过去,绿绿拽住了他,然后,她走过去了。
“先生。”绿绿叫道。
盲人停下来,侧了侧耳朵。
“先生,我们聊过一次的。”
“噢。”盲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天你说,人死如灯灭,并不是说什么都没了,而是说一下变黑了。人在那个世界里,没有身体,只有意识,就像在梦里的状态……想起来了吗?”
“噢。”
周冲站在一旁,冷冷地盯着盲人脸上那副墨镜,好像随时都可能一拳揍过去。
“你说,你可以告诉我,我和我的恋人谁先死谁后死,还给了我一张纸——我找你就是想请教一下,那三个盲字是什么意思呢?我可以再付一份咨询费。”
盲人低声说:“看在你这么执着的份上,我告诉你,那是个地址。”
“什么地址?”
“在贵州的筒晃,它叫多明镇。”
绿绿和周冲对视了一下。
盲人又说:“一百年前,那个小镇举行过一场冥婚。只要你们在那场冥婚的原址上拍一张合影,就知道谁先死谁后死了,后死的人在照片上一定是闭着眼睛的。不过,拍摄时间必须是在星期天。”
尽管周冲一直没吭声,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盲人的脸却转向了周冲的方位,然后说:“其实,每一对红尘男女最终都逃不掉一个结局,那就是一个先死一个后死。从这个角度说,每一场婚礼都是冥婚。”
绿绿在心里暗骂——这话真他妈找抽!嘴上却说:“先生,请原谅我的冒犯啊,我确实有点不相信,照片上一定会有人闭着眼睛吗?”
盲人的半张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去试试。”
绿绿说:“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是凡人,希望你指点一下。”一边说一边掏出50块钱,递到了盲人手上。
盲人用苍白的手摸了摸那张钱,小心地对叠了一下,装进了风衣口袋,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年轻人,我给你们上一课吧。什么东西最玄妙?是——时间。科学家说,宇宙大爆炸是时间的起点,在那之前没有时间,没有时间是什么样子?我劝你不要琢磨,否则会精神错乱。生和死,说到底是时间的秘密。时间是留不住的,而人类发明照相机,正是幻想留住时间。于是,照相机就成了某种天机的Bug。”
他这么说有些道理。
过去,照相机是洋玩意,最早传进中国的时候,清朝一些官员是坚决不照相的,怕这个洋玩意把魂儿摄走。
周冲的表情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认真了许多。也许他意识到了,此人并不寻常,那张脸绝不是想砸一拳就可以砸一拳的。
盲人继续说:“照相机是法国人L·达盖尔1839年发明的,在那之前,人类一直没有停止研究针孔成像原理,春秋战国时期《墨经》上就有论述。北宋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也说过,景和物经过小缝隙,影子肯定出现倒影,大海出现在天上、宝塔顶尖向下是很正常的事。也就是说,人类一直在试图和时间抗衡,一直在探索生死的秘密……我要回家了。”
最后这句话来得太突然,绿绿愣了一下,赶紧说:“噢,谢谢!”
盲人干巴巴地笑了笑,用马竿探着地面,朝地下通道的另一端走去了。
周冲小声说:“跟着他。”
绿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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