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三楼,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面容有些憔悴,看来她就是狐小君的母亲了。周冲说过,她是审计局的一个干部。
“周冲?”
“阿姨好,我来问问小君的情况。”周冲回头指了指绿绿:“这是我朋友。”
绿绿敏感地注意到,他没说“女朋友”。
狐小君的母亲说:“快进来吧。”
狐小君家挺漂亮的,只是三个人的关系有些奇怪,一个是周冲过去的未来丈母娘,一个是周冲现在的女朋友。狐小君的母亲显然猜到了周冲和绿绿的关系,她总是不停地打量绿绿。
在客厅坐下之后,周冲说:“还没消息?”
狐小君的母亲难过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都蒙了,要不然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现在多少天了?”
“算他们走的那天已经13天了,说不定凶多吉少了……我和她爸爸都希望是绑架,就算他们要一百万,我们卖房子也要把孩子救回来啊!可是,始终没人给我们打电话!”
“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很奇怪,打她的手机,总说不在服务区,却一直没关机。她的手机充满电顶多挺7天,看来,有人一直在给它充电!”
“打过长城的手机吗?”
“跟小君的情况一样。”
“阿姨,你感觉他俩的感情怎么样?”
“唉,阿姨挺遗憾你俩的……”说到这儿,狐小君的母亲又看了看绿绿,把话儿咽了回去:“后来她找谁,我和她爸爸都不太关心了。看起来他对小君挺好的,小君经常跟人家耍小孩子脾气,人家总让着她。好像问题不是出在他俩之间。”
“公安局有什么进展吗?”
“早立案了,正在查线索。今天,她爸爸又去公安局问情况了。”
“小君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说要跟长城出去玩一趟,一两天就回来,然后就走了,当时只带了一个挎包。过去,只要一放假,长城就开车带她出去,在京都周边玩几天,我们根本没在意。”
“他们是开车走的?”
“这次不是,长城的同事在他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找到了他的车。要是他们开车就好了,把街道上的监控录像调出来,至少能知道他们大概的去向。公安局还去机场调查过,根本没有他们的乘机记录。另外,还有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公安局从小君离开那天起,把两个车站三天之内的监控录像都查看了一遍,根本没有他们的影子。我怀疑这两个人根本没有离开京都。”
绿绿突然说:“阿姨,你知道冥婚照片吗?”
狐小君的母亲愣了愣:“什么冥婚照片?”
“小君离开之前,有没有提到过冥婚照片?”
“没有。”
“噢……”绿绿就不再说话了。
来的时候,她坚定地认为,狐小君跟曲添竹都去了同一个地方,现在她发现,两个人的情况很可能不一样。狐小君要是去了筒晃,只能乘坐三种交通工具:一是飞机,坐到贵阳龙洞堡机场,从那里再去筒晃;二是火车,时间长,却是直接到达;三是自驾。现在,这三种交通工具都被排除了,看来,这事儿只能依靠公安局了。
周冲还是不甘心:“阿姨,你再想想,最近小君的生活中有没有出现什么比较特殊的人?或者比较奇怪的东西?”
狐小君的母亲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周冲:“阿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她的房间。”
狐小君的母亲:“没关系,你看吧。”
绿绿跟周冲走进狐小君的房间之后,一下感觉自己很邋遢。狐小君的房子太整洁了,墙壁和窗帘都是紫罗兰色,黄色的墙柜上摆满了可爱的小玩意。墙角有一个黄色小桌,配着一把黄色小转凳,桌上放着台式电脑,非常薄。床是圆的,很大,蓬松柔软。不知道是她离开时整理的,还是后来她母亲进来整理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绿绿的鼻子一酸。
周冲走到墙柜前,一件件打量那些小玩意——
一只很小的音乐盒,可以在纸条上打出五线谱的孔,塞进机器里,手工摇动,你创作的旋律就会响起来;一张心情卡,拇指按上去,会呈现不同的颜色,显示你现在的心情是愉快是一般还是糟糕;一只玻璃存钱罐,透明的,可是把钱币投进去却看不到踪影;三个《魔兽世界》的塑像,一个牛头人萨满祭司,一个亡灵法师,一个血精灵圣骑士……
最后,周冲拿起了一册影集,慢慢翻看。
这时候,绿绿站在电脑前正在想——狐小君是不是也收到过那张冥婚照片呢?
电脑旁有一台很小的打印机,还有一沓雪白的打印纸,绿绿发现,最下面那张纸的大小和其他打印纸有点不一样,就把它抽了出来。这张纸很厚,很白,很光滑,她伸手摸了摸,突然叫了一声:
“周冲!”
周冲赶紧走过来。
她说:“你看这张纸……”
周冲马上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个奇怪的图案——
绿绿:“跟我们那张好像一样!”
周冲呆呆地说:“我靠,那个盲人还真有问题……”然后,他回头对狐小君的母亲说:“阿姨,我要把这张纸带走。”
狐小君的母亲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小心地问:“那是什么?”
周冲说:“现在还说不清楚,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
“噢,好吧……”
得到这张纸之后,周冲和绿绿就急不可待地要离开了。狐小君的母亲留他们吃午饭,他们执意告辞。
跨出房门之后,周冲停下来,回身对狐小君的母亲说:“阿姨,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要把她找到,一定能把她找到!”
狐小君的母亲眼睛一湿,使劲点了点头。
29、密码破解了
离开狐小君家之后,绿绿看了看周冲,周冲也看了看绿绿。绿绿的心跳得很厉害,不是激动,是恐惧。她还说不清她恐惧什么。
现在,她至少知道了,这张纸上肯定藏着重大的秘密。它不是街头发的小广告,它能出现在周冲和绿绿的生活中,又出现在狐小君的房间里,绝不是偶然。
她说:“接下来怎么办?”
周冲:“你不是采访过很多奇人吗,有没有懂密码的?”
绿绿摇摇头,说:“我们到网上找找。”
周冲:“好,现在就回家。”
绿绿:“去网吧。”
周冲看了看她:“为什么?”
绿绿:“我不信任咱家的电脑。”
周冲:“不是新买的吗!”
绿绿:“天知道那眼睛是不是藏在网线里。”
周冲:“那好吧,去网吧。”
两个人回到他们那个小区附近,进了一家网吧,立即上网找“密码专家”。搜到了几个,都是官方的人,而且都不在京都。后来,绿绿在一个很小的同城论坛查到了一篇求助文章,作者署名武清,他说他的女友被害了,他的嫌疑最大,很多证据都对他不利,警方接二连三地传讯他,而且未经警方许可,不准他离开居住地。在他女友亡故的第四天,他接到了一封电子信,里面是一组由1和2组成的数字,总共120位。写信者自称是凶手,他说这组数字是五层加密的密码,如果破解了,就会知道他是谁。武清在论坛里留下了QQ号码,请求高手帮他破解,抓到凶手,为女友伸冤,同时解除他的嫌疑。
很多人留言,七嘴八舌,没一个正解。
最后,武清又跟了一个贴儿,兴高采烈地感谢大家,他说有个高人已经联系他了,并且帮他破解了密码,凶手落网了!
绿绿把周冲叫过来,让他看了这个帖子,周冲说:“咱们也找找这个高人!”
绿绿立刻加这个武清的QQ,对方没反应。等了大约十几分钟,他终于通过了。
绿绿开门见山地说: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想找到那个高人的联系方式。谢谢你。
对方回道:他收费的。
绿绿:没问题。
两分钟之后,对方发过来一个电话号码,还有三个字:他姓姜。
绿绿:谢谢!
接着,她拿出手机拨这个电话号,通了。
“姜老师吗?”
“谁?”
“我是在网上找到您联系方式的,我有个密码需要破解,您怎么收费?”
“那要看密码的难度了。”
“今天您方便见面吗?”
“过来吧,我在大溪地。”
周冲和绿绿住在京都东城,而大溪地在西城,两个人坐了一个多钟头的公交车,才来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区,楼号掉了色,根本看不清楚。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高人住的那栋楼,楼道里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自行车,还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在窥视他们。
周冲有点怀疑地说:“这地方……”
绿绿说:“这种环境才有神秘的气氛。”
他们爬上四楼,敲响了高人的门。
门开了,他们看到了一个跟那只野猫一样瘦的男人,他戴着一副白框眼镜,打量了一下绿绿和绿绿身后的周冲,很严肃地说:“进来吧。”
两个人就进去了。
这里不像家,更像是个办公场所,客厅里有一张廉价的办公桌,一台旧电脑,书架上堆满了书。
个人藏书肯定大小不一,薄厚不一,新旧不一,而这个书架上的书都是新的,都是灰色硬书壳,书脊都像《圣经》那么厚,给人的感觉更像某种装饰。
姜先生从办公桌上拿起两张名片,递给了绿绿和周冲,名片上写的是:京都信息安全实验室特别顾问。然后,他伸伸手说:“你们请坐吧。”
绿绿和周冲就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来。
“密码呢?”
“在这儿。”绿绿赶紧掏出那张纸,递给了他。
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拿起一只放大镜,察看纸上的凸痕,一直没抬头。
绿绿小心地说:“其实,我们不确定它们是不是密码……”
姜先生说:“判定它们是不是密码,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能不能从中淘出信息来。”
绿绿说:“上面没有文字,没有数字,也没有字母,信息藏在哪儿呢?”
姜先生把眼睛从纸上移开,看了看绿绿,第一次笑了:“把这张纸分割成几个单元,每个单元里圆点的数量不同,这样就有了数字;这些数字可能在暗示26个字母的位置,这样就有了英文;这些字母也可能是拼音,这样就有了汉字;把这些圆点用线连起来,这样就有了地图;而前面的数字可能在暗示你,哪些数字的圆点相连,哪些数字的圆点不相连;那些英文可能在暗示你,把这些圆点连接之后,要从纸张背后透视;那些汉字可能在暗示你,地图是残缺的,你要把哪些圆点交叉连接,形成象形文字,作为地图的文字补充……”最后,姜先生用三个字结束了他的讲解:“太深了。”
老实说,绿绿是从这一刻开始相信这个姜老师的。我们从来意识不到我们对直觉的信赖都达到了固执的程度,比如,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捡破烂的,头发脏兮兮,牙齿有点黄,裤子挽一截,立即会认定他是郊区农民,从来不会想到他其实是个警察;再比如,我们在小区里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正坐在凉亭里读书,立即会认定她是一个准备考博的人,从来不会想到她其实是个卖淫女……
姜先生继续察看那张纸,再没有抬头。
绿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很难?”实际上,她在问价。
没想到,姜先生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顾虑:“普通。”一边说一边在另外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好像在计算。
终于他站起身来,把那张纸还给了绿绿,说:“我怀疑这是一个喜欢研究密码的人搞的恶作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年龄不大,也许是个90后。”
绿绿很诧异:“为什么这么说呢?”
姜先生说:“他隐藏的信息很扯淡——东北方向,地下五层。再没什么了。”
周冲突然有些激动:“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绿绿瞪了他一眼,他的这句话无疑会成为对方要价的衡量标准。接着,她说了一句:“东北方向,有个范围吗?”
“本市。”
“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您解密的原理?”
绿绿的话明显带着一种不信任,姜先生听出来了,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没问题,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要想跟你们说明白,大概需要几个钟头。”
绿绿看了看周冲,周冲说:“我们走吧。”
绿绿点点头,然后问:“多少钱?”
姜先生说:“一千块吧。”
还没等绿绿说什么,周冲已经掏钱包了,他数出了一千块,递了过去:“辛苦您了。”
姜先生没有数,直接把钱放在办公桌上,突兀地说了一句:“你们小心点儿。”
绿绿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
姜先生在白框眼镜后眯了眯眼睛:“如果设置密码的人不是搞恶作剧呢?”
东北方向。
地下五层。
绿绿和周冲离开姜先生家,又来到了网吧,查找相关信息。整个京都没有一座建筑地下有五层,只有一座建筑地下有四层——大京都文化剧场,那是亚洲最大、最深、座位最多的地下剧场,巧的是,它正好位于京都东北方向的金水区。
绿绿说:“能不能是那个姜先生解密解错了,把四说成了五……”
周冲说:“我想起了一个恐怖故事,就是讲剧场里发生的事。”
绿绿马上问:“你还记得内容吗?”
周冲说:“有个城市,不断有人失踪,这些人都是女性,都是在一家剧场看电影的时候不见的。
没人知道,她们的票号都是某一排某一号。一天,有个女人又坐在了这个座位上,电影演到高潮处,突然从脚下伸出了一双苍白的手,猛地把她拽了下去……”
绿绿紧紧盯住了周冲的脸:“然后呢?”
周冲继续说:“解放前,那个剧场是私人的,老板在地下还建造了一层,规格和面积跟地上的剧场一模一样,算是留给豁唇儿子的遗产。后来,这家剧场充公了,那个豁唇儿子留在剧场当了看门人,渐渐变成了老头。没人知道,剧场下面还有一层空间。地上地下之间有个出入口,合上挡板严丝合缝。那个看门人的祖上不是有权的,就是有钱的,妻妾成群,他却连个老婆都没有,打了一辈子光棍,他把那些女人拽下去,掐死,然后放在剧场的座位上,给他当老婆。警察抓到他之后,他说他的理想是把那些座位摆满——总共666个座位。”
绿绿说:“你的意思是……”
周冲说:“大京都文化剧场的地下是几层?”
绿绿打了个哆嗦。
周冲说:“抛开这个恐怖故事,我们想要找到那个地下五层,也只有大京都文化剧场最接近了。”
绿绿感觉事情渐渐发展到了她不可掌控的地步,跟电脑里的眼睛、卫生间里的虫子、冥婚照片、筒晃越来越不沾边了。现在,她只有听周冲的安排。
周冲说:“我想去大京都文化剧场,看看有没有通往地下的机关。”
绿绿说:“我们找他们负责人谈谈吧。”
周冲说:“用不着。我要干点小孩子的事。”
绿绿说:“怎么干?”
周冲说:“我去看晚场演出,散场的时候藏起来,留在剧场里,等他们关上门之后,我可以细细查找。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那个入口!”
绿绿说:“我也喜欢干这样的事!”
周冲说:“那好,你入伙。”
绿绿说:“今天吗?”
周冲说:“我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午饭,然后去了超市,周冲买了一只LED手电筒,一把锤子,一张线毯,两瓶矿泉水,统统装进了挎包里。然后,两个人打车去了金水区的大京都文化剧场。
地下一二三层都是卖服装的,摊位密密匝匝,人来人往,很嘈杂很拥挤。
剧场的售票处在地下三层一角,沿楼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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