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话,继续不吭声,可能吗?”
可是……说什么呢,没有路玛一字一句事先安排好,那天在赫梯公主面前超水平的表现,其实只是极其幸运的昙花一现。
“放进来?太可笑了,阿尔特内斯大人,您是否还记得当年那场瘟疫过后留给我凯姆?特的都是些什么?”
“当年所发生的,你我都未曾亲身经历过,况且,谁都没有办法证实这消息的确凿性。”
“但北边过来的那些人中确实有类似的症状存在,不是吗?而过去那些日子以来瞒着我们耳目陆续迁徙到底比斯来的贵族们,迁来的原因又是什么?论气候,论通商,北边都比这里要好得多。”
“但谁都没法证实那种病确实是瘟疫。”
“谁也不能证明它不是。”
“但至少普通的病例得有人去给他们看看,他们在外面,一无所有!”
“您认为城门打开会有怎样的后果?”
“那您认为不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脸色微微涨红,在说完这句话后,那名为阿尔特内斯的大臣目光转向眼睛已经有些发直的阿努,恭敬一揖:“请王去城楼一观,如果再继续封闭城门,城内和城外的民众恐怕会……”
“现在才想到请示王,不觉得太晚了?”出声的人是路玛,一脸漠然,冷冷看着他:“更早的时候,你们做什么去了?”
“我以为……”
“什么都靠你以为,大人至王权于何地?”
“阿尔特内斯只是不希望随便什么区区小事都要惊动王!”
“那请问大人,这区区小事可曾被您处理妥当了?”
“……”语塞。
“再请问大人,当事情还未演变到不可收拾局面的时候您没有及时告之王,亦没有及时解决,而现在演变成这个地步,才带着这一堆麻烦跑来惊动王,您认为这就是您对王的尊重了?”
“路玛,王还未曾说些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都统大人!”
眼神轻轻一闪,路玛垂下头,朝阿努扫了一眼:“路玛越矩了,各位大人继续。”
阿努随即轻轻咳嗽了一声。
气氛逐渐升温的大厅内顿时静了下来,目光的焦点从路玛身上移开,所有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了他们这位沉默至今的“法老王”身上。
半晌……
“法老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对着他们微一点头:“继续。”
失望。却并不敢表示在脸上。
大厅陷入一种有些凝固的僵窒状态,每个人都沉默着,为了各自心中所想,也为了这平时听完了禀报便立刻将事情清晰而条理地归纳出来,一一剖析,再一一责令众人如何应对及说出其想法和见解的年轻王者,今天异常的少语与漠然。
难道孟菲斯城内突发的大规模不知名病症,和那些从孟菲斯躲避到这里,遭到阻拦后逐渐开始在城外闹事的民众,连他都感到无措了?
突如其来的强烈不安。当首脑停止了运转,四肢所能做的,惟有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
“王……您认为……城门究竟该开还是不开……”
阿努的头皮一阵发麻。好容易等到有人打破僵局,没想到一开口,问的就是自己。怎么回答,路玛再三警告过,一旦有人要自己做出选择和处理,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得保持沉默。他说他自会处理,但问题是,眼前的状况,恐怕连他都没有办法帮到自己。
思忖间,目光朝路玛扫了一眼。
他垂首坐着,视线对着桌面,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呆滞。
看来,连个暗示都没法从他那里得到了。用力喝了口水,它嘴巴张了张,硬着头皮把目光转向那名提问者。
却在开口前的一瞬,一道声音冷冷插了进来,及时解脱了它举步维艰的状态:“王,臣有一句话想说。”
“说。”
“不论这次在孟菲斯爆发的疾病究竟是哪种病,照现在这么多人大举迁徙过来,想必那里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虽然把他们全部拒绝在城外的表现确实不尽人情,但臣以为,与其冒着同孟菲斯一样境遇的风险,不如再观察一阵,等彻底弄清楚了病症,以及城外那些人中有多少是健康的,多少是已经病倒的,再做决定也不迟。”
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正琢磨着想要点头,冷不防前边又一道声音突兀插了进来:“那些人只是想见一眼俄塞利斯大人。”
这句话一出,周围再次静了下来。
“他们想见俄塞利斯?”联想到琳和奥拉西斯正在寻找他的途中,阿努的目光闪了闪:“为什么?”
“继承了天狼之眼的大神官拥有为自己国家祈福祛灾的能力,他们只要他开坛,祭祀神石天狼之眼。”
“阿布拉辛托,你难道忘了,神石不是想请就能请出来的,违背它的意愿将它请出,只会给我凯姆?特带来更大的灾难。”开口的是老宰相阿赫拉谢普,坐在阿努身旁沉默了许久,直到现在,他才掂量着,缓缓开口。
“阿布拉辛托明白,但如果孟菲斯的疫情真的严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阿布拉辛托认为,该冒险的,还是得冒险一试,如果神官大人和王同意的话。”
“但俄塞利斯大人并不在底比斯。”
“孟菲斯的地方都统拒绝他们拜见俄塞利斯大人的请求,也是造成他们蜂拥至底比斯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要拒绝……”一旁路玛忽然轻声开口,目光依旧对着桌面,不知道究竟是对着众人,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没有理会他的话,阿布拉辛托目光转向阿努:“王,所以他们汇集在底比斯城外,就是为了能求见王一面。”
“见王?”
“是,见王。因为全凯姆?特能够开祭天狼之眼的,除了它选定的大神官,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本国现任的王。”
语出,全场一片寂静。
第四部分
第十五章 瘟疫(3)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阿努身上,期待的,不安的,焦躁的,烦恼的,犹疑的,等待的……那一刻,它突然无措到想吐。
城门,开还是不开……
民众,见还是不见……
祭祀,办还是不办……
王……王……怎么办……怎么办……王……王……无数的目光,无数的询问,在这一瞬铺天盖地化作这几个字眼,朝着阿努失魂落魄的大脑中蜂拥而来。
胃疼得厉害,和此时的大脑一样,混乱,刺痛……
受不了,它真的受不了了,不堪负荷的负担,它不是奥拉西斯,不是王,不是凯姆?特的主宰啊!
逃……想逃……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管了……去它的凯姆?特,去它的疾病,去它的选择,去它的责任……这一切和它无关,它只是一头狼,一头狼,一头狼!!!
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撞得身前的桌子一阵颤抖。随后在众人由茫然到惊讶的目光下,阿努一声低吼,扭身撞开椅子,朝着大厅深处的某个角落没头没脑地奔了过去。
“王?”
“王?!”
“王您怎么了??!”
“王!”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耳边模糊成一片。不加理睬,跌倒,爬起来,爬到离自己最近的角落,阿努捧着自己的头,浑身颤抖着,在这点黑暗中缩作一团。
“王……”
“王!!”
“王怎么了,王!”
“快来人!快来人!王晕倒了!!”
晕倒了?它不知道,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头痛欲裂。然后,在那些渐渐模糊的声音中,忽然一道沙哑而奇特的嗓音,若隐若现搀杂其间,在它耳旁低低响起:“……阿努……阿努比斯……我的神……阿努比斯……契约……契约……”
幻觉?
“……阿努比斯……我的神……契约……”
“契……约……”紧闭着眼,它轻轻重复了一遍。
忽然,它的眼睛睁开了,在感觉到有人将它肩膀紧紧抓住的瞬间。
抓着它肩膀的路玛一怔。
他看到这只紧张到昏迷的狼眼睛睁开的霎那,似乎有一丝奇特的绿光由眼底悄然划过,在接触到自己焦急凝视着它目光的一刹。随后目光缓缓朝四周扫了一圈,低头,若有所思地绽出抹淡淡的笑:“路玛,请出天狼守护,我们开坛祭祀。”
天狼守护,历代侍奉神石天狼之眼的大神官手中所握的权杖,因其造型为鹰与眼镜蛇这两样凯姆?特圣兽以守护的姿态依托镶嵌着天狼之眼,而被人尊称为天狼守护。
这把黄金雕刻而成的权杖,是仅次于天狼之眼而轻易不在人前现身的圣物,就连路玛也只有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才能见到那位苍白美丽得不似凡人的大神官带着它出现。
所以当他从阿努微笑着的口中听到这字眼的一瞬,大脑里突然间就被抽空了。
阿努怎么可能知道天狼守护?
阿努怎么可能知道,天狼守护是祭祀天狼之眼所用的圣物?
但当时当地,并不允许他有任何诧异的表现和迟疑:“是,王,明天路玛就派人……”
“现在。”话音未落,已起身推开众人的搀扶,径自朝原来座位走去的阿努轻声说道。似乎感觉到身后人因自己这句话而出现短暂的沉默,它回过头,对着一言不发望着自己的路玛扫了一眼:“我说现在。”
一股血气骤然间由急速跳动的心脏涌向大脑,意识到身周闪烁的目光,路玛轻吸了口气,点点头:“是,臣这就派人去取。”
转身正要离开,冷不防,耳旁再次传来阿努淡淡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为王取天狼守护。”
“取东西,随便叫个人就行,是不是,诸位?”目光朝四周轻扫一圈,在接触到每个人都因此而低下的头颅后,满意地一笑:“所以,阿赫拉谢普,烦劳你替路玛走一遭,为我把天狼守护取来。”
“这……”略一迟疑,老宰相随即起身离开自己的位子:“是,老臣这就去取。”
等阿赫拉谢普略带蹒跚的脚步声离开,回头,再次望向那脸色已经由赤红,逐渐恢复到正常的路玛,点了点身旁的空椅:“路玛,还站着干什么?坐。”
“……是。”带着满腹的疑惑,路玛应了一声,走到阿努身旁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它的脸,却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它昏迷又清醒后的态度突然之间的反常,他隐隐觉得,这头平素贪吃胆小的狼此时隐在忽闪的火把和阴影交替下的脸,和平时的它似乎不太一样了……
一种突然之间高贵起来的姿态,却又完全不同于奥拉西斯本人的气质……这头狼,它究竟怎么了……
第四部分
第十五章 瘟疫(4)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阿尔特内斯?”
“回王,说到从南边过来的民众聚集在城门,想见到王,也期望王能够请出天狼之眼祭祀,以消除困扰着他们的疾病。”
“是的,那么……”
“王!恕臣直言,天狼之眼请出的时间有限制,不到时间擅自请出,会遭到天狼之眼的惩罚。”
目光朝边上轻轻一瞥:“哦?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
“可如果孟菲斯内爆发的当真是传说中的瘟疫,不请天狼之眼消除,恐怕会秧及整个底比斯!”
“阿尔特内斯将军说得有理……”
“遭到天狼之眼惩罚的代价是亡国!”
“瘟疫带来的灾祸不亚于亡国!”
“但谁能证明他们得的病就是百年前那场突然爆发又突然消失的瘟疫,或许那只是个传说!”
“荒谬!难道当真要等到灾情扩散至整个凯姆?特的时候,大人您才甘心?!”
“难道非要惹恼了天狼之眼,大人您才满意?!”
“你……”
争执,片刻间因两派人所执的不同见解而一片舌战,又因老宰相不在当场,法老王亦似乎没有阻止的意识,逐渐变得不可收拾,余下那些说话没有太多分量的官员,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惶惶然看着两边。
路玛见到阿努的嘴角轻轻扬了扬,透过窗,径自望着南方的天空,却不知道它究竟在笑着什么。直到过了半晌,那争执声已越演越烈,才见它低下头,含笑,点了点桌子:“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我究竟该听谁的?”
声音不大,却在他抬头用目光轻扫间,整个大厅蓦地便安静了下来。
似乎有些享受于这种沉寂的感觉,阿努微微眯起眼,仰身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很吵啊,不过你们也很愚蠢。”
一片沉默。
“我已命宰相去取天狼守护,代表我已做了决定,而我做出的决定……”眼睛倏然张开,一丝细不可辨的绿光自眼底闪现,它微笑着的神情,忽然一敛:“又是谁能靠几句简单的蠢话便能让我改变的?”
无语。
阿尔特内斯一派不动声色,反对派欲言又止。
一切尽收眼底,阿努回过头,朝身旁脸色铁青的路玛瞥上一眼。忽而越过他的肩朝他身后笑了笑:“宰相大人,回来了?”
“是。”恭恭敬敬捧着手中在火把照耀下流光溢彩的黄金权杖,老宰相阿赫拉谢普来到阿努身旁双膝跪地,将权杖呈递到它的面前:“天狼守护,请王迎接。”
话音未落,周围的人一同起身,朝着阿努和天狼守护的方向,齐齐跪了下来,包括一脸挣扎,却最终在周围纷纷倒地的身影中发出一声叹息的路玛。
阿努并未立刻接过权杖。细细打量着它修长的身形在阿赫拉谢普手中发出的熠熠光辉,片刻,目光集中在杖端被数枚红宝石环绕着的一个椭圆形凹槽,眉心轻轻一拧:“天狼之眼,它在哪里?”
宰相愣了愣。半晌,小心翼翼抬起头,轻声道:“王莫非忘了,当初先王逝世后,按俄塞利斯大人的吩咐,已经把它同先王的身体葬在了一起……”
“哦。”眼神闪了闪。意识到路玛投向自己的目光,它朝他微微一笑:“路玛,自从琳的事情过后,父王的坟是由你来经手修缮的吧?”
直直望着它的目光,路玛反复隐忍过后,低下头:“是。”
“把天狼之眼带来,明天。”
“可是……”
“没有可是。”
“……是。”
笑,起身,抬指拍了拍桌子:“好了,阿尔特内斯,通知城外的民众,两天后开启城门,请他们一同观看我祭祀天狼之眼的仪式。”
“是!”
“不可以!”脱口而出的,是路玛。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听到它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这头蠢狼,它到底想怎么样?为所欲为地装模作样了一通后,居然随性到想打开城门,把不知道是不是带有瘟疫的人放进城内,难不成想弄得天下大乱??它真的是阿努??真的是那头胆小到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把它吓住的阿努?!
“不可以……”转身慢慢踱到他身旁,阿努低下头,静静地望着他:“路玛,你在对谁说不可以?”
“对阿尔特内斯大人,也是对您。”
“你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王说话?”
“路玛只是希望王能够明白现在所处的立场。”
“你太放肆了。”
“请王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或许是我曾经对你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