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说,你们的父亲经常揍你妈。”
“她……她在胡扯。”她反驳得不是很坚决,他想,她也许知道那是真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时候你一直住校,对不对?”
“是的……”女人茫然地望向摄像头,她可能被搞糊涂了,她一定在琢磨,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他究竟想干什么?他心里暗自好笑。杀人狂都有自己独特的娱乐方式。别人也许沉迷于虐待和杀戮,可他,可能更高级一点,更文明一点,他喜欢剥开他们的心,看个究竟。他跟很多“猎物”聊过,最终他发现,他们中没有一个是纯洁无瑕的。正如当年李哥对他说的,“不必惋惜,不必内疚,人人都是魔鬼化身,杀了他们又何妨。”
“你在家的时候,你父亲揍过你妈吗?”他问道。
“没有。他从来没打过她,他曾经对我发誓过。他是个好人,他从不撒谎……”
“那你有没有见过你母亲身上或脸上的伤痕?”
“她说是她自己碰伤的!”这一次,她答得很快,语调坚决,他还注意到她脸上掠过一丝轻蔑。有趣,难道她从来没考虑过父亲殴打母亲的可能性吗?母亲的伤为什么丝毫没能引起她的同情?
如果那是一个坏母亲,那另一个女儿应该会跟她态度一致。可是,裴欣言却作了伪证——他现在相信裴欣雨说的是真话——为了把父亲送进监狱,这个女孩不惜在警察面前说谎,而且,从头到尾没有改过口。他相信在他们的父亲被判决前,警察一定无数次地跟她谈过,是什么支撑她把这个谎话说到底的?毫无疑问,是她对父亲强烈的恨。一个女孩如此恨她的父亲,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一定目睹过母亲被殴打的惨状。也许他不曾把她们的母亲扔下楼,可在她心里,他就是杀人凶手。
“你跟你母亲处得好吗?”他问道。
她不说话。
他按下按钮,地牢的墙角立刻喷出一团火柱。“啊!”裴欣雨惊叫一声,从地上跳起,躲到了墙角边,“别这样!”她喊道,“把火灭了!啊……它要烧到我了……”
他按下按钮,火柱瞬间消失。
“记住,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他道。
她含泪点头。
“好的,好的,我什么都回答,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你比你妹妹大几岁?”
“4岁。”
“这么说,你母亲出事的时候,你17岁。你妹妹13岁?”
“是的。”
“我看过你们的照片。你比你妹妹漂亮。——你跟你母亲处得好吗?”
她摇头。
“她经常骂我,她对我做的任何事都不满意,我做什么她都反对。而且,我念书没裴欣言好,她经常拿她跟我比较,是她让我去住校的……”
“说起住校,你初中好像也是在那儿念的,可你是从高二开始住校的,为什么?”
她再度陷入沉默。
“你不想再被火烧吧?”他提醒道。
“不!”她嚷道,“她,她,她不喜欢我在家里,她讨厌我呆在家里……”
“为什么?”
“因为我会跟她吵,而且,爸爸总是帮我的忙,爸爸什么事都站在我这边,所以她才恨我……”他注意到她使用“爸爸”这个称呼时,显得特别亲昵。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我发现你妈是个护士。她应该经常上夜班吧?”他道。
“是的。”
他在电脑屏幕上移动鼠标,很快,他查到了一段当初看到的口供笔录。
“警察当年也问过你的外婆,你的外婆说,她发现你母亲的身上和脸上总是有伤,怀疑是你父亲打的,她担心在你的母亲上夜班的时候,你们的父亲也会对你们姐妹俩动粗,所以,经常把你们两姐妹接到自己家去,可每次,去她家的只有你妹妹一个人。你总是说,你要留在家里做作业。”他注视着屏幕里的她,她正在簌簌发抖,“你们一家四口,你母亲上夜班,你妹妹去了外婆家,你们家就只剩下了你跟你父亲……告诉我,你跟你父亲单独相处的那些夜晚,你真的在做作业吗?告诉我——”
她沉默。
“快说!”他喝道。
她吓得差点跌倒。
“我……”
“不然我就烧死你!”他威胁道。
“我……我跟我爸……我们……”她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她怒气冲冲地盯着摄像头,似乎想破口大骂,然而很快,羞耻就取代了她脸上的愤怒,“他……他说他喜欢我超过喜欢我妈……他说他想跟我过一辈子……我妈后来,后来发现了,从那以后,她就决心要分开我们,她逼我住校……我爸想跟她离婚,可她不肯……”她呜咽起来,她看起来软弱无力,好像快瘫倒了。
可是,他却心情愉悦。他又猜对了。人人都是魔鬼,这话一点都没错。
“好精彩的乱伦故事。”他突然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我说,裴欣雨,你想活着出去吗?
那女人蓦然抬起头,“你放了我吧……我不会报警的,我发誓,我,我会把什么都忘记,我不会报警……”
“听我说。”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泪眼蒙蒙地看着摄像头。
“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会让你跟你妹妹打个电话,到时候,假如你肯向她坦白你跟你父亲的事,我就考虑放了你。你还得向她道歉。”他一边说一边笑,他发现这么做比杀了她更过瘾。她恐怕宁愿面对死亡,也不愿意面对自己可耻的过去。
她张嘴瞪着他。有那么一会儿,她好像要疯了。他早就想好了,如果她拒绝,他就马上杀了她,然后在逃离这个城市之前,把他们说话的录音寄给裴欣言,如果她接受,他就刺瞎她的眼睛,把她扔在街上。没有眼睛,她将永远无法指证他,而他履行了诺言。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现在开始计数,一……”
她还没决定,仰头看着他。
“二……”当他叫到三的时候,她突然大声嚷道: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我跟她说……”
“OK!我来安排。”
他忍不住格格笑起来,他好久没笑得那么开心了。
裴欣言,等着收这份大礼吧!你将永远不会忘记你姐姐对你说过的话,你会为她感到羞耻,你脑子里会不断闪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而更糟的是,你还不得不照顾她,因为她将失去生活能力,你将一辈子照顾这个跟你父亲乱伦的女人。只要你跟她相处一天,你就会时时刻刻想起那些烂事。也许有一天,你会因为精神崩溃自己动手杀了她。
他仿佛看见裴欣言偷偷走进裴欣雨的房间,将一根绳子套在裴欣雨的脖子上,裴欣雨在挣扎,在反抗,她的手抓着绳子,拼命想扯掉它,她的脚在踢打,身子在扭动,然而,她终于力单势薄,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终于,她不动了……
哇,天哪,这安排真是太妙了。
他关掉了麦克风。
好啦,娱乐结束,该干点正事了。
他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电脑上,脸上仍挂着笑。写有陆劲手机号码的那张纸片就在电脑桌上。
电话局的电脑系统虽然有人维护,但丝毫不能挡住他。他很快就查到了陆劲手机的通话记录。他找到一个手机号,就时间判断,他感觉那是岳程最近正在用的手机号,不过,光凭猜测可不行。他启动电脑里的电话装备接通了这个号码,
“喂?”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播放事先录好的录音。
“这是法院给您的传票,您的电话欠费2100元……”
电话猛然被按断了。
虽然对方只说了一个“喂”,但他仍然立刻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就是岳程。
他敲击键盘,重新进入电话局的电脑系统,很快,手机机主的名字跃入他的眼帘。裴欣言。时间显示,岳程在一个多小时前,曾经打过某人的手机,这个电话持续了12分种。在这种时候,除了陆劲之外,岳程还会跟谁说那么久?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手机的机主名叫李中汉,现任警察局局长。他是岳程的上司。
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必再追杀岳程了,因为他跟吴启南的合约已经结束了。现在他原先的雇主吴启南才是他的目标。但他明白,如果他现在收手,就等于给了岳程喘息的机会。他可不想白白把时间和机会送给敌人。
办理护照需要15个工作日,他必须尽快将吴启南的钱全部转到他帐上,然后买好机票,远走高飞。他不希望在这段时间内,岳程来找他的麻烦。所以,他必须给岳程找点事做。只要岳程以为,自己仍是他的目标,他就会花大量的时间逃跑和防卫,这样,查案的精力自然就花得少了。
他用周荣的手机给李中汉发了条短信。
“事情有变,我发现谁是凶手了,我在跟踪他。别给我打电话,今晚9点,码头巷口见。岳程。”
几秒钟后,李中汉的回信来了。
“你小心点。到时候见。”
他回复,“不见不散。”
笼鸟 11、逃亡
“你又给你们局长打电话了?”裴欣言问道。
一个多小时前,他拿着她的手机,在卧室嘀嘀咕咕地打电话,虽然她没能全听到,不过,只字片语还是让她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呵呵,你耳朵还挺尖的。就是他。”岳程道。
裴欣言正低头打字,听见这句话,便停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今天中午去见他,中了埋伏吗?”她道。
“是啊。不过,我绕不开他,如果我想回去,我就得跟他联系,我就得跟他保持交流……算了,这种事你不懂,还是快点吃饭吧。——你在忙什么呢?”
“我还能干什么?还不是替你找吴启南的资料!”她没好气地回答。
“找到什么没有?”
“出生于工人家庭,父母在他24岁那年相继去世。他有一个妹妹,名叫吴云秀,去年死的,死因是胰腺癌……”她念着电脑里的资料,“他有高中文凭,在本市的阀门厂当过团委书记,1972年,他23岁那年,从阀门厂调到区财政局工作,1982年,他结婚,他老婆是区财政局局长的女儿,现在他老婆和女儿都在澳洲。”她伸了个懒腰,走到沙发前坐下。“我能查到的就这些。”
岳程将羊角面包放在茶几上。
“我的甜品呢?不是有双皮奶和芒果西米捞吗?”她问道。
“在冰箱里。等会儿再吃好不好?现在先吃饭。”他的口气就像她的老爸,可其实,当初她老爸从来没关心过她晚饭吃什么。
她从厨房拿来花生酱,又从冰箱里取出红肠。
“用红肠夹羊角面包,怎么样?”她问道。
“行啊。”他有些烦躁地答道,接着又问,“你只能查到这些吗?”
“你还想知道什么?”
岳程将背靠在沙发上,“他可能有个私生子。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左右。我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也可能更大一些,或者再年轻几岁,就算是28岁到35岁之间吧。如果这样算下来,他那个孩子应该出生于……”
“1973年至1980年之间。他是1972年调到财政局工作的,1986年调入银行,那段时间,他应该是在财政局工作。”
“如果他有孩子,他跟孩子母亲的交往应该就是他在财务局工作的那段时间。”他道。
她重新站起,坐到他身边,开始切红肠。
“看来,我得去问问他的老同事,也许有些人还记得当年的事。——能查到他的同事吗?在那段时间,同样在财务局工作的人,最好是女的,女的通常对这类事比较敏感……”
“我试试吧。也许财政局的旧档案里有记录。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就算有记录,也很简单,时间太久了……”她将两小块红肠夹入羊角面包,递给了他。他接过去咬了一口,“怎么样?好吃吗?”她问道。
“还不错。”他道。
嘀铃铃,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通了电话。
“喂?”
对方没有说话,但电话是通的。
“喂,喂,喂……”她又叫了几声,可依旧没人回答。“神经病!”她愤然挂了电话。
“是谁打来的?”岳程问道。
“谁知道?!”她将手机丢给了他,“你看看这号码,你认不认识。”
岳程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不认识。”他的神情有些不安。
她蓦然紧张了起来。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绑架我……”她想说姐姐,但那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我是说,会不会是那个人?”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没有答复。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试探我吗?还是……想提条件?”她道。
“如果他想提条件,他会再打来的。”他兀自吃着面包,过了会儿,又问,“她结婚了吗?你姐姐。”
“没有。”
“你跟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问。
她不说话。
他看着她,“好吧,算我没问。”他道。
她迅速把面包吃完,又坐回到了电脑前。她开始在网上查找财政局的人事档案,不一会儿,就有了结果。
“跟他同时期的人,多半都已经退休了。有两个,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当时跟他在同一部门工作,都是女的,一个叫詹敏,另一个叫庞丽荣,她们都住在C区,而且是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有电话吗?”他问道。
“稍等。”她查了两人的户籍资料和电话局的登记记录,“她们都没有手机,但有家庭电话。”她写下两个号码给他。
他立即拨通了其中一个。她一边将花生酱涂抹在面包上,一边听他打电话。
“喂……是庞丽荣吗?……你好,我是公安局的……我姓岳,我叫岳程,我的警号是……”他报了一串数字,“你可以去核实我的身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对对,我明白,不是你有什么问题……我问的事跟你过去的同事有关……我是想请你协助调查一宗杀人案……你还记得吴启南这个人吗?”那个女人似乎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岳程回头朝她点了点头,他接着道,“你跟他曾经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当时他大概只有二十多岁吧……他那时有没有比较亲密的女朋友?……没有?”他皱眉,“那他有没有跟某个女同事比较要好?……”那女人大概问了些什么,他答道,“对,有个案子跟他有牵连,可能跟他过去的私生活有关……您好好想想……他跟女同事的关系都很好?……那,好吧……如果您想起了什么,告诉我一声。就打这个电话。我这几天不在局里,非常感谢。”
他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詹敏的。
“……对,他跟一件案子有牵连,我们想知道他的过去……在1973年到1980年之间,他跟你是同事……那段时间,他有没有女朋友?或者跟某个女同事关系特别亲密?……没有?……什么?他在那段时间到外地去学习过?……多久?半年?……那是什么地方?”岳程朝她打手势,她连忙递了纸给笔给他。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串字,安徽洛城县牛溪镇,“有没有关于他的谣言?”他又问,那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又道,“你是说,他跟当地的一个女人有了关系?……对,是谣传……嗯嗯,知道了。谢谢。如果你想起什么,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现在不在局里,但我会随时接听你的电话。谢谢。”他挂了电话。
接着,他又按了一个电话号码,她知道,这次他是打给陆劲的。
果然,电话通了之后,他道:“陆劲,我已经找过吴启南的旧同事了……对,都跟他差不多时候进的财政局……假如他的私生子是28岁到35岁的话,那就是1973年至1980年出生的,那时,他在财政局工作,那段时间,他没有女朋友,但这段时间,他曾经去安徽洛城县牛膝镇挂职学习过半年,从安徽回来后,每隔几天,他就收到一封从安徽寄来的信,信封下方的署名只有一个字,岚。很可能是女人写的,……所以,那时候,谣言说,他在安徽跟某个女人谈过恋爱……他自己没做过任何解释,这事后来就没人提了……”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裴欣言现在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神经紧张。门外的探头又被枪打坏了。她朝岳程看去,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