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彪,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七章 兴兵问罪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史万岁身上。史万岁默然片刻,道:“既然王大人和韦大人亲自到此,属下亦不得不说个明白。此次南营集结,并调动了北营和西营的将士前来,并非属下胆大妄为,实是晋王殿下的手令。否则属下亦没有这般本事,能让北营和西营的将士赶赴此处!”
王韶和韦师见众将领都不作声,显然都知道此事。韦师大怒道:“史万岁,你莫要假传晋王殿下手令!晋王殿下赶赴京都成婚,至今未归,怎会给你手令?”
“韦大人莫要着急,此次调兵遣将,确实是孤王下的手令。而且也是孤王让他们切勿走漏消息,刻意瞒着行台兵部的。”随着这一句淡淡的话语,中帐虎皮椅后的布帘缓缓拉开,一座木制的轮椅转了出来,轮椅上端坐一人,紫巾束发,面如冠玉,正是晋王杨广。
王韶和韦师又惊又喜,王韶惊讶地道:“殿下,你何时回到并州的?臣还在着急,此次设科取士实行郡试,有许多事情都想请殿下帮忙定夺。”韦师见诸将都不向晋王行礼,显然之前已经见过,则诧异问道:“殿下为何不回晋阳城,却到了南营当中,又这般调兵遣将,究竟发生了何事?”
“实行郡试乃是大事,但有王公主持,孤王十分放心。只管照做便是。”晋王杨广淡淡地回了王韶一句,接着冷笑道:“至于孤王为何不回晋阳城,而是回到南营,这便要问你韦大人了!孤王及所部四百将士,竟然在并州境内遭遇两千余名来历不明的敌军所袭,全体将士统统殉国,孤王侥幸逃出,身负重伤。这等情况下,孤王哪敢回晋阳城,自然是回南营妥当些!”
此事史万岁和王秉烈均已知晓,听了之后只是心中怒火更炽。而王韶、韦师及其他将领营官都大吃一惊。王韶颤声道:“竟有这等事情?殿下身体无碍吧?”
韦师更是心头大震,并州境内竟然发生大规模袭击皇子事件,无疑是一单严重的叛乱,他作为此处的军事主官,责任不容推卸,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只怕乌纱帽都难保。加上听到晋王语气不善,竟暗含有此单叛乱是晋阳城内主持的意思,韦师也顾不得在众营官面前的形象了,急匆匆地道:“请殿下明鉴,此事臣丝毫不知情,必当……必当严查不贷!”他情急之下,语气也有些颤抖起来。
晋王杨广却连望都不望韦师一眼,只笑道:“王公请放心,孤王虽然受了几处伤,不得不坐在此轮椅之上,但却托天所幸,并无大碍。”
他到此时才瞥了韦师一眼,道:“至于袭击孤王之叛军,孤王虽不敢肯定,但亦有一点线索。铁柱,将那腰牌取出来,给众位大人看看。”
张铁柱在晋王杨广身后推着轮椅,闻言掏出一块腰牌,递给王韶。王韶疑惑地接过一看,只见是一块木制的乌黑令牌,上面用篆体写着“守望”二字。他不解何意,问道:“此乃何物?”
晋王杨广道:“这是从袭击孤王的某个畜牲身上所得,孤王已经查问过,当地属延川县境内,其中涡岭乡处有一座守望堡,想必是其中乡兵的腰牌罢!”说此话之时,他脸上仍带着笑意,但却是一字一句地从口中吐出这些话来,显然是心中恨极。原来这块腰牌乃是张铁柱那日为了帮晋王杨广止住伤口流血,从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搜寻伤药之时所得。晋王杨广见到腰牌,便回想起当日情形,哪能不怒火中烧?
韦师在一旁听得清楚,诧异地道:“不会吧?那守望堡臣略有耳闻,乃是并州境内最大的几股乡兵所属地之一,其首领……其首领乃是当朝李穆太师之堂侄,向来……向来遵循朝廷法规,按理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王韶听得心头又是一跳,这太师李穆乃是昔日北周手握重兵之人,隋文帝杨坚篡周立国之时,李穆正是并州总管,在并州之势力根深蒂固。北周大将尉迟炯起兵反隋,曾派人联络李穆,不过李穆坚决站在隋文帝杨坚一边,才使得尉迟炯的叛乱不到半年便被平息。饶是如此,隋文帝杨坚对李穆仍不放心,将他调往京兆,任以太师之位,实则架空实权,同时委派晋王杨广接任并州总管。此时一听,这件袭击皇子之事竟扯到了太师李穆身上,难道……王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晋王杨广却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好个另有隐情!”突然笑声一顿,冷冷地道:“既然敢做出这般事情来,当然另有隐情了!孤王在此调兵遣将,正是要率诸大军前往,问问究竟有何隐情!”
韦师大惊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仅凭一块腰牌,便兴兵问罪,臣以为并不恰当。”他见晋王杨广将目光移往他处,根本似没听到这句话一般,心急如焚,求救般地望向王韶。王韶心中暗叹,却也知道此举并不妥当,亦上前道:“殿下,韦大人所言有理。此事事关重大,不若报上朝廷,请朝廷派人彻查,再行追究亦为好!”
晋王杨广哈哈笑道:“两位大人不比担忧!孤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正如两位大人所言,仅凭一块腰牌便兴兵问罪,实在有些过分。孤王还是清楚的。其实此次返回京兆,父皇已同意在并州试行裁撤乡兵,孤王此次只是从守望堡开始而已!此次前去,只是要守望堡的首领遵循朝廷号令,将乡兵裁撤掉罢了!”
第六十八章 惊心之怒
在晋王杨广的哈哈大笑声中,营帐内的气氛似乎有所缓和,王韶和韦师对望一眼,心中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惊惧。
此次晋王在自己所辖境内遭遇袭击,确实有理由恼火。若是晋王杨广在此大吵大闹,火冒三丈,拼命摔东西,吵着要拉队伍前去问罪,王韶和韦师倒不会这般担心。毕竟这种火气过了便问题不大,加以慢慢劝导,终能妥善解决。
但是晋王杨广却没有这样的表现。自他从中帐后面出来以后,他始终是一种淡淡的口吻,最多冒出几声冷笑、几句冷言冷语,甚至还数次大笑。但是毫无疑问,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带兵前往延川县涡岭乡处的守望堡。
他在遭袭之后显然愤怒之极,一心想要报复,根本就不顾后果。但是在狂怒之下却偏偏没有失去理智,而是从容不迫地回到兵营,丝毫不乱地部署,甚至连言语之间都只是淡淡的。甚至还声称此次兴兵问罪乃是为了裁撤乡兵。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能硬生生地将狂暴的心情掩饰起来,这是何等的城府?更可怕的是,他还能以冷静的口吻,以恰如其分的借口,去做十分疯狂的事情!从而让其他人根本无话可说。
王韶望着一脸笑意的晋王杨广,突然感到自己这个学生竟然如此陌生,他本就感到越来越看不清晋王杨广,此时这种感觉更加深刻,甚至内心深处微微感到一股畏惧。这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么?
明知这种情况下,晋王杨广是不可能为任何言语所动的了,王韶仍不得不尽最后一份努力,道:“殿下!就算是裁撤乡兵,亦不能操之过急。依为臣之见,应由行台出面,召集境内乡兵首领前来商议,将朝廷的意思阐述清楚,然后再从长计议。最好是先授予众乡兵首领以将军之名,名义上将乡兵纳入府兵体系,然后逐步削减,方为上策。若是直接兵戎相见,恐怕会激起兵变,得不偿失。”
“至于……至于殿下遭遇叛兵袭击一事,臣以为还是奏报朝廷,由朝廷出面严查,再作定夺。”
“王公过虑了!”晋王杨广笑道:“这并州境内都是良顺之民,怎会有兵变之事?裁撤乡兵,自然要雷厉风行,孤王心意已决,就是要从守望堡开始,为境内各处乡兵做个榜样!”
王韶和韦师又是对望一眼,两人一起上前,唤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晋王杨广哈哈一笑,道:“王公和韦大人一路辛苦,想必都累了。来人啊,请两位大人到偏帐休息。若有半点怠慢,孤王决不饶恕!”
他在南营当中已经建立了绝对权威,这一声令下,顿时上来几个士卒,对王韶和韦师客客气气地道:“两位大人请!”
王韶和韦师面面相觑,想不到晋王杨广竟然不顾一切,这明显是将他们软禁了起来,当真是……两人知道再无办法劝解晋王,都长叹了一声,转身出帐而去。
晋王杨广缓缓收了笑容,环视了满帐的将领和营官们一周,淡淡地道:“适才史将军都部署一番了,众位都清楚了罢?”
“清楚!”众将领齐声应道。他们对晋王在并州境内遭袭,都感到气愤填膺,这简直是对并州兵将的挑战。此时见晋王如此强硬,竟将两员大臣软禁起来,虽感觉有些过分,但自家不用负什么责任,却也十分兴奋。
“既然清楚,那便开始行动!还呆在此处做甚?”晋王杨广冷冷地蹦出一句。众人凛然,都出帐去了。
晋王杨广让张铁柱留在帐中,自己拨着木轮椅进了内帐,那种淡定自若的表情顿时散去,脸上露出一种又是哀伤又是悲愤的模样来。
内帐里摆了一张床榻,床榻边站着两个临时找来的侍女,都低头垂手而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床榻上躺着一人,犹自沉睡,正是晋王妃萧玉儿。
晋王杨广将轮椅拨到床榻边,望着熟睡的萧玉儿,脸上露出一丝怜惜之色,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萧玉儿的手。
这么一轻轻触碰,萧玉儿却已被惊醒,手猛然一甩,爆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坐了起来,往床榻内蜷缩了过去,叫道:“别碰我!放开我!”
晋王杨广柔声道:“细君,是我……是你夫君我……无需害怕……”
萧玉儿惊恐地望着杨广,却似乎并不认识他,只反复地摇头,紧紧地抓着被角,畏缩地道:“别碰我,别碰我……”
晋王杨广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当日他在张铁柱死力护卫之下,与萧玉儿一起逃出生天,没想到萧玉儿清醒过来之后,便是这等神色,只要被人一碰,便惊恐万分,连晋王杨广也认不出来。当时还以为萧玉儿只是惊恐过度,待平息下来便会康复,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此事认真想来也十分正常,一个生活非常平静的少女,突然成了万众瞩目的晋王妃,本来就心理上难以承受,更何况新婚之夜遭受夫君的强暴,这个阴影尚未消除,又在那片树林当中遭受屈辱,被一个黑衣人拖过去施暴。尽管并未真正遭受凌辱,但那份惊吓,已足以让她受刺激过度。这已经是类似于神经错乱的症状了。
第六十九章 守望之堡
并州延川县,涡岭乡,守望堡便坐落在群山峻岭间的一个山谷内。
这是一座山石堆砌而成的小山城,倚山而建,三面险峻的石岭成为了天然的城墙,而前方则是一道人工砌成的石墙,高达三丈,长近二里。城内四处散落着近百户民居。而事实上,方圆近十多里内居住的民众,都庇护于此。
这里虽属于大隋境内,其实却无异于一个独立的小王国。所有的纠纷都在守望堡的裁决下解决,甚至所有的民众都向守望堡缴纳着税赋。在周围民众的眼中,守望堡才是他们的朝廷,主宰着他们的一切。
当然,守望堡亦没有让他们失望,多年的战乱纷争中,守望堡始终没有遭受战火**。这使得守望堡所管辖的人口暴增了三倍。
堡内西首靠山处,则是一座堡中之堡,这是守望堡的堡主李通业居住之地。多少年来,他乃是此处的霸主,多少人的性命在他一声令下丧失,多少人的前途命运在他一念之间发生变化。他时常自比三国时东吴周郎,在谈笑自若间判决大事。然而今日,他却在自家房内往返踱步,只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李通业顿时狂躁地叫了起来,“滚!给我滚!”他喝道,“难道我没有说过,任何人都不要放他进来么?”
“主公,何事如此恼火?”门轻轻地被推开,进来的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将领,留着两撇八字胡须,面容清秀,身上穿着守望堡乡兵营官的服饰。他姓李名放,乃是李通业的本族后辈,担任着亲兵统领之职,深得李通业信任。正因为如此,在李通业严令之下,他仍敢不请自入并出口相询。
李通业见到是他,火气稍降,但只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李放却深知他的性情,亦大概知道李通业所忧之事,便试探着笑道:“主公莫非还在担忧那晚之事?依我之见,当晚虽然走了主公要诛杀之人,但却也不必如此担忧……虽则袭杀朝廷士卒无异叛乱,但此事做得十分隐秘,又在夜晚,可谓神不知鬼不觉。那逃窜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等来历……就算知道,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李通业微微冷笑,也不知道是在笑李放还是在笑自己。“放儿,我素来当你是亲子侄般对待,此事亦不想瞒你。但却不得不问多一句。”他突然转身盯着李放,狼一般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否死心塌地地跟我?”
“主公,在下誓死跟从主公,哪怕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面对这等询问,李放哪敢有半点犹豫,立即跪倒在地,斩钉截铁地答道。
“好!”李通业简短地道了一声好,又停了片刻,咬着牙道:“你可知道,当晚我等袭击隋兵,要击杀的究竟是何等人物么?”
李放摇了摇头,道:“小的不知。但只要主公一声令下,不管何人,守望堡亦不相惧。”
“不管何人亦不相惧?放儿,你也太瞧得起守望堡了!”李通业忍不住又是数声冷笑,“那你可知道,最近数月来朝廷之中谁人的风头最劲么?”
“那还用问么?”李放闻言笑道,“自然是晋王。他率数千将士,大破突厥可汗万人大队,逼得突厥大军全线败退,此事已经巷人皆知,都道晋王少年英武,有他驻守并州,必定边患无忧。甚至连他在京兆大婚典礼之盛况,亦传遍四方……”
说到此处,李放才突然醒悟起李通业这般相询的话头来,顿时面无血色,张大了口,结结巴巴地道:“这……我等当晚……”他竟不敢再说下去,惊恐地、求救般地望着李通业,蚂蚁一般毫无底气地问道:“不……不是吧?”
他只盼着自己的主公能够说出一个“不”字来,偏偏李通业却自嘲般地点了点头,有些神经质地低声狂笑道:“放儿,你当真聪慧,猜得一点不错。当晚我守望堡所要袭杀之人,便是当下风头最劲的晋王。”
李通业收住笑声,道:“如今你应当知晓,为何我如此恼火。此事既然告知于你,你便也脱不了干系。你若是真的有才,便赶紧想想对策,看如何过得此关。”
李放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惊疑不定地望着满脸狰狞的李通业,问道:“主公……小的不明,为何……当日为何要……”
李通业紧紧地盯着李放,只盯得他心中发毛,这才冷笑一声,踱步到了窗前,伸手推开大窗,用窗架支撑起来,举目远望,道:“你看,这一片大好山河,方圆数十里,都唯我守望堡是命。但你可知道,当日这整个并州,都属我李家所有!”
他房间所处地势较高,大窗所对,可以一眼望尽守望堡内情形。李放也不知道曾经多少次跟随李通业从这里望出外边,商谈守望堡诸事,此时自然不用再上前,但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低声道:“小的知道。当日穆公任并州总管,正是我李家权势最旺之时。”
“权势最旺又有何用?”李通业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