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冰玉说得对,须早早辖制住为上,想到此,抬头扫了眼站在前面大青石上蹦跳欢笑的女儿,不禁暗暗咬牙,百般心机,不过为了保得母女平安罢了。
☆、龙舟竞渡
龙舟竞渡,虽是南边的端午风俗,挪到冀州来,反倒更觉新奇,又赶上端午节气,春日和暖,冀州城的百姓成群结队,几乎都聚集在晏清河两岸来瞧这场热闹。
有那吹糖人,捏面人,卖花糕等做小买卖的,也都挑着担子,在东岸支起了摊子,沿河上下仿佛一个市井集市,分外闹热。
宛若站在河岸边一块高高的大青石上,远远眺望,感觉就像清明上河图真实呈现在自己眼前,鲜活生动。
玉竹真怕她摔了,在下面一边小心扶着她,一边不住嘴的嘱咐她,宛若瞧见大热闹,哪还听得进去她啰嗦,小手搭着凉棚,踮起脚尖,死乞白赖向远处瞧。
玉竹年纪不过是十二三大小,虽说稳妥,却也没那么大力气,加上宛若跳脱,一个没抓住,宛若身子一歪向后栽落。。。。。。
宛若正瞧的得意,便忘了形,身子扭着挣开了玉竹的帮扶,玉竹发现她身子一歪,忙要来拉拽她,无奈衣裳料子太滑,脱了手去,眼看着宛若摔落下去。
要说这块大青石也就半人高点,可下面河滩上都是乱石子,摔下去后果不用想也知道。
宛若鸵鸟的闭上眼,还记得捂住自己的脸,其实向后倒,怎么也不会摔到脸,宛若就是下意识的捂着。
却不想落进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上,慢慢睁开一只眼先瞧了瞧,一阵嘶哑古怪的笑声传来,入目是一张年轻的帅哥脸。
不如承安五官秀美,却也是俊眉朗目的端方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二三的样子,怪不得声音难听,正是男生变声的时期。
宛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玉竹道:
“参见少爷”
宛若眨眨眼好奇的看着他,他们一番小事故,那边王氏和刘夫人真唬了一跳,已然匆忙奔了过来,少年放下宛若。
王氏忙过来仔细打量她半响,才道:
“你这丫头这淘气的性子是改不了,若是摔了可怎生好?”
宛若见娘亲真生气了,忙把小手伸在娘亲手里,摇晃着撒娇:
“我只顾瞧河对岸的热闹,忘了脚下,宛若错了,娘亲莫生气”
声音清脆,带着十足的娇憨软糯,听在王氏耳朵里,便是再大的气也顷刻消了,不禁伸指头点点她的额头:
“如今一天天大了,也读书识字,便是这个淘气的性子,怎的也改不过来”
刘夫人谢冰兰听到她这话,扑哧一声笑道:
“你还说她,你可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
两人不约而同忆起旧事,不禁相视一笑,谢冰兰的目光轻飘飘扫过玉竹,玉竹忙慌张跪下:
“奴婢疏忽,没看顾好姑娘,请太太责罚”
宛若一愣,忙小小声说情:
“不关她的事,兰姨,是我自己淘气”
刘夫人摸摸她的小脸蛋:
“你这么小,哪知道轻重,幸亏明哥儿正巧过来,不然,还不知道摔成什么样呢?”
扭转头淡淡的道:
“即是姑娘帮你说情,便责罚的轻些,回府里跪在东厢外头的廊下,一日不许吃饭,让你好好记住,伺候主子要分外经心,如此疏忽要不得”
玉竹忙磕头:
“奴婢谢太太恩典”
宛若不禁愧疚起来,王氏瞧她的小脸色,不禁暗叹,她这丫头,如今要说伶俐也足够伶俐了,聪明劲儿也不差,虽说懂事了,可就是心肠变得有些软。
底下这些人哪都是本分好的,赶上那欺软怕硬的丫头婆子,还不给拿捏住了,在家时还好说,横竖有她这个当娘的前面挡着,赶明儿大了,出了门子,如何掌家理事。
王氏心里琢磨着须得寻个恰当机会点拨与她,却把目光转向面前的少年,刘明诚,冰兰的儿子。
春日朗朗下,俊美挺拔,站在那里如松如竹,浑身都透出骨子文雅别致的书卷气,莫怪周映雪瞄上他,的确不可多得。
刘夫人道:
“明哥儿,这是娘和你提过多次的玉姨”
刘明诚倒身便要下拜,王氏忙伸手扶起他,仔细端详半响道:
“我瞧着这脸庞气韵,倒更像他父亲多些”
“可不是吗,要我说,还是丫头好,丫头是娘亲的小棉袄,这小子总归要远些,如今大了,进了府学,更是轻易见不着面,这次原是他父亲说死读书也没用,倒不如出来走走,扎在书本里,回头都成了书呆子,这才跟着出来散散心”
宛若道: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也”
摇头晃脑的学着教他们读书的方子鸿,惟妙惟肖,承安不禁哧一声笑了出来,宛若悄悄白了他一眼,却瞥见宛如双颊绯红,眼含桃花的小模样,不禁失笑,十岁大的孩子,都知道情事了吗。
话说自己十岁的时候干什么呢,仿佛骑着小自行车和胡同里的一帮小子呼啸飞驰呢,这时候想起来,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周映雪瞧见刘明诚更是心里定了主意,生怕错过了这挺好机会,便上前道:
“即是刘大人的公子来了,不若一并请到府里头,说话也更便利些”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打量别人瞧不出她那点心思,急巴巴的抖搂出来。王氏目光略扫了周映雪身边的宛如,就自己这个嫡母在前面戳着,周映雪想给自己女儿寻个好人家,也要问她应不应。从哪儿说,庶女的婚姻大事没有嫡母点头,也成不了事。
有时候,王氏觉得周映雪其实并不算精明,做出来的那些事,都浅薄非常,就是会撒娇耍痴哄男人,即便这样,苏澈如今也不如过去热乎了,一月中去另两个姨娘房里次数渐多了起来,非要替周映雪出头争个二房,估摸是看在她生了承安的份上。
冰兰说的对,这男人哪有真正的痴心人,不过都是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罢了,苏澈怎会例外。
苏澈是苏家大房的嫡长子,上面有祖父祖母宠着,便有些脾性,而她从小也是锦绣窝里,爹娘兄姐呵护着长大的,哪会拉□段俯就于他,夫妻性子相左,到一处和睦了才奇怪。
原先王氏总想着,不理会这些,已是如此境况,便熬过去罢了,后来有了宛若才想明白,不是她忍就忍过去的,她退一步,周映雪就进一步,周映雪就是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即便她不得苏澈的宠,只要占着苏夫人的位置,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冰兰倒是提醒了她,何时她的性子变的如此温吞可欺了,旧时在家的杀伐果断哪儿去了,论手段,她怎么会输给周映雪。
周映雪被王氏的目光扫过,禁不住微微发冷,不知道怎的,就觉得从心里开始一股子一股子的冒寒气。
周映雪也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这些年,堪堪和王氏斗了个平手,一则是表哥偏着她,另一则,王氏根本没把她当回事,什么事儿,若是自己逼得紧了,她拿出手段一发落,自己也只能落在下风,毕竟有王家在她身后头撑着,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可越这样,周映雪心里就越气,她如今最大的心愿,已经不是要拉住表哥,而是要把王氏踩在脚下,让她在自己眼色下苟延残喘,还有她生的贱丫头,可心里再恨,面上还是要恭顺的守着礼带着笑。
这边苏府的两房夫人暗涛汹涌,周围的官员女眷,均不吭声的瞧着,谢冰兰却没搭理周映雪的话,拍拍王氏的手道:
“我和老爷在这里停一段时日,改日,自当去你府上拜访,到时候咱们再说体己话”
说罢,扶着儿子的手走了,周映雪脸上一阵青白难看,讪讪落在后面,绞着帕子,牙都几乎咬碎了去。
宛若跟着娘亲坐上软轿,不禁有些依依不舍的瞧了眼对岸的热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然就这么回去了,遂嘟着嘴不怎么高兴。
王氏低头瞧了他两眼道:
“你淘气的够了,不是你明诚哥哥在,摔你个断胳膊断腿,看你以后还怎么淘气,行了,别嘟嘴了,嘴巴都成猪嘴了”
王氏抱着她在怀里摇晃着哄她:
“这哪儿算什么热闹?乡下地方,京城里的街市才热闹呢,等过年的时候,娘亲带你进京,正月十五的灯会,满条街都是通透的,还有那臂粗的花炮,点着了,砰一声飞上天散开,好看着呢”
说着不禁轻轻笑道:
“那时候啊!别的姐妹都躲在屋子里捂着耳朵,就怕火星子跳出来,烧破了刚上身的新衣裳,只有娘亲,挣脱开你外祖母的怀,和本家的几个兄弟,钻到院子里去,拿着火折子去点炮仗,你外祖母在后头一叠声的让婆子丫头们跟着,一边埋怨说,娘亲投错了胎,本该着是个小子,怎的就成了姑娘。。。。。。”
宛若静静的听着,心里柔软却又难过,可以想象出娘亲未出嫁时的日子多么快乐,对比如今境遇,更觉分外凄凉。
☆、初闻亲事
翌日下了学,宛若和承安从书斋回来,一进娘亲的院子,便听说刘夫人到访。宛若很喜欢这位刘夫人,因为她对自己的喜欢,不是装出来的,是那种发在内心的亲近,宛若感觉出来,甚至在她那个亲爹身上,她都没有过如此鲜明的感受过。
还有刘明诚,怎么说也是个大帅哥,看看也养眼啊!到了廊下,刚要进去,就被承安拽住了手,宛若停住脚步,扭过头狐疑的看着他。
承安微微抿唇,伸手从她头上摘了一片槐花下来:
“喏,让娘瞧见,又该说你淘气了”
两人刚头回来的时候,路过花园,花园东面有一棵经年的大槐树,如今正值花期,树上开了满树槐花,密密匝匝,一串串的挂在枝叶间,清香扑鼻。
宛若便死活不走了,在树下面转悠了半天,兴致上来,非让他吟两首槐花的诗词来听,他一时说不上来,宛若就瘪瘪嘴道:
“亏了方先生见天的夸你书念得好,却连这个都不知道”
当时一阵风过,拂落点点槐花,落在两人衣襟上,如梦似幻。。。。。。大约是那时候粘在头上的。。。。。。
宛若如今已经习惯有个弟弟在身边照顾她,就像春梅说的,有时候,她都错觉其实他才是哥哥。
而且,这小子就喜欢装深沉,趋势越来越严重,站在那儿真像个小老头,相比之下,自己反而找到了遗忘许久的童真。
宛若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有个呵护宠溺处处为她计算的娘亲,忠心不二精心伺候的丫头婆子,还有以照顾她为己任的早熟弟弟。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说需要每天学习琴棋书画女红针织,也算幸福非常了,仿佛风雨都被挡在外头,她的人生只负责安逸。
宛若很希望这种安逸能一直持续下去,到老,到死,当然她知道这不可能,所以现在能安逸的时候,就好好享受吧,就像她娘,至少将来不如意的时候,还有典藏在内心深处的幸福回忆。
宛若和承安进了屋里,就看到王氏和刘夫人一边一个,坐在炕上说话儿,行礼过后,打量一圈,却没见昨日的大帅哥,宛若不觉有些失望。
刘夫人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笑着说:
“你明诚哥哥现如今在前头呢”
正说着,便听见窗外苏澈身边的小厮回道:
“禀太太,前头老爷让承安少爷过去呢”
王氏扫了承安一眼,摆摆手:
“既是老爷唤你,这就去吧”
承安规矩的应了一声,悄悄瞄了宛若一眼,告退出去。王氏拉过宛若的手,仔细端详了端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
“这就摆饭了,不用再回你自己屋里换衣裳,倒越发麻烦,春梅,你去拿了衣裳过来,就在耳房里替姑娘换了,也不知道是上学去了,还是淘气去了,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头发都蓬乱了”
宛若吐吐舌头,冲她娘做了个鬼脸,便去里头耳房里梳洗换衣裳。
谢冰兰和王氏是自小的情分,早就熟惯的不拘礼了,只在一边笑眯眯的瞧着她们母女。这时见宛若进了耳房,才低声道:
“虽说宛若机灵可爱,要我说,你还是要想法子生个儿子要紧,你那个庶子我瞧着倒不像她娘,可这人心哪能猜道, 便是你养着,长大了,说不准就是个白眼狼,你还需早做计较要紧”
王氏叹道: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咱们从小的情分,你是知道我的,何时肯委屈屈就了,成婚至今,这十几年里,我却这么隐忍着过来了,有时候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真希望永远不用长大才好,或许我的命就是如此而已”
谢冰兰白了她一眼:
“你糊涂,这命都在人,你自己不争,怨不得别人欺在你头上,你们家那位苏大人,我瞧着是个指望不上的,心早就偏到别处去了,不知道昨日和我们家老爷说了什么,我们老爷家去便和我说;听说苏大人家的大丫头生的极好,性子也温和,出身也配的过,不若给明诚先定下,等过几年及笄了,再娶进门”
王氏一听,目光就是一冷。
谢冰兰拍拍她的手:
“你放心,我自然是不会应的,抛开咱们的情分,说句透底的话,你那个庶女我也真没瞧上眼,不说别的,就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子,我心里就不喜欢,我倒更喜欢你的宛若,喜庆大方,活泼可爱,是个女孩儿的样儿;若是你乐意,给她和明哥儿定下亲事,我倒不反对”
宛若在耳房听见这话,不禁着急起来,那刘明诚长的是挺帅,可是要嫁给他,她可没想过,再说,自己如今才七岁多,用得着这么早就定亲吗。
把手里的帕子塞给春梅,竖着耳朵听外屋的声音,却听她娘道:
“我瞧着明诚那孩子没挑的,生的体面,性子好,人也稳妥,可惜宛若早就定了亲事”
宛若差点身子一歪,险些摔在地上,黑着小脸,疑惑的看着春梅和奶娘,怎么自己没听说过,这么小的孩子就定亲了,这让她以后怎么混。
谢冰兰一愣:
“何时的事?怎的我都不曾听你说起过”
王氏道:
“这事说起来也凑巧,是旧年的事了,你是知道的,我们王家这一支我两个姐姐一个哥哥,生的都是嫡子,便是有女儿,也都是姨娘出的庶女,偏生翰林府柳家非要和我们家做亲,他家儿子,比你家明哥儿小两岁,算着今年该十一了”
说着轻轻叹口气:
“那年年下,宛若才两岁大,我回京省亲,一日翰林府的老太太过府听戏,不知怎的,话赶话就说到这个,柳家老太太就指着宛若道,这丫头我瞧着是个有福的,给文哥定下正好。我们家老太君一直深悔让我嫁进苏家,当初只瞧见了家世,人不过相了两面,并不知道底细,才落得这般光景,打量翰林府的小公子是常日见的,性子也清楚,觉的十分妥当,便应了,虽未过礼,不过口头上约定,毕竟是经了两边的长辈”
谢冰兰点点头:
“翰林府的公子,我回京的时候,见过几次,即便儿子都是自己的好,我也得说句公道话,那孩子出挑,像他爷爷,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说起来,年纪配你家宛若更恰当”
宛若都傻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早就有主了,还是个没见过的,什么翰林府的公子,这不就是说,自己一到十五就得嫁人了,遂心里郁闷的不行。
春梅和奶娘互看一眼,不禁失笑,他们家这位小主子,不知道成日里想什么,有时候淘气的出了圈,有时候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哪儿发呆。
因得了这个信儿,晌午吃饭的时候,宛若都是闷闷不乐的,吃了饭便泱泱告退,回了自己房里发愁。
承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宛若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长吁短叹,遂悄悄凑上来坐在她身边。扑面而来一股淡淡酒气,令宛若回神,皱着眉打量身边的承安,见往常晶莹如玉的小脸,如今变得红扑扑的,越发显得眸光清亮,这小子真是好看的过分,不过他才多大点儿的孩子:
“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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