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相顾无言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忽然忙地跑了上来:“大少爷。”
梅苏一顿,转过脸,看着那小厮:“本少爷没有吩咐过人没有要紧事,不得随意上来打扰么?”
梅苏脸上并无怒色,但小厮却只觉得大少爷清淡的样子更人心头发冷,便立刻瑟缩着道:“大少爷,奴才知罪,但……实在是……有要事。”
他摆了摆手手,有些歉意地看向秋叶白:“抱歉。”
秋叶白一笑,示意他不必在意自己。
梅苏便示意那小厮上前,小厮上前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梅苏一怔,垂下了睫羽,不知在想什么:“果然如此?”
那小厮立刻大力点头,神色有些慌张地瞟了一眼秋叶白,那模样正正被秋叶白看在眼底。
“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与本千座有关的事么?”秋叶白挑眉。
梅苏温然地道:“不,与大人无关,只是舍妹病情有些变化,所以梅苏想要先行告退一步去探视,请大人先行到客房歇息一会,稍迟一些时候,梅苏再请大人过堂一叙可好?”
秋叶白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梅大少爷自去就是。”
梅苏起身行礼之后便领着那小厮一路离去,而不一会便见着一名三等管家模样的男子上来恭敬地请秋叶白去客房歇息。
梅家的客房布置的也极为精巧雅致,小七一进门便看见桌上隔着一碟荔枝,顿时一喜,就扑了过去把荔枝抱在怀里开吃:“这梅家还真是有钱,今儿我跟着他们下人说话的时候,便听说这宫里的荔枝可都是他们供上的。”
正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荔枝难以保存,向来都是宫里高品阶的贵人们才有的资格品尝的。
“是啊,这梅家的富贵可真是媲美皇家了。”秋叶白捏着一颗荔枝,眸光里闪过沉思的光芒。
富可敌国……呵,哪朝哪代的帝王会真的允许富可敌国的存在,这梅家倒是一点都不避忌。
小七吐了一个果核:“对了,四少,您今日的怎么说话那么冲,我瞅着那梅家大少爷那脸上的清清淡淡烟雨天的都变天成了乌云密布,就差打雷。”
秋叶白瞅着小七,轻笑:“你倒有点文采,只是梅家大少爷是个滴水不漏的,你家少爷只能不按牌理出牌了。”
尤其是对待梅苏这样阅历丰富的人,他绝对不会一见面不摸底细就出手,而是步步为营地先行摸出她的底细,判断她的行事风格,再做谋算。
他若是忌惮她,那么很多事情她就很难从他甚至梅家身上得到蛛丝马迹,所以她要的是对方猜而不忌,不按牌理出牌,就是要打乱对方阵脚,让对方来猜测她,却又猜不准,而不敢轻举妄动,是人做过的事儿就必定会留下线索,时间越久,漏洞和线索便更容易被发现,那么她就有机会找到这些漏洞。
所谓上兵伐谋,攻心之策就是如此。
小七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摇头叹气地啃荔枝:“唉,你们整日里脑子都是这些的东西,小七实在不懂,不过小七懂的是今儿梅家大小姐出事儿只怕会牵扯上您哪,四少!”
秋叶白挑眉:“什么意思!”
小七又吐出个荔枝核,摇摇头:“我也是凭借内力偷听到的,但是这府邸里的下人都是精乖精怪的,看到我走近一点便远远地躲开,只是大约听了个大概。”
秋叶白闻言,沉吟了起来。
看来梅相子醒来之后,发生了些事情,只是不知到底与她又有什么关联,总不会是那大小姐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要嫁给她吧?
她嘲谑地轻嗤了一声,取了一颗荔枝剥了起来。
……
“我要嫁给他!”
少女软糯的声音里却全是笃定。
“相子,不要任性。”梅苏坐在她的绣床边,温然地道。
少女一头乌发散落在床被之上,她恹恹地靠着柔软的绸枕,瓜子脸上一片苍白,却面无表情:“我没有任性,在看到他抬头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嫁给他,何况他看了我的身子。”
梅苏清淡的眸子里闪过无奈:“相子,秋大人没有看了你的身子,只是你衣衫湿了,后来他亦让船娘给你盖上了蓑衣。”
梅相子垂下眸子,冷冷地道:“那他还是看了,而且,我对他一见钟情。”
“相子,你是女儿家,怎么能这般说话,哪里像一个大家闺秀!”梅苏神色也淡了下去,只是声音依旧温柔。
梅相子忽然抬起眼看他,轻笑了起来:“大家闺秀,大家闺秀要做什么,就是成为你手里联姻的棋子,凭什么,你疼爱了我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你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是不是!”
她的笑容到了末了,带了异样的凄厉,声音也瞬间变得尖利刺耳。
梅苏看着她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相子……。”
梅相子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肢,抬起美丽逼人的面容,瞪大了眼儿,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哥哥,叫我一声小相儿,你以前都这么唤我的,我真的不想进宫,你明知道我……。”
梅苏低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少女,指尖抚过她的脸庞,轻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小相儿。”
梅相子一喜,眼底瞬间涌起惊喜的泪:“哥哥……。”
梅苏薄樱唇弯起温存的弧度,温柔地凝视着怀里的少女:“我的小相儿怎么会是刀呢,你是哥哥手里最璀璨,最美丽,也最有价值的宝石啊。”
梅相子到嘴边的话瞬间凝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拥着自己的清浅温柔的男子,只觉得骨子里一阵发冷:“最具价值……。”
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卖个更好的价钱?
第六十八章
看小说“就爱读书”。92to。 “相子,听话,哥哥怎么会害你,成为皇子妃不好么?”梅苏一如梅相子所愿一般,温柔地环住梅相子,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但是梅相子却只觉得这个环住自己的怀抱如此冰冷,再不复曾经的温柔缱绻,她木然地道:“我是一介商贾之女,嫁入皇家只能是个妾,永远成不了皇子妃,我只能是伺候皇子妃的奴才。”
她从来都不是蠢笨之人,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就能跨越门第。
梅苏轻笑一声,捧起她的脸,轻描淡写地道:“傻丫头,王侯将将宁有种乎,只要你有能耐让头上的那些主子都没了,你自然就是主子。”
他的语气里的冰冷和森然,让梅相子梭然地瞪大了眸子,看着他那张眉目淡美的面容,她目光渐渐凄凉,眼底带了迷蒙柔软的雾气:“若是我没有那本事呢?”
“若是这样……。”梅苏轻叹了一声,声音里似带了无尽的怜惜柔情,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刺耳:“那小相儿就只能一辈子当奴才了,不愿意成为皇冠上的宝石,那再华丽的宝石又和路边的垫脚石有什么区别呢,生死都怨不得人,那就是你的命啊。”
梅相子梭然睁大了杏眼,整个人轻轻地颤抖了起来,素白柔荑死死地抓住梅苏的腰带,仿佛被暴雨打过的花朵,堪堪攀附在树上却随时会被狂风吹落在地碾成了泥。
“别这样对我,哥哥,别逼我恨你。”她终是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死死地咬着娇嫩的嘴唇。
梅苏眸光淡淡:“嗯,那就恨吧,好好地恨。”
梅相子闻言,原本抱住他修腰的手猛地将他狠狠地往外推:“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但是她的手腕一下子就被梅苏捏在手里,他低头看着她,柔声道:“相子,不要让我生气,你承受不起的。”
梅相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别捏得几乎要,她倔强地不肯出声,只是眼泪落得更凶。
梅苏仿若毫无所觉一般,只是温然地道:“好好地养病。”
随后,他松了握住她手腕的手,起身离之前,吩咐一边梅相子贴身伺候的奶娘和两个大丫头:“大小姐病了,那么这些日子,就不要随便出绣楼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齐齐道:“是。”
等着梅苏的身影远去,奶娘赶紧看向自家大小姐,见她低着头,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丝被上,单薄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立刻心疼极了:“大小姐,大少爷他只是……。”
“禁足,他以为禁了我的足,我就没有法子了么……哈哈……。”梅相子缓缓地抬起头来,美丽娇妍的面容上满是凄然到凄厉的神色,合着她满脸恣意横流的泪水,近乎狰狞。
“大小姐!”奶娘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大小姐。
“从小到大,我要的就没有得不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蓦地盯着奶娘和她贴身的两个大丫头:“娘娘,湘语、湘言,我要你们帮我!”
奶娘一呆,脸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大小姐,您怎么敢和大少爷对着干啊!”
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在梅家呆了这么多年,焉能不知,他是江南的葱笼烟雨,润雅无声,是江南无处不在的迷蒙碧水,但是每年江南那些无处不在的水里溺毙的人不知凡几!
大少爷商场上笑面修罗的名声可是因为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梅相子闭了闭眼,抓住被子的纤细的手指骨节泛出白来,一边流泪,一边讥诮地冷笑:“我今儿就是要跟他对着干了,有能耐,就让哥哥他真的淹死我!”
她顿了顿,随后直勾勾地看向还想劝诫她的奶娘和湘言、湘语:“你们若是不帮我,我死之前,你们都得先下地狱!”
看着她满是猩红血丝的眼珠,奶娘和两个大丫头皆是瞬间浑身发冷。
她们竟忘了,大小姐和大少爷是一脉同胞的兄妹!
“那大小姐,您到底要……要咱们帮您做什么?”奶娘忍着心寒,小心翼翼地问。
梅相子沉默了片刻,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弧度,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嫁给秋叶白!”
——*——老子是老子是罂粟要做公主的小丁丁的猥琐分界线——*——
日正当午,但临水房里阴凉,又放了冰盆子,自然好眠。
秋叶白仿佛全无身在他人地盘的自觉,径自躺在黄花梨的拔步床上闭目养神,顺带运气十二周天,只是外表看起来也是睡着了模样。
主子如此,属下自然就是有样学样,他吃饱了荔枝,也跟着盘腿在凳子上睡大觉。
站在隔壁房间隔着一面奇特镜子看着里面情形的二管家摇摇头,轻蔑地嗤了一声,真是不知所谓。
“大少爷,他们也睡了一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叫醒他们。”
梅苏搁下手里的书,淡淡地看了镜子里一眼,点点头:“嗯,去吧。”
随后他亦起身从另外一个门口出去了,二管家目送自家主子离开后,立刻转身出了门,他已经是等得一肚子怨气了,这两个鲁直的家伙到底凭什么让大少爷这般另眼相看,竟然还让大少爷等!
“咚咚咚!”二管家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砸门:“大人,大人,我家公子请您过书房一叙!”
他口吻和口气虽然都很是恭敬,但是声音却宛如洪钟,连树上被晒得蔫蔫的鸟儿都拍着翅膀被吓得飞了起来。
随后,他就听见房里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小七骂骂咧咧的声音,二管家虽然有些遗憾被吓得掉下来的不是秋叶白,但是到底心头舒了一口气。
哼!叫你睡!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秋叶白衣着整齐地出来开门,她休息了一个中午,神清气爽的样子看得二管家又心气儿有点不顺了,怏怏地道:“大人,请吧!”
秋叶白点点头,领着小七一起跟着二管家往书房去了。
书房离客房并不远,转过两三个回廊拐角也就到了。
“秋大人,请坐。”梅苏淡淡地一笑,亲自来将秋叶白迎了进去。
秋叶白打量了一下书房,发现布置得极为简单,南北两面是黄花梨的书架,西边是博古架,墙壁上是一副江南烟雨图,临窗下是两张太师椅和一张嵌玳瑁花条案,上面搁着一只精致的青花瓷瓶,里面一丛深紫睡莲开得正艳。
书桌子更是简单,也就是文房四宝。
秋叶白看着这书房,唇角露出似笑非笑地神色来。
梅苏看着她唇角的那笑意,眸光微微一闪,亦露出清浅笑意来:“大人可是对我的书房有什么看法?”
秋叶白瞥了眼梅苏,随后摇摇头:“我只怕我说了,又要惹得梅大少爷不快了。”
说罢,她径自越过他,坐到了临窗边的太师椅上。
梅苏有些无奈地轻叹,这位分明是在借题发挥,讥讽他在午膳时候说的话了。
他吩咐二管家去备茶,自己则走到了秋叶白身边坐下:“大人性子耿直,梅苏自然是明白的,又怎么会无理取闹?”
秋叶白知道他在暗喻自己无理取闹,却笑道:“梅大公子自然是个好的。”
梅苏见她忽而挑刺,挑起对立的气氛,却又瞬间偃旗息鼓地示好,让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去应付,便也只含笑不语,以不变应万变。
不一会,二管家就送来了上好的明前龙井,再退了出去。
“本千座前来的原因,想来梅大少爷也是明白的,毕竟我的几位同僚当是来询问梅大少爷了,我也不绕圈子,还请梅家大少爷说一说船队被劫持的之前到后来的情形罢了。”秋叶白品了一口茶,单刀直入地道。
梅苏已经对她的作风似有些了解了,也颔首道:“是。”
然后便简单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梅家六月份奉命新供奉一批丝绸制品和其他的江南供物上京,一共也就是三艘船的货物,并不算特别多,往年里也是这个时候顺着运河入京,从来没有出过事儿。
这一次路上也很顺利,但是船到了淮南的时候,因着淮南也有梅家的商号,所以船靠了岸边,顺带捎带上一些梅家商号的东西入京城。
“往年里都是如此么?”秋叶白忽然打断他的叙述,有些疑惑地问:“我记得皇家贡品的船一向为了保险从来不捎带别的物件。”
梅苏微微颔首,淡然道:“没错,但我们捎带的是在淮南收的账银,正是因为护送皇家贡品的船只一向守卫要比别的船只严密,而且截杀护送贡品的船只必定会遭到朝廷通缉,各地官府也会大力搜捕,所以我们便历年都是如此将半年的账银放在船上带入京城。”
他顿了顿:“这并不算得违背朝廷规制。”
“账银?”秋叶白微微颦眉:“此事知道的人多么?”
梅苏沉吟了一会,道:“不少,梅家在淮南的商号负责人都知道,十几年来都是如此。”
秋叶白眸里闪过一丝深思:“满船都是丝织品和供物,并不好脱手,也没有哪家商户敢随便接手有皇家印记的东西,也就是说此事很有可能倒是冲着你们那些账银来的,而且知道你们会运送账银的人不少,牵扯到的范围太广,只怕不好查。”
梅苏轻叹了一声,清浅的面容上闪过无奈:“正是如此,看风部和听风部的两位千总,甚至五成兵马司和刑部的人都曾遣人来问过了,但是梅家商号年年都是如此,十几年下来,除了一些商号管事之外,知道的外围之人亦不少,如今想来都已经在接受调查。”
秋叶白顿了顿,垂下眸子,指尖轻轻地在桌面上敲着,并没有说话。
梅苏见她忽然沉默,便也不再多言没,而是静静地品茶。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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