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干纨绔们瞅瞅她边上已经做了蒋方舟模样的宝宝,还是恭敬地将礼行完。
秋叶白看了看地面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便颇为奇道:“那是些什么东西,黏性如此之大,让本千座都着了道?”
简直比她前世见到的万能胶都要让人惊叹。
早前那灵活的胖子站了出来,颇有些自得地道:“回禀大人,那玩意儿唤作水泡子,是咱们京城里一个知名的手艺匠人发明的,原是用来黏木头房梁子,小人瞅着那玩意儿设陷阱很有些用处,便从他那里高价讨了配方出来……。”
他习惯性的邀功请赏,却不想自己周围全部都是饿红了眼的‘弟兄’,这会子见胖子邀功,顿时都不满起来。
尤其是那被踢肿了脸的瘦子‘大鼠’新下直接就捂住脸呲牙咧嘴地讥讽道:“可拉倒吧,肥龙,你就装蒜罢,你那破玩意儿不就是幺鸡胡同里的卖黏鼠板子的王二麻子么,什么高价配方,也就是点松香、树胶子和些不知道什么破玩意儿混成的,你自己琢磨着那松香还得一吊子钱一桶,还打算换浆糊,结果制糊糊了,跟拉稀似的臭得老幺直往老子那钻。”
一边其他看风部的纨绔们顿时都齐齐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那外号肥龙的胖子来。
肥龙的脸从红到绿,看着秋叶白瞅着自己的眼神,顿时愈发地恼了,尖叫:“你丫的才猪鼻头插大葱装蒜,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你咋不说你那陷阱到底为什么那么精妙,还不是你去偷小平安巷子里的风流梅寡妇,结果梅寡妇另外一个姘头是定军侯家的侄少爷,把你打了个半死,你不就是为了偷寡妇方便和报复那定军侯家侄少爷才去和街头卖艺的老头学的挖坑钻洞的本事!”
大鼠瞬间臊了,捂住脸一蹦三尺高,指着肥龙骂:“你丫瞎说!”
“谁他娘的瞎说,谁知道!”肥龙不甘示弱地跨前一步。
这互相揭短,让众人呆了呆,随后笑声差点把楼顶掀翻。
肥龙和大鼠两个越说越来恼火,眼看着就要揪住对方衣服撕扯掐架,完全忘了之前设下陷阱抓秋叶白时候的互助之谊了。
宝宝翻了个白眼,抚额喃喃自语:“朽木不可雕也。”
秋叶白忍俊不禁,只示意人将大鼠和肥龙拉开来,鼓掌道:“很好,很好,这会子,本千座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高手在民间!”
秋叶白的声音极为清冽,即使一片嘈杂声中也能让人听了个分明清楚。
大鼠和肥龙忽然惊闻秋叶白的声音,方才立刻松了肩头肉,没跟乌眼鸡似地朝着对方扑上去瞎啄咬
“大人。”两人齐齐看向秋叶白,脸色也是一溜从白到绿最后转在了红上面,窘迫地低下头去。
秋叶白却淡淡地点头,含笑道:“你们两个的本事都是极好的,只要是能真正制敌之招数,从来就不会有人去考虑是怎么来的,所有人都只会记得这招数有哪些而且打得漂亮,能一招制敌。”
肥龙和大鼠两人不免愣住了,他们平日里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用的手段是不是登不上场面,反正他们本来虽顶着世家子的名头,其实多不过都是些旁支子弟。
他们都是些吃公中粮的破落户,家族里实在看不过眼才让他们找个旮旯里蹲着,别整日里偷鸡逗狗不务正业把家族好好的正经子弟教坏了。
人人都看不上他们。
被顶头上司称赞他们这种‘鸡鸣狗盗’上不得台面本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顿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眼底却有些奇异的闪亮光芒。
秋叶白看在眼底,挑眉道:“看样子,咱们司礼监看风部也是卧虎藏龙,那今日本千座就来看看你们到底谁能拿出些真本事,让我开了眼界,今晚就让人去醉仙来打包上一桌子好宴席,好酒好肉皆管够,使得否?”
一干纨绔们早就被宝宝操练得眼冒绿光,闻言立刻兴奋地齐齐大吼了一声:“使得!”
大鼠是个机灵的,立刻示意同僚一起去搬了两张大藤椅子过来让秋叶白和宝宝坐。
秋叶白也毫不客气,径自坐下了,大鼠立刻又屁颠屁颠去弄了一壶冰酸梅汤来,给两人倒上:“来,千总大人,属下给您倒上。”
一边的肥龙看着大鼠那殷勤的模样,轻蔑地哼了一声:“什么玩意儿,也就会奉承了。”
大鼠也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秋叶白却伸手接过大鼠手上的杯子,方才含笑道:“奉承也是一门活计,不是谁都能奉承到点子上,那是要脑子的,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人被砍头的可也不少,如今本千座看着大鼠就很有天赋嘛。”
秋叶白一番话,说得周围正摩拳擦掌的的纨绔们一愣一愣的,大鼠也只以为秋叶白在消遣他,脸上浮现出些窘迫的神情来。
秋叶白看着他们那神情,便一边低头品了一口:“这三伏天里这冰镇酸梅汤可是让人极舒爽的,喝自然心情好,看送汤的人也顺眼了,这会子送汤的人若是再机灵点,以后近身伺候也不是没有的,若是近身伺候了,也就时常能从本千座这里探听到许多一手消息,你们可还记得咱们司礼监老本行里首要的一件事是做甚?”
这话说得明白,众人瞬间若有所悟。
司礼监的本行里首要的一件事是作甚?
自然是刺探消息!
谀奉承这事儿虽然每个人都干过,但他们倒是真没有想到这奉承阿谀在自家千总大人嘴里说出来,竟然还有那么冠冕堂皇的用途。
秋叶白看着一群纨绔儿们全部都蹲在那里在那若有所思,维度大鼠被她夸得满面红光,得意洋洋,伺候得愈发殷勤。
她也不着急,这群纨绔儿们野了那么多年,混混僵僵地混了那么久的日子,让他们一下子忽然大彻大悟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得从他们最擅长的来。
变废为宝。
她索性往椅背上一靠,翘着个二郎腿,一边喝着大鼠殷勤倒上来的酸梅汤消暑,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你们慢慢地想,本千总不会要求你们和听风部、捕风部的那帮番子一样,你们也学不来人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去上什么刺探、侦缉、审讯的课。”
她话音还没落,一群纨绔里就有人怪声怪气地道:“咱们有人去上过那课,在那堂上睡得四仰八叉不说,还和人赌了三钱银子,道那听风部来授课的役长下面话儿只有一寸长,愣是当堂把役长的裤带子用鱼钩弄掉了,虽是赢得了银子,却被那看风部的役长打个半死。”
一干纨绔们瞬间都嗤嗤地猥琐笑了起来,还有人拿手去摸自己裤裆。
宝宝看着这群人竟然在秋叶白面前做出那龌龊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气:“放肆……。”
但是秋叶白却忽然伸出两个指头在他手背上一敲,宝宝立刻垂下了眼,叹了一声,也不再出声。
但是他方才的样子明显震慑住了一群纨绔儿们,那群纨绔子弟们都蔫儿了下去,继续蹲着不敢作声。
秋叶白却并不以为意,只继续似笑非笑地道:“哦,那是哪位如此人才?”
一干纨绔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秋叶白这是来的哪一出,都没有出声。
难得的是秋叶白发现他们眼珠子竟没有乱瞟瞟,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免了泄露目标。
秋叶白对这一点颇为满意,便挑眉道:“行,本千座也不是非得知道是谁,只觉得那听风部的役长终归武艺高强,为人机敏,能给人勾了裤子去,这动手的也是个胆大心细之材,很值得奖赏。”
那群纨绔们闻言,眼底闪过惊讶之光,这事儿后来被原先千总知道,那惹祸的家伙也被好好罚了一顿,怎么到了秋叶白这里却是要赏?!
这时候,有人就大胆地问了一句:“那……千总您赏赐个啥?”
秋叶白微笑:“就赏赐今夜同用醉仙楼的台面怎么样?”
一干纨绔们顿时眼中齐齐冒绿光,目光同时投在了肥龙的身上。
肥龙也立刻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千总大人,我……呃,属下,那好事可是我干的!”
众人此时都觉得这千总早前都是个不管事儿的,但是这一管事儿皆让他们觉得都管到了心里去,可比原本的蒋役长要更得人心。
秋叶白看着肥龙的样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肥龙今儿晚上醉仙楼的台面有你一份。”
纨绔们瞬间就沸腾了,皆争先恐后,绞尽脑汁地打算把自己以前干了什么‘好事’给露一露,好长个脸,顺带吃上个丰盛酒席,祭肠肚。
秋叶白便慢条斯理地笑着摆摆手,让他们自去把自己的丰功伟绩说上一说,再寻了笔录快的,过来将他们的‘光荣事迹’全部都给记下,当然干了‘好事’之后,有没有被发现,遭到了什么责罚,或者牵连了什么人没有也都记下了。
一时间纨绔们唾沫横飞——什么偷了司礼监里哪位主子的宝贝去换酒喝、什么把设陷阱把惩罚自己的教官给打个半死、
什么在马厩里下巴豆,把好马充做病马拖出司礼监后养好了卖掉、什么去偷了哪家王爷的几个小妾,什么设计睡了哪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其他部的同僚,反倒是敲诈了那面皮薄的同僚不少俸禄……甚至连督公郑钧养了多年的一条老狗都被这帮纨绔偷出去打火锅吃掉了!
秋叶白单手支在那藤椅的把手上,听得津津有味,叹为观止,发现这群纨绔们还真是——无恶不作,各种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干遍了。
而唯一让她欣慰的事儿就是,这群纨绔虽然没干好事儿,但是小恶不断,大恶没有,至少没有牵扯上什么人命官司,除了……周宇犯下的那个引发一切事情的案子。
但如今她看来倒是觉得那案子像个陷阱,冲着她来的陷阱。
等着一群纨绔们全部都说了个七七八八,那抄录的小子也都快累得提不起笔了,日头都已经西斜。秋叶白方才懒懒地一抬手:“好了,今儿就先到这里罢了。”
一群纨绔们都顿时有些失望——哎,这就完了,他们还有好些‘丰功伟绩’没有说呢!
秋叶白却笑道:“大伙说的都很精彩,让本千座很满意,不过这里且说上件正事儿,本千座想着咱们大伙既然不合适那死板教条的法子学东西,就索性玩儿,玩儿到了点子上,玩儿大发了,玩出能耐来,本千座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秋叶白这么一说,众人都兴奋了起来。
玩儿?
他们最在在行了!
那肥龙正学着大鼠给秋叶白献殷勤,提着把扇子给自家千总扇风,听着她这么说,立刻笑道:“大人可算说到咱们这些弟兄们的长项上了,您且说罢,要怎么玩,走鸡斗狗,赌石耍马,咱们这可是都有能耐人!”
秋叶白点头,以示赞赏:“这些都是好东西,不过既然玩儿也有玩儿的规矩。”
众人皆齐齐称‘是’
玩儿确实有玩儿的规矩!
秋叶白见他们都同意了,便低头在宝宝耳边低语了几句,宝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点点头:“是。”
随后,他看了一干仍旧不知死活,一脸兴奋的纨绔们一眼,便起身离开上楼去了。
唯独一直留意着秋叶白神色的大鼠发现有点不对劲,那蒋役长离开的时候看大伙的那一眼,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
他心中虽然不安,但是刚刚想张嘴提醒下自家兄弟们,却见秋叶白一只杯子递到了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本千座渴了,大鼠这般机灵,一定知道要做什么。”
大鼠被她那看似含笑,却一点子笑意都没到眼底的冰冷眼神吓了一跳,立刻乖觉地点头:“知道的,当然知道的。”
说着他立刻战战兢兢地给秋叶白的杯子里倒上一杯酸梅汤。
秋叶白满意地眯起眸子:“大鼠,你是个聪明人,想来他们应该都挺敬重你罢?”
大鼠这会子没有急着表功劳了,只低调又谦逊地道:“哪里,属下不过是和他们一起厮混的猴崽子,怎么能妄称敬重。”
虽然他并不知道秋叶白这个千总从一上任的人人喊打,怎么会忽然就让几个原本领头反对他的役长出面替他镇压底下不服气的声音,但是既然几个役长都已经臣服,尤其原本最怨恨新千总抢去他位置的蒋飞舟,对他们底下这些人试图折腾幺蛾子的人出手最狠,他们这些小卒子自然也没有必要非得和这位千总对着干。
再加上他上任的这段时日,也不怎么管他们,所以他们自然更是无所谓,及至后来出了那一档子事以后,这位秋千总却忽然一人之力抗下所有的压力,保护了他们,虽然看起来似乎颇有勇无谋,但不得不说他们底下这些人都多少有些敬佩的。
而今日看来,这位千总似乎很对大伙的胃口,都是一路人,但是他总觉得此人并不是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相与的。
所以大鼠这会子说话愈发客气。
秋叶白笑了笑:“大鼠,你不必过于谦虚。”
随后也没有再理会他那汕然的奉承,只低头喝酸梅汤。
大鼠有些茫然,和一边站着扇风的肥龙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还也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一边继续有些忐忑地伺候着。
直到一会子,宝宝领着两个蒙面人忽然从楼上下来,他们手里都提着两把鞭子,瞬间让大鼠警惕起来。
一干纨绔们看着宝宝几个人,虽然还有人不明所以,但是不少人都感觉到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肥龙有些紧张地看向秋叶白,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您这是个什么意思,咱们不是该吃酒席去了么?”
秋叶白点点头,含笑道:“没错,该吃酒席去了。”
她打个响指,不一会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宝宝扬声道:“进来!”
不一会门便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又是两个蒙面人提着几个大包袱进来。
他们一进来,先向秋叶白点头行礼,随后便四处张望,随后便冲着一张被人新搬出来的八仙桌直奔而去,然后便将手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搁在那八仙桌上。
包袱一打开,里面的饭菜香气瞬间飘荡出了老远。
纨绔们眼睛瞬间绿了,立刻有人叫了起来:“是醉仙楼的红烧水晶肘子和八仙鸭!”
“还有红烧狮子头、油爆河蛤!”
“红烧石螺、糖酥鲤鱼、剁椒鱼头!”
“还有……。”
随着那两个蒙面人把包袱里的菜全部拿出来摆好,纨绔们也跟小二报菜名似的将一道道佳肴的名称报了出来。
秋叶白看了眼他们哈喇子都快流满衣襟的模样,有些好笑地看向一边坐回来的宝宝:“你饿的他们够狠的。”
她怎么看他们都认得这一道道大菜,却似没有吃过的样子。
宝宝轻描淡写地道:“玉不琢不成器,我不过是在用餐的时候,让他们蹲在墙角喝粥罢了。”
秋叶白点头:“果然好手段。”
醉仙楼的菜色在秋叶白这个会做一手好菜的饕餮眼里,其实很是寻常,各种菜色的味道不算正宗,但对这群饿红了眼,许久没有沾染油水的纨绔们而言,已经是天赐佳肴。
她看着他们虽然很想朝着那菜肴扑上去吃个痛快,却又强行忍住,不敢动手的样子,就知道宝宝当时整治他们的手段狠辣。
宝宝看向秋叶白,轻嗤了一声:“我算什么,只怕及不上大人的手段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