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换了一波又一波,久久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场面正安静之时,我忽然想起件匪夷所思之事,一个猛起身,自扶桑杆上翘起身来,道:“那日花红离去,我一时悲伤,竟忘了问你这档子事!”
攸冥跟着坐起身,微微皱眉:“何事?”
我接着说:“不晓得究竟是那日我精神恍惚未看清楚,还是那崆峒印本就是那样,那崆峒印为何只有一半?”
攸冥听我说起,扭头陷入一阵沉思,好似在回想,又过了须臾,他才说:“那崆峒印数千年前本是在魔君陆离手中的!”
撇开陆离这个尴尬的名讳不说,光她是崆峒印持有者就足以令我吃惊,吃惊之余又是好奇,乃问:“那为何只剩下一半,另外一半现在何处?”
攸冥并未立刻回我,只是伸手略过我发间,将我被风吹得微乱的秀发理顺,弄得我好一阵酥软。而后,他低头轻笑了声,倒是听得出有些苦涩,他道:“尘尘,此事四海八荒人人皆知,怎么你反倒是糊涂了。”
对于我的糊涂,这厢我得为自己开拓一二,这一来,我来这世间也不过二十余载,攸冥他们这撮人与天同寿,皆是以万年为单位,在我看来,他们的种种事迹就好似个传说,遥不可及。
这二来,我已曾听闻过些许关于陆离魔君之事,听说她曾也是叱咤风云、称霸一方的传奇女子,具体怎么个传奇法,年代久远,我这半吊子也是不得而知。如若不是机缘巧合识得攸冥,我想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关注这位魔君。
“那年魑魅鬼君现世,天下大乱,陆离持崆峒印将其打败于赤水北岸,当时我也在场。”
攸冥虽是寥寥几字,但我觉着这事绝不止这些,攸冥似乎有意隐藏些什么。我寻思着许是其中涉及到他与陆离魔君的一些琐事,遂不便与我道明。我也想得通透,过去的终已过去,能安安稳稳地活在当下,我已知足。
见攸冥似乎还沉浸在往夕,我忽然好奇道:“魔君与我,你更中意谁!”
攸冥忽然看向我,顷刻间脸上也换了好几波表情,我不解:“你这是何表情?”
攸冥好似被我这严肃的问题逗得颇为欢快,笑得尤为自然,他又是一阵思索,才说:“我不与你讨论这个!”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是不能安定,巴不得立马问出个结果,此念想一出,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新欢旧爱他到底更中意谁,是以我便不依不饶道:“我就要你说,你说,谁更让你中意?”
攸冥答非所说:“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如此良城美景,不可浪费!”
听攸冥仍旧是未正面答我,我有些急了,这厢我正寻思着新欢旧爱到底谁轻谁重,那厢只听一声“砰!”的巨响,声音震耳欲聋,势如破竹,响声环绕于四周,久久未能停息。
惊得我与攸冥一个猛扭头,我刚要开口,攸冥已急声道:“是佩玖的房间!”
我未及多想,与他火急火燎地飞向雨纷园。
我二人赶到时,心中顿时惊涛骇浪,雨纷园已被移为平地,炸得满目苍夷,狼藉一片,乌烟瘴气。我颤抖着身体,跨过废墟,难以置信地喊道:“佩玖?”
久久无人答应,我又大喊了几声:“佩玖!”,依旧无果。我急急忙忙地拂袖一挥,施法将废墟移至他处,仍未见佩玖踪迹。
心想,会不会今日佩玖不在房中,是以躲过了此等无妄之灾?我正抱着侥幸心理之时,身旁忽然略过一道玄影,还未及反应过来,攸冥已遁入地下,消失在眼前。
师父赶来时,攸冥正好破土而出,手里拧着的正是被炸得乌漆墨黑的佩玖,此刻他已不省人事。
不待我与师父上前,攸冥已就地打坐,真气源源不断地向佩玖注入。我看向师父,很是不解,问:“雨纷园为何突然炸开来,”
师父只是回我:“因果循环罢了!”
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究竟,我只得大步走到攸冥身旁,见佩玖双眼紧闭,满身伤痕,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我问攸冥:“他怎么了?”
攸冥换了只手为其输送真气,皱眉道:“强力运功,急火攻心,险些经脉齐断!”
我更是心痛不已,何事需要佩玖强力运功,何以如此?
如此说来,这爆炸声八成是佩玖自己弄的,许是看形式紧急,慌乱间只得遁入地中,险险躲过一劫,幸好他还没脓包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佩玖醒来时已是深夜,见他睁眼,我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忙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何以如此?”
佩玖先是瞥了眼负手而立的攸冥,又看了一眼师父,最后才看向我,轻笑了声,竟道:“看把你急得,我不过往日里看生活过得索然无味,是以寻点坎坷,刺激刺激自己罢了!”
我未多说,手指轻敲床沿边上,直勾勾盯着佩玖,就看他还能再瞎扯个甚。佩玖见我不好忽悠,又嬉皮笑脸道:“夜深了,早些歇息罢!”
我“呵!”一丝苦笑冒出嘴边,二十个春秋的相处,我竟从没看清过佩玖,多年的师兄妹情意,他居然从未有过一句真话。转身之际,我终是没忍住说道:“佩玖,你的城府委实深了些!”
与攸冥走到门边,听见后面传来佩玖一声:“慢走!”,听见师父长长的叹气声。
那夜后半夜,我一直未眠,攸冥除了紧紧将我搂住,并无多余举动。脑中辗转反侧、思前想后一番,我问:“你早就认得佩玖对不对?”
回我的只剩头上传来的匀称呼吸声,也不晓得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翌日,天刚擦亮。临行之前,我去旧故里向师父辞行,短短几日,师父好似苍老了许多。不曾想他老人家早也等候多时,似乎有意等我。
我总感觉今日的师父相较往日大有不同,一时半会儿却说不出哪里不同。师父倒已笑得和顺,他道:“佩玖走了!”
我身影一阵晃动,差点延续往日里一贯的作风提高声调问缘由何在,一番思想斗争后,最终镇静了下来,自始至终我都是蒙在鼓里的那个,既然佩玖不愿同我说,我又能耐他何?我垂头轻声问道:“何时离去的?”
师父道:“就在昨夜!”
我盲目地点着头,心叹这厮真够决绝。我心生嗟悼,长叹口气:“想必二十年前师父将佩玖抱回宋山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罢?”
师父只是笑笑。我又不死心问:“师父可知佩玖去了何处?”
师父忽然鼾声大起,我又在房中站了小半会儿,见师父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转身出了门去,行至门槛边,终听见师父话音飘进耳中:“人各有命!你也走罢。”
☆、第54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
数月以来,我曾多次出过宋山,却从未见过师父像今日这般憔悴。总感觉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几次欲言又止,又想到师父一世皆在风雨中行走,历经数万年的风霜雨雪,那么他行事说话自有他老人家的一套。
奇怪的是,走出们外也有须臾,门童又追赶上来,道师父还有事与我说。
我怀揣着无数疑惑忙退回去,进入旧故里,见师父不曾移动过半分,依旧保持原状。不待我说话,师父已开口道:“养你这二十载,为师不甚容易,想你儿时过于顽劣,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为师没少偏袒于你替你打掩护。而今你即将离去,给为师磕几个响头罢!”
师父忽然的言辞,令我不由地鼻子一酸,见师父已是年华垂暮、白发苍颜,佩玖一事他虽未说,但看得出师父所受创伤不小,禁不住让人生出无限伤感。
我虽不明白师父突如其来的话意缘由何在,但就为感激多年的养育之恩,别说这厢要出山门才跪拜,纵使每天向师父请安跪拜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满怀着感恩的心,双膝重重跪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全在心头,梨涡浅笑对师父道:“忘尘此番出山乃是受友人所托,师父无需过多的担忧,待将这事了结,忘尘也就回来孝敬您老人家了。您老尽管吃好、喝好、将盹儿打好。”
师父忽然仰天大笑几声,挥手示意我可离去。我怀着承重的心情走出旧故里,再走到山门口与攸冥等人汇合,绕过石山,未见到攸冥与碧池神君并排,倒是看到了衣衣与之相对。
我心里也清楚攸冥是晓得我出现的,但仍旧贼眉鼠眼一副刺客模样闪至巨石背后,探出个头将这二人看个究竟。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二人侧脸,攸冥负手而立,往日笑容褪去,看不出喜怒。
见衣衣一改前非,模样很是乖巧,与往日判若两人。也不晓得她在喋喋不休地说个甚,攸冥自始至终只是倾听,并没开口。衣衣倒是越说越激动,时而唉声叹气,时而神采飞扬,时而眉飞色舞。
此等好戏,那绝对是千年等一回的,我又将头探出了些许,终听见攸冥道:“是生是死,命也,有生之年能再遇尘尘,缘分使然。本君未追究你的过错,不代表能容忍你胡作非为,我的事该怎么做还用你教?”
闻言,衣衣先是一阵茫然,而后又不晓得说个甚,掉下泪来,见攸冥不为所动,便擦着眼泪扭头跑了出去。我就奇怪了,为何别的听不到,唯独只听见句攸冥那句话。莫非他故意说与我听?
“还没听够?”
一句话将我自神游中拉回,略显尴尬地出了石山,一时心慌意乱,只得嬉笑道:“故人相聚,怎不多叙叙?竟还把人家姑娘弄得满脸泪痕。”
攸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并无过多言语,召来鹿蜀,拉我跃上,策鹿蜀驶向不死山。只是可怜了我那阿彩,空有一身武力难以得到施展,此时它定在嗟悼:“千里鸟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我问:“碧池神君不与我等一起么?”
攸冥自后面将我搂住,头还舒适的靠我肩上,扔了句:“他此刻与我二人一起,合适么?”
额,照目前这个形式看来,诚然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合适,不过他念故人心切,无*限xiao 说@网TxT53许是已先我二人一步了。
我言归正传道:“看昨夜你救佩玖的阵势,可不像见面就掐之人能有的举动,你方便解释一二否?”
攸冥闻言,坐直了身子:“你说的那些与生死相较,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就算我不出手救他,你难道会坐视不理?如果你出手救他,损耗了体力,我难道又会视若无睹?”
攸冥说道此处,又将头靠在我肩上:“是以,虽我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能力,然……我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罢?”
他温润的气息萦绕于耳边,弄得我好一阵酥软,莫名地红晕迅速爬上脸颊。我忙将头扭向他处以掩饰窘迫,他这话也不算毫无章法,勉强说得有理有据。
攸冥不依不饶,换了方向靠在我另一面肩上,又说:“尘尘,我们……低头,小心!”
他忽然的话锋互转,后面的声音极其微弱,我未及多想,一个猛低头,攸冥长袖一挥,只听鹿蜀正前方一声:“额!”,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我出口问:“没有人影,莫非只是鬼魂?”
鹿蜀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靠近,自行地加快了速度,身形快如离弦之箭。我说话间,攸冥已起身劈开几样东西,惨叫声不断,依旧未见实物。攸冥嘴里念道:“来得倒是速度。”
他这话说得毫无缘由,见四面八方涌入无数黑烟阵阵,一个不留心便会被其吞噬掉。鹿蜀本就是神兽,自保乃是绰绰有余,我见来者前仆后继,源源不断,敌暗我明。
起身欲同攸冥并肩作战,不料我方起到一半的身形被攸冥给按住,他边一道闪电劈向空中,边扭头与我道:“坐好,还不至于让你出场,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攸冥越发狂妄了,但人家也诚然有狂妄的资本。看他连青冥宝剑都未曾拔出就打得颇为轻松,以掌为剑,每一次看似回旋的舞动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戮;每一次看似落空的掌风都是致命的一击;每一次看似优美绝伦的转身都是强大灵力的转换。
想我忘尘不过一半吊子,竟能遇上如此男子,那绝对是上辈子拯救了一个苍穹。密密麻麻的黑影自云中穿梭,我仍未看清来者何物,奇怪的是一团团黑影皆向攸冥聚集,并未将我当回事。
此刻攸冥倒是打得游刃有余,空中发出霹雳哗啦的声音,刀光剑影,黑烟阵阵。
极速的风自耳边略过,鹿蜀发出声声鸣叫,叫声尖锐得杀伤力颇大。见一团黑影似一道闪电般向攸冥扑去,我顿时大惊,心中惊涛骇浪,大呼:“攸冥,小心!”
我话还未说完,攸冥只是一道凌冽的目光向黑影扫去,恍如刺骨寒风,利刃出鞘,顷刻间黑影便已消失在眼前。他竟连眼神也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居然全身上下无不是武器,鄙人自愧不如。
攸冥虽不让我出手,但我却没能把持住,趁攸冥没注意,我飞身至攸冥身旁,与他相视一笑,并肩作战。
一番打斗过后,黑影越渐变少,直至被消磨殆尽,只可惜攸冥在场,我未能得以好生施展。
好半响后,空中恢复了平静,云海依旧翻腾,凉风依旧习习。再看一脸若无其事的攸冥,我终是忍不住问:“来者何人?好像是冲你而来的。”
攸冥低头将自己有些微皱的玄袍理顺,才道:“今日是鬼节,难免会有那么一些不知死活的恶鬼,不必当回事。”
不待我琢磨个通透,攸冥又接着说:“尘尘,此生你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我扭头看向翻滚的云海,认真思索了一番,方道:“欺骗,背叛!”
攸冥盯了我良久,点头道:“知道了!”
☆、第55章 风雨之前的沉沦
朝辞师父,幕至魔族,我自鹿蜀背上跃下,彼时已是日影西斜,残阳如血。夕阳下的不死山,颇有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之姿,弯弯曲曲的河流自山前经过,在余晖的光影下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如此风水宝地,委实美哉,妙哉!难怪你要自降身份前来‘豪夺巧取’。”
我看那依山傍水,世外桃源煞是好看,遂禁不住感叹一二。攸冥闻言,先是一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表情,而后乃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
我赶忙大步跑到攸冥前面,巴巴说道:“我就晓得似你这般玉树凌风,面如冠玉,相貌堂堂的神君怎会做那令人所唾弃之事,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攸冥未加思索,对我笑得人面桃花:“哪里飘来的酸味?”
我再也装不下去,说实话,我是在意的,总觉着那魔君陆离就是我看不见的劲敌,不论我如何前进,也不能及她一二。然人家既然已故,我又能耐她何?暗自诋毁,跟一个已故之人较劲,太过于心胸狭窄。
神游间,忽觉唇角一片柔软,攸冥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见攸冥吻得投入,好半响方自我唇边移开,那厮竟若无其事地对我笑得春风得意。
我目瞪口呆,一不留心被攸冥给带沟里去了,他好叵测的居心,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胆大包天。我正摩拳擦掌欲好生与他谈谈人生,说说理想。岂料,这厢我满腔大道理还未及道出,那厢一声略显稚嫩的话音响起:“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