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委实身份尊贵,世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八十一道天雷,四十九道荒火将攸冥打回了原型,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人身,只得岁岁年年在苍梧洞中修养。一日,派出去的属下回来报,发现杻阳山上,混沌之地昆虚洞中有一股真气盘踞,那真气虽时有时无,却已是魔性外漏,有不少心术不正之人欲据为己有。
那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攸冥欣喜若狂,强制将伤得体无完肤的龙身化为人形,策鹿蜀摇摇晃晃去昆虚洞中一探究竟。这一探,他更是满心欢喜,那似有若无的真气便是那陆离的主魂。为避免心术不正之人占了去,攸冥用锁魂链将那缕孤魂凝聚其中,遮其起息,以保她安然无恙,只盼若干年后再次幻为人形。
时过境迁,沧海变桑田,桑田化沧海,攸冥这一等,竟活生生等了四千九百个年头,这期间也是他自龙生再次蜕变成人形的漫长岁月。待他再次出苍梧洞时,陆离已成功幻化为孩提,且做了司命之徒。
又是一日,忽发现房中上古神器幻音琴竟能自动出没房门,他使出灵力一探,大为吃惊,里面竟盘踞着六条魂,攸冥始终难以置信,遂又找来陆离的娘亲辨别一番,得出的结论是:那六条魂是陆离的。
攸冥再三斟酌后,方寻得能让陆离魂归的法子。此法子并非无缘无故,必须遵循因果循环,完成她这一世的使命才可。要完成她此世之使命就得找到引线人,以及陆离将要完成的事。
攸冥几经琢磨,在陆离被司命带回成华门的第十年,派属下帝休前去完成这庄使命,也算是报了攸冥之恩。帝休乃万年前攸冥途径少室山是捡回的树妖,只因那帝休不愿沦为妖族人,一心追寻仙道,机缘巧合下,攸冥便准了帝休跟随于他。
此番帝休需要完成的使命乃是持幻音琴重游少室山这块故地,寻个合适的机会与宋山人发生冲突,彼时,司命自会领悟,更会将忘尘派往少室山积德行善一番,如此一来,陆离六魂就会回归。
奈何世事难料,天不由人愿,造化弄人。这场变故的起因源于那年攸冥救下的一个人——吉玉。攸冥曾探出,陆离四千九百二十年前魂飞魄散之际心中一抹神念飘到了招摇山上,机缘巧合下吉玉得此神念,遂幻化为人形,成了那半神半妖之人。
事关陆离,攸冥又怎会视若无睹。就在陆离幻化为孩提那年,攸冥自狂山的斩神台上救下了吉玉。吉玉在不死山上修养了十七年,终决定另寻他处安身,随后便离开了不死山。攸冥因心系陆离,也没将这档子事放在心上。
一月前,帝休终于有所作为,更是不负众望地在宋山脚下挑起了纷争,忘尘也如计划般地踏上了魂归之路。
彼时,攸冥做梦也没想到吉玉竟自行安生到了宋山脚下,且与忘尘交好,更离奇的是还跟远在少室山的帝休成了亲。帝休在宋山下闹事更深的用意是为了救吉玉,那日忘尘现身时,帝休一时恍惚,竟对她起了杀心。
少室山上若非攸冥去得及时,他自己也难以想象再见佳人,又得等上多少个时过境迁,多少个沧海桑田互换。
夜深人静时,攸冥常常对着月明依稀的苍穹叹气,本是派帝休去完成使命,不曾想却演变成了忘尘来狂山圆滑他二人的命格。每每想起,精致的脸上不禁生出阵阵苦笑,长叹:既是宿命何苦自神伤,只叹造化弄人枉断肠。
千帆过尽,时光荏苒,攸冥再得以见佳人,心中不得不感叹:真真是“物虽非,人却是!”,本以为历经数千年的蜕变后,陆离会变得越发沉稳,奈何,奈何……
一月前,攸冥一阵风将忘尘安然无恙地送去苍梧渊后,对帝休斥责了一番,随即便匆忙地往苍梧渊飞去。他忍住满心的欣喜若狂在洞口踌躇了良久,方举步踏进洞中。
岂料,洞中的光景不禁让他一颗男儿心怦怦直跳,一阵红晕破天荒地布满攸冥的脸颊,他有些错乱地运足灵力方将内心那野兽般的本性给退了去。
再看塌前故作镇定的女子,明眸皓齿不减当年,秀雅绝俗,自带一股神灵之气,神态悠闲,一双眸子依旧美目流盼,两道脸颊梨涡浅笑,颇有远山芙蓉、余霞成绮之态。
☆、第33章 攸冥神君番外2
攸冥心中早已是心潮澎湃,好几次都想大步上前将其揽入怀中。又见她委实可爱得紧,遂在洞中施法暂且止了她的疼痛,使坏捉弄了一番。
少室山茅屋内,夜深人静时,攸冥看忘尘睡得深沉,便整宿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之人,就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儿便会消失匿迹,天各一方!
那日攸冥正在不死山下查看魑魅魂,忽然间只觉脑门心一阵颤动,掐指一算,连连皱眉。火急火燎地赶往狂山,干起了足以令四海八荒的人耻笑之事——偷梁换柱。
万万年来,攸冥乃世人口中八荒内最放荡不羁、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他与忘尘拜堂那日,虽不具备天时地利,攸冥仍然满心欢喜,心花怒放。
礼毕后,迫不及待推开房门,见忘尘一袭大红喜袍,头顶红盖头坐立不安地坐在大红喜床上,攸冥的眸中笑意更浓,禁不住又捉弄了她一番。
忘尘那句:“有男子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面上虽笑得人面桃花、春风拂面,然心中既酸楚,又失落。只得无奈叹息:想人间婆娑,全无着落;看万般红紫,过眼成灰。
早在四千九百年前她已将前尘往事忘了去,又何况这世?
在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狂山上,终日与陆离朝夕相伴,笑看她时而嬉笑,时而无赖,时而嗟悼,于攸冥而言,着实算得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日忘尘打乱了他手中的“江山”,攸冥盯了她许久,他自诩能看透所有人的命数,譬如佩玖与芜荒,譬如帝休与吉玉;他却倾尽毕生所学已参不透忘尘的,是以,强大如他,仍然只能摸着绳子过河!
攸冥起初认为,忘尘只要取得那麒麟草,解了吉玉身上的狂水之毒,便算完成她自己的使命,魂归指日可待。是以那日将忘尘自丹穴山送回醉方休后,他便去了执念山,用天罩法围住整坐山,试探了四头麒麟神兽的底细。
凡被天罩法罩住之地,外人是看不出有何异常的!攸冥与麒麟神兽自当天傍晚打到次日夜深,整整一天一夜,他也只不过受了些轻伤罢了。
几日后,衣衣前来闹事,攸冥很是清楚衣衣心中所想,也明白她姐妹二人的恩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又想着帝休只有借此机会赎其罪过,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遂有意将忘尘气走,不曾想忘尘的反应倒是今他有些意外,见她恼怒,攸冥似笑非笑,心中颇为满意!
许是冥冥之中天也注定,攸冥未算到的是:不待自己处理完帝休之事,忘尘却浑浑噩噩地踏入浮屠殿,误打误撞地进了无花宫的迷障中。攸冥事先给帝休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并非真正地魂归离恨天。
岂料帝休之“死”竟激发了忘尘的魔性,攸冥一度认为忘尘会在彼时魂归,却终是雷声大雨点小,虚惊一场。
见忘尘褪去心魔忘当场晕厥,攸冥心急如焚,不惜损万年神力为她疗伤!不舍昼夜地守在塌前三天三夜。
前日夜里,攸冥见忘尘安然醒来,心中的一块石头终是落下,寻思着也该去准备那下弦月之事了!走到门槛边时,又回头看了忘尘良久,终是没忍住,乃道:“还望他日再见时,你能真正做到冰释前嫌!”,不再看她迷惘的表情,大步出了门去。因为攸冥晓得,彼时的忘尘又怎会真正领悟……
今日算得上是阳光明媚,凉风习习,一大早攸冥象征性地去无花宫绕了一圈,果真被那伙儿妖议论得津津乐道,见目的也达到,他便趁乱身策鹿蜀直向执念山奔去。
忘尘说得没错,他确实骗了她,并无下弦月参禅一说,要引开那麒麟神兽,攸冥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舍他取谁?只有他自己亲力亲为,方能给忘尘足够的安全。
攸冥一身玄衣飘飘,负手而立站在麒麟阵边上,脸上的冷漠与那延绵的冰雪如出一辙。神手一挥,使出天罩法将执念山整体罩住,他深知以佩玖现在之力,还看不出执念山被他施法包围的痕迹。
真身进入麒麟阵不多时,攸冥大老远便看到苍茫的雪地中,一女子愣愣地杵在原地,无助得不知何去何从。攸冥怀抱双臂,见她惊慌失措,很是不忍,遂喊道:“忘尘!”
顷刻间,忘尘一个猛回头,想都没想便朝攸冥跑来,几千个花开花落,层林尽染,冰雪融化,终是盼得这么个心甘情愿的拥抱!攸冥满心欢喜,张开手臂,用力地揽住了怀中之人。许是兴奋过度,一时不觉,竟笑出了声!
麒麟阵中变换多端,时而狂雪,时而冰快,攸冥一身修为早已化作原形与麒麟神兽厮打。彼时已与凡人无异,为保护忘尘他受了不少伤!
雪壁边上,锋利的冰块直击向攸冥后背,阵阵钻心的疼痛直抵心头,他却对忘尘笑得很是无所畏惧。就当他感受到怀中之人默默流泪时,禁不住剑眉紧锁,内心悲喜交加,悲的是:她流泪了!喜的是:她居然流泪了!
此后,忘尘独自进入幻阵,攸冥终是拖着血步,无力地靠在麒麟草赤干旁,他很是清楚,自己越发支撑不住了;攸冥也晓得定是自己的原形已受重伤,他吃力地捂着胸口笑得牵强,暗自嗟悼,自己终不如世人所说的那般无法无天!
忘尘再次出现时,攸冥瞥见她眸中的关心,焦虑与不安。他由衷地感到欣慰,与此同时也生出无边的不舍,无边的寂寥,攸冥一度认为,今日也许就是他的羽化之期。
忍着心中剧痛,看像眼前哭得泪眼婆娑的女子,他顿时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慢慢地伸手抚过忘尘脸庞,替她抹去泪水,强忍着绞痛道:“怎么办,万万年来,我早已将生死看淡,不曾想,这一刻我竟不舍了呢?”
或许命不该绝,自忘尘无奈地跌在地上之时,攸冥便已清楚,灵魂出窍的计划终被忘尘识破了,见她不顾一切朝后山狂奔而去,攸冥一口心头血自嘴中喷出,对着苍天一声冷笑,嘲讽道:“看到了罢,尔等满意否?”
攸冥倚着赤干站了起来,深深地闭上眼,刹那间霜花飞舞,神龙结合!
直至看见忘尘双膝跪地,虔诚一拜时,攸冥方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不过须臾,麒麟神兽消失,四周瞬间金光乍现、佛光普照,攸冥化为人形双眼微眯,嘴角微微上扬!
不多时,攸冥温柔地抱起已晕厥的忘尘,替她理顺散在脸庞上那略显凌乱的青丝,又轻轻刮了下忘尘的鼻子,满脸笑意,喃喃自语:“世人皆道我渡你,殊不知,今日却是你渡了我!想我也是经历世间风霜之人,如今看来倒还不如你个丫头看得通透!”
☆、第34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1
再见朝阳,听佩玖道,已是自狂山回去的一个月后。
犹记梦中,我漫无目的地游走于那虚渺飘幻之地,找不到个可靠的彼岸。今日我终是寻了一个出口,欣喜若狂地自出口跃出,一个猛睁眼,再一个潇洒的猛翻身,许是用力太猛,头有些眩晕,遂又有些尴尬地躺了回去!
自打我醒来,佩玖端着碗的手硬生生卡在半空,一双桃花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那眼神,有错愕,有惊讶。这次第怎一个目光如炬了得?见他愣住,我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竟没反应!
我又窥探了番四周,确定这是我那睡了二十载的窝——千古流芳,遂清了清了嗓子,问:“不认得我?”
话音打破寂静,佩玖似如梦初醒,方隐去了适才如炬的目光,换上往日的嬉皮笑脸,巴巴地将碗递予我,乃道:“认得,认得!不过一个月而已,还不至于认不得。”
闻言,我喝到一半的大米粥一不留心被卡在喉咙处,定了定神,眸子扫向佩玖,这话说得我很是不解,我不是自那麒麟阵中被佛光给吓晕的么,至于睡上一个月?
我一阵神游,只觉自己目光不受控制地多了丝凌厉,那厢佩玖又是眯着眼对我打量一番,忽然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门去,伴随着脚步声甩出句:“醒了便好,师父叫我传话,让你醒后去旧故里一叙”
我张着嘴巴自始至终未吐出半个字,禁不住嗟悼,今日的佩玖颇有那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的阵势。
我窸窸窣窣下了床,多日未收拾自己,身上这味儿有些说不明道不白,难以启齿!我寻思着倘若此时先去后山泉水中泡泡,待自己容光焕发一番,才去拜见师父他老人家,也算是不失体面!
此念想一出,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翻箱倒柜拿了套换洗的衣物,心情大好地出了千古流芳。
有些时日未见卯日星君,他倒是变得越发毒辣了!再看四周青山绿水,花红柳绿,着实比狂山那绵绵白雪胜上一筹。此番回到自己的地盘,即便是简单的一个走路,那也是走得行云流水,大摇大摆。
宋山堪称是八荒的奇山,远看似一座红褐色的山峰拔地参天,气势磅礴。近了,方能感受其悬崖峭壁险峻、嶙峋的真切,感受其挺拔、峻峭,以及秀丽风景的灵性。而成华门,便巍峨地矗立在这群山环绕之中!
师父弟子三千,算得上入室弟子的也就那么十来个!我虽不才,许是上辈子干过不少拯救苍生之事,是以被师父收做入室弟子。年龄虽不大,然门中大部分弟子都得心不甘情不愿唤我一声师姐。
通往后山的路很是复杂,要通往后山,须得绕过大大小小的殿门,一路前行,撞上了不少多日未见的兄弟姐妹们。见他们个个上蹿下跳,忙里忙外,张灯结彩,很是热闹。我颇感疑惑,难不成近来成华门中有大事?
更令我百思不的其解的是,凡路上见我者,皆是一脸错愕,有的杵在原地,有的避而远之。待我一走远,他们便三五成群扎堆一起窃窃私语。
我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骨感如初,随即戳了戳脸颊,酒窝依旧!走过后山脚下的竹林,瞥见竹林旁正在打水的花红师妹。
我踏过青石板,很是和顺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花红,两月未见,你越发健壮了呢!”
岂料她抬头看见我的一刹那,竟一个不及防跌在地上,一脸惊慌失措,颤抖着唇角慌乱道:“师,师姐早上好!若,若没甚吩咐花红先行告辞……”
我愣愣地看着花红健步如飞的背影,心中生出无数疑问,喃喃自语:“尔等莫不是见鬼了罢?”
左右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我未多做停留,大步朝后山走去。出来得匆忙,忘记带神镜,不然倒是可以照上一照!究竟是何妖魔鬼怪吓得我这师妹水桶都不要了,且还逃得如此失态?
成华门中有一条不成文的门规,凡是身在门中之人,往日练功除外,门中弟子万事只能亲力亲为,不得动用任何灵力与修为。
因此,我硬是爬了好长的时辰方到后山,翻上山头,眼前一片开朗。此时正值盛夏,只见山中溪水潺潺,泉水莹莹,四周红花绿叶,日光倾城,树影斑驳,煞是好看。
我巴巴地跑到泉水旁,探头巡视了番周围,见四下无人,心中无比畅快,正是洗澡好时节。我这一得意便容易忘形,遂边轻解罗裳,边哼起了小曲儿: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