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我双方就这般一言不语地对峙着,那妖兵离去已有一段时候,竟迟迟不见来人,我眯着眼睛打量妖后一久。欲问个究竟,终瞥见远处一抹粉色身影朝浮生殿走来,脚步略显蹒跚。吉玉怀胎已是数月,此番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定是举步艰难。
妖后脸上挂了丝似有若无的笑,巴巴地对我道:“吉玉已毫发未损地来到,你可以放开太子了罢?”
我没敢大意,盯了一身粉红罗裙的吉玉一久,除了脸色稍稍透着些许泛白,其余倒也无甚欠佳。吉玉踩着蹒跚的步伐走近我,温文尔雅如初,对我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缓缓道:“忘尘,都怪我连累了你。”
我一句无需介怀还未说出口,那靠近我的吉玉脸色忽变,顷刻间以手幻出长剑直向我腰间刺来,剑气逼人,我二人本就隔得近,闪电般的速度若换平日的我,此时此刻定已是一命呜呼。
奈何我今日一身巨大的修为呼之欲出,已敏捷到“身不由己”之境地。只是一瞬间,我整个人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另一旁,妖后趁乱抢过太子。
一时间天色大变,空中风号雪舞,寒风大作。妖后身后无数一等一的高手直向我杀来,我心中大怒,运足手中之力朝着飞奔而来的一众人劈去,顿时光芒变幻,黑烟阵阵。
耳边冷风呼啸而过,飘舞的飞雪直拍我脸上,我只觉心头之火好似越烧越旺,四肢已不受我控制,前仆后继的妖兵妖将向我袭来。我完全不躲,舞着桃木剑,迎着冰刃上前,挥手劈下,晶刀锋利,回旋而过,霜花飞舞,向前之人皆被我连着坐骑绞碎。
一轮又一轮的厮杀后,终闻鹿蜀一声长啸,攸冥神君玄衣长发,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四周蜂拥而上的高手,他如片片雪花,在冰雪中回旋飞舞,每一次看似华丽的舞动,却皆是冰冷无情的杀戮。
只见他急速向我飘来,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无数人头飞起,再落下!
眨眼间,人已来到我身旁,二话不说便将手贴在我后背,凌厉的目光射向周围一干人等,打斗的余波仍在继续,我心中的烈火随着他真气的灌入慢慢熄灭,直至消失。
心中烈火消失之时已是我晕倒之时,强大之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体内忽然似被抽空一般,被举父伤过之地疼得我再无半分力气,晕厥之前,我拼尽全力吐了句:“救吉玉!”
脚下一软,我眼前已被黑暗覆盖,迷离恍惚间,仿佛听到句:“你这魔性真真是不减当年!可谓是有过之而不及……”
我这一晕,便到了另一境界。分不清究竟是梦境亦或是我真的魂归了那离恨天。此番我只身一人愣愣地站在一座弯弯曲曲的木桥上,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广袤无疆的莲花碧池,我细看了一下,池中有青黄赤白四种莲花,花开正盛,朵朵娇艳欲滴。莲,古人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自打进这莲花碧池,浮躁的内心变得颇为平静。我怀揣着无数好奇,踩着飘忽地步伐沿着木桥一直走,说来也怪,这木桥委实太长,似这广袤无疆之莲花碧池,无边无际。
迷离恍惚间,原本万籁俱寂的四周狂风忽起,吹得我眼珠子生疼,遂以手挡了须臾。不多时,风渐渐变小了,这厢我将将睁开眼睛,那厢数米之外的桥上活生生多了个垂钓的老翁。
心中不禁一阵咯噔,老翁一身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身披绿蓑。见我疑惑,他回头对我笑得很是和顺,喃喃道:“你可觉悟?”
我一阵错愕,原地愣一久,又默了须臾。老翁此等闲情逸致,倒是颇有“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之资,今我好生羡慕。
然也,他一句:“你可觉悟?”使我倍感惶恐,心中辗转反侧,几欲作答却又答不出个所以然。
老翁见我踌躇,连连摇头,乃道:“不怕念起,只怕觉迟!”
语毕,狂风再起,眨眼间他人已不知去向。我正惊讶得紧,忽听身后有人唤我,回首探之,不是别人,正是那攸冥神君。
一时惊醒,只觉恍若隔世,见案上红灯,塌前玄衣,他乃真真是“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我举目环顾四周,自己竟相安无事地躺在床上。定神一阵思索,那广袤无疆的莲花碧池原来是一场梦,出了一身冷汗,顿时觉着内心清明了不少。
攸冥神君见我醒来,先是一惊,再是勉强笑道:“烧鸡如何?”
对于他这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的开场白我很是鄙视,奈何这种鄙视之语偏偏又正中我的要害。若换往日我定是巴巴地求之不得,唯独现在,我难以原谅自己,以及眼前之人。
我轻飘飘瞟了他一眼,乃问:“衣衣何在?”
攸冥神君倒是云淡风轻,也不拿我这眼神当回事,直接为我倒了杯水:“走了!”
我忍住了发怒的冲动,自床上坐了起来,不打算接他手中之水:“那日神君费心费力陪衣衣演那出戏用意何在?帝休不幸身亡可是败衣衣所赐,神君你又作何感想?”
那厮听了我的话,别说悔悟,脸上竟连一丝愧疚之色都不曾有,站在我床前似笑非笑,半响后自牙缝里挤出句:“你只知其一不知一二罢了!”
我心窝窝一阵拔凉,他说得倒是轻巧得很,我挑眉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他一眼,无奈自嘲:“当下人已亡故,晓得再多又能如何?”
只见那厮轻微皱了下眉,盯着我默了许久,而后忽然笑得诡异:“不过,那日某人的反应倒是令我颇为满意。”
帝休已亡,他竟还有心思谈笑风生?此人真真是不可理喻,正当我欲发作之际房门咯吱一声响。
吉玉手中端了碗东西直径朝我走来,先是恭敬地向攸冥神君欠身行了个礼,再将一碗白粥递予我。如若我没看错,吉玉脸上竟挂着丝浅浅的笑意,一句:“忘尘,你可算是醒了!急死大伙儿了。”
我愣愣地接过白粥,再愣愣地看向攸冥神君,欲寻个答案,岂料那厮已拂袖而去也,哪知他走到门槛边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冷不伶仃地扔了句:“还望他日再见时,你能真正做到冰释前嫌!”
不待我问个究竟,他人也潇洒离开。截止那道玄衣背影消失在眼底,我仍不懂他那番话含义何在。
再看向吉玉,心中不禁愧疚得很,我火速掀开被褥下了床,放下手中的碗,再扶吉玉坐在床沿上,深深地鞠躬道:“帝休乃为救我而魂归的离恨天,吉玉你要打要杀我悉听尊便。”
吉玉似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吓到,连连起身将我扶起,嚷嚷道:“你这条命可是神君花了万年修为,守了三天三夜方救回来的,万不可再折腾。再者,我相公并没死,三日前已被神君送往混沌之地空虚洞中静养。”
我只觉脑瓜子一阵嗡嗡响,难以置信地盯着吉玉。吉玉见我疑惑终是道清了原委。
原来,那帝休乃是攸冥神君的属下,多年前被派往少室山上完成一桩使命。未曾想帝休未完成使命反倒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听吉玉道那庄使命好似牵扯颇广。
因帝休误了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搭进了许多平白无故之人,同时也乱了多人的命格,遂需得承受那反噬之劫。
☆、第30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1
原本帝休乃是必死无疑之人,因神君体恤其死后妻儿无依。便想了这么个法子,陪衣衣演了那样一出戏,那衣衣倒也真是不负众望,是机会皆不放过。
吉玉被关在陀罗阵的消息显然是她挑唆帝休的,我很是疑惑,害死帝休于她而言究竟好处在哪里,她攻击之对象不是我么?
当然,这一系列皆是攸冥神君背后操纵,我等皆被蒙在鼓里。然,这之间我为何会被牵扯进去吉玉没说,我琢磨这等事许是她也不得而知;为何帝休进了无花宫的迷障便能保他不死,吉玉也没告知,我寻思着许是帝休重获新生她兴奋过度,将这缘由给漏掉了。
更奇怪的是那日我一身莫名其妙的修为来自何处?至今未思索出个所以然。
又想起方才神君离去之际所说之话,经吉玉一阵解说后我倒已理解了一二。经此一遭无妄之灾,我对攸冥神君之崇拜可谓是更上一层楼,他乃当之无愧的救苦救难者。
吉玉道攸冥神君损修为替我疗了伤,我寻思着要不要这会儿去负荆请罪,再慰问慰问他,能吃呼,能饮酒呼?若能吃能饮的话,我二人把酒言欢一番,也算是我冰释前嫌了!
然也,许是我光想着就觉得很是满足,遂,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半醒半睡间忽闻屋内有人在叹气,还不待我一个敏锐的翻身,吼出句:来者何人!
那厢叹气之人也调侃道:“草木皆兵!”
光是此等直抒胸臆的话语,我便收起了防备之心,想来我这遭无妄之灾,佩玖定已没少为我操心。他向来口是心非,不善言辞,关心的话也从不说出口。
我一句我很好,无需挂心还在嘴边,那厮已踩着不轻不重的伐子准备离开。黑夜中,我鬼使神差地喃喃道:“那日我晕厥之际,攸冥神君道了句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佩玖飘忽地脚步声顿了顿,默了一久,乃问:“是甚?”
“他道:‘你这魔性真真是不减当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岂料,佩玖竟一阵欢笑,反问:“你言外之意是?”不待我回话,他接着说:“人在迷离之际是很容易恍惚的,再者,你就没那当魔君的命。与其想这些无谓的,倒不如好生想想两日后该如何去取那麒麟草!”
我:“……”
凡人有云: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更何况区区两日?
妖族的琉璃宴在大荒内早就是声名远扬,如今这阵势,乃真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今儿一大早,醉方休的门槛都险些被踏破,凡是前往无花宫者皆不忘进这醉方休讨两杯烧酒暖身子。
多日不见的卯日星君今日破天荒地出现在了狂山上空,虽是时有时无,却也能让人心情愉悦。佩玖一早便混进了无花宫打探消息,只要一见那镇守执念山外围的天吴神君出现在琉璃宴上,我们便即刻前往执念山取那麒麟草。
这两日以来吉玉的病状越发严重了,攸冥神君给的方子许是已不能再延缓她那狂水毒性。如今这情形,无论如何,我皆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再无回旋之余地。
说起攸冥神君,不得不感叹一番,那日我怀揣着十二分诚意前去负荆请罪,推开房门时,已是人走房空。听芜荒道,攸冥神君在头日夜晚便已离去,似是走得匆忙,并没留下任何言语。他既也不知去向,我一颗赔罪之心便只得付之东流了!
他那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倒是令我倍感惶恐,也不晓得损修为为我疗伤,他如今身子骨安好乎?
我左右掂量了一阵,与其坐着干等,不如出去探个究竟。临走之际,吉玉千叮呤万嘱咐,道:“你已为我与相公做得太多了,此番前去,保重身体要紧,实在不行,那麒麟草不要也罢!”
我一幅“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的行头委实过了把干瘾,很是慷慨激昂:“来妖族一月有余,此番再打退堂鼓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再者,此事本就该由我去圆滑。”
见我势在必得,吉玉只是苦涩一笑,她张口似是还想说个什么,最终也只是踌躇地一声长叹。
彼时我不以为然,一个潇洒的转身,毅然决然地出了门去,那气场就如定江湖闯天下古今唯有奇侠,杀豪杰为鬼雄天下岂能无我?
出了醉方休,我眯着眼跟卯日星君相互适应了一番,也算是打了招呼。今日我身上穿的乃是芜荒为我量身定做的衣衫,山茶红的裙摆只到了膝盖处,不单人显得精神,行走起来也很是方便。
我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无花宫大门口,今时不同往日那般守卫松懈,凡进无花宫者,人手皆各持请柬一张,一旁还有一等一的高手专门识别真伪。我抱着双手在不远处徘徊,当下若想混进去,这可是个技术活,烧脑筋得很。
这厢我还在思索上哪里弄张请柬正大光明地进无花宫,那厢两老者自雪地中并排而来,这人来人往之地出现两老者也不足为奇,我关注的乃是他们口中所说之事。
话音滑进我耳中时,一人已说到:“非也,非也!话说这攸冥神君乃八荒中最为狂妄之人,他若想要出席琉璃宴,谁人又敢道声不?”
另一老者沧桑地道:“言之有理,不过方才若不是老夫眼拙的话,那身策鹿蜀之人便是那攸冥神君罢?此番他不关礼,反倒朝执念山飞去,用意何在?”
“亘古以来,这神君皆是神龙见头不见尾,一举一动岂是我等能揣测……”
两人渐行渐远,而我已完全不能淡定,此番攸冥神君去执念山用意何在?
曾几何时,凡是有关他的话题,不论轻重,我便尤为上心,念想一旦开始,就覆水难收。
待我意识到坐在阿彩背上时,人已在赶往执念山的路上了。自始至终我对自己这般反常的举动很是诧异,届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去执念山探个究竟。
不多久我已策阿彩翻山越岭上了执念山,三面巍峨的冰山矗立在天地间,冰山凝成,霜花飞舞,高耸如云的雪壁仍旧晶莹剔透、油光水滑。耳边除了冰雪融化的滴答声,再无多余的痕迹。
又是四处寻觅了一番攸冥神君的踪迹,奈何始终未果。我一阵摇头苦笑,心中不禁暗自诋毁,都怪自己听风就是雨。那二人只说了朝这个方向,并没说就在这执念山,我竟还巴巴地狂奔而来!
我站在执念山外已有些时刻,并没发现有何异常,眼下这光景,那天吴神君定是已下山去了。此乃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独自暗喜了须臾,我捏了只蛾子去给佩玖报个信。
私下思量着在佩玖来之前,自己先去探探路。我飞身一跃上了真对面的雪峰,天吴神君不在,一路算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站在雪峰上,我方见识了传闻中妖族的镇山之宝——麒麟草,我只觉荒唐,茫茫白雪中映入眼帘的竟是棵粗枝大叶的参天大树。
其茎乃赤,其叶乃圆,其干乃长!何以称草?更甚者,树干与树叶皆冒着光彩夺目的金光,数百米之内皆被镀上层层金色。我不禁心生敬畏,不愧是那西天佛祖用执念种出的草。
值得庆幸的是,我未看到麒麟草附近有任何麒麟神兽出没的痕迹,心中大喜,这会儿那四头麒麟神兽参禅参得正起劲罢!
我又警惕地瞟了一眼四周,原地踌躇了好一阵,又掂量了须臾,如此难得的机会,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我提着颗心三步一回头的朝麒麟草走去,越是靠近那麒麟草,心中越是说不出的胆战心惊、心惊肉跳。
果不其然,这看似平静的背后诚然隐藏着狂风骤雨、波涛汹涌。这厢我前脚方跨进散功区域,那厢佩玖一跃而上,撕心裂肺地吼出句:“忘尘出来,不要进去!”
奈何为时已晚,我双脚已踏进了散功区,听见佩玖绝望般的嘶吼声后,我转身欲退回去。岂料眼前竟多了一道透明之墙,我无论如何也跨不出这墙壁。
我出不去,佩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