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在值房外当值,远远便瞧见一抹身影弯着腰匆匆走了过来,待靠近时,才瞧见是谁,不禁问道,“怎得走得这么急?”
“老大可在?”前来的乃是司礼监不起眼的小火者,亦是玉汝恒的心腹,小冬子。
“还未歇下。”富春看他神色匆匆,便转身前去禀报。
“进来吧。”玉汝恒早已听到了动静,低声道。
小冬子给富春递了个眼色,便恭敬地入了房,低垂着头,立在一侧,“老大,奴才刚刚得了消息,季督主让您明儿前去内书堂,不过,那出了名的刁蛮公主也不知打哪儿听说了您,说是明儿个专程去瞧瞧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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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柠檬说一下,司礼监乃是官宦衙门里面最高的衙门,督主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兼管东厂锦衣卫的,古代的阉人也分等级的,太监拥有着最高的权利,并不是所有的阉人都叫做太监;小火者则是阉人里面地位最低的;内书堂是专门设给宫内宦官识字的地方。
003 赏玩
“嗯。”玉汝恒狭长的双眸微挑,凉薄的唇向一侧抿着,侧眸看了一眼小冬子,“这刁蛮公主杂家未曾听闻过?”
“这刁蛮公主,乃是先皇生前最受宠的公主,年仅七岁便封号为昌隆帝姬,排位第五,单名一个‘璃’字,自幼便被娇宠,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子。先皇驾崩时,赐予她一块免死金牌,更是留下圣谕,命皇上保昌隆帝姬一生富贵荣华,故而皇上也会让她几分。而在这后宫之中,除了皇上,她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各宫的主子们也对她忌惮三分。”小冬子眼尖地回道。
玉汝恒听罢,略显白嫩的手指上不染一丝尘埃,她轻捻着一支玉簪,斜睨眸,“她为何要见杂家?”
小冬子对玉汝恒心存着敬畏,如今值房内只有他们二人,一旁的炭火发出“噼呲”的响声,震得他的心微微颤动着,明明屋内透着暖意,他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立在自个该站的位置,“昌隆帝姬乃是出名的美人儿,生来便独宠无二,只要她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而且样样皆是独一无二的,她自恃美貌倾城,眼里更是容不得旁人比她貌美,而这些时日,有关于玉掌印之事,更是在宫内传的沸沸扬扬,自然引起了昌隆帝姬的好胜心。”
玉汝恒了然一笑,手腕一动,那玉簪便自空中抛出,稳稳当当地插入了小冬子头顶的管帽上,“去吧。”
“奴才告退。”小冬子显然一惊,感觉发间猛地穿透过一阵凉意,他吓得冷汗淋漓,随即恭敬一礼,便退了出去。
待踏出值房时,还不忘抬手摸着那冰凉的玉簪,深深地吐了口气,抬眸便对上富春正盯着他瞧着。他将管帽上的玉簪拔出,莹润的触感冰凉入骨,看这成色亦是上乘,他小心地揣入怀中,冲着富春嘿嘿一笑,便悄悄离开。
富春看着小冬子那贪财的模样,不免忧心忡忡起来,他能被玉掌印收买,有朝一日,也必定会被旁人收买,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还是多提防些。
内书堂乃是宦官受习之所,但凡二十四衙门各典薄、掌印、监丞上任之时,需在此处受习,必定是要通文墨,懂书算,四书五经虽不能精通,却也是要涉猎一二才是。
玉汝恒一早便得了司礼监季督主传来的通令,命他每日抽出晌午的两个时辰前去内书堂受习,她简单地安排了局内之事,便信步前往内书堂。
她估算着时辰,亦是早到了半个时辰,早先她便前来过内书堂,那时她不过是个地位卑贱的小火者,是没有资格入这内书堂的上和园,好在今时不同往日,她抬眸看了一眼这上和园内的景致摆设,颇具儒雅之风,不免让她想起了大冶国的皇宫。
想着前世,她乃是第一位以女子之身被选中的暗帝,故而,她自幼便接受着严苛的受习训练,与宫中其他的皇子皇女不能一同读书习字,自然也感受不到这种许多人同坐在教堂受习的氛围。
只是如今一切都要重新来过,她所背负的早已不是一个国家的责任与使命,而是国仇家恨,灭国之仇,还有这具身体背后隐藏的巨大秘密。
其他衙门的宦官已尽数到齐,亦是早早便听闻了昌隆帝姬要前来一事,除了与酒醋面局有来往的几个衙门,其他衙门对于这凭空上任的玉汝恒不免心存好奇。
而她则是按照衙门的等级排位,安静地坐在偏角处,却还是时不时地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内书堂教习的乃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此刻却并未坐在讲堂,而是恭敬地立在矮桌旁,厅堂内更是鸦雀无声,他们如今是在恭候着一人的到来。
“昌隆帝姬到!”一道公鸭嗓音响起,气派的仪仗拉开,寂静的上和园上空由远而近地传来珠翠叮铃的清脆之声。
玉汝恒如今并无武功,好在这幅身子筋骨不错,她若是勤于调息,假以时日,或许能恢复以往五成的功力,只是如今,她只能步步为营,屈居于人下。
“奴才恭迎昌隆帝姬万福金安!”伴随着那轻盈地脚步娓娓而至,玉汝恒随着众人自座位起身,匍匐与地上,他们不是朝臣,而是奴才,见到主子自然是要将整个身子趴在地上,这也是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个早已经不是那个呼风唤雨,手握乾坤的暗帝,如今,她不过是大郦国内宫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她首先要学的便是一个“忍”字。
“谁是玉汝恒?”清丽的声音在短暂的沉寂中响起,那声音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奴才便是。”玉汝恒依旧匍匐在地,她的声音不似以往的冷冽,反倒是多了几分的温和,又带着几分的谦卑,但却像是潺潺泉水般,听着甚是舒心。
她话语刚落,耳边便传来衣衫悉索之声,直至有一人站在她的跟前,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而来,她依旧将脸近乎于贴在地上,并未抬头。
“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语气,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跟前的人不过是捏起手中的凤灵扇,不耐烦地摇晃着。
玉汝恒温顺地应了一声,“奴才遵命。”
她将埋与双臂间的头缓缓抬起,保持着近乎于膜拜的姿势,将目光落在了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的昌隆帝姬的身上,这是一张略显稚嫩的容颜,精致的妆容,高贵典雅的装扮,难掩的公主威严之气,她的确是绝色美人,尤其是那一双刻意压下眼角戾气的勾魂摄魄的眸子,如今眉尾轻挑,更是生出了几分的妩媚之色。
她手腕一动,那涂了胭脂丹蔻的玉手将手中的凤灵扇随意丢在一侧,她俯身盯着玉汝恒看了半晌,不染朱砂的唇绽开一抹鬼魅的笑容,她不过是微微抬手,一旁的宫女便双手递过来一把匕首。
她拿过匕首,一道寒光闪过,她笑得一脸无害,“本公主很喜欢你这张脸,若是整块割下来供本公主赏玩,那定然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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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徽宗时,曾改“公主”为“帝姬”,在柠檬的文这里,帝姬的地位是最尊崇的。
004 死神
玉汝恒细长的双眸淡淡扫过她手中的匕首,面色如常,并未显现出惊慌与惧意,而是恭敬地抬起双手,低垂着头,“奴才的这张脸有幸能入得了公主的眼,乃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奴才自当感恩戴德才是,倘若公主想要割下来赏玩,自当由奴才亲自割下,献给公主,万不能玷污了公主高洁的玉手。”
“说得极是。”她眉眼微动,显然未料到敢有人应承她的话,此事若放在其他奴才身上,怕是早已吓得惊恐万状,连连告饶,亦或者是直接昏死过去,难得有一人敢不惧她的威慑。
她原先不过是闲得无聊,想要寻些刺激有趣的事打发时间罢了,偶然间在御花园中闲逛时,听到了关于这小掌印的闲言碎语,尤其是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竟然敢拿她的容貌与这小掌印的比较,她自当是要亲自来瞧瞧,如今看了,她却对这小掌印多了几分的兴趣。
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斜睨着眸打量着她,嘴角更是弯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瞧瞧这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嫩的脸蛋,细长的柳眉,温和的双眸,倘若不是入宫,在宫外头也是个英俊的偏偏少年,这长相,一向自诩甚高的她也不得不心生惊艳,这世间竟然还有长得如此绝色的男子?她饶有兴趣地颔首,似是在嘲讽玉汝恒如今已不是真正的男子,她轻微地摇着头,当真是可惜了这皮相,今儿遇见她怕是要真正地毁了。
过了半晌,她手指一松,那镶着五彩琉璃的匕首便落在了玉汝恒的双手上,玉汝恒垂首,跪着向后退去,待退到一定的距离,右手握着匕首,刀尖甚是锋利,她只是微抬着头,却依旧保持着谦卑地姿态,毫不畏惧地动了一下手腕,那匕首便自她脸颊的轮廓划去。
在场的宦官忍不住地偷瞄着,待看到那漂亮的脸颊一侧当真被她划破,鲜血顺着匕首滴落在地上时,他们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对玉汝恒能够有如此的胆量生出了一丝的敬佩,却独独没有同情与可怜,在这宫中,最忌讳的便是心生怜悯。
当刀尖划破脸颊时,玉汝恒并未感觉到一丁点的疼痛,她对于这种皮肉的痛已经麻木,那血滴落的声响,反倒让她觉得畅快淋漓。
眼瞅着那脸颊一侧被划开一道极长的刀痕,鲜血顺着她修长的颈项染湿了衣襟,申屠璃那微挑的眉眼生出了几分戾气,她手指微动,一旁的宫女开口道,“将她带回玉粹宫。”
此言一出,犹如死神降临,若东厂乃是朝堂百官、黎民百姓的噩梦,那玉粹宫便是这后宫的东厂,宫中谁人不知,但凡入了玉粹宫的人,那必定是有去无回,能够留具全尸已是祖上烧了高香。
此时,申屠璃已然神气高傲地离开了上和园,而跪在地上的玉汝恒亦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上面噙着她的鲜血,将那五彩琉璃沾染地更加耀眼,她竟没有半丝的痛苦之色,反而是勾唇浅笑,从容地将手中的匕首收起,如此短小精悍的匕首,手感不错,在她起身时,顺势将这匕首藏在了袖中。
待玉汝恒被带走之后,其余的宦官不过是若无其事地起身,而侍讲学士不过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沾染在地毯的血迹,随即坐下,翻开书卷,正式讲课。
在他们的眼中,玉汝恒之事本就是意料之中,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酒醋面局的掌印,即便死了,也不过是给了另一个人往上爬的机会,与他们无关,既然事不关己,他们只管顾好自个便是,此乃后宫生存之道,想要在宫中活得长久,必须得学会“冷漠”二字。
玉汝恒抬眸看着前方端坐于轿辇的申屠璃的背影,她独自一人跟在仪仗之后,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半边脸已经红肿,那道自下颚一直延伸至鬓角的刀痕甚是触目惊心,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持着该有的奴才姿态,亦步亦趋地跟着向前走去。
沿途路过其他妃嫔主子的寝宫,宫门口的宫女早已匍匐在地,寂静的永巷,除了昌隆帝姬的仪仗经过留下的脚步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玉汝恒乃是第一次入西宫,只因宫内的宦官皆住在乾西五所偏角处,故而,她这些时日,一直留在酒醋面局,还不曾来过东西六宫。
不到半柱香的时辰,便到了玉粹宫,申屠璃在宫女的搀扶下落了轿辇,昂首入了宫门。
玉汝恒抬眸看了一眼这鎏金的“玉粹宫”三字,她恭顺地低着头,跟着走了进去,一道冷风随之吹过,任谁都未捕捉到她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透着嗜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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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噬咬
玉粹宫乃是仅次于皇后居住的乐安宫最气派的宫殿,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殿前左右设铜龟、铜鹤各1对。东西配殿各三间,前出廊,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各殿。廊内壁上绘有十八幅以《石头记》为题材的巨幅壁画。玉粹宫南面,即侧殿的后抱厦,竟然单独搭建了戏台。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屏门一道,与后殿相通,如此的格局,当真是气派十足,更是体现出这昌隆帝姬在后宫不凡的地位。
玉汝恒低垂着头,不过是斜眼淡淡一扫,便将整个玉粹宫的布局了然于胸。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宫女向正殿走去,待行至正殿外时,匍匐在地,如今正值日头最毒的时候,烈日炎炎,将她的脸烧的通红,连带着那伤口都泛着丝丝的疼。
她便如此跪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得一旁候着的宫女语气冷硬地开口,“公主殿下宣你入殿,还不赶紧着。”
玉汝恒弓着身子,自侧门进去,脸上干涸的血迹因着适才的曝晒,流出了血脓,她却面色如常,仿佛这伤口并非是出自她的脸上。
用金丝织成的帷幔落下,上等梨木雕刻的牡丹方榻上,申屠璃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嫣红抹胸襦裙,裙摆绣着大片的白梨,素雅却又不失高贵,素锦的白纱锦衣随意散落,嫣红的丹蔻透着妖艳,她捏着一旁宫女双手捧着的白玉蝶内的糕点,斜眯着眼,嘴角不过是微微上扬,透过那金丝帷幔,看着此刻正跪在地上的玉汝恒。
玉汝恒猜不透申屠璃如今的目的,而申屠璃同样也看不透她隐藏在那一张绝色容颜下的心思。
正殿内甚是安静,玉汝恒恭敬地行礼,“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申屠璃将糕点丢入白玉碟内,自方榻上悠悠起身,两侧的宫女将帷幔拉起,她却踩着雪白的玉足便这样走了出来,缓步行至她的面前,身子微微一倾,勾起玉汝恒的下颚,看着那侧脸上的刀痕,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滑过,指尖沾染上血迹,她轻轻地捻起,不过是微微抬手,正殿内伺候的宫女便退了出去,顺带着将门合起。
如今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你这模样倒是让本公主想起一个人来。”
玉汝恒见她放下勾起她下颚的手,翩然转身,重新折回方榻上斜靠着,眉梢微挑,“你是第二个不怕本公主的。”
玉汝恒依旧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暗忖着她这话中的意思。
“你可知他的下场是什么?”申屠璃朱唇微扬,随手拿起矮榻上放着的翡翠玉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玉汝恒始终保持着沉默,就像是一个旁听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申屠璃对于她的顺从更是多了几分的兴趣,她随即将手中的翡翠玉镯轻轻一抛,便听到清脆地响声,那玉镯便摔落在地,碎成几块。
“若说你的模样儿算得上是上品,可是比起他来,却稍逊了些,本公主最见不得有人比本公主长得好看。”她轻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汝恒,“被上万条毒虫啃咬的滋味可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