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一瞬也好。
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泥沼中,而你却干干净净地站在边上,无辜又茫然地看着在其中挣扎的我呢?
下定了决心,原随云忽然感觉心里轻松起来,但也只是一点错觉而已——不知何时握紧的手诉说着他的紧张。
“既然阿晚担心这个,明日出了大漠,我们先去阿晚家里吧。”
“我家?”去干嘛?
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得到,那个女孩这会儿恐怕是满面茫然。
压下心底所有的“时机未到”、“不能吓到人”、“要慢慢来”的念头,他轻声说道:
“提亲。成了夫妻,便不会有人说这说那了。”
#
也许迟了点,但终究是没迟多久。
原随云想,在他第一次听到阿晚用脆生生的声音自我介绍时,当他觉得这音色好听得让他想一直听下去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了。
他想一辈子听到这女孩对他说话,说什么都好,只要她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就好。
他喜欢这个女孩。
想与之牵手一生。
第五十九章
“提亲。成了夫妻,便不会有人说这说那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晚枫抓起床头原本用来分割羊排的小刀,运起虹气长空的手段朝帐篷一处掷去。
刺啦一声,帐篷被割开,借着夜晚淡淡的星光,晚枫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影从那破开的帐篷外飞身离开。
原随云出手只比晚枫慢了一分,恰恰是这慢了的一分,让他挥手间弹出的气劲恰巧顺着晚枫掷刀形成的空缺处穿过,打在那人身上。
人影身形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离开。
原随云没有追出去,他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当下喊人示警。
待得姬冰雁等人也过来了,原随云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自然,是略下了他和阿晚说话的内容。
“此人不简单。”他微微皱眉,道,“我虽不敢说这天底下没有人能瞒过我的耳朵,但是之前……那人在帐篷外,距离阿晚不过两丈之远,我却不曾听到丝毫呼吸异动。”
直到他忽然听到混乱的呼吸,这才意识到帐外有人——而阿晚显然是和他同一时间察觉到这一点的。
“难道是龟息功?”胡铁花猜测道。
“若是龟息功,便是他心神如何大乱,也不会暴露出来。”姬冰雁泼他冷水。
“……不是龟息功。”一直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女孩开口,“那人……应该是将他的呼吸声藏在我或者阿云的呼吸声里,以相同的频率呼吸吐纳,这才瞒过了阿云的耳朵。”
结果,因为意外而心神一乱,导致呼吸节奏改变从而被发现……这就说得通了。
这是东瀛忍者的手段。
烛光下,小女孩的面色无悲无喜,看不出在想什么。
帐篷被晚枫那一刀子给划出了一个缺口,沙漠的晚上气温下降很快,原本温暖的帐篷很快就被从缺口里涌进来的冷风给灌满。
这帐篷显然是不能住人了。
青胡子去让手下人加了两班巡逻小队,更仔细些,免得被摸进来了都不知道。
时间太晚了,再搭帐篷也不现实,琵琶公主立刻表示可以和她一起住,于是晚枫裹着厚实的貂皮大袍转移阵地。
琵琶公主面对男人时,是一种性子,面对女孩子时,又是一种性子。
特别是在这个女孩子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两人睡下了,侍女们在附近守夜。
晚枫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公主:“公主殿下,有什么话想问晚枫?”
琵琶公主看起来并不想就这么睡了,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好奇地看着她——就是这样的目光,让她完全没法闭上眼睛。
“那位公子很喜欢你,你知道吗?”那位公子,指的自然是原随云。
晚枫很认真地思考,是不是只有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不对,现在自己也知道了。
阿云告诉她了……
“……公主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琵琶公主笑了:“他看着你时,眼神可温柔了。他看其他人时,虽然面上依然是一派温和,但是却和面对你时大不一样。”
晚枫沉默了一下,道:“阿云的眼睛看不见。”
琵琶公主:“……”
大概是被她这句话给噎狠了,琵琶公主半天没说出话来。
没多久,她的呼吸变成绵长,睡了过去。
周围侍女的脑袋也是一点一点的。
晚枫闭上了眼睛。
帐篷内静悄悄的。
侍女们也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有人进入了帐篷。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所有人都睡着了,这才朝床榻走去。
但走到一半,他忽然感觉不对,目光落在灭去的蜡烛上。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记忆力也很好,他记得琵琶公主用的蜡烛,并不是这种样子的。
迟疑了一下,他抬手剖开只烧了一半的蜡烛。
去掉了蜡烛外层好似保护的蜡层,这只燃去了一半的蜡烛露出真容——不知道做工的时候掺入了什么,整个蜡烛呈现微微泛绿的感觉。
果然。
他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那孩子并没有因为身边有很多人陪着而放松。
这特制的蜡烛燃烧时,会将掺在蜡油里的安眠香一并挥发,不知不觉间送人入梦乡。
此时,这帐篷内,恐怕已经满是无味的安眠香的天下了。
换做任何一个人过来夜袭,这会儿都倒在见效极快的安眠香下了。
郁儿怕黑,晚上经常会睡不好觉,遇到雨天更是彻夜无法入眠,这掺了安眠香的蜡烛是为此而制作的——就算是有什么人夜袭,也会一并倒在安眠香下。
不过,这香对他无用。
准确的说,这孩子所有的药对他都无用。
谁让他有解药呢。
而且这解药还是她亲手给他的。
他不再迟疑,将榻上的小女孩连同被子一起抱起。
#
晚枫去了琵琶公主的帐下,原随云这次没有跟过去,而是回到了龟兹国王给他安排的帐篷中。
丁枫已经在帐中等候了。
不等他吩咐,丁枫就将掌握的线索一并上报。
原随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满,只是问了一句:“那个人呢?”
丁枫郝然:“追出营地,就没了对方的下落……”
原随云轻轻叩击桌面,沉吟道:“吃了我一记流云飞袖……他跑不远的。”事出突然,又被人听去了和阿晚的对话,他当时下手几乎没有留情,对方能带伤逃出生天,显然功力不俗。
而且,阿晚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挥手让丁枫下去,原随云在帐中来回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阿晚的推断没错,那人确实应该是将呼吸藏在他们二人的呼吸声中,从而瞒过了他的耳朵……这种手段,没记错的话,似乎并非中原死士的手段。
倒是像……东瀛那边的……
东瀛?
和东瀛有关……石观音是曾经的华山李琦,后来去了东瀛,无花,南宫灵……刚刚那人是无花还是南宫灵?
应该是无花,南宫灵当年尚幼,恐怕并没有学到其父天枫十四郎的武学……
但是,阿晚明明很厌恶无花啊,若那人是无花的话,怎会如此平静?
百思不得其解,原随云叹了口气,他对阿晚了解的终究是太少了。
没有一点睡意,他披了件袍子,撩开帐篷,走了出来。
冷风让他有些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不少。
这种温度倒是挺适合思考问题的。
他自嘲地想道。
尤其是这风里居然还带着如阿晚身上的花香……?
阿晚!
眼睛看不见,换来的是其他四感的强化,就如现在,在常人毫无知觉的风中,原随云却能轻易闻到那股罕见的花香。
与此同时,风中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
因为带着一个人,他的步伐比往日稍重了些,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负担。
出了营地,没有惊动其他人,他又以轻功赶路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人追上来,这才停下轻功。
借着月光和星光,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孩:被褥把她包得很是严实,只露出呼吸的空隙,沙漠夜里的冷风也无法干扰到她。安眠香依然在尽职地发挥自己的工作,小女孩睡得很沉,只是眉头微皱,似乎在梦中还烦恼着什么。
“真是的,睡得这么沉,还皱什么眉头啊……”他低低地笑了几声,轻轻抚平眉间皱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但是没走几步,他停住了脚步。
前方,骑着神骏黑马的原随云正“注视”着他。
一看到这个男人,他就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帐外听到的话,顿时好心情被破坏了个干净:“……夜半赏月,原公子真是好兴致。”
“怎比得上妙僧夜入少女香闺呢?”原随云冷笑着反讽道,他对外说话一向温和,这次却是少见地冷若冰霜。
他一愣,再一摸脸上,易容还在,随即他想到面前的人是瞎子,这易容对他完全无用。
“无花?原公子是在说在下吗?”他还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在下自幼目盲,认人靠的不是眼睛,而是耳朵。阁下变了声音,大约也变了容貌,却未曾将自己的足音也一并给变了。”
也就是说,是他的脚步声出卖了他。
无花叹了口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晚他不是“一失”,而是“二失”。
身体传来僵硬的感觉,无花整个人都不敢置信,只拿眼角余光往怀里看去:
之前还沉睡的女孩,不知何时,竟已经醒来。
那双漆黑仿佛夜空的眼睛里,似乎曳落了满天星光。
“你……”被点了穴,无花还不敢置信。
晚枫从他怀中脱出,没有答话,只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吴菊轩”,然后伸出手,放在他的后颈处。
轻微的刺啦声响起,原随云微微侧头,这是□□揭起的声音,所以无花是带着易容?
晚枫的动作很小心,慢慢地把这人的□□揭了下来,连同头发也剥了下来。
月光下,青年俊美如玉的面孔暴露在她面前。
晚枫叹了口气。
“果然是你。”
无花微笑:“果然是我,我是谁呢?”
“你是谁,我说了不算。”晚枫摇头道,“你觉得你是谁呢?”
无花微笑着看面前的女孩,对方不为所动。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苦笑起来:“你是何时发现的?”
“飞鹰,纸蝎上的药粉,绝尘,这些还不够吗?”晚枫反问道。
许是情绪略激动了些,她脸色白了一下,人也跟着晃了晃。
无花忙伸手想接住她,却不料心头忽然危机乍起,身形一动,避开从旁而来的攻击。
就这么片刻功夫,原随云已经把女孩揽入怀中。
无花的神色冷了冷,淡淡道:“原少庄主的流云飞袖倒是练得炉火纯青了。”
“阁下过奖了。”原随云不软不硬地回道。
无花决定暂时无视掉那个碍眼的男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小师妹身上:“既然你知晓无花可能是你师兄行善,为何还要用安眠香?”
行善是她的大师兄,一直对她极好不错,但是无花却是她的死对头。无花有了解药,那就意味防备外人的安眠香无用,若是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动手,她恐怕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会死在梦中。
既然她早知道他是无花也是行善,为何还用安眠香?
晚枫沉默了一会,道:“我从不信无花。”
无花的神色沉了沉,只是眼神深处有些许苦笑:便是自她出谷游历开始,就一直保护着她长大……也敌不过曾经的半年吗?
晚枫抿了抿唇,胸口泛起的血腥味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但天性里的倔强让她站得稳稳的,看不出丝毫异样来:“我只信大师兄不会害我。”
从她出谷开始,一路保护她引导她行走江湖的大师兄行善,不会害她。
无花愕然。
无数的想法在这一刻破碎成阳光下的泡沫,他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胸口似乎有什么在饱胀,想要呼喊出来。
然而,不待他说什么,忽然有龙卷风诡异地凭空形成,将猝不及防的三人尽数卷入风中。
晚枫本就强忍内伤,被这风刮起,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的声音顿时变得遥远而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在飞速掉落,但是毫无知觉的身体却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身体狠狠地砸在什么上面,只听稀里哗啦一阵瓦片破碎声,她彻底昏了过去。
第六十章
鲜花满楼。
这里是花的盛宴,放眼望去皆是花的天下。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
很多时候他都是非常佩服花满楼的。不说其他,单就能养着那么多的花儿,却能叫混杂后的花香不显丝毫刺鼻,反而清幽动人,这就足够陆小凤佩服了。
天晓得他上回在青楼里过夜,遇上的那些姑娘往身上洒了多少香粉,搅得他都以为自己鼻子要失灵了。
想到这里,陆小凤忍不住又喝了口酒,给自己压压惊。
花满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听到了喝酒的声音,清幽花香中的酒香重了几分,大约是陆小凤又打开了新的一坛酒。
他摇着扇子,微笑道:“往日也不曾见你如此,是遇上什么事了?”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几乎将那酒香尽数纳入胸腹,这才好似满足般啧啧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事,都比不过这杯中物啊……”
花满楼摇头笑了笑,任由他用酒香压过百花香气。
就在这二人闲散聊天的时候,只听得乒呤乓啷一阵乱响,陆小凤转头,就发现自家好友的屋顶多了个洞。
花满楼面上的闲适顿时散去,倏然起身,往里走去。
陆小凤一愣,若只是屋子破了个顶,自家好友可不会这么匆忙。
“有人掉下来了。”花满楼补充道,“受的伤不轻,我闻到了血腥味。”
事关人命,陆小凤也没了喝酒的心思,把酒杯一扔,跟着花满楼进了屋里。
花满楼眼睛不方便,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陆小凤可以:那似乎是从天而降的人躺在一堆碎瓦断木中,呼吸微弱。
再仔细看去,那人竟是个不过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娃,只是此时黑发覆面,也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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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来给那小女孩诊治的大夫,陆小凤头疼地回到楼中,看到自家好友依然那副天塌下来也不为所动的镇定从容样,顿时感觉头更疼了。
“大夫说那小姑娘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加之后来掉下来的冲击,虽然有深厚内力护着心脉不绝,但是养起来却是麻烦得紧。”
更麻烦的是那女娃娃的身份。之前,在那女娃掉下来砸破楼顶之前,他根本没察觉到附近多了个人。
花满楼也没有。
陆小凤可以保证,这世上能瞒过花满楼的耳朵的人,少之又少。
那这个女娃是怎么出现的?
陆小凤想不明白,而且看好友似乎也没有深究的心思,他决定也不管了。
还是喝他的百花酿去吧!
于是抛开了这些的陆小凤酩酊大醉到第三天天亮。
待得他从宿醉中醒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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