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欢就趴在床榻边睡着，很安静的模样。
她居然在他身边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君无双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了一些，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下，他扬起一个宠溺的笑容来，此刻的君无双脸色温柔，他从来都不是个会露出这样表情的男人，而他所有温柔的注视，只有一人能够享受。
他视线所及，便是她所在之处。
君无双靠近倾欢，他扬手，将外袍同时遮在了两个人身上。
他和倾欢头挨着头靠在一起，重新闭上了双眼。
一夜好眠。
倾欢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君无双，她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好，只是脖子微微有些酸，倾欢扭动着脖子，君无双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特别好闻。
“睡醒了？”君无双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开口说道：“我找人进来帮你……”
“好饿。”倾欢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桌边，顺手抄起了桌子上的粥喝了一大口。
她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君无双的嘴角不可抑制的扬了扬，他见倾欢似乎真的饿了，便也坐了下来。
“吃点东西吧。”
“这些都是你弄的吗？”倾欢一边喝着粥，一边问君无双。
君无双摇了摇头，说道：“宫女们准备的，只是我见你睡得香，不忍心叫你起来，怕她们吵醒你，所以自己端进来的罢了。”
也对啊，君无双怎么说都是景王，哪需要他亲自准备这些。
倾欢又喝了一口粥，这时才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君无双，君无双正斯条慢理的喝着粥，见倾欢突然看过来手上动作一顿，开口问道：“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倾欢眼神怪异的看着君无双。
“比你早一点。”君无双随口答道。
“那你……”君无双岂不是看到了她睡在他身边？
倾欢下意识想要解释，君无双轻描淡写的说道：“昨晚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还从床榻边摔了下去。”
倾欢一愣，所以……他这意思是他什么都没看到？
倾欢无言，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君无双就坐在她对面，两人还是第一次一张桌子用膳，倾欢很快就喝掉了一碗粥，君无双见此起身，拿过倾欢的碗，亲手帮她又盛了一碗。
君无双的动作太过自然，倾欢接了过来，一时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之间再无言语交流，但却十分默契，给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这一点无论是君无双还是倾欢都没有觉察到。
这边倾欢和君无双在慈宁宫用着早膳，宫里上下却早已经乱作一团。
君无夜昨夜在惠妃的延禧宫歇下，夜半时分突然传来啼哭声，还夹杂着惊恐的尖叫声，从延禧宫一直传了出去，听当值的宫女们说，是先帝的鬼魂回来了，还有胆小的宫女直接被吓晕。
不只是延禧宫的宫女，还有其他宫的宫女们也看到了，这消息传遍了六宫，闹得人心惶惶。
大家都说先帝回来是因为皇上和废太子的事，因为皇上囚禁废太子而受到了先帝的责怪，先帝在阴间无法瞑目，便化作厉鬼回来，太后昏迷不醒也与此有关，这传言愈演愈烈。
早朝的时候，这件事更是被直接提了出来，而第一个提到此事的人，正是沈鹤。
第238章 人言可畏
一时间竟也有许多人顺势向君无夜请旨，肯请君无夜平息先帝怒火，放废太子君无澜出来。
“绝对不行。”慕凉阴沉着脸站在殿内，对坐在上方的君无夜说：“君无澜本就身份敏感，怎能轻易放出来？皇上留他性命已是手下留情，此事万万不可。”
君无夜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面前堆满了奏折，他连看上一眼都懒得看。
早朝已下，此刻留在乾清宫的皆是君无夜心腹，现下朝中就此事分成两派，要君无夜顺应先帝意思放废太子君无澜出大牢的和万万不能放他出来的。
而此刻在这里的，当然都是站在坚决不能放君无澜出大牢这一派的。
“皇上，神鬼之说不可信，依臣看这件事有点奇怪，莫不是原废太子残留下来的势力蠢蠢欲动，企图颠覆南月江山？若是如此，这废太子可是千万不能放出来的。”安淮南顺着慕凉的话说了下去，也绝对站在不能放君无澜这一派。
除了慕凉和安淮南之外，还有好几名朝中重臣，云泽也在其中，虽然他和君无夜之间的君臣关系之前因为百里明珠和倾欢产生了隔阂，但是云泽身为南月的丞相，他不能把儿女私情带到国事中来，他身为臣子需尽忠皇帝，更要为南月的江山社稷和百姓考虑，若是君无澜真从牢里放出来，怕是会生祸端，这可不是云泽愿意看到的，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不得不站在君无夜这边，表明自己的立场。
“母后莫名昏迷，整个御医院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朕的确想不通，那神鬼之说当然不可信，不过恰巧两件事凑到了一起，被有心之人抓到，朕想问问诸位爱卿的意思。”显然这件事的严重性非同一般，君无夜眉头紧锁，语气冷硬。
慕凉也随之皱起了眉头来，恰巧？这世界上可没有这般恰巧的事，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所以慕凉百分之百确信这件事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可是会是谁呢？朝中太子的旧党？可那些人大部分都被君无夜削了职，就算有些残余，那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更别说还把手伸到白锦绣那里去了。
“臣倒是觉得，此刻流言正盛，皇上何不干脆铤而走险，不是都说越危险的反倒最安全吗？要臣说，皇上就顺势将废太子放出来，若是到时太后依旧没醒，这一切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说这话的正是礼部尚书，柳梦蝶的亲爹。
“不行。”礼部尚书的话才说完，慕凉就冷着脸反驳了回去，“若是到时候太后真的醒过来了，那又该如何收场？”
礼部尚书被慕凉一通抢白，顿时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一旁的九门提督见此插口道：“臣不解，渊王到底是希望平息谣言，还是希望太后能安然醒来？”
慕凉被问，面色不变，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希望社稷安稳。”
慕凉并没有正面回答九门提督的话，九门提督有些不满，还要再说，慕凉冷冷的瞥了过来，抢先质问道：“听着孙大人这意思，是希望皇上下旨将废太子放出来？”
在场的这些人在当初皇位之争时支持的都是君无夜，慕凉不说，剩下的几人大部分都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是君无夜的侧妃或是妾室，荣辱与共，自然都要站在君无夜这边，内里也未必有多和谐，但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只要君无夜一天都是皇上，他们的女儿一天在后宫伺候君无夜，那他们在前朝的地位就会稳固，把君无澜放出来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尤其是对于太傅安淮南来说，毕竟他背后可是给废太子捅了不少刀子，那废太子若是真出来了，第一个不饶的就是安淮南，不过现在安府在南月权大势大，也未必会怕。
九门提督听到慕凉所言，脸色顿时就变了，马上解释道：“臣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仔细想想柳尚书的提议，也未尝不可。皇上若想平定谣言，最直接的办法无外乎是将废太子从牢中放出来，既然传言是说先帝对皇上囚禁废太子一举不满，还连累太后昏迷不醒，皇上将废太子放出来，若是太后依旧昏迷，谣言不攻自破，皇上大可重新再将废太子关回去，也根本没人再敢说什么；若是太后就此醒了，更说明皇上孝顺，再说那废太子就算真放了出来，皇上如今是天子，难道还怕他一个废太子不可？”
九门提督看上去是真怕君无夜会误会他站在废太子那边，非常认真的解释着，他的说辞和礼部尚书不谋而合，礼部尚书忙也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办法。
慕凉却是越听眉头蹙得越深，君无夜没有表态，看向了安淮南和云泽，开口问道：“安太傅和丞相认为如何？”
“臣和渊王意思一样，这废太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出来的，既然怀疑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那必定就有其目的，与废太子有关，那便是与江山社稷有关，与江山社稷有关，那便是与皇上有关，臣觉得不能冒这个险。”安淮南说的毫不犹豫，他当然是最不希望废太子出来的人了，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安淮南也没想藏着掖着。
安淮南说完，云泽才开了口：“旁的臣不说，只是废太子一旦放了出来，无论如何都会引发朝中局势变化，臣恳请皇上三思。”
“没错，要平定流言的方法有许多，为何非要兵行险招？”安淮南马上附和。
礼部尚书看了安淮南一眼，忍不住说道：“听安大人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大人时常带兵打仗，连兵法都出来了。”
礼部尚书这话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可在安淮南听来可不就是十足的嘲讽，安淮南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若是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自然好，不知安大人有何高见？”九门提督看了一眼上面君无夜的脸色，转而问向安淮南。
“这……”安淮南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谣言止于智者，既然是无稽之谈，何不杀鸡儆猴，皇上对散播谣言着决不轻饶，那些人见皇上雷厉风行，便也不会傻到白送性命。”
今日礼部尚书好像就跟安淮南对上了，安淮南话音才落，他就有些不屑的嗤了一声，这下倒是真的嘲讽了：“还以为安大人有什么好办法，若是如此做，那些个人更加以为皇上是做贼心虚，岂不是弄巧成拙？”
“柳尚书，圣驾面前，请你注意你的言辞。”安淮南被礼部尚书拂了脸面，顿时就有些火大。
“众卿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君无夜这时才冷冷的开口说道：“朕知道众位爱卿都是在为这江山社稷和朕考虑，你们的心思朕都明白，若是无事，便散了吧。”
君无夜又道：“吵得朕头疼。”
君无夜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下面站着的几人见此忙都闭上了嘴，有些不太情愿的告退，唯有慕凉站在原地没动。
君无夜知道慕凉大抵是还有话要说，坐在那里，等着慕凉开口。
“皇上。”慕凉的视线看了过来，他语气冷淡，却又十分笃定：“臣只有一言，无论如何都决不能放废太子出大牢。”
“难道朕就愿意放他出来了吗？”君无夜冷着脸说道。
君无澜那是一个多大的威胁，难道还会有人比君无夜更清楚这一点？
慕凉沉默的看着君无夜，好半天后才启唇说道：“臣心里有一个猜测，也有怀疑之人，恳请皇上给臣一些时间，让臣查明真相。”
“渊王，你可知这天下间什么最可怕？”君无夜没有回应慕凉的话，而是出言反问。
慕凉看着君无夜不语。
“是流言蜚语。”君无夜说：“这甚至比一个军队，一个国家都还要可怕。”
这点，慕凉又何尝不知道。
当初不也是因为那祸国妖女的传言，才让他们有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杀了容倾欢吗？
人言可畏啊。
“渊王，你说你有怀疑之人。”君无夜对慕凉说：“告诉朕，是谁。”
慕凉抿了抿唇，一字一字的说道：“定安郡主。”
“她？”君无夜眸光一闪，慕凉的这个答案既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为何是她？”君无夜追问。
慕凉沉默，好半天才回道：“这只是臣的猜测。”
“不会是她。”君无夜眸子微微眯起，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在她进宫之前母后就已经昏迷不醒，再说她……没有这样高明的手段。”
慕凉无言，的确，看上去不可能是她。
但慕凉的直觉就是告诉他，这件事跟云倾欢有着逃不开的关系。
“她只有十四岁。”君无夜又说：“十四岁的小姑娘，敢算计到朕的身上来吗？她有那么大的本领，将手从后宫到朝堂，翻云覆雨？”
慕凉无言以对，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这件事和云倾欢有关，所以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皇上，请给臣一点时间。”慕凉说：“废太子万万放不得，臣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好。”君无夜答应慕凉：“朕就让你去查。”
第239章 百般试探
慕凉从乾清宫出来，依旧沉着脸色，多年来的行军打仗让慕凉这个人身上多了几分戾气，他所行之处，宫女和太监看到纷纷退避三舍，从前他们都没发现，渊王殿下好可怕啊。
慕凉留在京城，呆在皇宫里，无外乎就是保护君无夜安危，为君无夜办事，他直接去了慈宁宫，因为他心里始终有所疑虑，倘若不能得到准确的证实，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心来。
慕凉到慈宁宫的时候青禾刚好端着东西走出来，和慕凉两人打了个照面，慕凉看了一眼青禾手中的东西，青禾没想到慕凉会这个时候到慈宁宫来，忙行礼说道：“参见渊王殿下。”
“定安郡主在这里吗？”慕凉问了青禾一句。
青禾听慕凉提到倾欢，愣了一下后才回道：“郡主侍奉在太后身边……”
青禾的话还没说完，慕凉已经从她身边快步走过，直接进了慈宁宫，当然也没人敢拦他。
“渊王殿下？”青禾来不及拦住慕凉，扬声喊了一句，同时慕凉已经大步流星直接走进了寝殿内，倾欢和君无双已经用过早膳，倾欢才刚刚梳洗完毕。
慕凉走进的时候倾欢正伸手整理着自己额前的发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眸看去，微微的阳光从窗边照射进来，打在倾欢的身上，她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了阳光中，恰好此时慕凉抬眸看去，看到了倾欢微微回眸的侧颜，瞳孔一缩，有那么片刻的失神。
好像透过重重光影，看到了昔日的那个人。
“慕凉，你说你总跟我作对有什么好处？你看你想要帮助我的夫君君临天下，我也想让我的夫君受万人敬仰，我们目的相同，你就不能稍微顺从我一点吗？我可从来没跟你摆过什么王妃的架子，知道你是不得了的大将军，可我们不也勉强可以算是朋友了吗……”
刹那间的失神，有那么一刻慕凉真的把眼前的人当成了那年半喜半嗔的女子，那个笑起来神采飞扬，格外美丽的女子，那个占据了他人生前二十年大部分时光和记忆的女子。
是真有那么一刻，慕凉以为，她回来了。
倾欢看到慕凉吃了一惊，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忙转过身来，掩去眼中的惊讶之色，慢慢的朝着慕凉行了个礼，语气温软的说道：“渊王殿下。”
慕凉知道，她不是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姿态和语气同他说话，叫他的时候总是习惯连名带姓，算不得多亲昵，但就是带着旁人所无法读懂的熟稔和默契。
慕凉很快的回过神来，刚刚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只是所有人的一场错觉，他可是这南月最年轻的大将军，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他怎么可能会对着一个女子失神呢？
“渊王殿下是来看太后的吗？”倾欢见慕凉站在那里不说话，他沉着脸，显然心情不怎么愉悦的模样，倾欢开口问了句，对待慕凉的态度很是自然。
慕凉的腰间佩着剑，没几个人敢带着剑在宫里走来走去，还如此大张旗鼓，这是君无夜给慕凉的特权。
白锦绣尚在昏迷中，她现在的情况和昨天一样，御医束手无策，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一直昏迷不醒呢？白锦绣又没有受伤，心跳很规律，呼吸也平稳，但就是一直醒不过来。
慕凉没有回答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