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句话呢,忽然的,人群一窝蜂的涌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也不听不清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就是一股脑的往她怀里塞东西,什么金子银子,玉佩金钗,扳指手镯,还有鸡蛋青菜,更神奇的,竟然有一只瞪着黄豆眼的大公鸡倒掉在她面前。
田蜜吓得倒退一步,好在林微雅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没出洋相。
只见大公鸡身后,是一个咧着嘴,笑容很是灿烂的妇人,妇人张着一口黄铁牙,把公鸡往她面前一送,笑眯眯的说道:“姑娘,这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了,炖了给病患们喝汤吧。”
啊?……田蜜下意识的往后闪了闪腰,一时震愣当场,傻愣愣的瞪大眼瞅着她。
难得见到一向精明干练的田蜜一副呆傻样,林微雅手抵住鼻尖,肩膀耸了耸,忍不住笑了笑。
“多谢大婶。”接过大婶手上的大公鸡,目送着她走开,林微雅方回头看着怀里抱了一大堆完全不搭调的东西的田蜜,笑道:“别介意,普通人家是这样的,平日里走亲访友,送的可能也不是什么珍贵的钱财宝物,而是鸡鸭等自家养的活物。哦,对了,你怀里的鸡蛋也是其中之一。”
田蜜垂头,看着怀里那几个比她还圆滚滚的鸡蛋,一时间哭笑不得。
“不是要在金铭大干一番吗?还不快走?当心再不走,就要被家禽淹没了。”林微雅发誓,他真不是嘲笑她身材矮小,真的,可是为什么,看着她手里提的大公鸡,就想笑。
田蜜一路黑着脸,看着心情愉悦了不少的林家当家人,默默在心里换圈圈。
而远去的两人不知道的是,此刻,亲善堂对面的阁楼上,有两人正悠然对饮。
临街的轩窗半撑,有风吹来,在袅袅云雾里兜个圈,再往里边飘散开去,顿时的,满室都萦绕着茶香。
茶香迷人,却并不比屋中秀色更具吸引力。
屋中两人,一个神秘缥缈,一个俊逸非凡,便是随便一个静坐品茗的姿态,也如同一幅定格的画卷一般唯美。
虽对坐良久,两人却少有交流,直到楼下曲终人散,云仙子才掩袖饮了口清茶,茶香满腹,起先苦,到后来,竟连呼吸都有几分清甜,她似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说道:“怎么,不是说是你心仪之人吗?怎么看起来,她与你,反倒还不及林微雅亲厚?”
倒是时刻都想着套他的话。阿潜清凌凌的眸子,如冰雪般通透,他秉持了他惯来少言少语的风格,只是一句:“怎么,难道我有说过我是她心仪之人吗?”
云仙子万万想不到他会回这么一句话,但是毫无疑问的,她确实有被噎着。
她是他的心上人,和他是她的心上人,听起来差不多,可实则差太多。
好吧。云仙子好像是难得八卦一回,尤其对象是这么个人,于是又多问了一句:“难道你都不吃味?”
还是想证明他的话是真是假,阿潜在心里头给她定了性。他清隽的容颜波澜不惊,再次反问道:“吃味?为何?为林微雅?
见对方静等不语,他摇摇头,清潋潋的眸子里平淡得很,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就一句:“跟他有什么关系?”
压根跟他没关系,让他一边玩儿去吧,这大概就是深的无视了。
究竟,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自信?
这份自信,就连云仙子都要觉得,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否则,怎会如此志在必得。
云子桑好像真的来了兴趣,即便对方并不配合,她也犹自说道:“不过依我看,那小姑娘,也不是轻易能驯服得了的。”
那又跟他有何关系?阿潜神色漠然。
但因他实在漠然惯了,因此,这表情反而很难被注意到了,便是心细如发的云仙子,也错过了,她只听到他请冷冷的道:“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真是没有耐心啊,不过,这样直来直往,她反倒更为适应。
云子桑指腹拈着茶杯肚儿,手垂放在案几上好一会儿,才收回来,端正盘坐着,凝成实质的目光穿透白纱,落在阿潜俊逸脱俗的容颜上,沙哑的声音,带着点点磁性,低低沉沉地道:“不久前的粮案你还记得吧?”
阿潜看着她,目光带着探究,只是淡淡的,一望便收,他道:“德庄谁人能忘?”
也是。云子桑略过这点,定定看着他毫无瑕疵的脸,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缓缓说道:“那么,你一定不会忘记那些打掩护的舶来品了?”
阿潜终于正眼看她了,他看着她,试图透过漂浮的白纱,看透那女子的真容,可是无果。半饷,他才道:“你想用那些舶来品做什么?”
到底,还是在乎的不是么?
云子桑似是笑了,且笑得有几分得意,只是她始终未出声,悄无声息的,一切都发生的很隐秘,表现在外的,就是一句低沉寡淡的话:“我自有用处就是了。大人只需知道,最近,相继会有几批舶来品到岸,还请大人跟市舶司那边打个招呼。”
见阿潜那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她一手举起茶杯,一手拈着繁芜的广袖,微侧脸颊,看着他道:“嗳,别急,我也知道最近风声很紧,所以绝不会乱来,这些货,我要光明正大的从岸上运来,而需要大人做的,就是行个方便,让一切顺当而已。”
说罢,她手中茶杯往前移了移,对他颔了颔首,方掩袖一饮。
放下茶杯,她看着一动不动的阿潜,也不在意,而是意味不明的一笑,朗声道:“大人尽管‘放心’,你的‘心上人’,我占时不会动,也希望大人好生约束约束她,像今天这样的事,还是少做为妙,烦请敬告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自试探
“我可约束不了她。”阿潜清淡淡道。随后,他又微微侧首,冰雪般的眸子看向云子桑,并不客气地道:“你也未必动得了她。”
云子桑的动作微微一凝,似是无声笑了一下,方道:“这么自信。”
“仙子自己说的,”阿潜微微一顿,看着她,慢慢地道:“她可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云子桑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而阿潜似没有察觉到,他自顾自的摆弄着茶具,头也不抬的道:“昌国物产富饶,我青州四通八达,物品更是齐全,根本就无需从其他国家购入。”
茶水交融,已至二沸,他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继续烧煮,间隙中,说道:“你确定你大费周章的弄来这些舶来品,有价值?”
“青州货物确实琳琅满目,满足百姓的生活,完全不在话下。”云子桑看着釜中波滚浪涌,低哑的嗓音沉着而自信,她道:“可是青州富甲天下,德庄更多得是富得流油之人,基本的生活物质,哪里能满足得了他们?”
阿潜不为所动,“丝绸皮草,金玉玛瑙,哪一样我们不及东楚?”
云子桑却是镇定一笑,不答反问:“焉不知外国的明月大又圆?”
阿潜分茶的动作顿了一顿,清冷的眸子深了些许,尾音微微上翘,道了一句:“是嘛。”
“自然。”云子桑一口咬定,顿了一顿。她又云淡风轻的道:“即便不是又如何?我说是,那也就是是了。”
云子桑的声音始终沙哑平静,她淡淡的陈述着这个事实:“那都不重要。”
金口玉言,一字千金,甚至不需要理由,她就是终极信仰,什么事,到了她这里,都不是事。
言罢,她起身。对对面如和尚打坐般巍然不动的阿潜敛了敛身。广袖一荡,流光溢彩的长裙拂过案上白瓷,扬长而去。
只是,快步下了几层台阶后。云子桑忽而顿住。忍不住抬头往楼上看去。
空旷的屋子里。飘着满满的茶香,轩窗旁,那少年专注的煮着茶。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
可若真不在乎,又为何要追根究底?
她直到现在才回过味来,两人交谈的时间并不长,可从始至终,他不止没回答她任何问题,反而句句都在反问她,且问地她够呛。
跟吃错药似得。往常,他虽清冷了一点,却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个超凡脱俗的潜大人,今天是把一大罐爆竹都吃进肚子里了吗?怎么眼耳口鼻冒出的东西,都那么呛人啊?
云子桑摇摇头,不再逗留,快步往楼下走。
直到脚步声远的完全听不见了,‘专心致志’煮茶的阿潜方抬起头来,他拉下轩窗,缓缓起身,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往外走。
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动作微乎其微,弧度稍微大一点,眉头都会不经意的皱一下,就像是疼的。
走到楼梯口时,他扶着旁边的扶手,看着陡峭的木梯,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下手真狠。”
顿了顿后,他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一蹙,凝眸思索道:“不过,究竟是什么,让隐藏至深的你,忍不住现身?那一晚,我到底做了什么……”
思维倒带,无数浮光从眼前撩过,那晚他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在义父和云仙子面前,我守口如瓶,未曾多言,应该不会有过失。那么,就是回房后了,回房后,我也只对托娅说过,我有心仪之人……”
“托娅,田蜜……”握住扶梯的手忽的一紧,他清冷的眸子泛起锐亮的光,低吟道:“托娅不过是异族舞女,那么显然是……是她。”
“原来如此。”低低一语,阿潜清冷的眸子亮了起来,亮如灯塔,似是忘了疼了,他扶着楼梯,慢慢往楼下走去,边走边低吟道:“那就田蜜吧。”
一声清浅的吟诵,落在地上,打了个圈儿,随风飘散开去。
而此刻,府衙后堂,却是一片狂风暴雨。
“哐当——”“碰——”“啪——”乒乓乓的声音响起,无数名贵的器具坠地,大堂之内,碎片纷飞,寒光四射。
纷飞的碎片中,一道身穿紫色官服的人影在室内不断穿梭,但凡遇到障碍物,便是一脚踹去,边踹边道:“不是跟我保证林微雅连三层人手都凑不齐吗?怎么会这样?不止现有的大夫去了,连那群隐退多年的老东西都出动了,怎么办事的你们?废物!统统都是废物!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
你亲自出马,不也搞不定那小丫头吗?下属敢怒不敢言,缩头站在一边。
他们不言,却也招到他了,卢东阳猛地一扭头,凌厉的眼睛紧锁着他们,半饷,眼珠子动了动,忽而寒声道:“既然如此,不如——”
那下属见他脸色,顿知其意,他猛地一跪,高声道:“不可啊大人!”
这个想法一出,卢东阳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也不理会下属,边走边踹开地上的碎片,一直走到主位坐下。
而下属见他主意未消,却是慌了,他惊恐的看着卢东阳,颤声道:“不可啊大人,此次病疫之事,属下遵照您的指示,未向仙子透露半句,这已是不合规矩,绝不可有再二啊!”
仙子……卢东阳捏了捏手,喉间的一口气,使了股狠劲儿才咽回去。
病疫之事,云仙子虽未跟他秋后算账,但她在城门口当众命令他,便是拂他脸面以作告诫,她从来都不是不闻不问,她是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掌控于鼓掌之间才对。稍有违背,便会引起反弹。
见他久久不语,那下属忐忑的道:“仙子已有交代,没她应许,我们的人,决不可轻举妄动。”
卢东阳僵着张脸,一双鹰眸中,寒光不住闪动,只是再怎么激烈,也始终保持在一个范围内。不敢逾越分毫。
只是。他真的好不甘心啊!
卢东阳银牙紧咬,那下属战战兢兢,室内是死一般的沉默。
沉寂中,有轻轻脚步声响起。卢东阳看见来人。脸上的不快顿时收起。端庄硬朗的姿态自然的就摆了出来,他硬朗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温声道:“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下属眼明手快,在小姐踏足的前一刻,就将当道的碎片清扫了出去。
卢碧茜看了眼敛身退下的下属,再看向面色如常的卢东阳,见他无意多谈,她也不多言,唇边保持着恰当的笑意,柔声道:“听说城外出事了,我怕您忙起来忘记吃饭,便带了点点心过来,将就果腹。”
其实,准确的说,是听到城外之事的全过程了。听到疫病爆发,哀鸿遍野,听到府伊大人下令封锁城门,将他们弃之荒野,让他们自生自灭,听到很多的辱骂声,都是关于自己的父亲的。
可父亲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刚正不阿的。
她不信。
卢碧茜的目光,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往堂外追去,见堂外什么都没有,她怔了一下,又收回来,缓缓扫视了一圈屋内。
那些曾放着名贵器皿的地方,如今都空落落的,空的什么都不剩。
那个下属,显然没胆子破坏爹精心收藏的宝贝。
轻拉眼帘,卢碧茜将带来的餐盒放在案几上,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唠家常般说道:“女儿方才过来时,正巧路过金铭阁,看见那里排了长长的队,长龙蜿蜒了好几条街,我进去看了看,见金碧辉煌的七层阁楼中,从上到下,写满了无数的人名,每一个名牌,都用特质的荧光篆刻,站在下面仰头望去,就像是满天星光一般。”
“田姑娘说,每一个人,都是一颗闪耀的星子,挂在天上,那光芒就会洒落人间。”卢碧茜淡然的语气中,有着微微的柔软,她看着看不出神色的卢东阳,柔声说道:“所以爹不必过于烦忧,如今万众一心,共同抗疫,上天见怜,疫情定会有所转机。”
卢东阳的脸上,一片沉寂,沉的有几分严肃刻板,他听见女儿温柔的话,就如机器般点了下头。
卢碧茜亲手为他斟了杯茶,她指腹触了触杯肚,感觉温度适宜,方双手递给卢东阳,待他接过,她双手交叠于身前,端正坐着,盈透眸光落在卢东阳身上,继续说道:“女儿帮不上爹的忙,能做的,唯有将自己闲置的物品当掉,将家中闲钱聚集,都交到田姑娘手里,让她代为置办物品,为疫区尽一份力。”
“爹没意见吧?”她柔声问。
卖了他女儿的稀罕的宝贝,拿了他玩命儿挣的钱,交给眼中钉保管,去为根本没有希望的疫区做什么劳什子的贡献?
这特么不是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吗?他没意见才怪!他意见大了去了。
但是看见自家宝贝女儿眼中的那抹期许,卢东阳唇角动了动,僵硬得无以复加的脸,硬扯出一个尚算慈爱的笑容,他喉结使劲儿动了动,方从齿缝里憋出一句:“没……”
卢碧茜笑得端庄,端庄却不死板,带着几分柔软的道:“那我就放心了。”
女儿高兴就好,女儿高兴就好……反反复复催眠着自己,卢东阳抿紧唇,可劲儿憋着,尽量一语不发。
“如此,女儿就不打扰爹了。”卢碧茜起身,福身一礼,漫步向堂外走去,那脚下的步子,均匀如一,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似得。
一直到出了大堂,远到再也看不到,卢碧茜才停下脚步,往回看去,那盈透的眸子里,有几分幽深的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语出不逊
爹,您究竟是他们口中的您,还是我所见到的您呢?您告诉我,我应该相信谁?
卢碧茜透亮的眸光逐渐凝结,眼色低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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