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顿时明白她和鸣泉想的不是一码子事,顿时一挥手:“鸣泉,你还是教我编竹笼吧!”
鸣泉望着水纹里自己和秦珂清秀的面孔,忽然间想起昨晚老住持的话来:“痴三儿?你可有什么疑问?”
秦珂被他问的一愣,转念一想,叹了口气:“当然。”
“是什么?”鸣泉正色道。
“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么个地方?这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
鸣泉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想了想,缓缓道:“因果一动,业力随身。”
“哦?”秦珂顿时一惊。鸣泉的话像是一把钥匙,顿时打开了她脑中的某些死穴,一些朦胧的意识开始觉醒。“因果,你是说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这都不是偶然,对吗?”
鸣泉点点头:“是住持大师告诉我的,他说这句话,可以解痴三儿的疑惑。”
秦珂皱起眉头:“难道说,我和这个世界有什么未了结的恩怨?”说着,她抬眼环顾四周。苍山绿水环绕着破旧古朴的小寺院,静谧的山谷里传出动人的鸟鸣,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
“那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呢?”说着,鸣泉举起拳头,愣愣的看着。
“这个是拳头啊!”秦珂说道。
“住持大师说,我分不出五根指头的尊贵,所以还有救,然后就给我看这拳头,说参透了这个,便可以解除众人对他的非议。”
秦珂眨了眨眼睛:“什么非议?”
说到这个,鸣泉顿时生气:“还说,都是因为昨天你半路睡着,让苏五公子抱回来了,结果是住持大师将你抱回禅房,大家因此说他为老不尊。”
“这算什么为老不尊嘛!”秦珂大叫起来。“你们古代人就是麻烦,我是个小小女孩,他是个慈爱老僧,他爱护我将我抱进屋子,这有什么可非议的!”
“但这里是寺庙啊!”鸣泉也有些纠结:“我有什么办法!”
秦珂闻言忽然一动,转向鸣泉道:“一个拳头?”
“嗯。”
“相对于五根指头……”秦珂转了转眼珠。“是一不是二啊!”
“什么意思?”鸣泉眸子一亮。
“指头和拳头没有区别。是一不是二啊!”说着,她一边用小手比划着。
鸣泉一拍脑袋:“对哦。万物性空,是一不是二!这才是空,这才是真正的空。不是死寂空灭,而是万物本色,我是众生,众生是我!性本空,故而人人皆是佛!”
“我们是一样的人,人性平等。这个就是你们所说的佛性吧。”秦珂点着头。
“对,所以要放下区别之心,悲喜为区别,穷富为区别,男女也是区别啊。”
秦珂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所以,大师和小痴三儿也没有区别嘛。”
“太好了,我要告诉师兄弟们,放下色,放下空,这样得到的才是真正的性空,才是究竟,才能真正的心怀慈悲。”
秦珂连忙点头,她也没有想到,参透了禅机的鸣泉会如此欣喜。他俊美的脸颊上满是超越幸福的静好端秀,那喜悦发自内心,让人安详满足。秦珂渐渐觉得,或许她也可以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只要跟鸣泉在一起,她就不再畏惧隐没在前路的未知。
掷果盈车
她和鸣泉进村的时候,鸣泉戴着斗笠。集市还未散去,二人混在人群里,将几日来编的蝈蝈笼摆出来。秦珂羞于叫卖,便叫鸣泉去兜售,鸣泉又哪里肯做这种事情,两人你推我让的,搞了好半天,结果一只对没卖出去。
“你,赶紧去!”秦珂指住鸣泉的鼻子。
“为什么是我?”
“你是男人,要有绅士风度。”
“什么绅士,我是僧人。”鸣泉瞪起眼睛。
“和尚也要讲究女人优先。”秦珂毫不留情。
“女人?黄口小儿,你……”鸣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去不去!不去我就喊人!”秦珂也瞪起眼睛。
“喊什么人!”
“说你欺负我!和尚欺负人!”
鸣泉顿时捂住她的嘴巴:“使不得!”
秦珂见他吓的脸都白了,顿时觉得好笑。鸣泉实在没有办法,只有站起身来,瑟瑟的喊道:“竹笼,快来看竹笼!”
此时集市正是热闹,货郎和行人真是不少,见有少年当街贩售,自然围拢过来。人们七嘴八舌,被竹笼奇异的造型吸引了。
“这是什么?好像是房子!”有妇人凑上来。
“是宫殿。”秦珂忙凑上去。
“挺别致,这种宫殿倒是没有见过。”他们哪里见过,这是秦珂让鸣泉按照欧洲哥特式建筑编制的。楼顶尖尖,活脱一个中世纪的教堂。
“这个呢?”一个青年男子问道。
“这个是妆盒。”秦珂笑嘻嘻的说。”有眼光,有眼光!”
众人见有趣,价钱又不贵,纷纷掏钱来买,不一会竟赚了一吊钱。秦珂摆弄着铜钱,心道,倒是和汉代的五铢钱有些相似。只见铜钱正面写着“乾明坤丰”,背面写着“楚元元年柳城府造”。
“柳城?柳城!”秦珂瞪着眼睛,忽然间想起什么。
鸣泉那边已经热的受不了,摘去斗笠俯首看她:“怎么了?”
“我们这里就是柳城?”秦珂指手画脚的问道。
“没错啊。柳原村就是柳城的一个小村子,早年因地处偏远又和少数民族聚居,所以比较贫困,但近几十年,因崛起了四大家族,柳原村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鸣泉解释说。
秦珂有些兴奋:“柳城还有别的名字吧?”
鸣泉一抓脑袋:“这个就不知道了。”
二人你言我语自然没有注意到街道上的变化,一些出行的女子慢慢聚拢起来,指着二人的方向偷偷的笑着。
“他们在干嘛?”秦珂皱起眉头。
鸣泉抬头望去,随即红了脸庞,连忙从地上拾起斗笠。谁知还不待戴上,妇人们已经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说笑起来。
“哎呦呦!这不是鸣泉小僧吗!有年头没来我们村里了!”
“是啊,这才几年啊,越发的俊俏了。”
“小师傅有十三岁了吧,我家有小女,明日禀明住持还俗了吧,我定招你入赘。”
“这么俊俏的少年郎,做了和尚,太可惜了……”女子们你言我语,见鸣泉脸色通红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竟将手里的果蔬往他怀里乱塞,一边赛还一边拉扯他的僧袍。鸣泉不敢推搡,一张玉面几乎要埋进地里去。
“哇靠,够豪放!”秦珂刚开始还觉得好玩,可慢慢发觉不对劲,古时有看死卫玠的传说,鸣泉虽然不至于惊吓至此,但看他羞赧难当的样子再这么下去只怕也是备受折磨。于是一挺身:“各位阿姨!先买货,再看人!”说着,她挤过去,大字型横在鸣泉跟前。
“买什么呀?”人们七嘴八舌。
“就是这个!”说着,秦珂指了指脚边的竹篓:“鸣泉小师傅为解枯禅寺燃眉之急,动手亲自编了这些竹篓……”见众女子目光渐渐变软,秦珂动情的道:“寺里房屋年久失修,几日前遭遇暴雨,倒塌无数……鸣泉小师傅和无数僧人都无处可住,各位阿姨如果真心喜欢小师傅,就该至诚供养我佛。”说着,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众人闻言,竟流下泪来,纷纷倾囊相授。竟连手里的瓜菜果物也都带着篮子送过来了。转头见鸣泉已经席地而坐开始诵经,声音清朗圆润如闻天籁。妇人们顿时不再争抢,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听的满心法喜。
秦珂见钱眼开,东西贩售完毕便想溜走,可鸣泉却仍在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她有心扔下他自己先走,却担心那些女人再来了疯劲,索性坐在一旁的树荫底下,默默的望着鸣泉。鸣泉的确是好看,面色如玉,额头宽阔,最漂亮的是鼻子和嘴唇,怎么形容呢?秦珂嘟起嘴吧,虽然只有十三岁,可颇有些清奇的筋骨开始显露,嘴角略向上翘着,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那嘴型像在微笑。他闭着眼睛尤其俊俏,长而疏朗的睫毛在阳光下是金色的,铺盖住长长的眸线。“小,正,太……”她懒懒的说,嘴角掠起一丝坏笑。
鸣泉诵完了《地藏经》,秦珂连忙冲过去拉起他来。妇人们再次围过来,这次竟比之前更狂热。
“完蛋了完蛋了!都怪你,没事秀什么慈悲!看看,你这是诵经还是催情呐!”秦珂使劲瞪着鸣泉。
鸣泉顿时涨红了面皮:“你……我在度人,你……罪过,罪过!”
秦珂也不理他,只转过身去,气急败坏的看着众人。这时,有马蹄声传来,众女子连忙一起回头,见迎面来的是一匹英武的小白马。马上端坐一少女,十一二岁,梳着双环髻,两耳垂着月珰,宝蓝色的小坎肩上缀着一条珍珠链子。
“哦,Mygod!好大的珍珠!”秦珂瞪起眼来,恨不得把那珠子瞪到自己怀里。
那女孩扬眉望过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冰凉凉的划过秦珂的脸,停到了鸣泉身上。“是鸣泉小师傅。”她朗声说道。
“切!人不大,嗓门到挺亮。”秦珂不屑一顾。
鸣泉双手合十,深施一礼。“周小姐。”
秦珂一愣,想来这二人是认识的。周小姐?难道是那日周家长公子的妹妹?想到这里,秦珂连忙摸了摸身上,真不巧,能卖的都卖了,要不肯定能从这小丫头身上狠狠敲它一笔。
周小姐莞尔一笑,朝鸣泉招了招手:“我带你回寺。”鸣泉愣住,想摇头,她却已经驱马来到近前,俯身朝他伸出手来。女孩子雪白的手腕里飘出醉人的龙脑香,秦珂抽了抽鼻子,狠狠瞪她一眼。鸣泉看了看疯狂而至的人群,连连摇头:“如此,便多谢周小姐了。”说着,他以斗笠遮面,翻身上马。
周家小姐盛气凌人的目光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她看都没看秦珂,一蹬马肚扬长而去。众妇人顿时唉声叹气,竟一路追随了很远,才渐渐散去。
好一场群魔乱舞
秦珂气急败坏的走在路上,琢磨着待会见到鸣泉要怎样数落他不义气。可刚进山,就发现那姓周的少女一个人打马下山了。她二人谁也不看谁,只当细窄的山道上没有这么个人。不一会,秦珂便看见山道旁的树荫里,鸣泉雪白的僧袍。她假做不见,继续大步前行。
“喂!痴三儿!”鸣泉从后面跟上,“你怎么了?为什么假装看不见我?”
秦珂也不看他,心里气到已经消了一半。
“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走。可那些人……你就别怪我了。”鸣泉有点着急,粉白的鼻尖变的通红。
“还说阿娇可怜,我看你比那个皇帝还坏!”秦珂停下来,使劲蹬着他。
鸣泉顿时脸红,垂着脑袋:“我,这就是我不敢去乡里的原因。你别生气,再说,你以前不也像他们一样,送过花给我吗?”
秦珂一听这话,顿时扬手打过去,然而,就在鸣泉无辜的眼神里,她脑中忽的划开一道电光,一个小女孩用脏兮兮的手将一束车前菊塞进一个穿着雪白僧袍的男孩怀里,男孩的眼,就是这么清澈的让人想哭。她猛的一缩手,一定是痴三儿,是她。那一巴掌还是拍了下去,却软绵绵的落在鸣泉的胸口。他的心猛的震动,像是被什么击碎了一般,虽然痛,却无比的兴奋。
秦珂忽然间脸红了,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他才十三岁。她慌忙转过身去,疯了疯了!痴三儿,一定是这小丫头的记忆和情感在影响她。秦珂和鸣泉一前一后的走着,鸣泉没有再跟上来,他默默的望着痴三儿小而瘦的背影,心里忽然间觉得温暖和惆怅。她这么小,却像个大人似的挡在他的身前,她想干什么?真是个傻丫头。
鸣泉是明智的,僧人们已经回来了,如果看见他与周家大小姐单独乘马回来,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流言蜚语。吃过晚饭,他偷偷将今日所赚的钱交给住持。住持也不问他从何而来,他只是定定的看住鸣泉,然后点点头。
“住持,若是鸣泉做错了,就请您尽管责罚。”鸣泉跪在那里。
“我为什么要责罚你,你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破囚微笑道。
“住持,有一没有二,一即一切,一切即是我佛。”鸣泉忽然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分别,即是真如本性,本性便是空。”
破囚点头:“好,为师终于放心了。只是,顿悟容易,依行为难。你要时刻记住这些话,莫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烦恼。烦恼即是魔障。”
鸣泉走出禅房,却见痴三儿正趴着窗缝来不及逃走。见被发现,她到也不惊慌,笑嘻嘻的凑上来,挤眉弄眼道:“好一个色即是空,不生分别,既然如此为何不让那周家小美女送你回来?”
鸣泉瞪了她一眼:“怀揣出世间法,却要行走在世间。随喜众生,莫生烦恼。”
秦珂一愣,却觉得他答的颇机警。鸣泉又转身点着她的脑门道:“是你生了分别心,才看她是美女。”
秦珂顿时抓了话柄:“是啊,我是俗人嘛,当然随时随地有着分别之心,依我看,她就是美女,还是个有钱的美女。用句我们那里的话讲,就是白富美。”
“你们那里?”鸣泉反问。
“嗯,这个说不明白啦!不过,你是和尚……”说着,秦珂的眼珠在他脸上一转:“应该会相信轮回吧!”
鸣泉点头:“佛祖说的话,我都深信不疑。”
“那好吧,”秦珂拉着他坐在大殿的檐角下:“我告诉你,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六道,但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生命是真的可以轮回的。”
“哦?”鸣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鸣泉,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们生活的这个时空对我来说完全陌生,我以前从没想过历史的发展是可以分叉的。”说着,秦珂从一旁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一条直线:“你看,这个就是时间。以前我们那个世界的人都以为时间就是一条直线,不能弯曲,不能分叉,不能倒流,一切,只能向前……”说着,她忽然在那笔直的时间线条上又添了一笔,就像是一根树枝,旁生出了一根侧芽。“看,结果,在历史的某个时刻,一个人改变了决定,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一条分叉。时间和空间便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而改变了……”说着,她将那条细叉延长开去:“结果,这条大路越走越宽,构成了另一个世界,跟我们生活的那个时空一样,既完整,又真实。”
鸣泉听着,然后去看痴三儿的脸,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怀疑她的话,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成熟,世故,甚至是带着那么点沧桑感的灵魂。他很确定,这不是痴三儿的灵魂:“你不是痴三儿!”
“是,我不是痴三儿。”秦珂点头。“我叫秦珂,来自另外一个时空。”
“这么说……”鸣泉有些紧张:“借尸还魂!”
“我不知道,痴三儿的灵魂好像还没有完全离去,我能感觉到她一丝一毫的影响,但好多东西都是模糊的,支离破碎的,我无法将它们拼合在一起。”
鸣泉点点头:“痴儿的记忆,应该就是那样,好像是混沌的。”
秦珂抿住嘴唇:“是什么机缘让我来到这里呢?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又或者为什么不是像其他人那样,直接死去。”
“你遭遇了什么事故?”鸣泉忽然间意识到,他从未关心过她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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