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笑仿佛春风拂冰雪，绝对没有任何恶意。白露忽然反应过来，或许现在是在自己的回忆中，虽然完全没有熟悉的感觉。
凝霜带着两人在树林中弯弯绕绕好一会，白露感到眼前一亮，水面波纹反射出的光芒在树干上留下点点光影。
“是圣潭……”
“什么圣潭？”凝霜和凝煌好奇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
凝霜跪到潭前，将手伸入潭水中晃荡，“你们不是一直吵着要看瀑布吗？惑森里少见溪水，谁都不知道神秘莫测的大瀑布在什么地方。上次我出来玩耍，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小瀑布。”
白露还记得陈新所说的话，犬族也算是兽类，碰到潭水恐会受伤。她刚想上前阻拦，却发现凝霜没有大碍。
“凝霜哥哥你竟然真的找到了！”凝煌开心地上前将双手伸进潭水中，下一秒就变了神色。
“哇——”凝煌大哭起来，身体仰倒，只见他的双手像是褪了一层皮一般红肿着。
凝霜一下子就慌了神，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将瓶中的膏状物体涂在凝煌的伤口上，凝煌却未好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白露忽然也觉得双手传来一阵剧痛，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蠢货，你在做什么！”一位披着白裘的白发夫人忽然冒出来，给了凝霜一个响亮的耳光，凝霜滚到一边，半脸青紫。夫人两手一张，将凝煌和白露抱了起来。白露身处温暖的怀抱中，忽然哭了出来。
记起来了，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啊！
夫人着急地哄着两个孩子，“不哭不哭，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宫，”她转过头，立刻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竟然瞒着我将他们带到圣潭，你想害死他们么？”
凝霜十分委屈，眼泪鼻涕和血液混在一起，“夫人，我不知这里是圣潭，我万万不敢啊！”
夫人冷冷道：“回去叫你那不成器的妈一起过来领罚！凝霜，你也不小了，做事之前给我好好掂量自己的身份。”
夫人变身成一只白色巨犬，将孩子背在身上朝营地奔去。凝煌已经痛晕过去，白露眼神迷离，紧紧抓着毛发，心中酸涩无比，终于见到母亲了。
夫人抱着他们步履不稳地冲进一个白色的大帐篷中，披着白裘的犬神正坐在树枝制成的王座上听众将商议。
夫人跪倒在地，深吸一口气道：“打扰犬神议事，我自是罪该万死。只是事出有因，请犬神莫要怪罪。凝煌碰了圣潭中的水，双手红肿溃烂。凝露与凝煌感触从小一体，现已痛楚万分。求犬神先行医治二子。”
白露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看着她坚毅的下颚线条和慌乱的眼神。这就是记忆中的母亲了，坚定、强硬、铁血，却留有一份给孩子们的温柔。
年轻的靳将军站起身来扶起她，忙不迭道：“白夫人快快起来，眼下王子公主的事更要紧，我们先行退下了！”说完就招呼其他将士一并退下。
等人走完了，白夫人才留下了泪水。犬神走下王座，白露看清了父亲的脸，那也是一张属于犬族王室的脸，代表着一种强腕。他紧蹙着眉头，什么话都没有说，抱起了凝煌走入内室。
凝煌被抱走由众医医治，白夫人抱着白露坐在外殿等候。白露已经适应了疼痛，白夫人小幅度地晃动着白露，她脸上泪痕未干，硬生生扯出一个微笑，轻声道：“不要怕，不要怕……”
白露哪里受过这样的温情，她紧紧靠着白夫人的身体，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这时，帐篷外传来轻声的问候：“黑夫人好……”
第一卷 兽族之争 第43章 白月光与蚊子血
帐篷被掀开，一位黑发的女子牵着凝霜站在门口。白露惊讶于她脸庞上显示出来的年轻和憔悴，她身着简单的灰布裙和黑色的披风，长发也只是粗略一绑，几根发丝拖在颊旁。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拉着凝霜在白夫人面前跪下了。
黑夫人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凝霜不懂事，将王子公主偷偷带到危险的地方，以致王子受伤，黑曜携逆子特来领受惩罚。”说完就将头磕在了地上。
凝霜满脸不甘和委屈，大叫道：“我此前都确认过碰触水没问题，才敢带凝煌和凝露去玩的！我不是故意的！”
黑夫人忽然起身，扇了他一巴掌，凝霜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连白露都抖了一下。
黑夫人已是满脸泪水，轻声道：“还不快磕头！”
白夫人冷笑道：“可怜呐，大家都瞒着你。你都已经十岁了，还不知自己血统不纯。你身体里流着一半人类的血液，自然没事。”
这时，一位医生忽然跑出来，满头大汗道：“白夫人……小王子他……他受到圣潭的诅咒了！”
白夫人瞪大了眼睛，立刻问道：“什么诅咒？你说清楚了！”
“这……”那位医生跪下了，不敢再说接下去的话。
犬神一脸沉重地走出来，缓缓道：“刚刚碰到凝煌手臂的医生，都死了。死状凄惨骇人，像是被吓死的。”
白夫人一下子泄了气，呆呆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是惧术……”
黑夫人也被吓呆了，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白露和凝霜则是一脸不解，但也不敢开口多言。
沉默良久后，白夫人稳定了心神，对那位医生道：“泽叔，你辛苦了，烦问一句，凝煌现在能保住性命吗？”
泽叔站了起来，面有愧容地点点头，垂下眼睛道：“只是，因为我的无能，至今无法制出消解圣潭诅咒的良药。恐怕以后，碰到小王子的人都会身中惧术，死不瞑目。”
白夫人抹去的脸上的泪水，摆手道：“这本就不是医术范围内的问题，不是你的失职，我和犬神会联络巫族，一定可以找出药方。另外，还请你再培养几位医生，你先退下吧。”
泽叔退回内室，白夫人转头紧紧盯着黑夫人，黑夫人立刻朝犬神拜倒，“此时皆因凝霜而起，凝霜还小不懂事，还请犬神重责我一人。”
犬神坐回王座，叹道：“我刚刚都在内室听到了，凝霜也是一片好意，他也不知圣潭对人类无害，这事儿就……”
“就算了吗？”白夫人质问道。
犬神瞪了她一眼，扬手道：“黑曜，你先退下。”
黑夫人拉着凝霜给白夫人行了礼，退出帐篷。
帐内沉寂良久，白夫人开口道：“犬族一向不涉获灵者的纷争，十年前，你却带来一个大着肚子的获灵者。众人以我一直未诞下孩子为由劝说我，纵然心中不服，但你可曾见到我害过她和孩子？我也很想把凝霜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但我的心不能分给更多的孩子了。平日里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如今他伤了我的孩子，你还想一笑了之吗？”
犬神摆手道：“夫人，你一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你心中也知道，这次的事不能全怪凝霜。”
“但是！”白夫人忽然落了泪，声音颤抖着，“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的孩子！你要让一个母亲，面对自己的孩子的伤痛，还要做到识大体吗？哪怕族人说犬后尖酸刻薄，我也不能再让我的孩子处在危险之中。”
犬神冷冷盯着白夫人，令白露想起了犬王的眼神，白夫人也未妥协，他一字一句道：“凝煌这辈子怕是登不上犬神之位了，我现在就下令宣布凝露为下一任犬神继位者，若她无福，则她的子子孙孙皆可经由她的同意后继位，你可满意了吗？”
白夫人依旧紧紧盯着他，犬神的语气忽然软下来，“凝霜也是我的孩子，他这一生都无法继承犬神之位，注定要背负半人半犬的骂名活下去。我已经亏欠他够多了，我答应你，在几日后他的生日宴会上，我会为他随便封个什么王，此生再也不能踏入犬族王室的领地。”
白露看到母亲脸上失望和无奈混杂在一起的表情，知道她心中其实还不甘心，但她也只好磕头谢恩。
历代犬族王室都保持着白色的毛发，等级森严，互相通婚，犬神的更迭也必须要保证血统纯正。正是因为犬族对血统的要求严苛，“私生子”成为犬族王室不能宣之于外的污点。白郑灰李四大家族是对于处理私生子问题无所不用其极，而犬神是最高权威，他的私生子自然没人敢动。白夫人知道，即便凝霜是大王子，作为私生子也不可能登上犬神之位。
不管外界传言白夫人有多么严苛，但她确实能将王室内的所有事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有必要的话，她还可以挂帅出征。只是因为初代犬女神立下的战绩过于辉煌，外界一直传言犬神由女性担当，但犬族内部崇尚强腕，更倾向于让雄性担任犬神。
白夫人是犬神的正室，自然明白此中辛苦，所以从不为孩子能当上犬神而欣喜。她也明白犬族在日益变幻的灵界中代表的地位，让一个弱女子承担这一些，实在辛苦。
也正因为白夫人的坚毅，她至今不能理解犬神为何会爱上一个唯唯诺诺的获灵者。黑曜确实年轻美貌又温柔体贴，但是王室所需要的不是这些。白夫人与犬神也算是举案齐眉，她想不通犬神会爱上这样的女子，还诞下了一个凝霜。
白露听江沅讲故事说到过，男人将不可避免地爱上白玫瑰和红玫瑰。白玫瑰曾是那触不可及的白月光，到手了便只能成为一粒米饭。红玫瑰曾是不断撩拨的骚动，到手了便只能成为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故事没有讲完就被许天齐喝止，说江沅教坏小孩子，白露也是一头雾水。直至今天，她看到了黑夫人的温柔和憔悴，白夫人的坚定和叹息，她才明白了白玫瑰和红玫瑰到底是什么。她们两位为爱情叹息流泪的日子不知有多少，只好将爱放到孩子身上，可惜结局都是如此无奈，根本不存在谁输谁赢。
小小的白露心想，或许爱情就是这样的东西。
第一卷 兽族之争 第44章 幕后推手
“夫人，您回来了，”一个同为王室，小丫头打扮的女孩上前抱过白露，关切地问道：“小王子还好吗？”
白夫人模样十分疲惫，摆了摆手道：“他中了圣潭的惧术。”
小丫头露出痛心的表情，不敢多言。这时，白夫人的眼神捕捉到桌上的一件绣花皮袄，那是一件可以两穿的大衣，一面是茂密的白色绒毛，一面是精致的雪狼绣花。
白夫人抓起那件衣服，伸出爪子将其抓得粉碎，小丫头赶紧放下了白露抱住白夫人叫道：“夫人不要啊！这件衣服您已经绣了一个月了，就为了给大王子当礼物，如今他生日马上就到了，您这又是何必！”
她的力道哪里拦得过白夫人，顷刻间，那件大衣就成了一地碎片，小丫头心疼地收拾残局，“这袄子还是您特地向娘家人求了来的，您生大王子的气，怎么折腾起自己的心血？”
白夫人坐在椅子上扶着额，“挽清，你先把小公主带回屋里吧。”
挽清抱走了白露再回来收拾，白露自然没有乖乖待在屋里，偷偷躲在一边偷听。
挽清捧住白夫人的手，“夫人，您的手没有受伤吧？”
“没有，你别收拾了，坐吧。”白夫人将她拉起来。
良久，白夫人才开口道：“挽清，我有一件事必须要求你，”她忽然跪了下来。
挽清拉不起她，也只好跪在一边，“夫人为何如此，夫人有何吩咐，挽清必定赴汤蹈火。”
“你想必也听说了，凝煌身上的惧术恐怕一时半会去不掉，碰到他的人都会染上，”白夫人顿了顿，用炙热的目光盯着挽清，“我想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你可以拒绝我。”
挽清忽然截住她的话头，“您不用说了，我会去照顾小王子。当年我在郑家门外快要冻死了，没有人敢救我。若不是夫人心善，世上哪里还有我。”
白夫人低哼一声，“私生子……我当然知道私生子没有什么错，错的是管不住自己的父母。”
“夫人！这些话可说不得。”挽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白夫人索性坐在地上，拾起一块碎片，喃喃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像黑曜那样温柔的人，不管我怎么软硬皆施，她都像一滩水一样，永远无法为王室做些什么。可是凝霜刚刚出生时那样可爱，我想着，如果黑曜那样不作为，索性我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罢了。但是他的年纪越来越大，长得也越来越像黑曜。凝霜那可怕的学习能力和武力，终究是要刺痛我。”
挽清劝道：“可是夫人一直没有放弃让自己喜欢上大王子啊，每一年生日，大王子拿到您的礼物总是最开心的。”
“不……”白夫人摇摇头，一脸自嘲的笑，“我根本不爱他，我恨他的母亲，也忍不住去恨他。这些年来我怎样对待黑曜的，人人皆知。只要凝霜存在一日，我就会想起犬神对我的不忠，和两个孩子的安危。你有看见他的眼神吗？那孩子的眼神，一年比一年不一样了！”
挽清扶起她道：“夫人多心了，犬神不也说了不许再让大王子踏入王室半步吗？大王子从小就喜欢带着小王子小公主玩，他不会……”
“他不会伤害他们的，”白夫人的眼神又转为犀利，“圣潭距离犬族的距离有多少？那条路上的树木都是路障，就如迷宫一般，凝霜不过一个孩子，怎么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圣潭这个‘好去处’，所以，”她握住了挽清的手，“所以，我希望由你去照顾凝煌。我总觉得，有人要对凝煌和凝露不利。”
“我不会让夫人失望。”挽清也紧紧握住白夫人的手。
白露在一边消化了一会，才感叹白夫人的思维灵敏。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有些不相信现在的凝霜会伤害他们。
房间几乎由树干和树枝制成，但却精致非常，一点也看不出来原始森林里的粗糙。这时，她听到窗户被小石子砸到的声音，接着，床边的木板忽然一个松动。
白露立刻站起来，却发现身边没什么可防身的东西。木板抖动得幅度越来越大，继而被完全掀开，一个毛茸茸的头钻了出来。
“狗？！”白露惊叫，那确实是一只小白狗。
小白狗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凝霜，他一脸不解地望着她，“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我只是太紧张了……”白露心中羡慕得很，她都长到十五岁了，还不会变成犬形，凝霜十岁时就会了。
凝霜一脸歉意，跪在木板上，低头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凝露，你会不会原谅我？”
白露见他满脸的泪痕和伤痕，看着不像作假，就点了点头。凝霜激动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知道凝煌现在怎样了吗？”
白露摇头，凝霜续道：“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他？”
“恐怕不行。”白露想了想白夫人的态度，坚定地摇了摇头。
凝霜的眼神黯淡下来，“后天就是我的十岁生日了，或许我再也见不到凝煌和你了。我真不应该带你们去那，凝煌胆子那么小，他肯定害怕极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白露见他又哭了起来，联想他的身世，心中不忍，上前用手捧住他的脸颊道：“是我们非要缠着你带我们去玩的，不是你的错。”
凝霜忽然止住了眼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道：“你真的不会怪我吗？”
白露点点头，凝霜道：“我一定要去见凝煌一面，你愿不愿意帮我？”
白露思考了一下，抵挡不住他灼热的眼神，只好答应了，“但是你要答应我，我说回去就要回去，否则我们俩都要完蛋。”
第一卷 兽族之争 第45章 巫族
由于凝煌的病情和情绪都还不稳定，白露也不得见到他。白夫人与犬神双双出访犬族，想必要明天晚上才回来。
第二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