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放纵，他日成患啊！”
龙后缓缓说道：“灵界生存的魂灵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该知道如何生活。在惑森的山精海怪，也不会轻易去烦扰外界。只有获灵者，他们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脱离不了人的本性。牙音组织那一套在人界或许管用，生存在异界的东西，从来不会被谁统治。”
龙王立刻堵住陆安祁接下来的话头，“好了，今天是狩猎之日，不要讨论这些令人心烦的事了，你们去换一下衣服，我们就出宫了。”
江沅心里升起一股悲哀，灵界虽然与人界大不同，但到底都保留着一些人性，人性中最难以剔除的就是奴性。多数人会选择依靠更强大的力量，龙王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三个孩子在宫前的草地上玩耍，许天齐抽出了佩剑，在剑头点上一点火苗，在空中舞来舞去，陆然和许天心坐在一边拍手叫好。
龙后挽着龙王走到厅前，龙王点点窗户笑道：“天齐长大以后肯定是个调皮的。”
龙后笑得淡淡的，“陆然倒是从小文静，他和天心今后也是没有办法沾血的，好在还有天齐，”她的神情转为担忧，“大王，牙音之事，确实迫在眉睫了。”
第一卷 兽族之争 第40章 龙族往事（下）
龙王一脸慈爱地看着孩子玩耍，沉默了许久，龙后紧蹙眉头，喊道：“大王，大王？”
龙王这才叹了口气，“我又如何不知，只是这些日子打探下来，才发现牙音组织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浅显。龙族也没有那么多可动用的兵力，我现在还在说服犬族与我们一同去剿灭牙音组织。”
龙后垂下眼睛，不再多言了。这千年来，初代龙王驱妖兽平战乱，统一了多块地界统称“异界”。异界越来越稳定，龙族也越来越避世，没想到暴风雨前夕，已经无兵出战了。加之现代龙王无意恋战，龙族最初的强腕已然不复。
或许这战火还未燃起，就被席卷而来的浪潮扑灭了。
陆氏夫妇已经换好了衣服出门，看到三个孩子玩得那么开心，也禁不住笑开了花。龙后换了一席精简打扮，手中拿着一只卡片机，笑着招招手，“看这里！”
许天齐正背着许天心乱跑呢，被陆然拉到镜头前，扯出一个最大的笑容。龙后拿出照片甩了甩，吹了口气，递给了许天齐道：“收好了，今天你和陆然就十岁了。”
许天齐宝贝地用手帕包好放到了衣服内袋里，朝陆然叫道：“生日快乐！”迅速放下了许天心，将陆然扑倒在地打滚。
江沅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我这辈子竟然能亲眼看到龙族的人用相机，真是值了！”他刚刚瞄了一眼照片，觉得十分眼熟，脑袋一转就反应过来了，那是许天齐一直放在床头柜的相片。曾经无忧无虑的小王子，竟然会沦落至此。
几人收拾停当，欢声笑语地骑马出行，身边也只跟了几个随从。三个孩子坐在轿子里，江沅也窝在轿子里。
许天齐十分不满，叉着腰道：“我已经十岁了，为什么还不让我骑马？对不对陆然？”
陆然文气地坐在一边，尴尬一笑道：“我……我倒是无所谓啦。”
许天齐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背，“像个男子汉一点！”
江沅在一边给了一个白眼，原来许天齐小时候就那么爱强迫别人了。
许天心在一边拉了拉雄心勃勃的许天齐的衣角道：“那你去骑马的话，万一我从轿子里掉下去怎么办？”
许天齐怪道：“你好好坐着为什么会掉下去呢？”
许天心忽然在座位上站起来，将半个身子探到窗口外，许天齐赶紧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急道：“你干嘛呀？”
“证明我还是有可能掉下轿子的。”许天心撅着嘴。
许天齐大笑几声道：“你放心，不管怎样，我不会离开你身边，我一定会保护你。”
陆然在一边咯咯笑着，打趣道：“族内那么多对兄妹，就属你们最腻歪。”
许天心忽然扑到陆然身上开始挠他痒痒，陆然连声叫饶，许天齐在一边大笑。
童年总是令人怀念的。虽然江沅的童年是在模糊和打架中度过的，他还是觉得值得怀念。即使环境并不理想，当初那个时不时大笑的自己，实在令现在的自己无比羡慕。
忽然，江沅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往来路看去，看到宫殿处燃起一缕黑烟。
一个守卫打扮的人骑着快马，一路上不停大喊着：“龙族遇袭，大王速速回宫！”
龙王勒紧了马头，掉转回宫，龙后和陆氏夫妇跟上，四人眼中都散发着寒光。龙王路经轿子，与许天齐对视了一眼，一鞭子抽在拉轿子的马屁股上，吼道：“别再回来！”
江沅坐在轿子中，心想许天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眼神。这是与过去的龙王截然不同的义无反顾、坚定和决绝。
陆然已经呆住了，许天心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许天齐怔了一会，忽然爬出了轿子道：“小然，你照顾点天心，我去控马。”
陆然这才反应过来，急喊道：“我们快回去！回去！”
许天齐没有转过头，冷冷道：“不，我们要向前走。父王曾经跟我说过，如果龙族遇袭，他让我们离开，我们就不要回头。”
陆然和许天心一起哭喊起来，把头伸出窗外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许天齐吼道：“坐稳了！我要加速了！”说完又是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江沅绕到车头前，坐在马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小的许天齐咬着嘴唇，血珠从嘴唇上渗出来，泪流满面。
江沅心想着去宫殿看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就变成了火红一片。他望了望四周，烈火焚土，血肉横飞。忽然，一块大石头从顶上掉落，穿透了江沅的身体将地面砸出一个大洞。
即便江沅知道现在什么都碰不到自己，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他抬起头，正与那十个龙头对视上了，忽然一个流星锤砸到其中一个龙头上，黑色的液体缓缓滴下。
江沅又被吓了一跳，往笑声源头看去，不禁心中一紧，正是那个梦中的男人，生龙活虎地在叉腰狂笑！
自从来了异界，江沅几乎不做那个梦里。十年来，那个梦中的男人满脸鲜血，都是奄奄一息的样子，睁大了双眼，对他说着“把命借给我”。如今这么鲜活地狂笑着，江沅实在不习惯。
牙音双手一拉，将流星锤收回手中，笑着指了指那些龙头，对一边不苟言笑的韫玉道：“千年之殿，还不是一朝毁在我手中。什么无为而治，治到只剩下一副空壳子！”
牙音大步流星地朝铁王座走去，毫不在意地踏过了龙后的尸身。江沅踏过鲜血和焦土，走到龙后面前。她的脖颈和腹部都插着粗箭，两眼不甘地怒睁着。江沅不忍再看，想将她的眼帘抚下来，却接触不到她的皮肤。
牙音坐上了铁王座，看着殿中单方面的厮杀，撇了撇嘴道：“这些老顽固，怎么喜欢坐这种东西？硬邦邦，冷冰冰，还不如我们古代的皇帝，龙椅还气派一些。”
这时，议事厅的圆顶忽然脱落下来，碎片插进了几个牙音组织的成员身上，牙音站了起来，对韫玉道：“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毁掉了。”
牙音走下铁王座，忽然神情兴奋起来，他拉着龙后的头发拎起她的头，狰狞地笑道：“韫玉，来把她的头砍下来。百年已过，这第十一个龙头，还是挂上去的好。”
第一卷 兽族之争 第41章 覆灭
韫玉不动神色，从怀中掏出一柄很细的短刀，一手拔掉了龙后脖子处的粗箭，一手利落地在龙后的脖颈处一划，随即擦干了刀上的血迹。一滴血都没有撒出来，龙后的头就滚落到了地上。
牙音哈哈大笑，将头高高抛起，韫玉将刚刚拔出的粗箭朝空中飞去，插到了龙后的额头上，将头死死钉在墙壁上。龙后的眼睛圆睁着，就如其他的龙头一样，愤怒地俯视议事厅中的杀戮。
牙音深深地忘了一眼那一排龙头，叹道：“我们又何尝想到解决这千年的龙族是如此易如反掌，天下事分分合合，弱势终将灭亡。老祖宗们，你们也知道除了战争就无法平息世间的动摇，要怪，就去怪你们不成器的后代。”
牙音和韫玉走出议事厅，韫玉朝天空发射了一枚信号弹，屹立千年的议事厅忽然全部坍塌。上万上亿的巨石砸下来，灵界的每个角落都感到了一阵地动山摇之势。江沅仍站在议事厅中，碎石不断地穿透他的身体，压倒了身边仍在战斗的人们。
忽然，一声响彻惑森的龙吟传来。江沅抬头看去，一条硕大的黑龙盘桓在空中，血口一张，喷射出大团的烈焰。
牙音两手张开，制造出一个结界，抵消了火焰，他朗声道：“你也早已知道龙族气数已尽，就不要再挣扎了，我或许还可以为你留下最后一条龙的全尸供后人瞻仰。”
那黑龙四处张望，看到横陈在地上的水龙，被扔了几束火把，龙鳞渐渐被烧得乌黑。黑龙低头，不禁落下一滴眼泪。那滴眼泪落在江沅面前，结成一颗雪白的圆珠。
黑龙仰天怒吼一声，江沅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牙音也是。那声怒吼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震慑着灵界中每个生灵的心脏。
从此以后，灵界再未听到过龙吟声。
江沅也知道龙族气数已尽，但还是强逼自己看完了龙王覆灭的全过程。黑龙的龙身扎满长矛和细小的银针，他倒在地上不住喘气，不愿留给后世最后一条龙身。
变回人形后，龙王身上没有一处是好肉，他朝牙音吐了一口血沫，挣扎道：“龙魂生于天地，立于大千，永生不息，血债血偿！”
牙音面无表情，像是在沮丧屠杀那么快就结束了，他伸了伸手指，一把火扔到了龙王身上。据说，想要对付龙族中人，必须要将他们焚烧殆尽，否则龙魂终会复活，找上门来。
韫玉在牙音耳边报告，“龙族已确保无一生还，但我没有见到龙王和陆氏的孩子。”
牙音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追！”
江沅心中大喊要去许天齐所在的地方，果然闭眼睁眼之后自己就来到了丛林之中。许天齐背着妹妹，拉着陆然的手，陆然的脸色极其苍白，已是气喘吁吁了，追杀声由远及近。
许天齐左右观察，咬咬牙，将身边的一棵树烧出一个洞来，将陆然丢了进去，轻声嘱咐道：“这颗树是空心的，如果他们发现你了，你就一直往上爬。我知道你最会爬树了，爬到顶上之后就跳到其他树上。我相信你能做到，可以吗？”
陆然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许天齐抓了几把叶子填住了洞口，把许天心背稳了以后，边跑边喊道：“不要追我！救命！”
追兵分辨出了声音方向，纷纷朝许天齐奔去，陆然瑟缩地抱住双膝，躲在树洞中。
渐渐的，脚步声都消失了，陆然松了一口气，打算向上爬。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黏腻的声音，像是皮鞋踩上了烂泥。
陆然吓软了腿，屏住呼吸，紧紧抱住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忽然间，他感到顶上一空。
陆然睁开眼睛，脸色更加苍白了。韫玉手中拿着短刀，手起刀落，竟然削去了整根树干！牙音笑得龇牙咧嘴的，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然。
两人虽未没有深入加入战斗，已是满身的鲜血，陆然被吓破了胆，支支吾吾问道：“我……我妈……呢……”
“啊，你妈妈呀！”牙音夸张地做出一副疑问的样子，忽然从身后掏出一只浅蓝色的龙角，笑道：“在这里哦！”
陆然从小就不爱打打杀杀，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立刻就心理崩溃了，连哭都没有哭，直接晕倒了。
韫玉扶住他，问道：“要杀了他吗？”
牙音思索了一会，漫不经心道：“不用，看他的蓝眼睛，应该是陆氏的小孩。心理防线那么脆弱，岂不是可以为你一用？龙族再怎么落魄，贵族的实力还在，以后可以为我们出一份力。”
韫玉明知故问，缓缓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对他说呢……”
“怎么说？”牙音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何必与羔羊多语？”
韫玉弯下了腰，“如果能统一说辞，说不定能够招降龙王的两个孩子。据说他的大儿子才十岁，就可以控制火焰的异能了。”
牙音十分不屑，“龙族的种多留一个就是多个祸患，随你吧。”
许天齐再怎么冷静，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加之犬族此时装聋作哑不伸援手，他跑到了伏灵区的巷子中，自然很快就被找到了。接下来，就如江沅知道的一般，许天心被掳走，牙音暴亡。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现场看到一个与许天齐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站在牙音组织一边。梦中没有这个孩子，但他又觉得十分眼熟。那孩子一脸惶恐，尤其在牙音暴亡时，虽然他没有哭出来，但眼神已是恐惧到了极点。
接下来，江沅又坠入了黑暗之中，许天齐接下来的生活画面，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围绕着他打转。出现的画面越来越大同小异，连鸾鸣都消失不见了，都是许天齐站在窗口的背影。
江沅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恐惧感，这些画面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弱，黑暗像是要吞噬一切。江沅这才反应过来了，犬王所说的“活活吓死”是什么感受。
人处于黑暗之中，却拥有强烈的情绪，想寻出路而不得，想要完成目的又不知该如何。就这种无能为力之中，被痛苦的回忆慢慢吞噬。
江沅知道，他被困在了许天齐的心里，许天齐则被困在回忆里了。他必须要想办法，就像许天齐对付上古魅的惑术唤醒他一样，他必须要把许天齐拉出来。
第一卷 兽族之争 第42章 凝霜
白露在一阵眩晕之后就跌入了一片森林之中，她趴在柔软的青草地上，爬起来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确定是惑森没错，但这地方竟然有大片的青草地。森林的光线一下子就明亮起来，她甚至看到了蝴蝶。
白露只在书本中看到过蝴蝶，从前在神殿中听许天心讲过，灵界不存在人界中美好的东西。她起身想要追逐那只白蝴蝶，忽然被自己绊倒。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双手，她发现自己小了好几号，变回了五六岁的小孩子。这时，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白露抬起头，发现也是一个白毛犬族人，大概十岁的年纪，他剪着清爽的短发，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是犬王！
白露下意识收回了手，那人愣了一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泥巴，笑道：“你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带你们偷偷出来玩真是不省心。”
我们？白露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转身，看到一个小男孩也摔到了地上。
凝煌哭着挥拳头道：“凝霜哥哥，快来救我呀！”
凝霜上前抱起了凝煌，帮他掸掉身上的泥土，假意埋怨道：“再这么不小心，下次你们再怎么求我，我都不带你们出来玩儿了。”
凝煌撅着嘴道：“哥哥偏心！总是对凝露那么好，就知道抱怨我。”
“噗哈哈哈，”凝霜大笑起来，拉过了白露的手道：“凝露是妹妹，哥哥是要一辈子保护妹妹的。而你总有一天要长成男子汉去保护另一个女孩子，不能老是哭鼻子。”
白露看着凝霜的笑脸，实在无法将他与那个冷面犬王联系在一起。凝霜大约感觉到她在看他，就转头一笑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你们肯定喜欢，跟着我走吧？”
那一笑仿佛春风拂冰雪，绝对没有任何恶意。白露忽然反应过来，或许现在是在自己的回忆中，虽然完全没有熟悉的感觉。
凝霜带着两人在树林中弯弯绕绕好一会，白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