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物攻还是法攻它都有十秒左右的冷却时间,应该足够你跑到锁定外的地方了。最好跑到鱼怪的背面,在这个过程里,你自己的攻击也不要停。”
“哦。”
“这些你都要牢牢记下来,鱼怪真的不难打,要对自己有信心哦~~~~”
“嗯。”
一飞冲天挥挥手,堂前燕向会仙林跑去。
会仙林是镇郊一处面积颇大的密林,整片林区坐落在山坡上,远望呈些微的倾斜状。林中生长着或盘根错节或直耸入云的阔叶树木,被这些树木围绕着的坡地中央,则汇集出一方不算大的湖泊。
堂前燕翻来覆去在心里念叨着那一大段话,谨慎地停在了林地最边缘。
一飞冲天看他在那探头探脑,忍不住道:“这里离那湖还有十万八千里,你在这看得到湖么!往里点!”
“哦。”堂前燕老老实实往密林中走去。
走了一会,一飞冲天看他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赶紧道:“停!”他悄悄抚额,早知道刚才就说还有五十米嘛。
堂前燕停了下来。
——要看清楚每个落脚点的位置。
堂前燕将沿岸全部看了一遍,开始接着向前走。
——触发任务。
在离平静的湖面只有一步的时候,一声猛烈的水响打破沉寂的气氛,巨大的阴影哗啦啦破水而出,阔嘴厚唇鼓眼睛的鱼怪湿漉漉地出现在堂前燕面前。
他严阵以待地握紧武器,直直盯住鱼怪。
“嗬!又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娃娃,今天多了一道下酒菜!”鱼怪咧开嘴笑道,它的声音有些机械……这种不断刷新只为被杀的怪物AI永远也无法增长。
下一秒,身体两侧的鱼鳍化为双手,它持着一对叉子往堂前燕叉来。
——随时随地的跑动。
堂前燕向左跑跑再向右跑跑。
——最好跑到鱼怪的背面。
堂前燕有点苦恼,鱼怪身后就是湖水,他该怎么跑到它的背面去?
——自己的攻击不要停。
堂前燕举起剑向鱼怪砍去,只留神去注意该砍到哪了,却没防备到鱼怪的叉子已经如影随形般滑过来,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
“……”
一飞冲天眼睁睁地看着鱼怪叉死堂前燕,再发出一阵鬼哭狼嚎似的笑声潜入水里,抬手扶住额头,心想这不会是第一头刷出来还能活这么久的鱼怪吧。果然不是杞人忧天,果然所谓知道其实只是死记硬背,果然……你明明就想到了却还是败退在稳重的表象上活该被打击得这么无力!
在林外复活的堂前燕眨眨眼,看到师父双手抱胸倚在一棵树上,秀眉微挑,眼神火辣辣地直刺向自己。
“师父,我任务失败了。”
“……我看到了。”一飞冲天没能在堂前燕神色里找出一星半点的挫败感,倒是自己的内心被挫败感满满地包围了。
“把堂前燕教成高手”果然是……足够艰难的事。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好在这种任务和玩家之间拜师不一样,失败了也不需要再去接任务。”到底忍不住气恼,音量越提越高,语气咬牙切齿,“我说燕子你真是根木头啊,刚才那些话你真记住了呀?”
“记住了。”
“是记到你脑子还是谁脑子里去了?”
“我脑子。”
“记下来了就不知道什么叫理解吗?你是人耶又不是真的木头!要真哪根木头长成你这样它会哭的!”
一飞冲天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重重点了好几下。
堂前燕摸摸额头:“哦。”
“……”一飞冲天想哭。他觉得他说的已经够浅显易懂了呀,为什么堂前燕实践起来会这么的一塌糊涂呢?他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堂前燕真的明白?其实这种语言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地球的各种语言系统里吧。
一飞冲天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试图敲出点办法来。
期盼的灵光没有乍现,倒是堂前燕认真的声音传来:“师父你这样敲会疼。”
“徒弟你真是我那贴心的小棉袄……”
他的语声里带着堂前燕听不出的颤抖,那是多么、多么、多么言不由衷的话啊!
一飞冲天转过脸,看进堂前燕坦然直视过来的双眼,他叹了口气,知道徒弟是很认真地在陈述敲脑袋会疼这个事实。
能够被关心,固然这种关心不见得被需要,固然关心的来源是始作俑者,一飞冲天觉得被治愈了。
他放缓了语调:“燕子,再接再厉吧。”
“嗯。”
“哎!等等!”
堂前燕在密林里才走到上回的一半,就被一飞冲天喊住了。
他不解地回头:“师父,还没到地方。”
一飞冲天笑眯眯地走过来挽住他,指尖一翘:“不是啦,我是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哦。”
办法并不难,就是两人组队,等触发任务怪后由一飞冲天亲身示范。虽然这样任务不算完成,但打法却可以很直观地教给堂前燕。
“要看清我的每个动作哦,要示范也是很费力的,燕子你可不许浪费!”
“嗯。”
“一定要看清哦。”
“嗯。”
“再把眼睛擦亮点啦!”
“嗯。”
也就是堂前燕,虽然感觉到这一路一飞冲天的那些话其实都表达着同样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每一句都认真回答。
距离满足系统设定,鱼怪出现。
一飞冲天拎着把飞剑掂了掂,心说将这把飞剑当普通剑也太埋没它了,又把堂前燕的白板剑拿过来。接着挽个剑花,朝堂前燕飞去个媚眼,迎上凶神恶煞的鱼怪。
“看好咯!”
“哦。”
简短的对话结束,下面是表演,不,示范时间。
湖水在微风中泛起一层青波,思维简单的鱼怪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扇形的鳃抽搐似的翻动着,露出里面鲜红的肉色。身侧的双鳍扑动着,被抓紧的叉子交击在一起,发出铮铮的金铁声。
“嗬!又来一个……”它还是照着系统设置机械地说着同样的话,只有鼓起的眼睛里神色变得复杂,凶光和警惕交织在一起。
一飞冲天轻哼一声,他眯了眯眼,脚尖轻轻在地面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又轻飘飘落在其中一处突出的岩块上。
鱼怪一声怪叫,挥舞着双叉戳了过来。
一飞冲天身体一晃避开叉尖,反手就朝鱼怪刺去一剑。
“嗷——”鱼怪鼓起的眼里划过一丝痛楚。
一飞冲天唇角微微弯起,在拔出剑的同时已经朝另一处突出的岩块上跃去,与鱼怪来了个面对背。
鱼怪后知后觉地发现敌人到了别的地方,它飞快转身,粗大的尾巴从湖面上扫过,激起一团四下散裂的水花。
但已经晚了。
一飞冲天的剑早已电光火石般刺出。
接着他拔出剑,他又一次赶在迟钝的鱼怪做出反应前,跳到了另外的地方。
不断游走在鱼怪四周,对方慢慢被引出湖面。
鱼怪的攻击却总是落到空处。
一飞冲天的动作格外轻盈,紧窄的袍袖在这些动作里摇曳着。如果说不久前像是鱼怪对堂前燕单方面的虐杀,此时却像是一幅风景,一曲舞蹈。连残酷都变成艺术,飞溅的血,错落的伤痕,持剑的人,水色的衣袍在柔和的风里鼓动。
堂前燕直直地看着。
他正在努力记下一飞冲天脚下每次踏过的足迹,手中剑每次刺出的轨迹,任何美好的词汇都压根没在他脑袋里出现过。
19
十九、你是复印机啊! 。。。
“我要生吞了你!”鱼怪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飞冲天偏了偏脸,加快了动作。
鱼怪短暂的一生只会说三句完整的话,第一次在任务初始被触发时,第二次在血量足够低出法术时。
如果没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第二句。
双叉被鱼怪高高扬起,三支蓝色的水箭顺势射出。
一飞冲天手腕一抖,轻巧地挡开一支实体的水箭,身体左右飘忽躲开另外两支,整个人已迅速朝鱼怪靠拢。
近在咫尺的敌人让鱼怪瞪起愤怒的眼,再度扬叉。
一飞冲天在几乎要撞上它时忽然一绕,绕到了它的身后。
嗤!剑身被深深插入鱼怪的背鳍处,鲜血像喷泉一样激射而出。
一飞冲天抽剑疾退。
鱼怪在生命终结的时刻喊出最后一句话。
“妖王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一飞冲天横它一眼:“妖王那个任务早在六十级人家就做过了,不就一只小破狼吗,我怕它做什么嘛!”
还未刷去的鱼怪倒在地上,水泡般鼓起的眼圆睁着,估计它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连妖王都杀过的玩家来杀自己。
堂前燕看着他朝自己走来,衣袍干净如初,没有沾上丁点血迹。
“认真看了吧?”
“看了。”
“那就快点再来一遍嘛。”
“嗯。”
这任务被定义为必须独立完成,如果组队即使杀死也是徒劳。但只要玩家从会仙林退出再进来,照样能够触发任务。
随着堂前燕慢慢靠近湖岸,一飞冲天也不自禁地感到了一丝焦虑。他真心期望刚才的演示能让堂前燕学到点什么,即使一时半会不能理解透彻,记得一点便是一点,用出多少就是多少。
“总不能玩个游戏竟然玩到止步在这么前期这么没水准的任务上吧。”一飞冲天扁了扁嘴,“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嘛,丢死人啦!”
堂前燕离触发任务的位置越来越近。
一飞冲天有些紧张地拽住袍袖,手指无意识勾紧,视线紧紧辍在正不断向前行进的堂前燕身上。
最后一步!
鱼怪霎时由水下突出,湖水哗啦啦顺着它的身体从头顶往下流,水泡般的鱼眼睛鼓得滚圆,直瞪向堂前燕。
叉尖反射着它眼里的凶光,泛起一丝森冷的寒芒。
唰!
鱼怪挥出第一叉!
一飞冲天忍不住啪的捂住了双眼,并拢的手指再缓缓张开。
他在心底默默祈祷:玉帝佛祖观世音菩萨在上,千万别太打击我了,人家这颗玻璃心真是十分之脆弱呀!
也难怪他会这样,实在是不久前那场战斗太叫人无语,也许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连入门任务都会有玩家挂掉……= =
然而,当这一次他迟疑着、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间望过去时,一飞冲天呆掉了。
有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
这,这,这这这……
眼前的景象让一飞冲天没办法不惊讶。
不,是震惊,是如同灵魂都被震颤到一般深深的震惊。
那简直就是……好大好笨重的一头牛在琴声中翩翩起舞,赞赏着四周怒放着的美丽的牡丹花海嘛。
一飞冲天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和眼神,与自己的徒弟堂前燕达到了破天荒的相似程度。
是他看花眼了吧……= =
一飞冲天揉揉眼,再揉揉眼,直到将眼眶都揉得发红,他无奈地相信那其实、确实就是堂前燕。
是被什么人附体了吧……= =
一飞冲天眨眨眼,怎样也无法肯定那层皮下面是鹊占鸠巢的外星人。
他只能傻了眼,一瞬不瞬地直盯前方,目不转睛。
在那里,堂前燕正从湖岸突出的一处岩块上轻快地跃到另一处,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流转顺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凝滞,犹如行云流水。
他恰到好处地跳到鱼怪的背面。
他恰到好处地划出一剑。
他恰到好处地收回剑。
每个动作都如此精准,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丁点之前那种好象没上油般机械到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这这……
这真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堂前燕么?
一飞冲天迷惑了。
长长的睫毛轻轻扇了扇,他轻咬下唇,心想莫非堂前燕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其实他根本就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
一飞冲天无法遏止地产生了这种推断。
但马上,又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如果真是深藏不露,那第一次打鱼怪时狼狈的模样需要多么深厚的演技呀!如果真是深藏不露,那么现在露出马脚也大可不必!只是,这种只有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高级玩家才可能做出的动作和反应,这种精确无比的定点和风骚万分的跑位……
就见堂前燕总是在挑逗后丢给鱼怪一个看得到摸不着的背影,也难怪它会欲求不满欲火中烧欲仙欲死了。
每一次的攻击都给鱼怪带去极大的伤害,鳞片四散,血花飞溅,交错而深刻的伤痕让它嗷嗷惨叫。
与前次的情形彻底颠倒过来。
真是他那木头似的徒弟能够做出来的事吗?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啊!
堂前燕前后的判若两人让一飞冲天重重吐出口气,心说难道徒弟就是传说中的天才?手指不自觉在脸颊上摩挲着,他开始思考这种几率。
都说天才与白痴只有一线之隔,冲着这句话倒还真有那么点可能。
也许堂前燕还真就是天才,是那种一飞冲天曾经听说过的,对文字反应迟钝,对图画反应迅疾的天才。
可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一飞冲天感觉到了思维中的盲点。
是……什么呢?
一飞冲天凝视着堂前燕的每个动作,一种仿佛空气般的熟悉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熟悉?
一飞冲天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额旁垂下的发丝,陷入沉思。
“我要生吞了你!”
鱼怪已经喊出第二句话。
一飞冲天没有回神,他的视线如影随形地紧紧贴在堂前燕身上。
堂前燕正格外灵活地躲避着鱼怪的法术,他朝它直撞过去,在只差一丁点的位置蓦然止住,折身一转,转到了鱼怪背后。
嗯嗯,真是好眼熟啊……
灵光在脑海中赫然划过,一飞冲天微眯的双眼缓缓张大。
他悟了。
“妖王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堂前燕抽出被鲜血染红的改四白板剑,放出狠话的鱼怪死不瞑目地瞪着眼,倒在他的脚下。
他转头,看到一飞冲天正圆睁着眼,呆呆望住自己。
堂前燕茫然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应该和刚才师父示范的没差别啊,瞧,一点鱼怪的血也没沾到。
他走近一飞冲天,问出自己的不解:“师父你在看什么?”
一飞冲天嘴里却冒出一句让他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我靠燕子,原来你不是木头,你是复印机啊……”
他到底看出来其中的玄机。
之所以他会觉得堂前燕的动作那么熟悉,之所以他会觉察到却无法立即反应,是因为不管什么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都会有点思想上的延迟。
没错。
堂前燕的所有动作,一切反应,每一个站位,每一道出剑的角度和时机,都与刚才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