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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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牌-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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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飞了出来,落在了地上。那份银白在昏黄的街灯照耀下,显得分外的耀眼。

我伸出手去,握住了手机。然后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那个酒鬼,而他刚才似乎也已经花掉了所有的力气,现在也只是躺在门外,“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但他却一直没有看我,而是看向……那个手机。

不到一分钟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强忍着身体传来的疼痛,我走到他的面前,掰开他的手,拿走了那些钞票,很奇怪的,他一直没有反抗。

我向大街上走去,但身后却传来了那个酒鬼的声音:“五百块。”

我转过头去,他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眼眶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但比起刚才,却似乎多了一份清澈,他又平静的说了一次:“五百块。”

“什么五百块?”我问。

“你来找我……不就是要我修好这个手机吗?五百块,我就给你修。”他勉强至极的站了起来,但脚下又是一个踉跄,再次摔倒在地。

突然,脑海里原本七零八散的事情,就像是被一根红线般穿了起来!台湾手机厂商定制、明基公司、开发部……

“你就是邵亦风?”我轻声问道。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副畏缩的表情,他轻轻的念叨着这个名字:“邵亦风、邵亦风……”

“不,邵亦风已经死了……”他喃喃的说,“这里没有姓邵的人,没有……”

但是!我已经看出来了,面前这个人,就是我和阿湖要找的人!

“你难道不是找我来修手机的吗?”他终于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把我带进了那间充斥着酒气的小木屋。他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我,“先生,五百块,我只要五百块,怎么样?我保证,不管它出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全部给你修好……”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难道我能开口就说“给我一个你的肾”吗?当然不能!但是这个手机……我忍不住又摸了摸前胸口袋。说实话,就算他就是邵亦风,就算他是三年前明基公司开发部的人,我也不相信他能给我做出一个充电器来!

可是,我还是把手机拿出来了……

“HKG…1015,定制机型,售往香港……”看着这个手机,那个酒鬼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他喃喃的说道,“就是这种手机,五年前就达到了10G的MP3格式存储通话纪录,可以存进一万分钟的通话录音……”

他有些(炫)畏(书)惧(网)的偷偷望了我一眼:“先生,要修这种手机的话,五百块可能不……啊,不,不!只要五百块,五百块……”

“其实这个手机没有毛病。”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只是充电器丢了,充不上电而已。”

“那很简单啊!”那个酒鬼一拍大腿,“先生,您稍等一下。”

他跑进了里间,搬出一个小小的工具箱,在双手手指灵巧的动作下,一个小小的电板开始成型……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把接线的一头插进手机的充电槽里,另一头插在电源插座里。

专业的,果然是最好的……这一切简直太神奇了!我看到,手机红色的充电灯,开始闪烁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披星独行(下)

我轻轻拿起手机,打开翻盖,按下了“开机”键。

在那一瞬间,屏幕亮了。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铃声,闪烁出开机画面后,出现了一个四周被鲜花包围的方框。方框的上方是几行英文——

“开机密码已于公元2011年2月16日更改,您必须在三次以内输入正确的六位密码。”

“五百块。”邵亦风轻轻的提醒我。

我掏出五张一百块的钞票,放在桌上。他迫不及待的抓起这钱,塞进裤袋。但马上,他又从裤袋里把这钱拿出来,攥在手里。

最后,我看着他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把这钱插进袜筒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有些尴尬的摸着脑袋对我笑了笑,然后用一种谄媚的语气问:“先生,您现在可以输入密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是我能帮上忙的?”

输入密码……可是,我怎么知道姨父的密码是什么!

幸好,我是一个牌手,而且,是一个不算很差的牌手。虽然我还没有冒斯夫人、道尔·布朗森那样瞬间看穿人心的能力,但至少,我还可以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分析、去判断……

2011年2月16日!就是今年元宵的前一天,也就是……姨父自杀的那一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那一天,他一定是改好了手机密码,关了机,然后把我叫进他的书房,给我演示出那把牌……

是的,那把牌!那一定就是破译密码的关键!

我沉默着,竭力回忆着关于那把牌的一切……

姨父先是发下了三张翻牌——黑桃K、草花4、红心J

转牌是——草花6。

而河牌是——草花A!

手机的密码是六位,而这里,就有五张牌,加上姨父的底牌A……

也就是说,这个组合应该是:AK4J6A。而放在手机键盘上,就应该是——

254562!

我输入了这个数字,但马上,一行红色的字就开始闪烁起来……

密码输入错误!您还有两次机会!

“先生……”邵亦风一边偷眼看我,一边轻轻的说,“这种手机,密码输入的方式,不是这样的……”

“哦?那应该是怎样的?”

“六位密码很容易被暴力破解,而这种定制手机,都是卖给富豪们的,他们通常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通常会保留大量的通话纪录录音。一旦手机遗失,被人破解开密码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甚至可以说,任何一部手机,都可能引起比2008年那场、被称为“艳照门”的艳照事件,更严重的风暴!”邵亦风一说到手机,整个人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脸上也泛起了自信的光芒。

他继续说了下去:“但超过六位的密码,很容易被人忘记。而这种密码一旦遗忘,就永远都没办法解开。所以,我们开发部的同仁,就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他又换上了一副畏缩的脸色:“先生……五千块,不贵吧?”

我冷冷的注视着他,并且迅速的找到了他的心理价位:“五百块。”

“三……两千?不。一千?”他还想要和我讨价还价,但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掏出了五张一百块的钞票。在他眼前晃了晃,并且静静的看着他。

“好吧,五百块,就五百块。”他伸出手来,接过我的钞票,塞进了另一只袜筒。

“现在你可以说了。”我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说道。

“是的,是的。嗯……其实,这种密码,每一个数字,都要键入不同的次数。这个次数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最高九次,最低也要两次,也就是说。这实际上是一个最低12位、最高54位的密码。”

键入次数,难道是每张牌下注的数量?可是,翻牌的三张是一次下注,而转牌的下注是十万……这个不对。那么,又会是什么呢?

我一时间找不到任何头绪。看来,这个密码,至少在短期内,我是没办法解开了。

我关上手机,连同那块“充电器”一起,放进了西装口袋里。然后我开始决定和他谈正事。我盯住他的眼睛,轻轻叫了一声:“邵亦风……”

我很清楚的看到,他颤抖了一下。

“一千块,够你喝几天的酒?两天?三天?”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我必须速战速决,从一开始就击穿他的心理底线,“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但我想,现在已经没人会请你修手机了,也没人愿意给你钱,让你去喝酒了。不是么?”

好几次,他都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打断我,但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接着说:“可是,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拿到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钱,你可以有喝不完的好酒……”

“尽管我很需要钱,可是这个密码,我也解不开的……先生。”

“不,我不是要你解开这个密码。”我淡淡的说。

“犯法的事,我也不能做的。”邵亦风喃喃的说道。

“不,不犯法。而是救人……”

“救人?”

“是的,有一个人患上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才能活下来,而全世界,只有六十个人的肾可以匹配……”我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一边慢慢的说,“你是离香港最近的,在我们的计算中,也是最便宜的。不过现在看来,在长期的酗酒生活后,你的肾可能已经不再健康,也未必符合我们的要求……”

“不……我的肾很健康的……”邵亦风抓住了我的手臂,急切的摇着说道,“你们不用再去找其他人了……就我,就是我了,先生,拜托了……”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原本,我以为说服一个人捐出自己的肾,会是一件极有难度的事情。但是,只要看穿了人心,一切都会如此轻而易举……

牌桌上的锻炼让我获得了这种能力,可我永远也不可能想到,当我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竟然会变得如此冷漠……没错,这是一个肾!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可我竟然还用在牌桌上的方式,静静的观察,不停计算、总结,敏锐的判断出他的底牌,并且毫不留情的加注!

就像我是在菜场里,和一个小贩,指着一颗大白菜讨价还价!

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绝情的?我不知道……看着面前还在苦苦哀求着的邵亦风,我只能轻轻的说:“我们去找红十字会吧,他们会安排你……或者你的肾,去香港的。”

所谓的亚洲扑克大赛,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一千名牌手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来自……香港、澳门和台湾的网络牌手,很多人在此之前,都没有任何现实牌局的经验!网上牌室极度奔放、起手全下的博命式风格,被完完整整的带到了这里……仅仅才第五把牌,我就不得不持AA跟注同桌三个人的全下!结果那位持8J的牌手,幸运的击中顺子,将我淘汰出局。

我回到了香港。而邵亦风已经提前一天被台湾红十字会送来了,在仁爱医院杜妈妈的病房里,我和阿湖紧张的等待着他的身体检查报告……

朱院长拿着这报告走了进来:“恭喜二位。他的肾没有任何问题,完全可以移植。院长准备在一个月内,就进行这次手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阿湖就惊喜交加的跳了起来!她紧紧的抱住了我……看着已经睡着的杜妈妈,我想我应该高兴吧,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却很难高兴起来?

医院的病房里,总是有一些刺鼻的药水味,可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我闻到的,却又是那令人厌恶不已的酒气,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母亲说的那一句话——

“……当然,那个男人同样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不也一样下岗,靠着卖那把子力气和卖血,才把你养大?”

“……”

夕阳的照射下,我和阿湖静静的坐在草坪里的石凳上。

“你会在这里陪着阿姨做完手术,对吧?”

“嗯,阿新,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是的,我想回去一趟。”

“回……”阿湖看了我一眼,“回内地?”

“是的。”

“嗯,也好。你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衣锦还乡么?我也不知道。就算我已经回到了那已经完全陌生的县城,也依然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个很小很小的县城,甚至没有公车、也没有出租车,有的,只是一种被称为“慢慢游”的交通工具。我在那家工厂外下了车,看到的一切,都和一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走到家门外,我犹豫了一小会,但还是举起手来,轻轻的,敲响了这门。

第五十六章 地球与月球的故事

“吱呀”一声,门开了。

可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父亲。而是另一个男人。

才离开这里仅仅一年,我依然记得,他是和我父亲一同下岗的工人。但他明显已经不记得我了,打量着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我,他有些怯怯的问:“你……找谁?”

“邓专勤……不是住在这里吗?”我问。

“你说老邓?他已经死了。”

在这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几乎完全失去了意志,但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急切的问着——

“死了?怎么死的?”

“穷死的呗。”他妻子的声音从房里冷冷的传了出来,“还能怎么死?”

我感觉一阵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幸好,那个工人伸出有力的右手,扶住了我。这个时候,他才认出了我:“你……你是小新?”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我感觉到,泪水已经充满了我的眼眶。

“进来再说吧。”他把我拉进了房子里,在他妻子的帮助下,我坐在一张椅子上。但忍不住的,我抬头看去……

这套房子只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套间,通往里间的门是开着的。无论是客厅还是里间,都已经找不到哪怕一点点我、或者我父亲留下的任何痕迹了,就连墙上贴着的报纸,也都换成了去年的。

以前客厅里的那简单的摆设,在我的少年时代是这样的熟悉,一桌一椅,都深深的刻在我地记忆里。现在全都不见了,只有四面的墙壁依然如旧。

里间原本摆放着两张一大一小的床,现在,也被换成了一张几乎同样陈旧的双人床,这双人床放在了那个房间里、以前父亲那张床的老地方。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画面:那个白发斑驳的老人,曾经躺在这个位置上。握住一个酒瓶,徒然的大声呼唤着、他儿子的名字。

而这音量慢慢变小,终于消失不闻……

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而这泪水,一直流到了父亲的坟前,依然没有止息。

那个工人和他的妻子都走了,只剩下我,跪在墓碑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默默的流泪……

一阵山风吹过。满山的树木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蓦然间,我想到了澳门海堤上,那些被海风吹得极度倾斜的防风树。我似乎看到了阿湖就在那海堤上,按住一棵树,轻轻的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是的,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都是这样地。当你得到地时候,你永远不懂得珍惜,可是当你失去之后,当你因此而惋惜的时候,你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永远没法追回来了……

“那个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所以在大家的帮忙下,工会就出钱把他下葬了……这是你爸留下来地东西。”厂长办公室里,在工会主席和会计、还有那对工人夫妇的见证下。厂长拿出了一个小木箱,“这上面还有那时我们三个人,当着他面贴的封条,你看一下。”

我接过木箱,轻轻摩挲着,触手处很是粗糙,一根木刺刺痛了我的手指,让我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这木箱看上去很熟,像是……

“那会儿,老邓每天都要喝得醉醺醺的,好不容易清醒一回,就到处借锯子、鎯头、钉子。还拆了家里的床板。弄得钉当钉当响……”那个工人轻声的说,“我们都以为他是疯了,原来……”

轻轻的揭开封条,我打开了这木箱,箱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

箱子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沓白色的小纸条,上面是我曾经稚嫩而难看的笔迹,还有另一沓……红色的百元大钞。

我知道,那是五万块钱。那是我去香港的时候,姨母留给他的。

“老邓还有这么多钱?那他还卖血……”那个工人的妻子忍不住惊呼一声。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狠狠的向她瞪去。她也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轻轻地合上箱子,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对他们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后。我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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