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后一个报的名,毫无疑问被安排到了Day1D;杜芳湖则是Day1C——其实这个在我们的参赛卡上,就已经写得很明白了。
看完了我们俩的赛程安排,我就把参赛须知扔到了一边;杜芳湖却仔细的翻看起参赛须知的后半部分——那是三十多名历届金手链获得者、以及本年度夺冠呼声最高的五十位牌手的个人资料。
她这一看就看到了夜深;可还没倒过来时差的我们,反而正好开始精神起来。
“我有些饿了。”杜芳湖合上参赛须知,对躺在床上,但却毫无睡意,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的我说。
已经无聊得数了六百多只绵羊的我,从床上一跃而起:“那我们去找些东西吃吧。”
马靴酒店二十四小时开放的餐厅里,我们艰难的用刀子和七分熟的牛排博斗着。
“我们的Day1分开在两天打,这样的赛程安排真是太好了。到时你可以来看我比赛;我也可以去看你的。”杜芳湖喝了一口汤,对我说。
“是的。”我笑着回答,“当你比赛时,我一定会在场外替你加油助威。”
“我也是。”杜芳湖半开玩笑的说,“啊,背着阿新这么重的一块大石头,我怎么玩得好牌啊……”
“……”
过了一会儿,杜芳湖又忍不住对我说:“阿新,你说,要是我们拿到那一亿八千万……”
“停——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杜芳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手机的响声。
我们都看向杜芳湖放在桌上的坤包。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喂,啊,是刀哥……对,我是杜芳湖。嗯,阿新也在我身边……”
说完这几句后,她沉默下来,只是偶尔的应几声“是”、“哦”、“嗯”之类的词;直到最后,她才笑着说:“嗯,我知道了;好的,刀哥再见。”
她把手机放回坤包里,我也放下了手里的刀叉:“阿刀?他说什么?”
“他说,事情彻底解决了。不过,他只能再给我们每人五十万港币;让我们回到澳门的时候去他那里拿。”
我长出一口大气:“钱倒无所谓,事情解决了就好。”
“嗯,阿刀说,韦尔斯乐园的地盘……在叔伯们的协调下,他和阿力联手经营;股份按暂停时的筹码数量分了。他拿了60%;阿力拿了40%。”
“也就是说,阿进的血白吐了。”这句话我脱口而出,连想也没来得及想。
我突然发现,杜芳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于是我问她:“怎么了?”
她放下了刚拿起来的刀叉,从坤包里翻出一张餐纸,捂住嘴巴,然后带着些许不满的对我说:“你觉得……听到你的这句话,我还吃得下这牛排?”
我看向碟子里的牛排,那块没有煮熟的肉上,还东一道西一道挂着殷红的血丝……
我们都没有了食欲,可现在又一点都睡不着。坐在餐桌边发了一会呆后,我对杜芳湖说:“我们走吧。”
“去哪?”虽然她这么问我,但还是站了起来。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呃……”杜芳湖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我们去看别人玩牌吧。”
“你不是说,巨鲨王们玩牌的房间,我们不够钱进去吗?”
“总有一些爱表现的人在外面的小桌子玩的……你忘记陈大卫了?”
“没有……那我们走吧。”
就像海里的每一条巨鲨,都会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一样;马靴酒店的娱乐场,也永远都是那些最顶尖的牌手,活动的中心地带。
在大厅里50/100美金盲注的牌桌上,我们看到了阿进;他恢复得似乎很不错。
阿进站起来和我们打招呼,并且开玩笑般的对杜芳湖说:“我也是从Day1C开始,要是我们分到一桌,杜小姐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杜芳湖笑着回答他:“哪里,还要请张生多多关照才是。”
我们又客套了几句,杜芳湖问阿进:“对了,陈大卫先生呢?”
阿进对着一个VIP包间努了努嘴:“师父和师兄在里面陪师父的几个老朋友玩牌,他们已经玩了整整两夜一天了。”
杜芳湖的目光也转向那个包间紧密着的大门;她的脸上写满了“羡慕”两个字。
过了一会,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很有技巧的恭维道:“想不到陈大卫先生还有这么好的精力……实在令我们做晚辈的很汗颜呢。”
“师父只要上了牌桌,他的精力就永远都是那么充沛……”阿进摇了摇头,然后他问我们,“邓生、杜小姐,你们要不要加入这桌玩几把?”
没等杜芳湖说话,我就马上回答他:“谢谢张生,不过,不用了;我和阿湖还要早些回去休息……”
“两位今天才下的飞机吧,那难怪了。”阿进理解的点点头,“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我请两位喝上午茶。”
“我们怕是起不了那么早啊。”我笑着摆摆手,“上午茶就免了吧。”
我们和阿进道别;然后在娱乐场的大厅里瞎转,几乎每一张牌桌都有杜芳湖认识的牌手。尽管其中一些,她才刚刚在参赛须知里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站在发牌员身边欣赏他们玩牌。
她的追星行动,一直持续到我实在忍无可忍,把她几乎是拉出了娱乐场为止。
我们回到房间,洗过澡,换了睡衣,可依然没有丝毫睡意。我躺在客厅的床上,杜芳湖则坐在床边,她极为兴奋的,给我介绍她刚刚看到的那些牌手、和牌局。
她说得很专注,浑然不觉我正仔细的欣赏着她——我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观察过杜芳湖。她的脸乍一眼看上去的确很平凡,但看得多了,也能发掘出很多的美丽: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总是很灿烂;她的嘴唇很性感,令人有种不顾一切吻上去的冲动;她的眼睛不是很大,睫毛也不是很长,但当她眨眼的时候,也总是让人陶醉其中……
她不停的说着,而我也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我们彼此都惊觉——
天已经亮了。
第二十一章 孤单背影(上)
牌手的生活,其实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丰富多彩。
除非被提前淘汰出局,否则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这数以万计、参加Wsop比赛的牌手们,都会呆在拉斯维加斯。比赛的时候,自然是要坐在牌桌上的;而在没有比赛的休息时间里,似乎除了牌桌,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对大多数牌手而言,玩牌是工作;也是休闲。牌手们比任何工作狂都更敬业,他们对本职业的忠诚度,是任何其他体育竞技的选手们都比不上的。
可问题就在这里,当整个拉斯维加斯,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牌局的时候,我和杜芳湖却只能呆在酒店里无聊的对着电视发呆……
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我们没有足够的钱,可以用来挥霍在牌桌上。而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张牌桌上,都坐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鲨鱼——这太危 3ǔωω。cōm险了,所以甚至连杜芳湖这种狂热的追星一族,也只能和我一样,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倒时差。
2011年7月1日正午12时,我们在电视里看完了简短的开幕式——
比去年又老了一岁的凯森先生大声宣布:本年度的Wsop赛季开始了!
这一天的比赛项目是赖子扑克游戏(Razz);第二天是彩池限注奥马哈扑克游戏的Day1A;再过一天,就是无限注德州扑克游戏的Day1A了。
我和杜芳湖坐在观众席上,看到陈大卫翻番了他的筹码;古斯·汉森连续七把牌加注夺得彩池;詹妮弗·哈曼又赢到一把大牌……
我们也看到蜜雪儿·卡森被一张河牌击败,第一个黯然出局……
两台摄像机和超过六十个记者,团团围住了这位上年度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第四名。记者们不停的问着一个相同的问题:“蜜雪儿小姐,对于第一个出局,您有什么感想要说吗?”
人群中,蜜雪儿·卡森依然保持着优雅迷人的微笑。她微微侧头,迎向七八个伸向她的麦克风。只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扑克;这就是生活。”
然后她一直微笑着,带着自己的尊严和失意,走出了赛场;走出了马靴酒店……
“我们也回去吧。”我对杜芳湖说。
除了蜜雪儿的出局外,Day1A显得波澜不惊。电视里,两个解说员正在解释,导致这种状况发生的关键原因——随着报名费的提高,所有牌手都会比以前的任何一场比赛,更珍惜手中十万美元买来的筹码。解说员最后评论道,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这样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扑克竞技的比赛,而非娱乐派对。
他们说得并没错,4日的Day1B也延续了这种趋势,平淡乏味的比赛,看得我和杜芳湖瞌睡不已;尽管这一天出场的巨鲨王也不少:托德·布朗森、丹尼尔·内格莱努、萨米·法尔哈;他们都选择了在这一天出赛。
终于,到了杜芳湖出赛的Day1C了。
5日的上午11时,杜芳湖盛装打扮了一番后,挽着我的手臂,走进了赛场。
我陪她取了筹码;在巡场的指引下,一直把她送到了属于她的座位上;巡场离开后,杜芳湖站起来,我们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拥抱,我在她的耳边说:“阿湖,好好玩,你能行的。”
然后我走上观众席;找了个右边靠后的座位坐下——这个位置并不算好,只能看到大约1/4的赛场。但从这个角度,我正好能看到杜芳湖的脸;而她,只需要一抬头,也可以看到我。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赛场。快到12点的时候,两百张牌桌边,都已经坐满了人;两千多名牌手和比这个数字更多的旁观者,把整个赛场挤得水泄不通。人们大声的交谈着,嘈杂的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突然间,赛场变得鸦雀无声。接着零乱的掌声开始响起,并且越来越热烈。所有已经就座的牌手都站起来鼓掌,杜芳湖也是一样。大家都看着大门的方向;从大门到牌桌之间,拥挤的人潮像被从中剪开,一分为二——
大门那里,一个戴着大草帽的老头正微笑着走进来;他不断的向所有人点头示意。
我见过这个人——那一天,灿烂的阳光从窗子里,洒进姨父的书房;他就在那本《超级系统》的黑色封面上,手里拿着两张A;也是像现在这样,对所有人微笑着……
他的名字是:道尔·布朗森。
当他坐下后,这掌声才算止息。大家都坐了下来。就在这时,我听到陈大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新,不介意我们坐在你身边吧?”
我转过头,陈大卫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是2006年金手链获得者,他的大弟子金杰米;另一个戴着一顶鸭舌帽,还把帽沿压得很低,我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肥胖的体型却出卖了他。
我对着他们笑了笑:“当然不介意。陈大卫先生、托德·布朗森先生、金杰米先生,请坐。”
“这真是个不错的位置。”坐下后,陈大卫笑着指向杜芳湖,“在这里,你可以一直关注你那位小甜心的每一把牌。”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的生活就像用刀斩裂般,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份。一份,是学生身份,我的姨母、老师、同学(龙光坤除外),他们谁都不知道杜芳湖的存在;而另一份,是牌手身份,在以这个身份出现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杜芳湖和我有什么暧昧关系——而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也让我根本无从辩解。
幸好,比赛及时的开始了。陈大卫没有再说什么,他和金杰米一边聊着天,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悬挂在观众席前的大屏幕——那里,会不时播放出一些已完成的、精彩的牌局。
而我只是一直看着杜芳湖。我希望她每一次抬头,总能看到我充满鼓励的微笑。
杜芳湖的开局并不是很好。她的下家在一把牌里错误的加注,但却幸运的在转牌凑成两对,扫走了她的一半筹码;而另一把牌里,她又被真正的大牌设下陷阱,虽然杜芳湖在河牌时明智的弃牌,但此时她的十万美元筹码已经只剩下了两万多一点的样子。
两个小时后的休息时间里,杜芳湖走向我;她的脸色很难看。
“你的小甜心已经快被打垮了。”陈大卫轻声对我说,“阿新,如果你没法把她的信心找回来,那你现在就可以去给她订明天回香港的机票了。”
我知道陈大卫说得没错,可当杜芳湖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不知道怎样鼓励她;我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只能是看着她。
她也看向我,我们就一直这样对视着,直到赛场的扬声器里传来“请牌手就座,比赛将继续进行”的声音。
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输了好几把大牌,还指望你能安慰我呢;可你现在的样子,好傻啊。”她一边笑,一边对我说。
“是吗?”我也笑了起来。
杜芳湖回到了座位上。接下来的比赛里,她更猛烈的出击,而且也幸运的拿到几把大牌。她全下了三次,这三次她都毫无悬念的获胜了。她不但把损失的筹码都赢了回来,还成为了整个牌桌上筹码最多的人——
“她干得很漂亮。”第二次在大屏幕里看到杜芳湖全下获胜后,陈大卫对我说,“你的小甜心放手一博了;你刚才的鼓励很有成效。”
我点了点头。无谓的全下等于送死;但在你无路可退的时候,全下就成了一种必须的策略——伟大的超·攻击流牌手阿梅尔·瓦哈迪曾经说过:为了生存,你必须愿意去死。
十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现在是半夜两点钟,牌手们都已经休息过了七次。盲注也涨到可以吞没一些人的程度;大家的玩牌节奏都降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Day1C的结束;但杜芳湖还在疯狂的攫取着。
没错,丹·哈灵顿还说过:当你在牌桌上看到一个超·攻击流牌手的时候,通常他的筹码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是因为当他大肆进攻时,别的牌手却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筹码——
大屏幕不断刷新排在Day1C筹码榜前一百位的牌手名单。杜芳湖的名字也在里面,从九十名,前进到七十多名;再到四十多名……
我看到杜芳湖再度加注进入彩池,剩下的牌手们一个个摇头,叹息着把牌扔回给发牌员……就在这时,赛场的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世界赌王道尔·布朗森刚被淘汰出局。”
第二十一章 孤单背影(中)
带着淡淡哀伤的《友谊天长地久》轻轻响起;大屏幕里开始播放道尔·布朗森被击败的那把牌;在这把牌之后,是所有他赢得金手链时的录像。这些录像,完全可以用来概括和总结,那位老人的一生。
杜芳湖马上站了起来;不仅是她,所有人都停下了牌局,全场牌手和观众都站了起来,鼓掌欢送道尔·布朗森。
也许这位老人的牌技不如他之前的斯杜·恩戈;也不如他之后的古斯·汉森;但毫无疑问,从上个世纪到这个世纪,他都是全世界最受人尊敬的牌手。
只有一个人还坐在座位上,对面前的一切无动于衷。原本,我以为他睡着了;但我看到,他伸出手,把鸭舌帽的帽沿压得更低了。
陈大卫一边鼓掌,一边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走,我们去看看那个老家伙。”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金杰米说的。于是我站在那里没有动;但陈大卫走出几步后,又回头问我:“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赶紧跟着陈大卫走下观众席,这个时候牌手已经淘汰掉了一半,观众也走了很多;但似乎所有人都在此刻来到了通道上;我们艰难的挤过人群——陈大卫走上前去,和道尔·布朗森握手、并且热烈的拥抱。
做完这些后,陈大卫侧身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