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吏感叹道:“只要板下弩牙,五支箭一起飞出,寻常的革车非射穿不可,这样的床弩,这样的马车,可是价值万金啊,武库里都没有这般精良的装备。按照大汉律令,私藏这般的武器,等同于谋反。”
林天点点头谢道:“有劳了。”,便迅速转入内堂,对着作陪审案的赵彭祖施了个眼色。
赵彭祖立刻站起,抽出腰刀,喝道:“我等明明看见这两人在协商如何到西域买卖丝绸,听他们狡辩什么,还不拿下。”
苗公连忙道:“误会……误会。”
贼曹椽史得了暗号,和贼曹椽们一拥而上,将苗公和他的强奴们都给绑了,还从强奴们身上搜出几把小□□来。
暗藏此等凶器,便是死罪,苗公的脸色变了,却不知道那架足以让他家族灭的马车已经败露,此时想逃却也无力。
赵广汉一下朝会,便听说苗公的罪证已经明晰,被捕获在京兆尹,便骂了声:“这两个小兔崽子,乱来。”
匆匆赶回京兆尹府,赵广汉有些焦虑,听了被捕的过程,又缓了口气,道:“如今,人也抓了,罪证也有了,只是盗贼们该如何肃清?”
林天曾听娇娥说武帝时期的李广有言,擒贼当擒王。林天深以为然,存了心要将这盗首捉住,好让盗贼们全都入网。
“臣觉得,这盗贼自然靠盗首来供出的。”,林天胸有成竹地回答赵广汉的话。
“你有什么主意?”
“盗贼做贼不外乎是为财或为名。盗首已经什么都有了,却缺个身份。”,林天回答。他和赵彭祖去看过苗家在尚智里的房舍,里面的亭台楼阁均是仿照高官显族府中建造,这说明苗公不是一个能够忍住不享受的人,出门这么大的排场,却因为商人的身份而不能乘坐官身的车驾,难免让苗公心中暗恨。
赵广汉深以为然,但和盗首谈条件却违背了他要将盗贼斩尽杀绝,势不两存的宗旨。
林天觉得赵广汉改变了一次,便能改变二次。
“臣认为与其让盗贼另选盗首,继续做恶,不如适当妥协,让长安城十年内都能得到安静。这可是赵大人治理长安城的大功绩,百姓有福了。”
林天骨子里是个商人,商人擅长体察人心,赵广汉所求的便是名了,还有对百姓的责任。
林天又告诉苗公,能够让他全家死光光的证据已经发现了,若是再到他家里搜查,只怕还能发现不少违制的武器和其他罪证。
苗公能做到盗首,自然有着迅速决断的本事,两权相害取其轻,他愿意合作,但要赵广汉亲自答应给他一个四百石吏官的身份。
两人谈判到三百石,苗公因为赵广汉安葬那两名死刑犯的事,非常信任赵广汉的承诺。双方约定在八月节这一天,苗公会将手下的盗贼们请到家中宴饮,等他们喝到分不清东南西北时,会在这些人的背后刷上红色,京兆尹府的人在里门外守候,见到这些特征的人出了里门便抓捕。
这一次擒获盗贼几百人,基本上等于全擒。苗公的家也被翻检了一遍,将家中的违制武器全部起出,埋藏的金银也挖走,只等着皇帝裁决。
娇娥听得心惊肉跳,仰望着林天,林天感到了心爱的小娘子的崇拜和敬仰,他的内心也充满了自信和甜蜜。
“大表哥,你真能干。”,广哥出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旖思,小郎君已经不再看那把戏,又全身心都被林天的讲述吸引了,他出卖了姐姐,道:“姐姐做给你的香囊,一直藏在陶枕里,姐姐今日还装了新作的荷花香,藏在我这里,叫我不要拿出来。”
广哥也不看羞恼的娇娥,从怀中取出香囊,系在林天的腰上,拍手笑道:“果然好看,我姐姐真是巧手。”
林天抿着嘴,将那香囊翻了来看,果然是并蒂莲的图样,又轻轻摸了摸,十分珍惜的模样。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涡深陷,一双狭长的眼睛都是情谊。
跺跺脚,娇娥想跑,却被林天紧紧攥住,道:“你又要跑,难道忘了以前的事了?嗯?”
娇娥的脸红的能滴血,忍不住捏了捏广哥的小脸蛋,却又被林天拦住道:“莫恼羞成怒,欺负广哥。”
广哥在一旁嘎嘎地笑的开心,大表哥俨然在他心中成了大英雄。
“那严延年呢?”,娇娥噘着嘴,嘴上凶巴巴地道。
林天的笑容滞了一滞,道:“严延年还被关在京兆尹府的小黑屋呢,到现在还未放出,不管如何,没有人敢再敢赊欠货物给他了。只是……”,他看了看表妹,又道:“我和彭祖兄下手太快,并没有捉道什么把柄,赵大人说我和彭祖兄都没有好好读大汉律令,令我两从明日起便跟着赵大人研习各律令呢。”
虽然有些遗憾,但娇娥还是觉得出了口气,她默了一默道:“大表哥,你是要做赵大人的弟子了么?”
“若是能得到赵大人的“钩距法”亲传,自然是好的。”,林天有些向往。
第二日,林天便幸福地如愿了,而且还有幸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第71章 厚赐
八月节才过,刘病己便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赵广汉没费一兵一卒,在八月节一举将长安城内活动的盗贼全部抓获。
未央宫宣室内,身着玄色朝服的群臣分文、武两列,按官职职级跪坐,均夸天子治国有方,京兆尹在圣恩庇佑下,取得如此佳绩,当祝贺之,嘉奖之。
只有萧望之在一旁冷笑不语,刘病己觉得奇怪,便询问他的意见,萧望之本就是皇上不问也要说几句的,扬声道:“京兆尹清除盗贼确实是大功一件,但赵广汉却是用三百石官位为饵和盗首讨价还价。京兆尹将朝堂上的官职拿来和盗首做交易,其心当诛。”
这话的意思是,官职是皇上的官,赵广汉越位了,是想当皇帝吗?
众人鸦雀无声,赵广汉平时得罪人太多,这个时候愿意挺身而出为他辩驳的人几乎没有。
京兆尹虽属太守职级,但因为管辖长安城,有上朝会的资格。赵广汉举着笏板,挺直腰身,道:“臣求为自己辩白。”
“准。”
“臣这样的作为是为了让长安城的百姓安居乐业,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去西域的小吏严延年和盗首在一起密谈,被椽史抓住,搜查马车时发现了盗首的罪证,若是当时便收押盗首,盗贼们得到风声便到处流窜,会给京畿地区带来变数。况且盗贼可以重新推选盗首,几百盗贼若不清除干净,便可继续为祸。三百石的属官,各府均可自行任命,少府内秩俸六百石的符节令便是从丞相府中调任的,京兆尹何时曾说萧少府用朝堂的官职借机向丞相府卖好?”
萧望之正准备强辩,魏相却举着笏板,笑着道:“事急切从权,京兆尹做事一向是急切干净,这样处理的确从长远来说让京畿地区能够多年安定,朝廷的律法之中也有对告发者给予重赏之条例。这般行径虽然在盗贼之中算不道义,但在律法之中应当重赏之。三百石的京兆尹府属官的位置还算妥当,若能让各州的盗贼都能按照这个法子落网,不费一兵一卒,到也是个好法子。”
刘病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萧望之,笑着道:“萧少府满腹经纶,处理政事上尚需圆通,丞相此言,甚佳。”
赵广汉默不作声,看都不看脸色郁郁的萧望之,果然朝会后,皇帝又宣他去麒麟阁叙话。
刘病己心中清楚,萧望之一向自认为有丞相之才,魏相也曾经举荐过萧望之,但此人却不通政务,尚需磨练。
可萧望之一直将京兆尹作为升任丞相路上的障碍,时时都想打压一番。
京兆尹素来有才,可惜为人急躁桀骜。过于爱惜羽毛的便容易被污名所伤,过于刚强的则易于折断。丞相之位,赵广汉也不适合。
令刘病己刮目相看的是,赵广汉并未像以往那般拿捏着把柄,咄咄逼人地和萧望之斗个没完;魏相竟然附和京兆尹,而不是任由萧望之继续打压赵广汉,再从中斡旋。
这许官给盗首,清空盗贼之事,和赵广汉一向与盗贼水火不容的态度有些相左,若是赵广汉的行事风格能够改变,这丞相之位也不是不能让他来坐。
“赵广汉,你立了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刘病己的眉毛轻轻抬起,一双凤眼含笑,随意地问着面前这个一脸方正的大臣。这是刘病己最满意、最信任的京兆尹,曾经两次钦点其担任京兆尹。
赵广汉本年度经过两次朝堂风浪,又被严延年发给张敞的那封信所点化,即使在心中恨不得将严延年千刀万剐,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他的处境堪忧。
若是惹了皇帝厌倦,抛弃他这个孤臣,只有一死而已,可他总得为儿子想想。赵广汉这把刀不想被刘病己的信任和爱宠磨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锋利,而是想变得厚一点、钝一点、活得长一点。
“臣家中无余财,快要养不起门客了,求陛下赏赐些金子。”,赵广汉笑着回答。
知道赵广汉不受贿赂,家中拮据,没有想到穷到这个地步了,刘病己不免有些唏嘘,他笑着赐了赵广汉黄金四斤,又问赵广汉还有何要求。
赵广汉又道:“现在有了钱,臣想为家中二郎谋个官职,二郎并不聪慧,比较莽勇,只有点傍身的武艺,不知陛下有没有用得着这个孩子的地方。”
刘病己想起官员任职时需要对家产进行评估这一条例来,不由得抚掌笑道:“年后如何,有人要升任议郎,倒多出个寝郎的空缺,秩俸大约是四百石。”
寝郎是近身保卫皇帝的郎官,若无丧心病狂之徒刺杀皇帝,这个位置是及其安全的,又是最得皇帝信任的。朝夕和皇上相处,品性和能力经过皇上的考察,又便于升职,这是官家子弟最想为孩子谋得位置。
赵广汉喜出望外,叩首谢恩,谢了又谢。接着又提出了另一个难题,“臣这次能够这么快速地将这群盗贼捕获,是臣的二郎和一个叫做林天的童吏立了首功。按条例,该对童吏林天进行奖励,可他年纪不到十五,出生商户,进入京兆尹府做童吏已经是破格,按照官吏的使用条例,他升职需要在年底进行考核……”
“不足十五?”,刘病己有了兴致,做过游侠的皇上,自然知道侠盗不分,能一举将盗贼肃清的少年郎,很不简单。
“宣来看看。”
林天匆匆忙忙便入了未央宫见驾,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召惊吓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按照赵义教过的礼节,行了大礼。
“抬起头来。”
匆忙之间,林天只见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玄衣男子,头戴着高高的通天冠,有着一张温和俊美的脸,隐隐之间又有着让人畏惧的气势,这大约便是传说中的龙气,让人不得不敬畏,林天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多看。
刘病己又一次见到了昨夜那个少年郎,在白日里看的更加清楚,尚未长开的身材,一双剑眉,狭长的眼,直挺挺的鼻梁,有些腼腆,又有些正在形成的老成和英气,让人不由得喜欢,就像见到一颗蓬勃的小树在阳光下快乐地成长。
这便是缘分吧,年轻的皇帝轻轻地敲击着案几,看着这个腼腆的少年,很难想像是此人当机立断将盗首苗公捕获,又能说动一向有些执拗的赵广汉。
见林天局促之中还带着孩子气的狡黠,刘病己随意的问了几句话,便让弘恭引着林天下去了。
“可以升任,自古英雄出少年。”,刘病己对这个腼腆少年郎有了几分好感。
出身商户,童吏,想要护着那样的美娇娘怕是不易吧,想着那个孩子腼腆中带着狡黠的神气,刘病己轻轻地笑了笑。
林天在未央宫东门等着赵大人,有些魂不守舍,方才见到的是皇帝,林天想过要努力升职,有朝一日能够身穿玄色朝服在这里参加朝会,却没有料到能在今日便见到皇帝。
他低头看看身上的黄色吏服,有些后悔没有收拾的再干净体面一些。
“傻小子,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和我一起回京兆尹府?”,赵广汉一出来,便对着他叫上了。
“赵大人,臣这就来。”,林天笑嘻嘻地跟上。
“以后可以自称下官了,皇上准许你担任京兆尹府的代主簿,秩俸三百石。”,赵广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林天。
林天脚下一滞,这是真的吗?
他醒过神来,连忙转过身,对着东门磕头拜谢皇恩。
赵广汉心中暗赞,林天这个时候还没有忘了礼仪,是个灵透的,又道:“今后便跟着我,将陈年案例和律令理一理。”
林天大喜,道:“赵大人,我……我可以跟着你学习“钩距法”了?”
被两个包子砸中的林天,已经要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赵广汉轻轻咳了一声,便朝着马车走去,林天连忙跟上。
一路上,他都如同做梦一般。
林天请教过姑父,自然知道大汉官吏考核的历程,他虽然立了大功一件,可要怎么奖赏却很难说,完全看京兆尹的心思,赏钱或是升职均有可能。
这次皇恩浩荡,让他直接从小吏升到了低级官吏。林天原以为会耗费无数的精力在这个阶段,没有想到几个月的功夫,林天就突破了这个关节,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在吏这个阶层,不能更进一步。
“赵大人,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林天谨记在心……”,林天在进京兆尹府门前,逮住机会对赵广汉表白。
却不料赵广汉一甩袖子,喝道:“林天,我举荐你是因为你确实立了大功,且有这份才能,而不是希望你在心里感我的恩情,你要好好做事,不要连累我。”
大汉朝的官吏举荐制上有牵连一说,被举荐的人才若是不能胜任,或者犯法,也会牵连到举荐者。
林天连忙施了一礼道:“臣定不负赵大人,不负皇上。”
赵广汉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依旧黑着脸进了府中大堂,命人将大堂收拾干净,等着接小黄门的传旨和赏赐。
果然不多时,小黄门携带黄金四斤和旨意来了京兆尹府。
府中许久都没有这般的喜事了,皇帝恢复了赵广汉的职级,好好夸奖了京兆尹府一番,又钦点了林天做京兆尹府的代主簿。
赵广汉将皇上赏赐的黄金拿了些出来分配,再加上按照大汉律令,抓捕一个盗贼赏钱三万铢,京兆尹府的人个个乐开了花,只有决曹椽史和贼曹椽史两人的心情别提多有复杂了。
分金子时,赵广汉照顾了两人的情绪,又许诺,只要不出差错,年底的考核一定是优等。两人这才面有喜色,搂住京兆尹府的新起之秀林天,不依不饶要他请客。
林天的脸上喜忧参半,拿着分得的金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笔钱不在他的预算之内,是不是该找表妹出个主意?
第72章 婚事
京兆尹府刚接到旨意和赏赐没多久,林天升官的消息就已经在东三市传遍了。
东市长丞和赵义是同乡,又管过林家绣纺的事,知道刚进入京兆尹府做童吏没有几个月的林天被钦点为代主簿,手下一抖,上报的市价单子便花了。
他不好亲自上门,便让东三市的市令刘二将这个消息带到了林家绣纺。
林晖愣了半天都没有醒过神,刘二伸出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又对着耳朵眼大喊一声:“林公。”
“我家大郎升官了!”,林晖抱着刘二摇了摇,连赏钱都没有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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