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有心想问问阿父,只见刚才还兴致勃勃相互劝酒的赵义和林晖,现在正一言不发,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呢。
看样子,现在不是时候,娇娥又将眼睛转向了洛嬷嬷,见嬷嬷正和赵兴、林氏说的开心,娇娥只好对着林立问:“大表哥这两日在那个里盘查呢?”
“敏行里。”,林立答完,见娇娥狡猾地笑了笑,立即警觉道:“你可不许一个人跑去找哥哥,出了事怎么办?小娘子应该有小娘子的样子,你忘记了,哥哥不允许你在外面露脸。”
“我自然有办法,你要是不想我出事,明日就陪着我一起去。”,娇娥得意洋洋地威胁道,明日正好是小学的沐休日。
林立怒瞪着娇娥道:“表妹,你这样……。”
那边厢,赵义怒瞪着林晖道:“舅哥,你这样……。”
林氏往赵义这边扫了眼,赵义吞下后半截话道:“喝酒……喝酒。”
娇娥噗嗤一笑,拉着林立袖子,娇声威胁道:“你去不去?要不我去给舅舅说你……。”
“去吧去吧。”,林立一甩袖子道:“多大了,还拉我的袖子,我才不是哥哥,不会中你的美人计。”
“二表哥也觉得我美吗?”,娇娥甜甜笑着道。
林立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娇娥那里好,哥哥这么喜欢。
第二日,林立便按照两人约好的点等着娇娥,等了半响也不来,他有些泄气,准备回绣纺帮阿父的忙。
这才见娇娥和赵成从斜对面慢慢来了,娇娥戴着那日在京兆尹府门口带过的长筒面纱,将人包裹的严实。
林立狐疑地看了看赵成,上次姑姑生辰宴上不是说赵成再也不出府了吗?转念一想,严家如今的情况,姑父也不用再维护着严家的面子了。
“娇娥,你怎么来这么晚?”,林立晒得有些头昏,颇有些不耐。
“二表哥,今日差点出不来呢,我阿父昨晚上摔断腿了。”,娇娥也觉得有些闷,赵成见状,连忙道:“小主子们去车上歇着吧,日头太毒了。”
看了眼从上到下裹得严实的娇娥,林立忍了忍气,这日头毒,自己可整整等了一个多时辰。
两人上了停靠在斜对面的马车,林立问:“姑父怎么会摔着呢?我和阿父告辞的时候,姑父还清醒着呢。”
“可不是吗,阿父还在宵禁前送大哥回了太学呢,可是到了夜里,不知怎么的,酒劲上来了,非要搬着梯子倒屋顶上看月亮,一不小心,便摔下来了。”
赵成在一旁听着,眼神闪烁。
昨夜家主是搬梯子爬屋顶了,可是不是看月亮。
送完大郎君回来,赵义兴冲冲地去了正屋,发现林氏门户紧闭,又没有给他留门,要是往常,赵云也就垂头丧气回书房歇着了,昨晚可能是出去吹了会子风,酒劲翻上来了,便一根筋地命赵成搬梯子,怎么劝都劝不住,硬要爬倒二楼的卧室去。
也不知道赵义爬到了那一处,也不知怎地,便掉了下来,摔断了腿,还骂赵成是个没眼力见的,不仅没有将梯子扶牢,也不在下面垫着。
赵成觉得很冤枉,黑漆漆的夜里,他在底下尽心尽力的扶着竹梯子,只听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怎么会料到家主会跌下来。
家主摔伤了,叫的可怜,也把夫人吵醒了,一家大小忙着请郎中,到衙门告假,忙得不亦乐乎。家主最终还是进了正屋,算是心愿得偿吧,所以也没想起责罚。
大娘子一说要外出,赵成立刻便跟了上去,家主现在正在兴头上,还想不起他来,可一直留在家里被罚的可能性太大了,反正严家也倒了,出个门可能不会运气这么背,就偏偏会遇到严家的人。
林立听说姑父学文人骚客,半夜要看月亮,把腿摔断了,脸不由得抽了抽,读书人果然是和他们商户人家不能相比,月亮挂在天上什么时候不能看,又在那里不能看,非要登到高处去赏什么月。
除了八月节,林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时候需要赏月的。
想到可怜的大哥,就算是娶了娇娥,这个岳丈也不是个好讨好地,林立决定对大哥好一些。
娇娥也没有想到,阿父急了还会爬窗户,只是……看着阿父一脸后悔的表情,煞有其事地说再也不喝醉酒赏月了,赵成也不知道拦着等等。娇娥也只有装着相信了,还得将这事当真的给外人说。
见林立并不多问,娇娥舒了口气,拖过角落里放着的食盒道:“这里给大表哥和赵家二郎都准备了果子和饮品,让他们热的时候吃点东西,歇一歇。”
林立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你们女儿家想的细致。”
马车驰进敏行里旁的岔道上,林立和娇娥一条巷道一条巷道地去找,背上的衣衫都被汗打湿了。
“表妹,不如你先回马车上,我先去找大哥。”,林立有些不忍,劝道。
娇娥坚持不肯,大表哥就是这样一户一户地排查吗?如此辛苦。
两人转了七八个巷道,才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大树下,瞧见了林天和赵彭祖。
小郎君们都解了上裳,敞着胸,拿着方扇扇着风,不知在说些什么。
娇娥兴奋地想,大表哥若是看到了自己该多惊喜。
实际上,对于林天来说,只有惊没有喜。
“立哥,你们怎么在这里?”,林天惊讶地问,慌里慌张地系着腰带,又跺了赵彭祖一脚,让他背过身去把衣裳穿好。
接下来,林天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语气中夹带着怒意:“快回家去,外面日头毒,表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大表哥,我带着这个呢,没有人看见我什么样,这么热,你喝点水,吃些果子吧。”,娇娥有些生气,还是忍着劝道。
“不吃,下次别来了,这里鱼龙混杂的,被人冲撞了怎么办,这么热,万一中暑了又怎么办。”,林天气呼呼地道。
赵彭祖看见娇娥带着食盒来,眼睛立刻亮了,羡慕地看了看林天,拖过食盒,打开道:“小娘子,你表哥是个傻的,别理他,他不吃,我可吃了。”
林天将脸一拧,黑着脸不说话。
娇娥跺了跺脚,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往回跑。
林立无可奈何地道:“哥,你也真是,表妹和我走了老远才找到你,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转身便去追娇娥:“表妹,慢些,等等我。”
娇娥气急,将头上呆着的面纱掀了下来,往身后一扔,心道:“什么都听你的,你还要来骂我,偏不戴了。”
林立在身后追了上来,见娇娥将面纱扔在地上,连忙停下拾起。
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娇娥已经跑远了。
林天愣了半晌,也追了上去,只留下赵彭祖一个人吃喝的高兴。
追了一路,两人都没有见到娇娥,回到马车处一问赵成,还没有回来。
林天的脸刷地就白了,心跳的像是打鼓,腿一软坐在地上,很是后悔不该那般对娇娥。又想表妹是不是在耍小孩家的脾气,躲在那里不出来,就像小时候一般,忙忙倒回去寻找。
若是表妹出来了,一定不会再训她不听话了。
来回找了几遍,娇娥的确是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赵彭祖等得有些不耐烦,便来寻林天,见林家哥俩像是风魔了般,问清情况,赵彭祖也有些焦急,这里是鱼龙混扎之地,他之前和林天在这里巡视过一段时间,还没有将这里的情况摸清楚。
眼下就在眼皮子底下,一个小娘子就不见了。
赵彭祖见林天已经乱了心神,直着眼睛在几条行里来回寻,他叹了口气,将赵家马车上的马解了下来,拍马朝京兆尹府驰去。
赵成急的围着马车转悠,昨晚上的祸事还没有解,今日闹了个更大的,他真是后悔不该跟着大娘子出来,出来也不该听大娘子的,让她乱跑。
有钱难买早知道,此时的娇娥被困在地窖里,也是后悔不迭。
她躲着林立跑,迎面过来了个货郎,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娇娥有些生气,瞪了货郎一眼,又转了向,朝马车停着的地方跑去。
小娘子甚少出门,腿上并没有什么劲,娇娥有些跑不动了,却突然听到身后有风声,回头望去,那个货郎放下担子,撵了上来。
娇娥知道不妙,着急地喊了一声,接着嘴便被人捂住,一只胳膊从身后勒住了脖子,她便踹不上气,人便被拖进了院子,双手被绑住,嘴里塞了块布条,丢进了地窖里。
事发突然,等缓过神来时,人已经被丢进这暗乎乎、潮乎乎的地窖里了。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林立根本就没有瞧见她,连找都找不到这里。
敏行里住了五百户人家,五百户。
娇娥很害怕,不知道这货郎会怎么对待自己。
若是被卖到那些下流地方去,该怎么办?这货郎若是辱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叫她去寻死,她舍不得,可是若这些真的发生了,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娇娥第一遭意识到,重生以来,她兴许能借着前世的记忆改变一些事情,改变父母和自己命运,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是一个弱女子,一点点意外都会影响她的一生。
越想越害怕,可没有人来理会她,娇娥只有抽泣,那布块噎得她恶心,阿父、阿母、舅舅、表哥这些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她在那里,也许都在着急到处找她了。
第60章 惹祸精
娇娥出了一身的透汗,又被扔进这潮湿阴暗的地窖里,呆了不久便入了湿寒之气。
渐渐的头变得有些昏沉,她也哭的累了,顾不得周围难闻的土腥气,吓人的蟾蜍和臭虫,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娇娥听见地窖的盖子移动了,她想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有人进来了,像是点着了火把,地窖里有烟火气,有红色的光和热浪。
有人轻薄地捏着她的下巴,对她的容貌赞叹有声,他们围绕着她何去何从产生了争议,有人要将她献给什么人,又有人说现在京兆尹府正在排查,显而易见盯上了他们,不易这个时候有什么动作,还是先将她藏在这里为好。
娇娥虽然害怕、紧张,但这一切都敌不过身体里的热浪,这热烧的她咽喉肿痛,头昏目眩,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又晕了过去。
也许,她真的再也见不到父母,见不到表哥了。
赵彭祖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到京兆尹府,并没有找到父亲。
他这才想起,今日是朝会,京兆尹虽然是郡守的品级和秩俸,但却因为主掌天子脚下的长安城,具有上朝会的资格。
今日朝会需要讨论出使西域的人选,人选确定之后,又要明确此人以何种身份护送来自大宛国的客人至伊循城,回赠客人的礼物和相应的配备。
三公九卿就人选问题争论不休,讨论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皇帝要求今日必须拿出决议,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不到宵禁时分,不能结束。
赵彭祖借着赵大人家二郎的身份,将主管盗贼之事的贼曹掾史和主抓盗贼的贼捕掾都叫了来,虽然赵彭祖不算京兆尹府的什么人物,但他是赵广汉的儿子就决定了他的话有份量。
贼曹掾史带着二三十个贼捕掾朝敏行里疾行而去,赵彭祖翻身上马,又去找林家兄弟去了。
只有林立站在原地等他,林天不知去向。
“你哥呢?”,赵彭祖跳下马来,皱着眉头问。
“我哥想起来一个人,去问她知不知道这行里里的门道。”,林立焦虑地道,又伸长了脖子朝赵彭祖的后面望去。
“他们在后面,我骑马先回来了。”,赵彭祖安抚着林立。
听了这话,林立长出了一口气,抱着头蹲下身去。
“不用怕,你表妹不会有事的。”
“要是表妹有事,我哥怎么办啊。”,林立哽咽着道,“我哥说了,若是表妹有事,他也跟着一块。”
赵彭祖听了,脸上晦暗难明,若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林天和娇娥之间的情谊,那就是自欺自人了。
娇娥那样美貌的小娘子,谁见了都会喜欢吧,林天这个小子,真是有福气。
拍了拍林立的肩膀,赵彭祖笑着道:“我们京兆尹府的人都来了,你还怕什么,我父亲今日上朝会,不在府中,若是他来了,一时半刻就能把事情理清楚。”
等到贼曹掾史来了,大不了挨家挨户地搜,看贼人能逃到那里去。
林立还是不能松开眉头,小娘子家的名声和贞节不能有污点,表妹的事情被闹得这般大,日后怎么办。若真有点什么,哥哥和自己怎么面对姑姑一家。
栗氏就住在这附近,林天搜寻无果,想起她在这里住了近两年,荣畜又是个和各路人物有来往的,又犯了事到处躲藏,作为荣畜的妻子,应该会知道些门道。
见到惊慌失措的林天,栗氏吃了一惊。她对林天的感觉很好,这个少年郎帮着他照顾小郎君,又帮着问严家要了这宅子去,自然是有心要帮一帮的。
“这里龙鱼混杂,有许多游侠隐藏在这里,但敢在这一块做坏事的人还是少见,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谁都怕行里的人引来官府的注意。做下这事的只怕是从外地流窜到这里的,捞一把就走,荣畜躲在扶风郡便是跟着那起子流盗走的。”
“不过荣畜和他们也没怎么深交,都是道上混的,有些面上情。荣畜犯了事,本就是出门躲事,等着大赦,好和我回来继续做夫妻,他们那些事都没有沾手,我也知道的不清楚。”
栗氏说起荣畜,眼眶又有些发红,她看了看熟睡的孩子,这孩子越发长的像荣畜了,体格壮大,虎头虎脑的。
林天也陷入了沉思,栗氏的那些话,让他慌张的心慢慢地定了下来。
“也就是说,只要留意在这附近住的从外郡来住的人,或者是租借出去的房舍就有可能可以找到表妹。”
栗氏笑了笑道:“还有没有人住的荒弃的房舍。”
“对对。”
“林家大郎,这几个巷子里便有那样的人家,荣畜曾经告诉过我,绑架来的人质,经常是被藏在地窖或者柴房里的,屋后枯井里也要看一看。”
“谢谢荣嫂子的指点。”,林天施了一礼,便匆匆走了,这行里他和赵彭祖都转遍了,就在娇娥消失的附近,那些是外租出去的房舍,哪些是空宅,他心里都有数。
出了栗氏的家门,一股热风袭来,林天看看天色,距娇娥消失已经三个时辰了,时间拖得越久,娇娥就越危险,只要表妹还活着,林天什么都愿意割舍。
他觉得自己太蠢了,若是好好地接了表妹的食盒,又把表妹哄回去,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娇娥一向有点小脾气,什么时候都忍了,怎么偏偏那个时候忍不得了。
林天在心里求着各方神明,千万不能叫娇娥有事,若是娇娥有个三长两短,他也陪着娇娥去了。
娇娥只要能回来,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愿意好言好语哄着她一辈子。
林天有了头绪,心便静了下来,从娇娥不见了开始,他们就在这里留人守着,若是表妹被带走,应当立即能发现。
娇娥的脚程慢,林立和自己撵上来的功夫就那么一段,对方见到有人在找,也不会冒险在白日里将人带走,也就是说表妹还在这附近藏着,但到了晚上就难说了。
眼下手头人手太少,若都去了空宅子搜寻,就难保贼人不趁黑趁乱将娇娥转移走,更或者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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